老秀才昨天没有回去,而是选择留在张村里,等着送沈秋等人一程。
活了大半辈子,深知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机会,沈秋便是他的机会之一。
大明一朝,何曾听说过,这种将来要出阁入相的人物,会跑到偏远海边,发个善心给普通人家建个学堂的?
这是他大半辈子头一回见到这种人物,即便再不济,混个脸熟,结个善缘,也许将来有一天都还能排上用场。
老秀才这一等也不亏,可以说是非常划算了。
沈秋知道,要想请有功名的读书人来教这些,没有什么家学基础的孩童,确实太难了。
故而昨夜,沈秋就将目标指到这位老秀才身上了。他能读书识字,又没有高显的功名,让他给这几个村子的孩童,当个启蒙先生,正好合适。
不求有什么通达学问,只要能读书识字,在写上几个字,走过了初学教育就够了。再大点,沈秋自然会请更有学问的先生来。
沈秋自己就是从孩童过来的,稍微用心回想一下自己小时候上学,就知道顽童有多难对付了。要真的找一位举人来教,怕是能把举人老爷肺给气炸了。
而老秀才虽然平日给人写写书信,自在洒脱,但是文人固有的清高与遗憾,在他身上都有。
他自己一直没有把代写书信,当成是自己的职业。用他和朋友聊天时的话来说,那只是在他中举之前的谋生之举,实属无奈。
其实心底还是有数的,中举怕是无望,却又不愿意面对现实,才有了如今这局面。
沈秋提议,让他成为学堂建好后的第一位夫子。
老秀才心动了,且不说什么钱不钱的,单单就是孔孟二位圣贤,都是教书育人的夫子。
如今自己有机会成为一位夫子,他怎么能不心动?要知道他这种秀才,正常的归宿,最好也莫过于此了。
而那种还需要有一点人情关系,才能够被那些世家大族请去教习自己的子弟。而他自己正是缺乏这点人情脉络,故而才写了大半辈子书信。
沈秋不知道这些,本来觉得老秀才可能因为觉得顽童太难教,准备了丰厚的酬劳,打算以此让他心动。
不曾想,自己只是把建议提出来,还没来得及说钱的事,老秀才就满口答应了。
所以说,沈秋一个后世人,那里懂纯粹文人的世界啊。
不过待遇好,老秀才也不拒绝,钱嘛,人都还是需要的。
当然沈秋也和老秀才确认了几个原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两点。
第一,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他们的薪酬都从生产基地盈利里面支取。目前建设状态则由沈秋先行支付。
第二,学童,无论男女都要收。而且最重要的是,学堂管饭,只要送孩子上学堂,家人基本不用管小孩的饭。
当然收女童这事得到了大量反对,沈秋只好暂时搁置,毕竟各方面条件都不允许他坚持己见。
这种情况,咱们就只能使用伟大设计师的方案了,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沈秋也算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了一遍。而三村村长也共同掌管沈秋留下的巨款。
那么此刻沈秋一行人,也就可以放心的挥手告别了。
徐家姐弟的车最先出发,老黄驾着马车载着沈秋与老刘,最后出发。
——
傍晚一行人落脚,还是选择了大青镇的『客来酒楼』。众人一致对这就里的烤全羊念念不忘,自然是要在这里,再好好的吃上一顿。
酒足饭饱之后,沈秋就需要兑现自己的承诺了,他说过会告诉徐凤仪主仆,捡的那些海螺壳能有什么用。
现在二女就带着徐大少,抱着一篮子海螺壳,把沈秋堵在了房间里。
沈秋本打算饭后出去逛逛,看看这镇子的其他地方。毕竟他可是知道饭后走一走有什么功效的人。
只是眼前这三位,门口一堵,沈秋就知道,怕是没戏了。
眼睛往纯儿抱着的篮子一瞅,沈秋就知道是为了啥。
“好吧,弄这玩意,需要针线就好了。”
不等姐姐开口,徐大少已经对着门外的守卫喊到:“去弄点针线来。”
沈秋一笑道:“本来想等明天做马车的时候在弄,这样也有一点事情做。没想到你们居然今天就逼上门来了。”
说着沈秋就将自己那一篮子海螺贝壳拿了过来。
而纯儿也非常有觉悟,赶忙动手将桌上的其他碍事物件,全部挪开。
当三人看见沈秋篮子里的海螺壳时,不禁发出了惊呼声。
原来今天做马车的时候,沈秋可没有闲着,他可是拉着老刘,一起在马车里面清理这些东西。
老刘自然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不过少爷吩咐,外加坐马车也确实无聊,做点事情也算是消磨时间的好方法了,不知不觉就做的格外卖力了。
结果将这些海螺壳都清理的非常干净,和纯儿抱过来的一对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天哪,沈秋,你居然不先和我们说清理这事,现在倒好了,你的干净了,我们的还没动呢?”
好在徐凤仪只是抱怨,没有打算动手来抢沈秋的半成品,沈秋就谢天谢地了。赶忙将两个小刷子扔给几人,让他们赶忙清理。
徐大少一见只有两把刷子,可能是预感到有一把,终究会落到自己头上,赶忙想要开溜,可是还没机会走出一步,就被徐凤仪回头一望,给逮住了。
徐凤仪看着弟弟这一副,想要抽身的模样,不解道:“怎么了?你要出去?”
“额,没事,我就去看看,他们针线找来了没有。”
“哦,那去吧。”
得到老姐的放行,徐大少当即心中大喜,瞟了沈秋一眼。眼神中算是要沈秋自求多福的意思,兄弟我就先走了。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徐大少离房门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
一只手从门外伸了进来:“少爷,针线来了。”
见到徐大少僵立当场,沈秋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果然,徐凤仪的反应也没有让沈秋失望。
徐凤仪刚刚听到针线来了的消息,就一个转身看了过去,发现弟弟愣住了,当即补刀道:“怎么了啊,你不是要去看针线吗?这不是来了吗?赶紧拿过来,要用呢。”
一起玩到大的姐弟,徐凤仪怎么可能不知道弟弟心里想的是什么?本来想放你走的,可是老天都不给你这个面子,那就没有办法了啊。
徐大少一眼瞪得送来针线的守卫,一脸的尴尬,他自然知道自己送来的不是时候,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赶忙等他大少爷接过针线,就一猫身子躲的远远。
这种时候,要是躲慢了,那就是不识趣了。
无可奈何的徐大少,用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迈着那抬不起的脚步,慢慢走了回来。
把针线往桌上一放,就往旁边凳子上坐了下来。
徐凤仪斜眼看了一眼弟弟,非常没有眼力见的将手中小刷子递了过去。
见到徐大少爷已经开始工作起来,徐凤仪就挪了个位置,让自己到了靠近沈秋的位置上,看着沈秋开始穿海螺……
沈秋做的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玩意,其实就是贝壳风铃,但是对这种大小姐来说,这就是稀奇玩意了。
当然一直看着这么制作也没有意思,几个人逐渐开始聊起天来。
而徐凤仪也问出了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据我所知,沈大人对钱的态度是,多多益善。
所以我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沈大人能省钱,而不省钱?”
沈秋一听就知道这位徐公子问的是什么事。自然就是昨天沈秋强行将基地造价拉高的事。
沈秋想了想,自己该怎么和她解释这事呢,脑袋转了一圈后,总算组织好了语言。从容说道:“和徐公子将个故事吧。”
见到徐凤仪点头,沈秋于是一边串贝壳,一边说道:“在唐朝的时候吧,有个叫刘晏的人。
他是中晚唐的一位名臣,是后世公认的经济之才。但是就他这么一个,疯狂敛财的人,做过一件让你想不到的事。”
“嗯?”三人都一脸好奇的望着沈秋。
“和我一样,主动将价格提升上去,不过他浪费的钱,比我多的多。”
“还有这种人吗?”
“不可能吧?敛财的人会散财?”徐大少也不相信的问道。
沈秋不慌不忙的回答道:“可,这就是事实,他加的钱以百万两计。”
“百万两?”
三人咂舌不已。
见到沈秋有意卖关子,不说话,徐凤仪问道:“既然是名臣,必然有他这么做的理由,说吧,他是为什么这么做?”
见着胃口吊的差不多了,沈秋也就不在卖关子,将刘晏为了保证漕运船支建造质量,而提高造船成本的事情,说给了几人。
几人听完也算是大概明白为什么,只是徐大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开口问道:“那最后呢?”
徐凤仪不等弟弟反应过来,就狠狠的敲了弟弟脑门一下。然后非常理性的分析道:“你听话就不能听全吗?一开始就说了,这个刘晏是唐朝的名臣,要是他的这件事情失算了,亏了钱,你觉得他还能有名臣这个称号吗?”
“哦,也是啊,还是……大哥分析的对。可是后面还有结果吗?”
沈秋笑道:“据资治通鉴里的记载,当时由刘晏督造的这批漕船,直到唐朝灭亡,都还在使用。”
徐大少姐弟一听,居然从中期使用到亡国,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赶忙赞叹起来。然而实际上时间确实也很长,最少使用了一百多年,这对木质漕船来说,已经是相当长的时间了。
徐大少举一反三,点头道:“哦,那我也知道了,沈秋你是想自己建的屋子也能使用很长时间吧。”
对于这一点,沈秋不否认,但是却不仅仅如此。他同时也更希望,三个村子的人能够感受到,建设基地给他们带来的益处,这对将来的基地发展将起到非常大的推动作用。
……
徐凤仪看着沈秋穿起来的几串贝壳,没发现有什么用处,于是不解道:“这就好了吗?看起来也不怎样啊。”
沈秋笑道:“当然还没有好,还差几步呢?”
这次沈秋没有让人代劳,而是自己跑出去寻找东西。
过了一阵时间,徐凤仪才看见沈秋拿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回来。
那是两根木条,绑成了一个十字型的架子。而十字的边缘则是由竹篾编成的一个圆环,沈秋试了试圆环确实固定结实之后。
才开始将串好的几条贝壳,绑在圆环之上,接着沈秋又为了视觉效果初步调试了一下贝壳的位置,最后在十字中心绑上一根绳子。
“这下才是勉强完成,要是到家里,我可以用其他材料来挂,那样更好看。”
“哦,那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呢?好像也不是太好看啊?”
确实,一堆贝壳被这样随便穿起来,能有什么好看的?可沈秋也没有办法啊,如今自己没有太多时间来布局图案,也顾不上美观性,现在是让风铃能用就行。
这时沈秋也看向了敞开的窗户,发现窗外大树正被夏日晚风吹动着。
沈秋笑了,这真是天助我也啊。
几步跨过去,在几人的期待下,将由贝壳穿成的风铃挂了上去。
其实这个时候的徐凤仪等人,已经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了。只因先前沈秋一直小心翼翼,没有让贝壳们撞在一起,发出声响。
但是沈秋拿起风铃,往窗户边走去的时候,这些风铃已经开始了碰撞,紧接着就发出了美妙的声音。
直引得二女放下手中的贝壳,跑过来,看沈秋挂在窗户上的风铃。
由于晚风偏大,所以发出的声音也就很大声,也就听得更加清楚……
当然被风铃美妙声音吸引的,不止她们二女,还有原本靠在一颗大树下的一个人。
直到这时,沈秋与二女才借着月光看到,不远处树下的那个人。
一身贴身干练的深色衣服,头带着斗笠,怀中抱着一柄剑,此刻正抬头看向窗边挂出来的贝壳风铃。
一时间双方都发现了对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