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庶吉士》 第1章 正德十五年 明正德十四年,蓄谋已久的宁王朱宸濠迈出了人生最渴望的一步。 自立为帝,改元顺德,置百官、设臣瞭、册皇后、立太子…… 远在宣府豹房里的镇国公朱寿,终于等到了再次“建功立业”的机会。力排众议,效法宣宗皇帝平汉王朱高煦故事,御驾亲征…… 正德十五年,天下举子赴京参加本年由礼部主考的会试,也就是春闱。 循惯例,会试通过者于同年三月参加由皇帝亲自主考的廷试。此试不再黜落参考人员,仅重新排定名次。分三甲,优者赐进士及第,次者进士出身,再次者同进士出身。 然而正德十五年的这一科有些意外发生,年前皇帝亲征平叛,顺便南巡一趟……至今未归。 凡事有旧制可循,皆遵旧制,这是传统。 天顺七年,会试考场大火,死者九十余人,朝廷改期八月会试。八年正月十六,英宗崩。 天顺七年这科廷试一直拖到新帝宪宗登基后,才于八年三月举行廷试。 殿试是皇帝的工作,皇帝不出面,没人敢帮忙分担,所以只有等皇帝回来才可以进行殿试。 先前有几次传言都说皇帝即将北归,然而一次一次都让这些,已经捧着“进士文凭”的学子们失望了。 这一科共取士三百三十人,其中国子监生与附近州府的士子占了一半,他们的吃住开销都很好解决。 剩下一百多号士子,他们都是跋山涉水远道而来,家境殷实的士子出门带钱多些的也许还有点钱可用。 普通百姓家里的士子,从出发应试到如今已经快一年时间,带的银两早已不够用。 好在当初礼部依天顺八年例,给了士子们一些生活费。不过已经七八个月过去了,银子早就开销完,而安排工作的人还在南京…… —— 虽已是孟冬时节,但京师白天这段时间风和日丽、光照充足,正是十月小阳春的时候。 晚上则又大不同了,丝丝寒气透过衣衫,让过路之人皆无意中开始缩起身子来阻挡寒气。 夜已深,路上行人几乎已经看不到。只有隔壁街道上那几个醉书生,正在借着酒劲畅所欲言。 走在前面的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位,他时不时回头说上几句,时不时又摇头晃脑几下,脸色通红,可见酒喝了不少。 青年远远看看前面一座石拱桥,踉跄着酒步,快跑了上去,然后回头对着落在后面的几人吟诵起了孟郊的《登科后》: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咚”。 后面几人还沉浸在青年有声有律的吟诵声中时,重物落水的声音传了过来。 原本醉意十足的几位同伴,猛然惊醒过来。 晃了晃头,再使劲看了看桥上,确实不见青年的影子。 “文丰兄”。 一位年岁较大的书生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石拱桥,随后几人也立马跟上。 几人在桥上扶着石柱,探出大半个身子,焦急的寻找着这位“文丰兄”的落水点。 看着右侧还在不断冒着气泡的地方,一位善水的书生,连衣服都没来的急脱。将手上的折扇一把塞到旁边人怀里,纵身一跃就跳了下去。 片刻之后,水面上的水花已然消失,而入水的人还没有出来。这可急坏了桥上几人,开始朝着水面呼喊几人名字。 “沈兄,黄兄……” “他们在那里。”有人喊了出来。 随后众人转身才看到,那位后入水的黄兄正背着最早落水的沈兄,奋力往岸边游…… 一顿手忙脚乱的急救操作后,沈文丰总算是将喝进肚子的水都吐了出来。随后几人背上沈文丰就朝着租住的院子飞奔而去。 这一夜几人折腾到半夜,才放心的睡过去。 —— 次日清晨。 姚南睁开眼,看见了光,然后看见了屋顶的木樑与瓦片。 眼前一切让姚南心情极好,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昨晚自己躺在手术室里,最后无力再睁开眼的时候,意识存留最后一刹那,他深刻的意识到,以后都没有机会再睁开眼睛看一眼这个他热爱的世界了。 如今当他恢复意识,睁开眼看见第一缕晨光时,他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像是劫后余生,也像是生命的一次新生。 姚南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坐了起来。 眼前的情况让姚南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土墙、木门、纸糊的木窗,抬头一看是木樑青瓦。近处一张木桌,上面正趴着两个长头发的男子,他们的衣服还是古代那种青布蓝衫。 惊骇之下,姚南不断地找理由解释自己看到的画面,然而最终都轻易的被自己的一个意识驳倒。 姚南低下头,迅速掀开被子。 身上一件白色里衣,虽然不合常理,却迅速被他选择性忽视。但是一双腿的完整让他再也无法自我欺骗下去。 昨晚姚南加班都十一点多,开车回去的时候,在一处施工路段,被一辆对向高速行驶的工程车撞了个正着。姚南当时双腿就失去知觉,后来救护车消防车来了才将他救出。 可那个时候,姚南连努力睁开眼睛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虽然身旁一直有个护士一直在朝着自己大声喊话,可自己的双眼皮就是不听使唤的想要落下来。 姚南最后意识存留的时候,是自己被强烈的光线刺激时,然而他也仅仅只是转动眼珠看了几眼…… 眼前这双腿很完整,全身除了有点头痛外,没有其他疼痛。活动了一下双腿,灵活无比,伸手朝着自己记忆里受伤的地方摸去,没有包扎痕迹,也没有疼痛,这是一副完好的腿。 而手也不是自己的手,自已手背上有几处年少调皮留下的疤痕,可是怎么都找不到,而且这手明显比自己的手白上不上。 眼睛再爬在桌上睡觉二人身上一扫,姚南右手颤颤巍巍的摸向了自己头发。 长发,还有个发髻。 姚南闭眼平复了一下自己心情,自己看样子确实死了,而这也绝对不是神话故事里的阴间,更不是天堂。 再次仔细打量了屋子里的陈设与家具之后,姚南基本可以确定,自己这是鸠占鹊巢,灵魂来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但这是平行世界?还是时间错乱自己回到了古代? 姚南没有答案,这个只有自己慢慢寻找答案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姚南扭头望向门口,只见一位头戴诸葛方巾,国字脸,留着长胡须,穿着儒生青衫的中年人迈进屋内。 第2章 成了准进士 来人进门看见姚南正坐在床上,眼睛盯着自己,不由松了一口气,笑道:“哟,文丰老弟,你可醒了。昨晚你可吓死兄弟几个了。” 姚南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昨晚? 他那里知道事主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来人见姚南一脸茫然。 笑着解释道:“昨夜我要是下水慢点,怕是就折了一位未来首辅啊。” 姚南并不在意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抓住了来人话语中的关键词:首辅。 姚南虽然不是专业历史学者,但他也能算的上是个历史爱好者。《通鉴》《史记》这种书不用说,二十四史里其他书他多少都翻过不少,《明史》更不在话下。 整个中国历史,能叫首辅的只有明清两朝,清朝且不说衣着服饰明显不同,就那辫子头都能让人一眼分辨出来。 这只能是明朝。而其他和辅字有关的也只有辅臣这种。 原本趴在桌上睡觉的两人也被来人的说话吵醒,睡眼惺忪的抬头看了姚南一眼,随即精神大震。两人皆是一跃而起,跑到床边仔细查看起姚南。 一人伸手摸了摸姚南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额头。 最后才放心的说道:“嗯,退热了,没问题了。” 这时另外一人才面带笑容的抱怨道:“沈文丰,你小子可真够厉害,先是落水,后来再是发热。折腾了我们几个大半个晚上,天快亮了才消停下来。我们几个可是被你祸害惨了。” “哈哈,好了,孟学兄,他这病刚好,你就让他休息会吧,你和伯宣两人去洗把脸,咱们先吃早饭。”最后进来的那人将篮子放在桌上后,对其余两人说道,最后还问了问姚南要不要起来。 姚南对这里的情况一点都不清楚,害怕开口说错话,就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又躺了下去,将背对着几人,却在脑袋里飞速寻找原主的记忆。 一无所获,原主的什么事都想不起来。 文丰,我叫沈文丰。 不对,古人有姓有名还有字,那么文丰就是我的字,他们几人刚刚叫的也是字,那我名字是什么? 想着想着,沈秋又迷迷糊糊睡着了,一直睡到下午才醒过来。 见屋子里没人,沈秋麻利的翻身下床,直接朝着书架和柜子奔过去。 翻箱倒柜一番最后还是在床下木箱里一个小牛皮袋中找到了东西。 明朝实施路引制度,但凡军民离开居住地百里范围,需要开具路引,否则会被治罪。 《给引状》抬头就写着:湖州府长兴县人士沈秋…… 看到这里姚南可以确定自己的一些基本信息了。 姓名:沈秋、字文丰。 籍贯:湖州府长兴人士。 其他就是出门原因与日期,确定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信息后,姚南将路引折好放回牛皮袋。 姚南瞟眼又看到了路引旁边放着的一个黄色绸袋套住的东西。 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幅锦布卷轴,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 正德十五年,岁庚辰。 礼部奉旨开科取士。 湖州府长兴县举子沈秋。 明辨强理,精通文史。 今选授为庚辰科贡生…… 礼部尚书毛澄。 再一看落款处,尚书名字上还加盖了礼部堂官的大红印。 正德十五年,会试贡生。 姚南差点惊呼出声,反应过来后又赶忙在木箱里翻找。然而却一无所获。 姚南记得明制,会试过后不久就会是殿试,只有殿试之后才是进士。但翻来翻去却没看见进士的授文。 难道这哥们殿试没过? 没道理啊,殿试只重新排名,不会刷人。也就是说只要被礼部会试取中,哪怕是殿试最后一名,也能拿到朝廷的同进士出身。 难道这哥们藏起来了? 姚南再次环视屋内。 无处可藏。 这环境,这居住条件,怎么看也不像是进士呆的地方啊。 暂时放开这个问题之后,姚南开始琢磨起来,礼部文告上的正德十五年是今年? 不行,得找个人确认一下。 “咕咕”。 肚子很诚实的表达了自己意见。 好在桌上还有稀饭包子,可以填饱肚子。 饭后找了一件衣服套上,姚南默默对自己说道:“我是沈秋,沈文丰……” 心中默念几遍后,才战战兢兢走出房门。 眼前是个四合院,院中有一棵大树。树下躺椅上,一男子正熟睡之中。男子手中的书已经不知不觉中掉在了地上。 沈秋走上前,发现熟睡男子正是早上过来摸自己额头的那位。 沈秋记得,早上送饭过来那人称呼他为孟学。 一笑之后沈秋俯身捡起跌落地上的书籍,翻到封面一看,居然是礼记,轻轻将书放在旁边石桌上。 沈秋目光看向了门口,心中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兴奋。 那里就是明代的社会吧。 大明我来了。 深吸一口气,沈秋迈开腿出发。 出门没有电视剧中那么繁华的街道,难道因为这里偏僻,不是主道?也对。 就在沈秋准备去找个繁华街道的时候,背后一个中年声音传来: “小子,这刚好就又要出去瞎跑?” 回头沈秋看见一位四十多岁的儒生,正拿着一本书,缓步朝他走过来。 沈秋不知道这人名字,本来想打个招呼,结果半天开不了口。 儒生对此似乎并不在意,走近沈秋身边说道: “当朝首辅杨廷和知道吧,十二岁中举,十九岁进士及第,如今已是当朝首辅。”说话时老儒满眼皆是仰慕之情,接着看向沈秋,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沈文丰,二十一岁举进士,他日前途不可限量,不应该过多的玩乐,当好好为廷试与之后的选馆做准备。” 面对这一番善意提醒,沈秋想了想,学着以前电视上看到的那样,躬身一拜,以示感谢来人的好意。 儒生看见沈秋的举动,赶忙伸手扶住,笑道:“小子,你我同科,这礼太大了。我不过是希望你不要辜负了苍天之美意。” 略微停顿一下后,老儒又苦涩道:“二十一举进士,天下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际遇啊。” 老儒感慨完之后,双手背在身后,叹了口气,便朝着门外走去。 沈秋听完却有了些感触,即便后世也能听到十年寒窗这样的话,从中也能感知到古人读书不易,多少人久试不第,小说里更有范进中举这种事。 二十一岁中进士,真的算是天之骄子。 自己在后世,快三十岁了都还是一事无成,成天只是机械的上班下班。为了生活还时不时的拼命加班。 在那个世界闭上了眼,如今有了奇遇。老儒说的对,莫要辜负这苍天美意。 第3章 眼下的困境 之后几天,沈秋虽然时不时有让另外几人无法理解的言辞。 总体来说,还算应对得宜,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他自己面对的局面差不多捋清楚了。 如今是正德十五年十月初。 二月这群进士们通过会试,留下来等待三月廷试。结果明武宗正德皇帝南巡未归,所以只能延期到他回来为止,毕竟天子门生,天子不在算哪门子门生啊! 沈秋清晰的记得,明武宗崩于正德十六年,就是他从南京返回后不久。接下来就是武宗无嗣,迎立嘉靖皇帝,在之后不久就是大礼议。 想到这里沈秋倒吸一口凉气,大礼议,这可是中明以后大事件啊,和他孙子万历的国本之争一样影响深远啊。 读明史时,沈秋有很明显的感觉,大礼议后整个明朝的官场风气大变,而且不少优秀官员废弃不用。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首辅杨廷和的长子,杨慎。他被称为明朝三大才子之首,那首被放在《三国演义》开头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更是被后人反复传诵。 而自己身边这几人身份沈秋也搞清楚了,当初跳下水救自己的人叫黄佐,字才伯,广东香山人。 伸手摸自己额头的那位,姓蒋名诏。南直隶苏州人。 另一位姓侯名廷训,字孟学。浙江温州蒲岐人,与沈秋是同省进士。 门口喊住沈秋的那位老儒,姓张,字秉用,号罗峰。同样也是温州府人。 其中罗峰先生最传奇,年轻中举。之后七次赴京会试,全部名落孙山。正德十五年这一科终于是会试及第。此时的这位罗峰先生已经四十六岁,所以面对沈秋这种年少际遇,才多了那些感慨。 多少人穷极一生求而不得,少年人却不珍惜,旁观者怎么能不心痛? 他们五人全部都是因为来回路远,而客栈费用太高,全部选择了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合租了一座四合院。 原本以为这样就能撑到正德皇帝回京,谁知皇帝还没有玩够,根本不想回来。 几人钱袋老早就已经余额不足,这些日子每个人都在想法设法赚钱。 同吃同喝的只有他们四个年青人,罗峰先生并没有参与,毕竟人家年纪是他们爸爸辈了。一起讨论下礼记诗文还可以,喝酒玩乐,那根本就是尿不到一个壶里,毕竟身体已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这一年的京城算是很有意思,算命先生的摊位旁边多了准进士们摊位——代写书信。 不少准进士们还加入了私教大军,去给那些朝廷官员的子侄们授课,传授些经验与技巧。 罗峰先生更是厉害的很,直接被请到国子监,给学员们授课讲礼记。毕竟罗峰先生已经拥有很充足的授课经验,在老家他就有一个固定授课点,学员还不少。 —— 大清早。 “好消息,好消息……” 沈秋刚刚醒过来,黄佐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完全没有三十岁人该有的稳当劲。 “黄兄什么好消息,这么激动。”沈秋问道。 “宁王押解到通州了。”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怎么不该高兴?宁王押到京师,皇上必然近期回宫,自然是好事。” 一想还真是,正德一旦回来就能抽时间廷试,走完这个过场,无论是选择直接当官,还是入翰林深造,那都是吃皇粮有工资,怎么都比现在强。 沈秋记得宁王之乱是王阳明为首平定,而且功劳还被武宗给剥夺。 毕竟威武大将军镇国公大军刚刚出发,你王阳明就直接将宁王擒拿,你可知道皇帝为了培养这么一个大反贼花了多少心思? 皇帝这些年各种纵容,结果就是给你王阳明铺路?正德皇帝是贪玩,但是并不傻。宁王一次次的要求恢复护卫,一次次的越界行事,一次次的收纳亡命徒,一次次的四处收刮充实府库。 满朝文武皆知宁王欲反,而独皇帝心大不知? 不是,纵观正德皇帝的一生,从始至终都是想成为太祖、成祖那样有极盛武功的皇帝。 装傻纵容一个宁王,有什么难的?所以后来王守仁不受待见也是正常事。 “黄兄,是谁押解宁王来的?” “我哪里知道,应该是锦衣卫吧。” 沈秋原本还以为可能是王守仁,那他还有机会见一见这位心学大师,如今看来这次是没希望。 武宗具体去世时间沈秋不记得,毕竟明史也就看过一遍,不可能记得那么详细。但是有一点很清楚,正德这位仁兄回来路上落水,到北京不久后就挂了。 现在跑去安陆巴结嘉靖也来不及,要是错过这次廷试那可亏的更大。 要知道有明一代,自正统以后,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而翰林选用进士标准中,除了学识之外,还有一条就是要年轻人。 总不能选个四五十岁的人再去翰林院进修几年吧,短命点的也许三年学业没完成就挂了。因此还是培养年轻人划算,而沈秋是这科会试中最年轻的一位,他这几位朋友也个个年纪比他大。 黄佐三十岁,蒋、侯二人也分别是二十六和二十九,罗峰先生更是已经四十六岁。 在几人看来,名列三甲沈秋没太大希望,但是选入翰林院,成为一名庶吉士的希望非常大。 沈秋这几天适应新环境之余,想的最多就是搞钱搞钱。嘉靖的官不好当,搞不好什么时候就滚回老家去了。 可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做什么赚钱。 即便想搞个新品科研,材料都搞不齐。 “黄兄,那张老头子是去国子监教书,你们是出去做什么赚钱?我这几天都是闲逛半天,啥也没挣着啊。你们一个个倒是不缺钱花啊。” 黄佐闻言,先是强憋着笑,后来忍不住直接放声大笑起来。 “挣钱?哈哈,怎么挣?除了读书写写文章我们还能做什么赚钱?还不是到处找同乡借钱,不过这种日子快要结束了,最近这段时间家里托人带的钱也快来了。” “托人带钱?” “怎么你忘了?上次咱们几个人可是一起写信给老家的,这都过去四个多月了,按说早就该来了啊。” 托人带钱来倒是不怕,怕的是原主家人亲自送钱来,这个可就有点难对付了。到现在为止,沈秋都没能想起一点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 可想而知,原主家人来了,他得漏多少陷。 想想都怕。 第4章 生财有道一 下午沈秋准备继续出门“挣钱”,但刚刚跨过院门就看见一位三十来岁的南方汉子,在四合院门外,朝里面张望。 了解之后,才知道这位竟然是蒋诏的堂哥。虽然堂哥只说自己是来看蒋诏,但是沈秋与黄佐都心知肚明这是送钱来了。 安排好蒋诏堂哥之后,沈秋继续出门去。除了那不切实际的挣钱二字,最重要的是沈秋对这大明京师的好奇。 如同读书时候转笔一样,沈秋转着手中折扇哼着歌就出门去了。刚刚出门右拐没走几步就听见前面院子里传出的吵架声。 这不是第一次听到这院子里吵架了,沈秋还知道,这里面是一个杂耍班,因为收入越来越少,所以时常能听见他们的吵架声。 沈秋边走变想,天天都是喷火啊、胸口碎大石这种把戏,谁次数多了不看腻啊。要不为什么杂耍都是流动大军呢,这样每次观众都不同啊。 要是不想流动你就得推陈出新啊,比如搞个魔术看看啊。 “魔术!” 沈秋惊呼出声,对啊,自己以前出于好奇看过并且研究过不少魔术的解密书籍。 沈秋原地呆立一分钟之后,犹如天才们灵光一闪的时候,整个人状态立马兴奋了起来,掉头就往回跑。狂奔回自己那间简陋的多功能一体房间。 当即清空书桌上的那些杂物,麻利的铺上宣纸。没错就是宣纸,对于读书人来说,钱可以没有,文房四宝绝对不能缺。 原本不打算出去,蹲在房间安安静静读书的黄佐,被沈秋狂奔进院子的疯狂举动所吸引。 当即脑袋里就闪现出直观的感受,有情况。好奇心立马被激发起来,合上书撒腿就朝着沈秋房间奔去。 进门见沈秋激动不已铺纸摆上文房四宝的样子,黄佐没有一丝犹豫,冲上前主动承担起书僮的角色——开始研墨。 沈秋思索一阵,提笔蘸墨,行云流水的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黄佐的表情从兴奋不已慢慢开始变得僵硬,他完全看不懂沈秋画的是什么玩意。 画这么些四四方方的东西有啥用,完全是浪费笔墨,不对是浪费宣纸。 黄佐完全是因为自己的良好素养支撑着,才没有当场撂挑子回去接着读书。 沈秋虽然沉沁在自己的想法里面,但也慢慢意识到旁边的黄佐停下来的原因。 抬眼一瞅,只见黄佐眉头紧邹,双眼满是疑惑的来回盯着沈秋与宣纸上面的内容。 沈秋发自内心的笑了出声,解释道:“黄兄不要想那么多,只管研墨,这东西自有它的用处。” 从沈秋的神情来看,不像是说假话,稍微犹豫一下之后,黄佐继续不情愿的研墨工作。 沈秋画好一张就让黄佐帮他拿到旁边晾晒,没用多长时间,就画好七八张。 黄佐没有追问,沈秋也没有说,休息一小会后,沈秋开始把已经晾干的宣纸收叠在一起。 沈秋拿着卷好的宣纸,几步迈出屋子,直接就奔着吵架那家人院子去了。 黄佐在门口纠结了一阵子之后,最终没有跟过去,抱着满腹疑问回到了自己房间。 同样疑问的还有露出半个身子看着他们的蒋诏堂兄,当然他更没法问,只好又坐回蒋诏房间,自个给自个换上了一杯新茶。 继续等待堂弟归来。 将折扇与卷成筒的宣纸一起背在身后,沈秋小心翼翼的朝着四合院里张望。 屋子里的吵架已经结束,一位四十多岁留着长胡须的男子,正坐在右边房间门槛上发愁,手扶在膝盖上,时不时还叹口气拍一下自己大腿。 正对着门口的中间房间门口,一位年轻妇人正坐在院中圈椅上。怀里抱着婴儿,轻轻的摇晃并拍打婴儿的小被子,完全是母亲哄宝宝睡觉的场面。 她身后的客厅里,几个年轻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 这是吵完架之后的平静。 沈秋出现在门口,立时就吸引了屋子里的几波人。 坐在门槛上的中年男子率先朝沈秋走过来,脸上的表情也换成了笑容。满面愁容想要一瞬间转变非常有难度。沈秋带着目的前来,自然不会在意中年男子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公子有何事?”中年男人躬身一礼后向沈秋问道。 抱拳回礼后,沈秋眼神转了一圈,将院子里人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 “我想找这个杂耍班的班主。” 中年男子先是有一点意外,接着告诉沈秋,他就是班主。 于是沈秋开口询问起杂耍班的经营情况,现实如同意料中的一样,男子上下打量起沈秋,满带警惕的看着沈秋。 抱着婴儿的妇人见状,赶忙起身挪步走了过来。在男子解释之后,妇人也是一脸警惕的看着沈秋。 对此沈秋早有应对措施,那就是实话实说。 “如果贵班经营良好,那沈某就没必要接着说下去了。因为沈某要找的是一家经营不好的班子,然后与他们合作,让他们能重整旗鼓。” 妇人与中年男子的关系已经很明显,这明显是夫妻。两人互相看了几眼后,妇人做出了决定,给男子使了一个同意的眼色。 男子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承认了班子快要开不下去的事实。 于是沈秋发扬起了自己的优势,声形并茂的给夫妇两人分析起了杂耍班生意不好的原因。 听了几句后,妇人打断沈秋的分析道:“公子说的这些我们也知道,以前我们也都是一府一县走过来的。只是如今有了孩子,想要安稳下来,才会这么艰难。” 正中下怀,沈秋于是介绍起了第二种方式——简而言之,就如同唱戏一样,增加新的剧目就可以了。 听到这里,中年男子不觉笑出了声:“公子应该是不知道,这些节目从祖师爷手里就是这么传承下来,上千年都没有过大变动,公子怕是在说笑话吧。” 说完男子就一扯妇人衣袖,有意结束这场谈话,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人无非就是闲的无聊,来找他们寻开心的主。 妇人甩开男子的手,颇有兴致的向沈秋问道:“公子这话是何意?” 和聪明人谈话就是省力,沈秋直接将手上的纸卷向妇人挥了挥。 原本并不以为然的男子也有了好奇心。 妇人更是略感惊喜,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人可信。 直接让男人将院中的石桌收拾了一下。 而屋子里的年轻人们早就注意到沈秋手上的卷筒。 第5章 生财有道二 沈秋将几页宣纸铺在石桌上时,整个杂耍班的人都围拢过来。 不过当他们看清那几张纸上,奇奇怪怪的图形时,都不知道那表示什么。 “公子,你这是?”妇人最先开口问道。 沈秋笑道:“如今我已证明我不是瞎闹,所以还请两位找个单独的地方,我和两位好好说说我的想法。” 夫妇二人互视一眼后,同意了沈秋的意见。女人将怀里的婴儿交给旁边的一个年轻女人后,就随同沈秋两人一同前往客厅里面的小屋子。 三人坐定,沈秋就开门见山的介绍起魔术节目的视觉效果。 听罢,夫妇两人都流露出浓厚的兴趣,不过相对也有更多的疑惑。 沈秋一一为他们解答起有关魔术的疑惑,并且指着画上的图形,将画出来的辅助道具与使用方法解释给两人。 夫妇二人听得是一头雾水,似懂非懂。这正是沈秋的用意所在,细节方面沈秋自然还没有完全透露,作为知识入股,总得留点压箱底的绝活。 中年男人的反应不同于妇人,他仔细想了想后,略带怒气的说道:“不行不行,我想了想,这不是骗人吗?咱不干这个。” 东方杂耍班一时间接受不了西方魔术,这点沈秋已有预料。 沈秋准备了几个论点,准备好好驳斥一番,正好也显得自己专业些。 首先是找出东方杂耍中,带有西方魔术差不多性质的节目。比如,吞剑、油锅捞铜钱、火中取栗等等这些,都是利用展现出来的假象欺骗观众的把戏。 然后就是对班主进行思想教育,让他认识到,杂耍本身是一种娱乐节目,真实性与否并不是评判一个节目好坏的关键,而是观众对节目的反响如何? 观众花钱看胸口碎大石是为了视觉感官体验,看魔术同样也是视觉感官体验。观众开心,舍得花钱,这就是节目成功的表现。 最后是…… “骗人?这一大家子人你打算怎么养活?” 沈秋准备的所有说辞,根本没有机会说出来。班主刚刚有拒绝的矛头,妇人就一声呵斥给堵了回去。 受了委屈还不敢发作,只能忍气吞声的苦笑一阵。 这就是班主如今的真实状态。 妇人毫不犹豫的接过了谈判权。 “这事目前听起来还不错,不过这种事情无论在任何人手里,都应该是不传之秘。我夫妇二人不知道公子怎么会这么主动的说出来?” 沈秋只是干净利落的说出了两个字:“缺钱。” “缺钱?”夫妇二人先是一愣,随后又显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至于这二人有没有信这话,沈秋并不知道。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缺钱,自己也缺钱,而如今迫在眉睫的合作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个突破口。 班主夫妇二人喜笑颜开送沈秋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沈秋对这次合作还是很满意,毕竟自己只是画了几张图纸,讲解一番用法。而人力与财力都是由对方承担,所有沈秋所要的分成并不高。 五分之一,不只是这一场演出的分成。而是以后杂耍班的这个节目表演的五分之一。 若是换做其他人,可能就是要五五分,班主夫妇也不敢说什么,只因他们无力讨价还价。 当得知沈秋只要五分之一的分成时,夫妇二人同时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这种表情转瞬就在妇人脸上消失,沈秋不知道的是。他本以为这二人并不知道他是谁,可实际上妇人早对隔壁院落里那群准进士们进行过一番了解。因此当沈秋说出缺钱这个词的时候,妇人就已经相信他了。 接下来几天,沈秋只要吃过饭就往杂耍班跑。一来一回也就对杂耍班的情况了解的很多。 班主今年四十二,叫姚德望。 那妇人是她的妻子,是姚德望师父的小女儿,名叫殷小满。 其余几人都是姚德望收的徒弟,他们本也是采用流动方式卖艺。直到殷小满怀上,姚德望不希望儿子在颠沛流离中出生,同样也是为了身怀六甲的殷小满考虑,所以选择定居下来。 实际情况是这一年多下来,杂耍班的收益越来越少,所有开销全靠前些年攒下来的银子。 因而沈秋的魔术建议,对他们来说可能是最后一次尝试了。 开始几天时间都在做道具的准备,而最终的表演者经过一番商量,选定了姚德望夫妇。 这一场演出能否赚到钱,基本上就能确定这个杂耍班能不能在京城生存下去。 训练是很苦的,作为魔术助理,即便殷小满身体柔韧性非常好,但在训练的时候经常会受到意外伤害。 魔术就像是刀尖上行走一样,时时刻刻都有被刀刃割伤的可能。为此沈秋提议将道具修改一下,降低可能对人造成的伤害。 殷小满第一时间拒绝这个提议。说她爹说过,可以挣熟能生巧的钱,也可以挣经验的钱,但是弄虚作假的钱不能挣。 如今他们合作的节目,最多算挣技巧的钱。如果更改道具,那就是弄虚作假了。 姚德望虽然很是于心不忍,但几天之后也明白妻子这么拼命的原因。 道具并不复杂,四天后全部送了过来。沈秋与姚德望夫妇三人躲进一个房间里,开始了高强度的训练。而其他弟子目前还是只有继续练着他们的老技艺。 十天后,黄佐蒋诏他们三人被沈秋神秘兮兮的带到了杂耍班。 这是姚德望夫妇训练十天之后,第一次在小房间外表演。二人已是老江湖,从最初的开场表情,再到后面的实际操作,都非常自然,完全可以用行云流水来形容。 反倒是沈秋更为紧张,他只是知道这些魔术的原理,再此之前并没有实际操作过,到底能不能达到最佳状态他并不知道。 同样迷迷糊糊的还有被叫过来的几人,他们不解的是,既然叫他们过来是看表演,为什么让他们几人站在四合院的几个角落。 加上杂耍班的其他人,恰巧是一个方向两个人,反而像是个什么阵法。 让他们看表演是假,过来寻找节目漏洞才是真,沈秋要的是360°无漏洞。 第6章 演出开始了 表演过程中,沈秋的眼睛一直在八人身上来回转。他们的表情变化,沈秋都仔细收入眼底,总体来说他们眼中惊喜的神色都非常明显。 除了一名杂耍班弟子看出一处漏洞外,其余几人都没有任何发现。 其实这也简单,除了他们三人前期已经排查过一遍外。沈秋给姚德旺增加了一些肢体动作,就是将每次拿到的道具对观众进行展示。 表面上看是向观众表明道具的真实性,实际上这是一种吸引观众眼球的手段。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在意到表演中一些细节上,也就大大降低了魔术被看透的风险。 这场表演的结果非常好,无论是沈秋还是姚德望夫妇,总算都可以对身边的人一个说法。 回去路上,黄佐蒋诏几人都是对这场表演的赞不绝口。 而沈秋也郑重其事的对三人解释说,因为这还只是排练阶段,尚处于保密阶段,让他们不要对外过多宣扬。 其实沈秋更多的是怕,他们泄露节目内容,那样就没有惊喜可言。 两天后,沈秋与姚德望夫妇商定好了正式演出的时间。 各自分头准备,沈秋发动蒋黄侯三人到时候一定要呼朋唤友前来捧场,三人满口答应,并且表示即便沈秋不说,他们也会这么做。 姚德望夫妇继续训练,提高熟练度流畅度。杂耍班其余弟子除了给姚德望带儿子一人外,其余人等都被沈秋要求穿上特制的小丑服。 沈秋则摆起文房四宝,铺上大红纸,提笔行云流水的写下了一页大字: 德旺社将于十八日下午举行大型汇演,大型魔术表演活动,敬请光临。 随后复写三份,将这些大红纸都贴在一块木牌上。让余下四名“小丑”穿上在大明头一份的衣服,举着牌子出去在这附近几个街区进行巡回宣传。 引起的轰动是相当大的,传统社会中除了官员出行时开道的排场,哪里有这么大张旗鼓的广告活动。实际广告效果非常不错,不少人都拦着他们询问演出地点。无论什么时候,看热闹都是中国人本性。 除了这些,沈秋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活。 根据姚德望夫妇所说,沈秋去了他们以前经常表演的十字路口。不得不说夫妇二人还是很有眼光,表演场地选择位置恰到好处。有足够的场地,还在繁华地段,这给沈秋省下了很多事。 然而当黄佐得知沈秋要叫齐工匠,前去搭建表演台时,立马将沈秋拉出老远。 “黄兄,怎么了?” “怎么了?文丰你现在整个人都变了啊。” “变,变,唉,什么变了不变了的,我就是想搞点钱,生活才维持的下去啊。” “你可不要忘了,你如今已经是准进士,将来是要入朝为官,你好生掂量下自己如今的行为。” 经黄佐这么一提醒,沈秋瞬间想了起来。现代社会经商已经被人们普遍接受,但是传统中国一直奉行士农工商的传统。自己如今成了准进士,可以说士这一类的顶端,如果跑出去在外面当起督工搭台子,将来会对自己仕途产生不小影响。 传统士大夫讲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思想,保不齐将来因为这事给沈秋小鞋穿。 思索一番后沈秋只能将事情交代给一位工头,自己则与黄佐在一座附近茶楼里边喝茶边监工,有不合适的地方就叫工头过来。 就这样在表演之前,沈秋将能做的准备都做好了,满怀期待的等着收钱的那一天。 十八日。 早上成衣铺才将给姚德望夫妇定制的服装送来,给殷小满的是紧身衣,主要是防止表演时刀片刮住衣服,导致不必要的麻烦。 姚德望则是采用东方式的华丽员外服,深衣大袖,头顶金冠。 下午开场时,先是由几名弟子表演的传统杂耍,用作热场。同时按沈秋要求请来的锣鼓队也“叮叮咚咚”敲打起来。 因前几天的预热活动,所以来的人特别多,不到半个小时,十字街口就被围的水泄不通。 最终五城兵马司的人跑出来疏通,才使道路继续畅通。 强大的客流量也让周围的店铺受益匪浅,几座茶楼与酒馆都被挤满,二楼朝向舞台方面的栏杆与窗台上,各色人等都探头望向舞台处,都想目睹宣传中说的魔术是什么。 热场之后。 姚德望走上舞台,开始表演起沈秋教他的一个小魔术,进行前期烘托气氛。 只见姚德望拎出一个装点心的食盒,开始从中端出一盘桂花糕,接着又是两碟糕点。 然而当手再次探入食盒时却是空手而归,并且不甘心的将食盒翻过来拍打几下,依旧空无一物,人们此刻从他夸张的表情看出他的失望。 就在这时姚德望再次用夸张的表情,吸引住人群的注意力。所有人都看着他神秘兮兮的将食盒放在一个长条木箱上,然后盖上盖子,扯过一块红布盖在食盒上,然后用力吹了一口气,接着绕着桌子转动一圈。 只见姚德望搓动双手,露出惊喜的表情,如同新婚之夜新郎急不可耐揭开新娘盖头一样,一把将食盒上的红布扯开。 再次打开食盒时,奇迹发生了。 只见姚德望先是取出两碟小菜,接着是两个酒杯。最后更是笑逐颜开的取出一樽酒壶。 姚德望拎起酒壶仰头就来了一口。 “噗。” 接下来的一幕直接让观众欢呼雀跃。 长长的火焰从姚德望口中喷涌而出。 而观众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见哪里有引火物,然而一口酒下肚,姚德望就喷出火来,这种有别于传统的喷火表演,带来了思维上的不可思意以及感官上的强烈震撼。 这个表演创意是姚德望自己加上去的,沈秋本来只是让他拎出酒壶喝一口,给人一种酒鬼贪酒的滑稽效果。 姚德望的这种表演更是在滑稽之后带来极大的反转,实际效果非常好。 观众的喝彩声才刚刚停歇,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人震惊不已。 一碟花生米…… 一碟炒豆…… 一碟猪头肉…… …… 食盒犹如一个无底洞,前前后后竟是端出来十几碟。 围观人群无不拍手叫好。 第7章 成功的演出 小节目表演结束后,姚德望让几名弟子将这些点心分发给前排观众。 同时姚德望宣布,正式魔术即将开始。 先前节目已经让观众一致好评,如今听说正式的居然还没有开始,怎么能不让他们意外,纷纷开始起哄,催促表演赶快开始。 现场气氛超出了沈秋与姚德望夫妇的预期,不过这只能更加激励姚德望夫妇二人。 简单介绍下接下来要做的事后,姚德望请上了充当助手的殷小满。 其实他们要表演的节目很简单,就是殷小满进入一口木箱,而姚德望则是从四个方向插入铁剑的表演。 这其实只是一种障眼法,让观众以为木箱内部已经没有空间,而实际上里面还留有足够一个人躲藏的空间,但是已经非常极限了。 沈秋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第一次看见这种表演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箱子内部还有空间,一直以为助手是从木箱下面跑掉了,直到看到这些魔术解密。 所以沈秋压根就不担心观众喜不喜欢,现代社会的观众早已用实际行动将这个节目挑选出来,其节目效果已经得到社会认可过。 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果,当表演开始,观众一直看着两位表演者的举动。 当殷小满向观众挥了挥手进入木箱后,观众们因不知道接下来的事而感到一丝疑惑。 这时两名弟子将一排刀架抬到了木箱旁边,以方便姚德望取剑。 放好刀架,两人帮忙将木箱盖上,最后落下去还停顿一下,让殷小满朝着外面挥了挥手。 姚德望先是拍了拍木箱盖子,然后才走到刀架旁边,然后询问观众取那一把剑后才从架子上取剑。 这时一名弟子将一段粗圆木放在了木箱之上,姚德望挥舞耍动了几下长剑后,对着圆木就是一剑劈下。 自剑刃落下,圆木迎刃而开。 姚德望力道恰好,圆木自中间朝两边倒开。一剑刚刚将圆木切割开,而未伤及木箱,这一剑让观众惊呼不已,因即便是好剑,若没有合适的力道也做不到这种刚刚好的程度。 然而这还没完,姚德望重新取来两把剑,分别将已经劈成两半的圆木再次立起来,用剑再次劈开,用行动告诉观众,每把剑都非常锋利。 这非沈秋本意,沈秋提议使用未开刃的剑,那样安全。不过姚德望殷小满夫妇二人执意不许,认为必须用利剑,对此沈秋也只能同意,并且一再嘱咐姚德望和殷小满要有默契。 沈秋要求每一次插剑进入之时,姚德望都要说一句提示话,让里面的殷小满注意应对。 姚德望拿起刚刚使用的两把剑,对着木箱侧面开孔插进去,剑尖从另一个方向穿了出来。 当姚德望再次拿起两柄很长的剑插进去,观众才知道架子上那四把最长剑的用处,是从长边一面刺过去。 四把剑穿过后,木箱下部基本已经没有什么空间。 姚德望再次拿出两柄剑,挥舞一圈之后朝着木箱上部穿了过去。这一举动引起了观众的惊呼声,纷纷出声制止姚德望的动作。 然而姚德望只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再理会观众的反应,抄起两柄长剑就朝着另一个方向刺了进去。 截止此时,木箱已经被八柄长剑贯穿,而剑架上还有两柄长剑。 舞台周围静若寒蝉,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姚德望的动作。 姚德望一脸严肃,走到剑架旁,起手拾起长剑,在所有人注视下将剑斜着刺进了木箱。 现场的空气为之静止,就连嘻嘻哈哈趴在酒楼围栏上,远远看热闹的公子哥们也疑惑的互相注视着。 一秒, 两秒, 三秒…… 在这种情况下,姚德望绕着木箱走动了一圈,最后在木箱上敲了敲。 随即木箱里也传来同样的回应声。 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如今场上场下的安静足以使附近的人听清木箱里的回应。。 至此,虽然剑还没有抽出,但是观众都如释重负一般,喝彩出声。 与此同时,姚德望开始将木箱上的剑一柄柄拆除。 而台下的四名弟子也适时的端出铜盘收取打赏。 当殷小满重新走出木箱,向观众打招呼的时候,现场气氛到了最高处,掌声喝彩声夹杂着铜钱入盘的脆响声,源源不断的响起。 而打赏的金额也让几人感到意外。 这天子脚下,随便路上抓个人都是谁家官老爷的亲戚,自然不乏有钱人。 四周围观人群打赏完毕散开之后,酒楼上的那群公子哥们也不因距离远就打算不给赏钱。 不过公子哥的做法自然不同普通百姓,他们的赏钱多,但是态度非常高傲。 为首的一位富家公子哥,只是喊了一句:“有意思,赏。”就将手中一把银两朝着酒楼外撒下。 随即酒楼上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们跟着喊了一句:“赏。” 于是一时间酒楼外的过道上满是铜钱掉落,银两撞地的声响。 远处沈秋看到这一幕,内心里是非常愤怒的,就要拍案而起的时候,黄佐几人按住了他。 只听姚德望夫妇与几位弟子高声喊到:“谢大爷赏钱。” 听到这嗓子喊话,这些公子哥们才心满意足的转身回到饭桌上。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卖艺的就得受这份气,千百年皆是如此。” 黄佐的解释虽是事实,可沈秋总觉得不痛快。原本只想着提成的他,心中又萌生了一个念头…… 表演时间前后也就不到一个小时,但效果非常之棒。观众打赏在加上附近店铺老板的馈赠,足足收了近百两银子。 这基本上是以前杂耍班大半年的收入,整个杂耍团都表现的兴奋异常。 晚上沈秋和杂耍班众人一起庆祝了一下,杂耍班就此存活下来已经做到,沈秋也拿到了来这里挣下的第一笔钱。 最后沈秋和姚德望夫妇商议起了他下午的想法。 传统社会,杂耍都是被人看轻的行业,沈秋想要改变,让姚德望夫妇租下一片场地,改这种收取打赏模式为门票制。 虽然会少掉那些公子哥的打赏钱,但是收入相对稳定,而且不用受这种窝囊气。 夫妇二人不能说对这个提议无动于衷,但是他们担心的是观众能不能接受这种模式,而且这样的话前期投入也必然不少,使得夫妇二人犹豫不决。 第8章 出名的烦恼 见到势头大好,沈秋决定要趁热打铁,准备接下来几天,将其余几个魔术内容也交给夫妇二人。 第二天早上,沈秋是被姚德望大徒弟白守义吵醒的。 来人行色匆匆,对沈秋说一早上杂耍班来了好多人,他师父师娘让过来请沈秋过去一趟。 沈秋虽然没能将现代社会,星期天睡到自然醒的风格带到明代。总体还是起的比较晚。 沈秋对姚德望殷小满两人还是有一点了解。姚德望还好,总体来说是个实在人,殷小满却是个人精般的存在,如果说真有什么事需要叫自己过去,八成是真有事。 沈秋让白守义先回去,自己收拾收拾就过去。 不过当沈秋收拾完毕,刚刚出门就撞上了匆匆而来的殷小满。 “怎么了,老板娘?这么早找我。”沈秋问道。 殷小满早已习惯沈秋叫她老板娘,拉住沈秋直扑主题的说道:“公子,这自然是有些事需要公子做决定。” 闻言沈秋很是惊讶,问道:“老板娘你们杂耍班有什么事需要我一个外人做决定?” 殷小满一本正经的解释说:“公子你这就见外了,且不说公子对我们杂耍班的救命之恩。就我们答应公子分成提议那一刻,这杂耍班就有公子的一份。” 沈秋脱口而出道:“哈,我这是有股份了?” “股份?” 殷小满一头问号。 “哈哈。” 沈秋大笑出声,赶紧询问殷小满来因,掩饰与搪塞自己的‘口误’。 这时殷小满才反应过来,一把将正往杂耍班院子去的沈秋拉向旁边大树下。 “别急,院子里人多,还是在外面先将事情说给公子才好。” “昨夜我夫妇二人还在犹豫公子说的事,可今天一大早事情就不一样了,公子果真是慧眼如炬,我夫妇二人同意公子说的建馆之事。” 不到一个早上的时间,就能让这夫妇二人掏钱建固定场馆,可猜想到早上一定有什么事促使他们下此决心。 沈秋很是好奇,于是询问起早上发生什么事情。 一提到这事,殷小满就笑的非常灿烂,眉眼嘴角都写满了高兴,附带感染着沈秋也笑了起来。 原来殷小满因昨夜沈秋的提议而整夜都睡不好,天刚亮就醒了过来。她深知沈秋这种提议的好处,稳定且有尊严。 但她也很犹豫,害怕设定门票后,看热闹的人少了,然后因人少,而再次变少,最终到无人观看的恶性循环。 然而当殷小满怀着纠结的心情打开院子大门时,门外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门口的那棵柳树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几个人,他们衣着皆是光鲜亮丽。 走街串巷,阅人无数的殷小满知道这都是那些大户人家府上的管事或是有些地位的下人。 这些人眼见大门打开,第一时间就拥了上来,纷纷拿出请帖往前递。 无可奈何之下,殷小满只好将这些人请进客厅里。询问后才知道,他们都是奉自家老爷之命请杂耍班去表演魔术。 当然这还没完,当殷小满询问日期的时候,门口再次到来的人让屋里的这些人都起身相迎。 殷小满立马意识到这人所代表的那家人应该实力不小。 果不其然,那人竟是户部尚书家的管家,水涨船高,难怪可以让先来的这些管事们起身相迎。 而殷小满来问沈秋的问题居然是要不要答应这些人的邀请? 沈秋惊的眼睛圆瞪起来,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们还没有答应?” “答应了。” “答应了还问我做什么?” “这杂耍班公子也有一份,所以公子的意见也很重要啊。” “呵,可你们还没有问我就答应了啊。” “不,公子答应了。” “答应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就刚刚。” “刚刚……”这思维方式,跳跃太大沈秋居然有点无言可对。 “有一点公子可以放心,如若刚才公子但凡有一点不希望我们接,我们都不会接。刚刚公子的表情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我不同意你们就会放着送上门的钱不赚?” “不赚。” “为什么?” “有公子这样的大恩人,钱挣少点没关系,够生活就行。” 沈秋又是疑惑上头,这和自己认识的那位殷小满怎么这么不同。 看出了沈秋的疑惑。 殷小满开口解释起原因道:“我又不傻,且不说公子这进士老爷的身份。就是公子掌握的秘密都足以养活我们一家人。我们坚信公子才是最大的贵人。” 被戴高帽子还是很舒服。 最后殷小满告诉沈秋,还有一件麻烦事,他们有一点不知道怎么处理。 其他日期不冲突的客人,他们都接下了请帖,到时候准时出演就行。 可独独有三四家时间居然是同一天,且还都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一位是刚刚提到的那位户部尚书,一位是昨日在酒楼之上带头撒钱的那位,是京城出了名的大少。最后一位是皇帝身边大红人江彬的堂弟。 三家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确实挺让人犯难。 殷小满原本想让三家人座在一起,让他们各自商量最终谁留下。 可一盏茶时间之后,三人的气氛不但没消,反而还强硬了不少。对姚德望夫妇也不再客气,扬言不接后果自负。 这可苦了姚德望夫妇,这三家可真的是快要了他们老命。这才匆匆让人来请沈秋。 若是不知道接下来历史走向的人,自然无法抉择。 但是沈秋知道。 正德时日无多,因此江彬的好日子基本到头,他堂弟狐假虎威的日子即将结束不说,连带清算到他头上时,能不能活着都是问题。 所以最先出局的是江彬堂弟这一家。 余下的尚书与京城大少之间就简单多了。 沈秋笑道:“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殷小满本也是极其聪慧之人,沈秋稍一解释后,就明白二者必须选一个,两不选那是得罪两方。 虽然殷小满不明白沈秋为什么不把江彬当一回事,但从沈秋的眼神中她看到了坚决,于是选择了相信。 第9章 谁动我宝贝 姚德望按照沈秋的意思,收下了那位大少家的请帖。 江家管事反应最为激烈,当即怒拍桌子,夺门而出。 其次是尚书家的管事,摇摇头失望的走了。 在门口,殷小满拦住尚书家管事,对其解释起这么做的原因。恭维话谁都爱听,高帽子谁不爱戴。 赔礼道歉几句后,殷小满甩出那句“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后,一切就完美收场。被拒绝的尚书家管事满意离去。 送走这些人之后,殷小满提议让沈秋一起去看看哪里合适建馆。按说沈秋应该避免和他们一同出门,可沈秋是穿越过来的人,压根不在乎这些。想想自己暂时也没什么事,就一起去看看。 让沈秋意外的是姚德望并不一起去,而殷小满则是换上一身华丽的衣服,让人一眼望去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妇人。 沈秋犹豫了,和人家穿这么漂亮的老婆一起出去,他总觉得有些不妥。 殷小满一眼就看出了沈秋的忧虑,笑着看了看姚德望。 姚德望也大笑出声,解释道:“难为沈公子了,您是有官身的人,我们这种普通百姓和你来往过多,对您只有坏处。 我们也知道公子并不在意这些,可我们也不能不把公子名声不当回事。我们夫妇是跑常年江湖,没那么多顾忌。所以才给小满买了身衣服,扮成公子亲属,这样就可以避免不少麻烦事。” 既然当事人夫妻都这么说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忸怩不安。告别姚德望后,就跟着殷小满出门去了。 殷小满在京城已经呆了很长时间,对附近一带非常熟悉。也大概知道那些地方可能会有合适的场地。 大半天转下来,一起看了三四个地方。价格、地段等方面综合下来其实也就只有一家符合要求。 由于早上那些管事们都留有定金,而且数额还不小,如今可以说是资金充足。殷小满与沈秋商量一下也就直接付下定金。 沈秋发现殷小满是个极其精明的女人,不仅眼光不错,而且还有魄力。总体来说姚德望虽是一家之主,可最终所有事情决定都是由她来做。 沈秋想到自己的进士身份,再念及明朝规定中高级官员不得经商的禁令。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就目前来看,殷小满是个非常不错的代行者。将来沈秋自己的事情可以通过姚德望夫妇代理来完成。 不过这事急不得,还需要慢慢观察,对这个时代来说,沈秋深知自己是个外挂般的存在,一举一动都要非常小心。 不过从这时开始,殷小满成为了沈秋的一个重点关注对象,他需要时间来确定殷小满能否担当此任。当然在此之前他得有一份产业才行,否则全是空想。 回到杂耍班之后,沈秋又将其他两个魔术原理讲给了夫妇二人。放着夫妇二人研究与消化自己传授的内容后,沈秋就起身回家了。 杂耍班的起色大大超乎沈秋的预料,他完全没有想到仅仅是一个晚上,这些京城老爷们就决定邀请杂耍班去表演,而且出手还一个比一个阔绰。他还是低估了这些大户的的好奇之心与消费能力啊。 —— “咦,谁家的马车?” 沈秋惊讶的发现自己几人租住的院子外面居然停了几辆马车,上面已经装好了各种物品。 “哟,这不是孟学的书架么?” “侯孟学这是发达要搬家了啊。” 沈秋一个人围着后面一辆马车看了一圈,自个嘀咕道。 突然沈秋看向了前一辆马车,上面的那个木箱让他感觉到眼熟。 “呀,这不是我宝贝木箱吗?” 沈秋震惊出声,赶忙一个虎冲跑进院子里去,他想知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搬自己的东西,自己的第一桶金可还在木箱里啊。 院子里很是热闹,客厅里七八个人正聊的火热,一见沈秋大步冲进来,都扭过头看着门口的方向。 沈秋扫一眼看清了院子里大致情况。 黄佐、侯廷训、蒋诏,就连罗峰先生也在,而客厅几个生面孔中,沈秋的注意力直接落在了右边四人身上。 “爹,先生。” 沈秋一看清其中两位上了年纪男人的面孔时,瞬间脱口而出,这是这具身体的本能使然。 就如同以前没有刻意练习过毛笔字,但如今拿起笔,凭借这具身体的本能就能写出一副漂亮的毛笔字。文章也能做到想写就来,让他亲身感受到了文思泉涌是什么意思。 因此偶尔晚上沈秋在想,为什么这种苦练所得,原本属于原主的记忆,自己会有。但是其他又没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原主还在这具身体内? 不得而解。 四人其实一见沈秋进门就已经起身迎了过来,沈秋的话音刚落,几人都已经站到了一起。 头上有几捋银丝,一副标准明朝中产小地主打扮的那人就是沈秋的父亲——沈南。 另外一位身材廋高个的人就是教沈秋读书的先生——林沧水。 沈南见到儿子的喜悦只有三秒,随之而来就是一本正经的呵斥:“怎么还叫先生,出门一年连泰山大人都不会叫了?” 泰山大人?岳父?老丈人? 沈秋迅速转换这些称呼,但怎么都没能想起这茬事儿,不过自己老爹不可能胡口乱驺,让儿子瞎认岳父。 莫名对姚南的信任感,让沈秋当即对着自己老师就要喊出这声“泰山大人”。 不过泰山大人却第一时间阻挡住姚南的呵斥,笑道:“老哥,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叫了我十年先生,一时间哪里能改的过来,慢慢就好了。” 现代社会长大的人,脸皮那在古代可真的不是一般厚。 原本只是姚南一句话,沈秋就打算叫人了,结果人家这么为沈秋一开解,沈秋再傻也知道这岳父是货真价实滴。 赶忙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泰山大人”,使得院子里的人都开怀大笑起来。 沈秋感觉有人一直在看着自己,转头才看见父亲右边站着的女子。 二十左右的年纪,身材高挑,衣着得体,略施粉黛的脸庞清秀无比,给人一种温婉动人的大家闺秀感觉。 女子从沈秋进入院子,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沈秋。只是沈秋注意力全部在姚南与岳父身上,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女子。 沈秋看着女子,却想不出有关女子的信息。但是又隐隐能够猜测到女子的身份,不出意外这女子就是自己的妻子了。 果不其然,两位长辈也注意到了沈秋与女子的状态,两人相视一笑。 女子羞涩低头,不自觉的摆弄起衣角,女儿家的矜持显露无疑。 而沈秋则是眼中闪烁起微光,美女谁不爱看?不过这一幕却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那种景象表现的淋漓尽致。 第10章 京城有套房 “安儿,有什么不好意思,这是你丈夫啊。”林安安在父亲的引导下,才红着脸叫了沈秋一声“相公”。 虽然早已猜到结果,但林安安真的叫出口时,沈秋还是当场愣住。 今天接收的信息有点多,沈秋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怎么,如今中了进士就不认识自己妻子了?”姚南的呵斥声再次传来。 沈秋反应过来,及时称呼了林安安一声“娘子”。可心里想的却是自己这便宜老爹还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对自己儿子说话都这么夹枪带棒。 老泰山适时出面为沈秋开脱道:“唉,这不怪两孩子。虽然成亲一年多,但是两人独处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天。现在好了,文丰中了进士,往后就不用整天没日没夜的苦读了,慢慢就好了。” 沈南抱怨亲家一句,你总是这么护着他后,也就不在追究这个问题。 进入客厅后,沈秋和侯廷训的家人打过招呼后,才有时间闹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几个月前,沈秋几人各自写了一封家书,将京城这边的情况托人告知家人。 得到消息的姚南,第一时间就找来亲家林沧水商议。姚南是个小地主,对朝廷里面那些门门道道虽略有所闻,却并不是那么清楚。 林沧水却不同,他本身就是弘治年间的举人,只是两试不第后就放弃了继续科考的打算,准备就以举人的功名入仕。 朝廷的官位是僧多粥少,每科进士就占去大部分职位,能给举人们争夺的职位就更有限,且还都是低阶官职。 即便这样,很多人等到头发花白都不一定能轮到一个官职。 林沧水就是这种人,入仕书扔进吏部十多年,就没见冒过一个泡。 他有时候就在想,自己的入仕书是不是被那位吏部官员拿去垫桌角去了,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也正是如此,他对科举这一条路子十分清楚。一看沈秋信中内容,他就知道该怎么做。 沈南原本打算让人给沈秋送钱去,不过被林沧水直接阻拦下来。 当然林沧水也是花了一番口舌才将原因给沈南解释清楚。 最终亲家两共同拍板,一同上京城。 送钱只是其次,因林沧水断定沈秋将来必然会被留在京城任职。 所以提议与沈南去京城一趟,在那里给沈秋安排一个长久居住的家。 沈南与林沧水当即就回家准备,两天之后就带着林安安与两车行礼出发北上。 而碰巧的是,在通州上岸时,恰巧遇到了侯廷训的家人。当时两家人在一家客栈留宿,互相说起目的地时,发现居然是同一地址,再仔细一问,连来意都是相同。于是两家人就选择了结伴而行。 早上沈秋刚被叫走不久,两家人就到了。黄佐原本打算去叫沈秋,但是被林沧水拦住,说是年轻人有事就让他先忙。这些琐碎事,就让他们这些老头子来办。 其实那也不是琐碎事,而他们也不是老头子。 姚南与林沧水看了一眼沈秋居住的屋子,整个神情都不好了。两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可经济实力还是不错的。如今看着沈秋大半年居然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居住,两位老爷子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 当然有此感想的不止他们,侯廷训的家人同样是如此。毕竟侯家在温州府也是大户人家,如今祖坟冒青烟,好不容易出了个进士,整个家族都指望着这小子飞黄腾达,怎么能还让他吃喝拉撒都挤在这么一个小房间里?这可是丢他们侯家的脸面。 各自走出儿子的房间,沈南与侯老爷子互看了一眼,两句话后就默契的聊起了房子的事。 一拍即合之后,沈南、侯老爷子、林沧水三位安排其他随行人员收拾东西后,就直接出门拦了一辆马车出门去了。 几人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凭借多年人生经验,却知道但凡赶马车的必然是个京城通。 果不其然,几人说出来意,马车夫直接就带着几人朝着城西而去。 京城是大明重地,各色人物,鱼龙混杂。因此各行各业都形成一套自己的运行机制。 马车夫向几人解释道,这京城里有一家居易楼。但凡城内有意出售转租房屋,基本都会去他那里挂个牌子。 然后由居易楼的管事带人前去评估价格,一百多年了,居易楼的价格从未虚报过。结果是买卖双方是称心如意,各得实惠。 当三人亲自到了居易楼时,才彻底相信马车夫的话。 沈南与侯老爷子说明来意后,居易楼的掌柜立马就拿出五套合适的院子向几人介绍。 这五套皆是最近解职或是出京任职官员的府邸。用来做两位准官员的府邸在合适不过。 居易楼也是干脆,在一开始就明码标价摆出院子售价。 在沈侯两位表示价格可以接受之后,直接带着几人前往两座府邸进行实地考察。 不得不佩服居易楼的效率,不到两个时辰,一切手续就办理妥当。 于是就有了沈秋回来时门口看到的一幕,他与侯廷训的铺盖卷都被打包好,装上了马车。 如今沈秋还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房间空空荡荡。而自己回来也仅仅只与几人寒暄几句,就被自己老爹要求走人。 挥手与黄佐、蒋诏、罗峰先生三人告别之后,沈秋就打算跟着父亲和老丈人上车。 可是一见沈南那回头瞪着自己的眼睛,沈秋瞬间明白这车自己是上不去了。 直到沈秋爬上林安安那辆马车,姚南才进入马车。 沈秋不是小男孩,但是马车内还是变得格外安静。沈秋是害怕面对原主的妻子,自己会一不留神就露出马脚。 但沈秋却发现林安安比自己还拘谨,一点都不像是妻子该有的反应,反倒是很像自己年少时遇到的初恋女友一样。很清纯,很拘束。 突然沈秋想起了先前林沧水说过的话,两人虽然成亲一年多,但是在一起的日子也就那么几天。 难道…… 沈秋心里一种猜测蓦然而起。 新买的院子在城西,是在一片官员居住的区域当中,不过都是中低阶官员居住。 而沈侯两家买下的院子,正是其中一处。原先是两位退休官员的府邸,只隔着一条巷子。 不得不说居易楼的服务到位,订单完成后,不仅提供了一些常用的生活用品。还免费送一次整院清理,而且效果非常不错,自带的桌椅家具都被清理的一尘不染。 第11章 施展神技 沈家人到达新院子的时候,清扫人员已经全部撤离。只留下一位居易楼伙计和新主家作最后的交接。 院子不是很大,三进式,前后两院共计有二十个房间,对沈秋一家来说完全够用。 沈南此行带人并不多,除了沈南、林沧水、林安安之外,就只有沈家老仆人老刘和林安安的陪嫁丫头溪儿了。算上沈秋满打满算也就六个人。 后院最后一排三间正房被作为沈秋与林安安的专属区域。中间是客厅,左边是卧房,右边则暂时让溪儿使用,方便伺候两人。 沈林两亲家则是左右两厢各自挑了一个房间使用。老刘则是被安排在前院门房处,暂时兼任起门房的任务。 由于匆忙之间搬家,并没有时间自己做饭。初步安放行礼以后,沈南便叫上所有人去酒楼吃饭。 即是为了庆贺沈秋的会试及第,也是庆祝时隔一年的家庭团聚。所以沈南选择了主街上生意最好的兴隆酒楼上大摆一桌。 酒足饭饱之时,沈南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交给沈秋,并说道:“这里面的东西你好好看看,这以后都是要还的。” 沈秋狐疑的接过本子,打开一看。 原来是县里那些豪绅大户们的馈赠。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些豪绅可真舍得出手,本子最后统计是近五千两的白银。 这可不是小数目,沈秋惊诧的看着沈南:“全收了?” “收了,干嘛不收。不要白不要。”沈南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同是读书人,林沧水觉得自己懂沈秋的想法,于是开解道:“文丰,这是各地惯例,别说是进士,就是我这样的举人,当初也收了不少馈赠。他们也别无他意,就是给自己接个善缘。” 其实沈秋不是这个意思,他可不是什么视金钱如粪土的书呆子。他可太知道钱的用处了,他之所以这么问,只是第一次被人送钱,主观上有点接受不了。再说了他也明白,这世上那有什么只送钱不让你办事的好事,只是时机没到罢了。 沈南接着说道:“这钱我一分没动,换成银票,让你媳妇收起来了。” 本来沈秋还担心自己这个便宜老爹收了钱,只是让自己知道这么一个事,钱全自己私吞了。 不过沈南这么一说,倒让沈秋有点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此时林安安略微不好意思的抬头看向沈秋说道:“我没管过这么多钱,是想让爹拿着,不过爹怎么说也不同意,我实在没办法才拿着的。” 沈南笑道:“这有什么?你是我沈家的媳妇,将来整个沈家都得你来管,现在只是管你们自己的钱,怕啥。” 看见林安安那不安的眼神,沈秋支持道:“爹让你管,你就管着吧。” 得到沈秋的支持,林安安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几人都能看的出来,这时的林安安才真正接受了这份差事。 沈秋突然觉得,生在有钱人家庭,真的挺舒服,用一句流行话来说,那是可以少奋斗几十年。 回到家之后,林安安变得最为忙碌。沈秋亲眼见到了古代女子的妇德是什么。 一边是公公,一边是父亲,还有一边是夫君。 如今人手不足,所有的铺床装被子的杂活都落在了林安安与溪儿身上。 在院子里陪着两位便宜“爹”,看着两女出出进进忙碌的模样。 沈秋坐不住了,他本身就是那种别人干活,自己坐不住的人。二十一世纪女权的上升,外加上前女友们的精心培养。如今看见两女忙来忙去,深入骨髓的一点恐惧感涌上心头,他那里还坐得住。 赶忙起身抱起一床棉被就跟了进去。 沈秋抱着棉被进入房间,让里面正在装被套的两女非常意外。互相看了一眼后,林安安赶忙开口让沈秋出去陪两位长辈,说自己和溪儿很快就能弄好。 林安安还好,起码有一六五的个子,溪儿在沈秋看来怕是连一六零都没有,她们两人装被套自然效率慢的多。 原先的正主沈秋或许真的是没干过什么活,但如今的沈秋不一样。小时候读书住校这些活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干的,对装被套这种事已经有了独家窍门。 让溪儿出来后,沈秋接上了她的工作。这时候才发现小丫头居然捂嘴偷笑了起来,当然沈秋并不知道原因。 此刻的沈秋,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征服被套上。原本的主力林安安也慢慢退居二线,变成了副手。 两女嘴巴张的老大,看着沈秋一顿抖来抖去的抄作后,很短的时间就将被套装好,感到惊讶不已。 这时沈秋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好像太熟练了,于是赶忙解释说是这几个月一个人住练出来的。 从两人的表情来看,好像是相信了沈秋所说。 三人转场去另一个房间的同时,途中被林沧水发现。 沈秋这岳父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大男子主义十足,怎么能容得下自己这进士女婿干这种有辱斯文的杂活。 就要出声制止沈秋的行为,不过被沈南打断道:“小两口的事情,没必要分的那么清,愿意做就做。” 溪儿听到这话,不停地掩口偷笑。林安安与沈秋两人却同时脸上发烫起来。沈秋自己都奇怪,怎的自己居然还会脸红了? 收拾好房间后,老刘也将烧好的洗脚拎了过来。林安安带着溪儿将洗脚水及换洗鞋袜都给两位长辈摆放好,这时才有了片刻停歇。 两位“爹”回房后,沈秋却开始座在石桌旁发呆了。此刻连座在旁边歇气的林安安他都顾及不上。 现在有点头痛,他可不是那种乱来的人。但如今这摆在自己眼前的局面有点复杂,旁边这女人已经是自己老婆了,可此沈秋非彼沈秋啊,怎么办呢? 过了些时间,林安安也回房去了。 沈南感觉到儿子还坐在院子里,于是披上衣服就走了出来。 “都这么晚了,还不想睡?” 沈秋看了沈南一眼,陪笑道:“有些问题想不明白,想在待会。” “呵呵。” 不料沈南却是会心一笑,在儿子旁边坐下。 “想事情?小兔崽子这是诓你爹呢?” 被人说中动机,沈秋赶忙一脸堆笑,想要蒙混过关。不过迎接他的却是“便宜爹”的勃然变色。 “还有脸笑,给我回去。” 沈南伸手指着主厅的房间呵斥道。 第12章 沈家有往事 哎呀,这个“便宜爹”怎么这么凶,以前这沈秋是怎么熬过来的。 无奈之下,沈秋回到了卧房。 林安安溪儿主仆一个坐在床边,一个侍立在旁。 溪儿看向沈秋的眼神里面带满了幽怨,而林安安则是死死的低着头。 气氛的反常让沈秋意识到自己可能在不经意之间伤害了这位贤惠的妻子。 沈秋此刻进退维谷,真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才对。 突然,沈秋看到低着头的林安安滴下了一滴泪水。虽然林安安马上伸手将眼泪滴湿的衣服掩盖住,不过还是被沈秋看在了眼里。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佳人垂泪,沈秋又怎么能受得了。 刚想有所动作,却被溪儿的疯狂举动所震慑。 见到林安安落泪,跟随多年的溪儿一下子就火冒三丈,也不在管什么姑爷不姑爷的。 冲到沈秋身旁,举起拳头就朝沈秋砸来。 沈秋能躲,却不敢躲。他非常清楚,造成这事的原因,铁定和自己有关系。于是双眼一闭,就要准备挨打。 不过拳头终究没有落下来,睁眼一看,原来是被林安安拉住了。 “小姐。” “溪儿,不要犯浑。赶紧给相公道歉。” “呜呜呜……”溪儿竟然低声哭泣起来。 或许是怕惊动了厢房里的两位长辈,溪儿的哭是压低声响的,林安安的说话也是压低的。 “小姐,小姐,他欺负你,呜呜呜……溪儿为你难过啊。” 主仆两人的互相安慰让一旁的沈秋一阵头大。 他是真的不知道以前的沈秋到底怎么欺负这林安安了,但是此刻的他却知道怎么能抚慰女人受伤的心。 沈秋上前将正在抽泣的林安安一把搂入怀中,只是略微挣扎两下,林安安就顺从的在沈秋怀里低声哭泣起来。沈秋能做的就是轻抚她的背部,让她能哭的顺畅一些。 看到这里溪儿反倒是止住了哭声,撅着小嘴,梨花带雨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笑意。 沈秋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丫头的反应,但他能看出来,溪儿对林安安绝对是忠心耿耿的那种。 在沈秋的追问下,溪儿终于将事情的原委吐露出来。 一切的罪魁祸首还真是原先那个书呆子沈秋。 原本的沈秋是个很勤奋的人,手不释卷,拼命地学习。先生林沧水倒是对这位一头扎进书海里的学生非常满意,认为这将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好材料,于是悉心培养。 到了成婚的年纪,沈秋的父母相中了林安安,林沧水本就属意沈秋,于是二话不说就同意。一切就进入了结婚前的程序式步骤。 传统中国的包办婚姻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去烦当事人。而且两人连面都不用见,什么事情都会安排好,主角只需要到时候拜个堂,这个人生大事就算是完成了。 所以这事原本的沈秋只是知道而已,埋头书海的他,并没有理会这事。 大丈夫当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儿女情长算什么东西? 随后在沈秋中举之后,双方父母抓住赴京赶考前的空挡,给二人办了婚礼,双方美其名曰,冲喜。 彼时沈秋一心都在科举身上,即便是被称为“人生小登科”的洞房花烛夜,都没能让这位书呆子放下片刻书卷。 沈秋就如同没事人一样,以前是天天扎书房,如今还是天天扎书房。 这样的日子也没有多久,婚后不到十天时间,沈秋就带上盘缠上京赶考去了。 这场婚姻似乎对沈秋没什么影响,起码从沈秋身上看不见什么变化。 但对林安安则不同,传统书香门第之家,自幼便需熟读女戒,三从四德更是烂熟于心。 婚后第二天起,她就充当起沈家一名合格且贤惠的儿媳妇,该做的一切都一丝不苟的做下去。即便沈秋离家之后,她依旧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的流言也慢慢出现。过往中国是农业社会,对于子嗣的传承看的非常重。 不少长舌妇已经开始议论起林安安的肚子。沈家的儿子有出息,可是媳妇肚子不争气,怎么就没能怀上呢? 流言的力量,只有亲身体会过才能理解。 委屈,很委屈。 都没同过房,怎么可能怀上呢?可是那些人不知道这些事啊。 不知道的人说你肚子不争气,即便知道的人,也会说你没本事,连自家男人都留不住。 主仆两一直互相安慰与打气,说沈秋只是忙于会试,不想在儿女情长上耽误宝贵时间,将来高中就好了。 可如今到了京城,沈秋也已是板上钉钉的进士。可晚上依旧是一副,躲躲闪闪,不想进来的状态,怎么能不让她难过。 女人有时候总是多想,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沈秋不进房间是因为内心的挣扎与纠结,而不是她们猜测的原因。 相拥的两人回过神时,一旁的溪儿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房间里只有孤零零的他们两人。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女人被压制的很惨,什么事情都只能是她错,男人不能错。 回过神后,两人打开热水桶上的木盖,里面的水还没有彻底冰凉。虽然已经感受不到热气,不过林安安却很是开心…… —— 次日清晨,沈秋醒来发现旁边已经没有林安安的身影。刚刚坐起身,发现洗漱物品一应俱全。打开铜盆旁的木桶,热气升腾而起。 收拾完毕,沈秋刚刚走到前厅,就发现已经摆上了一桌子的早饭。 原来天刚一亮,沈南就带着老刘去了一趟街上,将各种生活必需品采购了一大车拉回来。 而林安安与溪儿则是一大早就忙活起来。才有如今沈秋能看见的这一桌子早饭。 沈秋曾自己一个人度过许多年月,深知这些琐碎杂事有多么繁复与劳累。 曾几何时,沈秋的人生愿望就是有个家,有人一直等着自己。如今这一切竟然全部都实现了,而且还是来的这么突然。 看着林安安围着围裙,端着两碟小菜放上桌子,然后招呼起沈林两位长辈吃早饭,沈秋突然觉得,应该要顾几个人了,不能让她这么辛苦。 第13章 搞事的来了 早饭吃到一半,门外就传来一阵呼喊声。 “沈先生,沈先生。” 看着白守义气喘吁吁的跑进院子,沈秋意识到情况不妙。 在白守义开口之前,沈秋立马起身迎了上去。因为他意识到,若是白守义说出杂耍班的事,自己这两位便宜“爹”怕是饶不了自己。 不过好在白守义机灵,看见沈秋过来,就知道有些话不能明目张胆的说。 两人靠近之后,白守义附在沈秋耳边说了几句之后,沈秋脸色大变。 回头对家里人说了一句,有事要办。之后就跟着白守义出门去了。 饭桌上的沈南和林沧水互相看了看对方。 “亲家,有没有觉得这小子不对劲啊?” “你以前不是老是说,文丰太木头,像是读书读傻了吗?怎么他如今不整天抱着书啃,你还不习惯了?” “喜欢自然是喜欢这个样子的他,只是一时间还接受不了。”沈南摇摇头,苦笑道。 林沧水放下筷子,转头看向大门的方向,用他那洞察一切的口吻说道:“你儿子不傻,彼时的第一要务,自然是勤学苦读,考取功名。 而如今,进士已然囊中之物。若要为官,却不知人情世故,那官也将做不动。文丰如今的重心自然是多与同年结交,将来也好有个互相照应。” 已经跑出几条街的沈秋,若是知道自己这位老泰山,这么够意思的为自己魂穿找理由,他铁定要抱着这位老泰山亲几口,干的太漂亮了。 人总是想往自己希望发生的那一面去想,但实际情况却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让一个书呆子有一天放弃啃书,走出自己的小世界。开始变得开朗乐观,学习人情事故?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少沈秋这两辈子,到目前为止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人。 沈秋跑了一段时间,突然停下脚步,转头问白守义道:“报官了没?” 听到沈秋如此问,白守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般的一拍额头。 一眼就明了,沈秋赶忙提醒道:“不要去顺天府,直接去找巡城御史。” “不找顺天府?这事不是顺天府管辖么?”白守义的概念里,县里有事报县官,府里有事报府官,越级上报许多时候人家并不受理。 时间紧迫,沈秋也来不及祥说。 简单解释道:“江家如今势力大,顺天府尹是坐堂官,不敢管。巡城御史,别说江彬,就是皇帝他们都敢顶。” 听到皇帝都敢顶,白守义立马明白了,直接掉头就往巡城御史公署跑。 —— 此时的杂耍班院子外,情况已有了大变化。 院子大门口,姚德望夫妇带着一众第子,手持大刀长剑气势汹汹的守在门口。 而门外三十四号人黑压压的将院门围了起来。 周围街道还有十多人,分成五六组。将附近探头探脑张望的人全部赶回去。并且扬言恐吓道:“有不知死活的就出来,我江家今天就一起处理了。” 喊声传开,附近几条巷子里都传开重重的关门声,就连朝着这边打开的窗户,都不忘迅速关上。 领头的江家管事,得意的朝着两边空空荡荡的街道看了一眼,对着姚德望等人嘲讽道:“就你们几个?不自量力。” 走街串巷混过江湖的人怕过谁? 姚德望将手上大刀晃了晃,恶狠狠的回讽道:“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就你们这样的,爷爷发起威来,别的不敢说,带走一半没问题。” 豪门家的打手,多是仗势欺人之辈,真要他们拿命去拼,那是大有难度。姚德望处变不惊的反应,配合上凌厉的眼神,让这些打手们直接心里凉了三分。 管事的也不是没见过风浪的人,回头虎吼道:“怕什么?有任何事,二爷会担着,不给二爷办事,后果你们自己清楚。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得令的打手,开始展现各自的凶狠模样,拿起手上的棍棒就要往院子里攻去。 “噗,噗,噗。” 东边巷子里看守过道的几名打手,被人踹飞了出来。落地的动静太大,使得这边的进攻立刻停止了下来。 “那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妨碍我江家做事?” 喊话完毕,拐角处的巷子里,并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回应。 他们只能看到被踹倒的同伴惊恐的看着巷子里。 意识到情况不对的管事,对着自己身旁的得力助手努了努嘴。 助手会意,带着几名打手就猫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朝着巷子摸过去,想要搞清楚情况。 不过刚刚走出没几步,就被从几个方向飞过来的瓦片打的鼻青脸肿,抬头一看却又一个人也没有,锐气已措,只得捂着伤口,又跑了回来。 “谁?有胆子给我出来。偷偷摸摸算什么本事。”江家管事扯着嗓子怒吼道。 变故不仅让江家管事迷糊,就连姚德望等人也是迷惑不已,他们想不到,会有谁来帮自己。 这一次喊话,有了作用。 拐角处。 前两天在酒楼上打赏姚德望等人的那位富家大少,带着十几号混混走了出来。 大少一边把玩手中的折扇,一边冷笑道:“不出来是给你们留余地。见好就收不好吗?本少爷出来,你们就没那么容易离开了。” 看见大少那一刻,江家管事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人不好惹。不过他还保持了足够冷静,要是自己就这么跑回去,二爷那一关他是绝对过不了的,搞不好还得掉一层皮。最最重要的是,以后可能就得不到二爷的信任,那自己的前途就真的无望了。 略微镇定一下后,管事抱拳一礼道:“原来是大少啊,不知这是何意啊?” “何意?那要看你们是何意了啊。” “我们,我们有何意啊,我们不过是来教训一下几个不开眼的东西。” “哦,那本少爷,也是来教训一下不开眼的东西,敢在本少爷的地盘搞事情。” “大少,没必要为了这几个玩杂耍的让两家不和吧。” “既然知道犯不着为了这几个人,让你家主子为难,就给我乖乖的滚。” 江家管事被气的满脸通红,也不在压制自己的怒火。居然指着大少吼道:“既然大少执意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小人奉命办事,得罪了。” 随即转身对身后的打手们喊到:“给我动手,凡是敢插手的给我打死无算。” 第14章 我走错路了 大少微微一笑,对着身旁的这群混混说道:“只要别打死,其他你们看着办。老规矩,按人头领赏。” 混混者,地头蛇。 跟着大少吃香的喝辣的,如今大少居然再次说起按人头领赏,瞬间让他们想起了上次大少说这话之后的场面。 意犹未尽。 那可不得了,如今对面江家这四五十号打手,在他们眼里都是头上顶着大元宝的钱袋子了。 混混们眼里如今不是凶神恶煞那种吓人表情,而是一副比那更恐怖的表情——贪婪。 贪婪者,欲望也。 在欲望催动下,人的能力没有边界。 两波人刚一接触就是下狠手,另外一个巷口也冲出十来名小混混,与江家打手混战做一团。 姚德望等人如今也知道是谁在帮自己了,双方都动手了,自己这个正主有什么理由看戏。 让两名弟子拉着殷小满回屋去,自己将大刀换成木棍,一跃就跳进人群,对着江家打手就是一轮敲打。 事实证明,这些打手也不是吃白饭。战斗力也不差,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人不敢打死人,所以胆子无形中又壮了不少。 不少打手甚至抱着,借着这个机会给江二爷表个忠心,以求他日的飞黄腾达,所以打起来格外卖力。 一时间战况激烈,双方难舍难分,不少人被打倒在地,晃晃悠悠站起来,虎吼一声又加入战团,大有不死不休的感觉。 沈秋一路小跑,好不容易才赶到杂耍班附近的街道。再穿过两条街道中的这条巷子就是杂耍班所在的街道。 沈秋一头扎进巷子,但是马上一个闪身又退转了出来。因巷子中此刻正有一名混混把守着。 沈秋背靠在一堵墙上,心里飞快的盘算着要不要冲进去。 这种时候,明显是有危险啊,自己又不会武功冲进去不是送死么?但是如果自己不去,或许姚德望一家就等不到巡城御史带人来了。 纠结之际,沈秋才听到巷子那一边传过来的打斗声。 沈秋心道:“我去,这架势听起来有不少人啊。” 越是如此,沈秋越是纠结。 唉,人命关天。自己都死过一回了,怕啥。 豁出去了,自己就冲进去绕一圈,吸引一波火力,能吸引几个是几个,其他的就听天由命了。 沈秋想的是,按照常理,自己冲进去看见里面的情况。对方肯定不愿意有人看见他们在做的坏事,必然会分人追自己,能吸引几个就几个吧。 弯腰捡起地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沈秋深吸一口气,做好最后的准备。 “啊。” 沈秋高喊一声,转身就朝着巷子里狂奔过去。 巷子里的混混注意力全在那边战团上,他因个子小才被安排在这里守巷子。可心中还是羡慕那些可以冲锋陷阵的兄弟,所以并没有太在意巷子这边。 而沈秋这一声大喊,直接将混混注意力拉回这边。抬眼一看,见有人举着石头朝着自己奔袭过来,哪里还能稳得住。 恐惧的大喊一声,就朝着战团那边跑过去,使得在一旁观战的大少不由得回头看向这边。 沈秋一冲出巷子,首先就是看向战团。发现居然和自己想的有点不一样,原本以为是江家人在围攻姚德望一家。冲进来才发现,居然是两波人混战。 原本吸引人的计划也就落空,与大少对视一眼后,沈秋尴尬一笑,就将手中的石块丢的老远。 这位在酒楼上撒钱的大少他自然记得,昨天还是他帮殷小满决定接受他家邀请的。 再一看战团另一边的江家管事,沈秋马上反应过来,这大少应该是来帮忙的。沈秋心中油然感慨起来,仗义每多屠狗辈这话真不假。 看清状况的沈秋,瞬间意识到此地不可久留,笑笑就想转身走。 口中还不忘给自己找借口说:“你们继续,继续。我就是走错路,走错路。” 江家管事隔着战团并不清楚这边的具体情况,但是大少却看的清楚。 就这么带着“凶器”冲进来,如今甩下“凶器”就想走?他大少的面子不要吗? “你给我站住,话说不清楚,别想走。”大少话一说完,身旁两名贴身保护大少的混混开始朝沈秋走过来。 沈秋一脸苦笑,忙道:“我真的是走错路,你们为难我干啥。我……我不跑是傻子。” 话未说完,看着两名混混朝自己走来,沈秋再也装不下去,拔腿就朝着来路跑去。 “大胆,追,给少爷把他追回来。重赏。” 其实不用大少再次发话,两名混混见沈秋拔腿就跑,第一时间就追了上去。 大少话还未说完,几人的身形都已消失在了巷子里。 然而大少还没来得及转身回去关注战团,就看见刚刚追出去的两名混混,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 大少正想质问二人怎么跑回来了,结果发现刚刚跑出去的沈秋,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跑了回来。 两名混混边朝大少跑过去变高声喊道:“别打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 已经是白热化的战团中,哪里听得进去喊话,依旧是不死不休的搏斗。 而外围的人确实实在在听到了喊话,于是高声复述起来。 即便是战意最浓的几人,手中的拳头也没有再次落下,足见五城兵马司这几个字的威慑力还真是不小。 战团瞬间消停,之后如同刚刚溃堤的洪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奔涌而去。 瞬间没架打的姚德望也退守到自家门口,站在门槛上,看着两波鼻青脸肿还跛着腿的众人逃散。 沈秋的确没有猜错。 京城里的这些勋贵豪家。 一不怕刑部, 二不怕顺天府, 三不怕锦衣卫。 独独就怕这些官职并不大的御史统率的五城兵马司。 沈秋为什么要跑呢?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刚刚跑出巷子,迎头就撞上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冲过来,他本能的见势不妙就跑。 人流虽然朝着另外一边巷子跑,沈秋也跟了上去,不过他倒不是要跑,只是想着这回可算是解了姚德望一家的围了,正好去他家。 不过他刚刚走到门口,和姚德望打了一个招呼。 巷子那边的人群就又如拍上大堤的钱塘江潮水,又卷了回来。 姚德望眼疾手快,看见大少被人群推了回来。他是个知好歹的人,今天若非大少仗义,他们一家没有好果子吃。于是跑上街道将大少一把拉过来,推进院子。 第15章 巡城铁御史 眼见大少被拉了进去,跟随大少的混混们也开始往院子里挤。 沈秋见势不妙,赶忙进院子,直接跑到殷小满等人身边。他可不敢停留在那些人身边,搞不好谁看他这个书生不爽,给他一拳都有可能。 看着混混们进院子,江家的打手们往街道两边一看,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堵了起来,根本就出不去。 院子对面又是前面一排房子的高墙,根本就翻不过去。如今也只有铁着头往里面挤。 不过这些混混们并不愿意让路,两波人就直接在门口为了谁能进去互相再次动起手来。 “杀,杀,杀。” 两侧近百人的士兵齐齐喊了三声,震耳欲聋。 还在动手的两波人,终是被这三声“杀威吼”给震慑住了,乖乖的靠边站。 局势大定,场面得到控制。 前排的兵士,从中分开一条道路来。 一位三十多岁,头戴乌沙冒,脚踏皂靴,身着青色圆领官员常服。胸前打着风宪官独有的獬豸(xiezhi)补子,则表明了此人风宪官的身份,此人便是巡城御史秦有德。 秦御史阴沉着脸,看了看不远处的那群人。回头对身后跟过来的白守义问道:“就是这里?” 御史虽然品级不高,但是手握监察究核的权利,故虽位卑可抗尊。 听到问话,白守义马上点头确认,深怕回答慢了惹大老爷不高兴。 “带路,去看看主家如何了。” 白守义此刻依旧担心万分,他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姚德望等人,只看到两伙人往院子里涌。闻言立时一步跨出,在前带路。 秦御史尚未迈步,身旁两位兵马司捉刀官,就大步踏出清道。 挤在门口的两伙人,见到御史要进屋,谁敢挡。不待捉刀官清道,自个就乖乖的往后靠,留出一条通道。 白守义一进屋,见姚德望虽衣衫残破,还略带血迹。但是姚德望冲着他点了点头示意没事,瞬间让他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秦御史冷峻的目光,自散开两旁的混混打手脸上扫过,众人皆不敢触其锋芒,纷纷低目垂首。 姚德望迎接上前,对着秦御史就是行了个大礼。扶起姚德望后,秦御史开口询问起受损情况,得知除了皮肉伤外并没有其他大损失后,秦御史的神色明显缓和多了。 不久后秦御史看到了在人群后躲躲闪闪的沈秋与大少二人。 这倒不是秦御史一直注意他们,而是他们两人挤在一个立柱后,为了遮挡自己互相推挤发出的声响惊动了这位大人。 秦御史目光所向,立时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院子里几十双眼睛刷刷的盯了过来。 只是秦御史一个眼神,身旁两位捉刀官立时会意,大步朝着立柱走去。 互相小声指责推挤的两人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两个巨大身影站到了各自身后。 被抓出来的沈秋是这样向秦御史解释的:“御史大人,晚生只是路过,路过。” 秦御史目光移向大少时,大少抖动一下身子,掩饰自己的不安后也一本正经的说道:“本少爷也只是路过。” 他秦某人堂堂十三道监察御史之一,会信这种话? 不过并不需要他盘问,后面江家管事已经第一个站出来拆台。 “你大少若是路过,那我们也都是路过了。哈哈。” 不得不说,两方人马在气势上谁都不输谁。江家管事刚刚拆完台,手下打手都大笑了起来。 混混们自然也不怕,随即恶狠狠地质问起来。两边逗狠的架势,大有再次大干一场的样子。 “放肆。” 随着两名捉刀官的虎吼,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不过此时秦御史的兴趣全集中在沈秋身上。盯着沈秋片刻后,秦御史开口问道:“是本科贡生?” 这一问,倒是让院子里众人一惊。就连身旁的大少也一脸诧异的看向了沈秋。 沈秋也是一头雾水,这位御史怎么就知道自己是贡生。疑惑归疑惑,还是赶忙回话道:“贡生沈秋,见过大人。” 秦御史脸色瞬间缓和,笑道:“原来你就是本科最年轻的贡生。嗯,后生可畏啊。” 秦御史的推理其实也很简单,虽然听不出沈秋口音是哪里,但是明显不是京城本地人。不是国子监生,不是本地人,而此刻出现在京城的外地读书人,最有可能的就是今年的这科贡生。 听到沈秋承认是贡生,身旁大少反应过来,还不忘给沈秋竖起一个大拇指点赞。 不过秦御史的好意也仅是到此为止,转头对两位捉刀官喊到:“全部带回去。” 捉刀官将秦御史的话传出,外面的士兵就开始押解这两波人。 反应最大的还是江家的这位管事,犹自高声呼喊着:“我是江家的人,谁敢动我们,保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啊。” 随即江家管事发出一声哀嚎,一位捉刀官手中佩刀的刀柄死死打在管事的肚子上面。 管事身边的打手虽然做出一副想要动手的样子,但是稍一有举动,就被身前几把明晃晃的长刀给压了回去。 收回刀柄,捉刀官还不屑的说道:“话多。” 当院子里混混与打手都被带出院子后,秦御史转身对白守义和姚德望说道:“你们二位是居苦主,也跟着我们走一趟。” 二人点头称是,随即就出门跟上前面的队伍。 这时秦御史才再次正式沈秋与大少道:“徐少,你们二位也跟我走一趟吧。” 沈秋虽然不愿意,但是也没辙,这局面自己要是跑,那就是拒捕与不配合工作的罪名。再说了,这是插翅难飞。 而这位徐少似乎并不太愿意,于是向秦御史问道:“御史大人,我能不去吗?” 秦御史只是笑着问道:“大少觉得呢?” 答案已经明了,徐大少叹了口气,摇摇头就跟着沈秋脚步出门去了。 巡城御史是一个统称,其详细来说是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城,各自有统辖区域。 五城兵马司同样也是统称,也是分东西南北中五城,由各城的巡城御史管理统辖。 巡城御史隶属于都察院,负责巡查京城内东、西、南、北、中五城的治安管理、审理诉讼、缉捕盗贼等事。 如今带走众人的正是西城的巡城御史——秦有德。 第16章 江家二老爷 五城兵马司的人就这么押解着七八十号打手与小混混,大张旗鼓的从主街道上回衙署。 虽然还是上午,但街道上观者比比皆是。街道两旁店铺的老板与伙计都靠在店铺门口的柱子上,如同看热闹般观看这场大游行。 不少老板看到队伍里那些熟面孔混混时,还不忘微笑着挥手致意。 而混混们则是一副轻松惬意的表情回应熟人们的“问候”。 他们绝非故作轻松,作为常年有资历的混混,他们对这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这些衙署门槛估计都快被他们踏破了。 而老板这幅嬉笑的表情,唯有看到对伍后面的大少时,才一敛笑容,严肃的点头致意。 对大少的敬意,除了因他是出手阔绰的老主顾外,还有让这些老板们摸不清的真实身后背景。 传统中国人有一种自保行为,凡是深不可测者,皆敬而远之。 当然,别有用心者除外。 至于大少一旁的那位读书人,他们感觉很陌生,并不知道是谁,不过他们也不在意。过不了多久,自然有好事者将这些信息全部传递过来,他们只需要洗耳恭听就是了。 事件虽然没有弄出人命,但是伤者比比皆是,故而这也不是一个小事件。 巡城御史并没有立刻放人,除了几位领头者特殊对待外。那些打手与混混全部大牢十五天伺候。 审理到最后也就只剩下苦主姚德望师徒,江家管事与徐大少,还有一个自认为是倒霉蛋的沈秋。 江家管事虽然极力推脱责任,但是他作为打手头子,这种把戏毫无用处。一旦做出动刑的举动他也就秒怂认罪。 徐大少倒是什么都不辩解,任由秦御史发落。即便此时沈秋也没有看到徐大少有一丝慌张表现,依旧镇定自若。 既然不怕御史,那先前干嘛还躲躲藏藏?难道是怕家里人知道这事? 不得而解。 轮到沈秋了。 “说说你吧。”秦御史饶有兴致的看着沈秋问道。 沈秋可没有深不可测的背景,不敢学徐大少那般稳如泰山。 于是略微添油加醋的描写了一下事情经过:“大人,其实晚生是有事要出门,路过那条巷子时,听见里面的打斗声。 晚生虽是一介书生,可不平事在眼前,若是袖手旁观,岂不枉读圣贤书?所以晚生才冒死冲入战团。 不料他们两方斗得难舍难分,晚生一看并非想象中欺负良家百姓的场景,于是就想离开。 因此才有大人先前看到的,晚生被追出来的场面。” 听完沈秋的陈诉,秦御史点点头,然后望向姚德望求证。 姚德望自然是极力维护沈秋的,所以一个劲的点头,确认沈秋所言非虚。 接着是江家管事。 他瞅了沈秋几眼,确定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陌生人。也就熄灭了落井下石的想法。点头确认了沈秋的说法。 最后则是徐大少。 突然,沈秋看见徐大少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沈秋立时一阵肉疼,心中暗骂这大少真是个小气鬼,不就是和他抢了下躲避的立柱吗?至于为这事做假证吗? 好在一切都是多余的猜测,徐大少最终也认可了沈秋的说法,这使得沈秋可以全身而退,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就在沈秋洗脱罪名之后,巡城御史衙署外传来了一阵呵斥声。 一阵喧嚣声,自外传来。 衙署外的动静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十多名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自外冲了进来。而随之进来的并不是什么大人物,而是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人。 沈秋并不认识这人,但是原本被压跪在地的江家管事,见到来人,立马兴奋的爬起来。 几个箭步就冲到来人面前跪下,口中嚎啕大哭道:“二老爷你总算是来了,求二老爷给小人做主。” 原来来人就是江彬的堂弟——江澄。 江澄抬腿一脚将扑过来的管事踢翻在地,口中愤愤的骂道:“没用的东西,一点事都办不成。要你何用?” 管事赶忙如一头乖狗一般,再次爬到江澄脚边,委屈的努嘴指了指徐大少。 这时江澄才看到不远处的徐大少,神情总算是不再那么狂躁。 神情一敛,改了一副笑脸,拱手就要上去和徐大少打个招呼。 可惜徐大少人情世故这一块还不过关,并没有江澄那种,暗里斗的死去活来,面上却可以笑脸相迎的炉火纯青社交技术。 “啪。” 惊堂木拍桌的响声传遍整个衙署。 秦御史突然一拍桌案,勃然而起。 “堂堂巡城御史衙署,岂是你等叙旧之地。” 眼见徐大少并没有想要和自己客套的意思,江澄未免尴尬,顺势就朝着秦御史吼道:“你瞎啊,看不到这些锦衣卫吗?瞎了你的狗眼。” 秦御史可也不是一般人,若是没有金刚钻,也不敢接御史这瓷器活。 不怒反笑道:“那敢问这位江老爷你可是有官身之人?” 初听这位七品芝麻官叫自己江老爷,江澄还以为这人被锦衣卫给镇住了,但是听完这句话却是一副又要发怒的表情。 秦御史却不给江澄继续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本御史也不是吃闲饭的,你江二爷一无官身,二无功名,就连一个荫补都没有,居然还敢在我巡城御史面前撒野? 来啊,给我拿下,先来二十大板。” 江澄被秦御史的一番言辞吓得踉跄两步,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么个七品御史居然敢完全不顾及他大哥的存在。 就在兵马司的捉刀官准备上前拿人的时候,变故再生。 “大人看来是不把我锦衣卫放在眼里了。”带队的锦衣卫官员不满的质问道。 秦御史打量了一下这位锦衣卫官的衣着,确定了对方的品级后才笑道:“锦衣卫,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敢问下官在那一条上没将总旗大人放在眼里? 反之,总旗带人闯我巡城御史公署。不知意欲何为?” 一语问的锦衣卫总旗无言以对,气势瞬间弱了三分。只得强作镇定道:“我等奉指挥使江彬大人令,护江家安全。今日事涉江府人等,我锦衣卫自是要过问。” “哈哈,没想到这么件小事居然也要锦衣卫过问啊。” 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自衙署门口传进大厅。 第17章 大明定国公 堂上众人循声望去。 立时,一干人等,包括锦衣卫俱是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 来人头顶乌沙,身穿一件打着麒麟白泽补子的大红服,玉带裹身,更有一块“勋”字牙牌挂在腰间。 身前的补子已经昭示来人的不凡身份,一位高级勋贵。 明制:公、侯、驸马,补子为麒麟白泽。 “定国公。” 而秦御史与锦衣卫总旗皆是第一时间恭敬喊出了来人的称谓,可着实把沈秋吓了一跳。 定国公! 就是中山王徐达的小儿子,帮助燕王朱棣夺位,被建文帝一剑劈死的那个徐增寿的封爵。 有明一代,徐氏一门南北两国公中的北直隶定国公啊。 而南边那位就是承袭徐达爵位的魏国公,在南京那边过着逍遥滋润的南京守备生活。 沈秋一阵纳闷,这堂堂定国公来这里干嘛。 突然沈秋想起了大少也姓徐,猛然明白这其中的联系。 再扭头一看。 果然,众人都因害怕怠慢这位定国公,而恭敬不已。独这位徐大少居然好似没看见来人似的,转身看向另外一边,其极力躲避之意,一目了然。 难怪徐大少不怕江家人,他堂堂定国公府公子,怕啥。江家人怕他才对啊。 整个明朝国公才几位,而这位现任定国公还是正德皇帝的宠臣,无论是江彬还是内阁首辅杨廷和,见了他都不得不恭敬的称呼他一声定国公。 定国公的出现,与客客气气的态度。即便是刚正的秦御史也不得不简短处理这件事情。 最后作为斗殴双方的主要负责人的徐大少与江家管事二人,在保证不在找杂耍班与对方麻烦之后。两家缴纳足够的赎罪钱后被当场释放,各自跟着自己家人离开巡城御史公署。而那些打手混混则没有这个好运气,他们需要被关满十五天。 沈秋本欲离开,却被秦御史一把拉住。两人走至门口时,秦御史一句话将沈秋瞬间问懵逼。 “是你叫人来找我这个巡城御史的吧?” 看着沈秋惊讶不已的表情,秦御史笑着解释道:“当我在院子里问你是不是本科贡生时,其他人包括你自己都惊讶于我的突然提问。 然而事主一家,包括来叫我的那位年轻人,反而最是镇定,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这只能说明,他们早已知道你的贡生身份,对此已无法感到惊讶。 而你与主家一直都想规避互相认识的这一点。我想这是主家在为你的名声做考虑吧。” 沈秋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拱手后说道:“大人的洞察力非凡,佩服。” 秦御史看着沈秋的背影,想了许久,一直到沈秋消失在视野里,他才转身回去。 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想的是什么。 —— 离开衙署后,沈秋与姚德望师徒就分开回家。 到家时,正好赶上一家人正对早上的事议论纷纷。沈秋想着,这事隔着这么多条街也能这么快传播回来,这传播力真不可小觑啊。 接下来一两天沈秋没怎么出门,选择在家蹲几天,尽量恢复两位老人心中的沈秋形象。不过有一大半时间都是趴在书房睡着了。 只有在第二天的时候,一条爆炸性新闻,通过京城的大街小巷,最终传进了沈秋家。 宁王死了。 有说是宁王畏罪自杀,有说皇帝下旨赐死。还有的说是宁王当初杀掉的属官儿子刺杀而死。众说纷纭,未有所定。 沈秋不惊讶,不止宁王要死,就连正德那个年轻皇帝也要死。这些他都知道。 当天中午一位家丁模样的人跑进沈家,放下一封信就走了。 信封上写着沈秋的名字,林安安也就把信送到了沈秋的书房。 信是徐大少让人送过来的,其目的是邀请沈秋晚上去醉仙楼一聚。 沈秋其实感到很意外,与这位定府公子的交集仅限于上次事件。如今被邀请有种稀里糊涂的感觉。 不过鉴于徐大少地头蛇的另一身份,沈秋只能选择接受。 醉仙楼是位于京城阜成门内大街尽头处的一座大酒楼,是整个城西最为繁华地段之一。 以前沈秋路过醉仙楼时都只是远远观望一阵,想着自己赶紧搞点钱,好来这条大街上挥霍挥霍,也好感受一下古人纸醉金迷的生活一把。 没成想自己来明朝的第一次进这种五星大饭店,居然还是别人请客。 黄昏,沈秋顺着被街旁灯笼照耀的亮如白昼的街道来到醉仙楼。 太平大明的夜间繁华,除了建筑与灯光色彩外,并不逊色于后世的繁华夜市。反而更有一种人挤人的热闹与叫卖喧嚣声。 沈秋将徐大少信中附带的一张请帖交给门口的小二,随即小二毕恭毕敬的在前引路,将沈秋带上二楼的专属包间。 进入包间,发现里面居然只有徐大少一人,而此刻他正趴在窗户边,看着窗外一汪静湖。 发现沈秋进屋,大少转身就将窗户拉上,毕竟开窗透透气还行,开久了那就是冷,已经是腊月,离过年已不远,天寒地冻不是说着玩的。 “大少,弄个包间不会就我们两人吧?” “对啊,就是你我二人。” “哦,那不知大少找我来何事?” “急什么,先吃饭,这家菜不错,整个京城都是排的上号的。” 这时上菜的小二正掌着托盘过来上菜。 好家伙,两个人一整张大圆桌,十几个菜。 沈秋倒也不客气,毕竟满桌菜肴实在是秀色可餐。虽说这个时代在教科书上是整体物资匮乏的时期。 可是相比后世,什么都是快速催肥的鸡鸭鱼肉,这里的肉类有一种沈秋很小时候,在农村家里才能吃到自养鸡的那种味道。 格外的香与美味,当然做法与后世大不相同。 就在沈秋毫不客气的大吃大喝之时,徐大少适时的一拍掌。 包间房门从外再次打开,四名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鱼贯而入。 沈秋看过那么多古装剧,再蠢也知道这些女子是干嘛的。 果然在徐大少吩咐下,两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在沈秋一左一右坐了下来。 老实说,这种画面沈秋看电视剧时,无数次幻想着花丛中的人是自己。如今梦想照进现实,沈秋却不敢动弹。 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秋心里没底,无功,不敢受禄。 第18章 醉仙楼有约 “大少这是?” “别多想,本少爷吃饭喜欢有姑娘们陪着。多叫两个是怕你眼馋,你若是圣贤书读的多,就让她们走吧。” 说完,徐大少对着沈秋旁边两女使了一个眼色。二女瞬间动作起来,赶在沈秋开口前,摇晃着沈秋手臂,撒起娇来。 其实二女什么都不做,沈秋还有点不想赶人。但是这一撒娇,沈秋立马下定决心“送客”。 送走一脸幽怨的二女后,沈秋算是见识了富家公子的玩法。 大少左搂右抱,一个夹菜喂饭,一个斟酒送杯,好不惬意。 羡慕?沈秋自是羡慕,人生无忧至此,怎能不羡慕。 可又不羡慕,这样下去,就是绝世天才也要堕落。所以自古富贵人家出的英雄都不多,可以醉生梦死,何必那么辛苦呢? 小半个时辰后,徐大少吃完饭,他们的话题才走上正轨。 “本少请你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这人不错,是个可以结交一下的人。” 沈秋只记得自己和这位大少争夺过立柱后的藏身空间,不知道大少所说的自己人不错是那点。 “本少见过太多的读书人,一个个见了危险,跑的比兔子都快。就算勉强遇到不跑的,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帮毫不相干的人。” 这时沈秋才明白大少说自己人不错的原因,原来是自己在巡城御史衙署里说的那番话,大少信以为真了。 简单分析一下,沈秋也就知道这位大少的原因了。 十七八岁,正是那些怀揣着行侠仗义梦想的年纪。原本以为自己那个时代的年轻人是受了古惑仔的电影影响,才在十多岁崇拜所谓的义气。 这么看来完全不是那样,而是这个年纪的共同心理特征啊。 细问之下,果然如沈秋所料。 徐大少认为,当时三家人同一个日子里邀请杂耍班前去表演。姚德望夫妇居然将尚书与江家拒绝在外,收下了他的请帖。 自那一刻起,徐大少就将杂耍班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得知江家管事带着几十号人往杂耍班附近去的时候,徐大少就预料到了可能是去找杂耍班麻烦。 说到此,徐大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骂道:“谁知道杂耍班那个小伙计跑去找了巡城御史,结果把公子我都搭了进去。本公子混迹京城这么多年就没有这么尴尬过。” 沈秋突发好奇,笑问道:“国公大人不会是回去打你板子了吧?” “去去去。瞎说什么,本公子五岁以后就没挨过打了。” 一阵哄笑声立时而起,最后在徐大少的喝止声下才停了下来。 “下雪啦,下雪啦。” 包间之外传来了人们略带惊喜的声音。 包间内几人互视一眼,然后默契的开窗察看。 木窗推开。 明月微光照耀,漫天纷飞而落的雪花似在起舞。 雪势迅猛,只是片刻,树梢瓦片上已有点点白斑。 一女感慨道:“只需一夜,明日满城皆白头。” “咦,那是什么?” 沈秋看向另一位女子手指之处,正是他们所在包间窗户下的小巷中,两辆包裹严实,满载货物的马车正停在醉仙楼的后门处。 几名醉仙楼的小厮赶忙跑出来帮忙卸车。 大少突发奇想问二女道:“你们说,在这屋顶附上一层白之前,他们能卸完车吗?” 一女娇媚笑道:“猜中公子可是有奖励?” “有啊,自然是有。” 于是待到一女猜说可以之后,另一女子又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向大少撒娇道:“大少奴家能选不行吗?” 其实大少打赌是想看输赢吗?不是,他只是想看二女的妖娆献媚罢了。 不过沈秋的注意力并不在三人嬉闹上,他的视线全部注视在自两辆车上卸下来的瓷器上。 因为这些瓷器突然让他升腾起一个想法。 沈秋稍微一想,便开口朝着包间外喊道:“小二,小二。” “来了,来了,客官。有何吩咐啊。”小二快步跑了包间,看向四人问道。 沈秋一招手将小二叫到窗户边,指了指下方小巷,向他问道:“你家酒楼这批瓷器,哪里买来的?” 小二探头一看下面两车瓷器,笑道:“客官问这个啊。这是我们家掌柜向城外李家窑定制的一批瓷器。前些天就烧好了,今天才送过来。” “城外?”沈秋略带惊诧的问道。 “哦,客官原来是不知啊。城外十里处有一片小荒山,那里有几座窑洞,没事就烧点瓷器啥的进城来卖。 而我家酒楼对碗碟要求也很是严格,略有瑕疵都不在使用,所以别看这有两车瓷器,不过也仅是支撑个三四个月罢了。 多年来因他们制作的瓷器品相好,所以一直是我们酒楼的特供商户,所以每年都会定时按我家要求烧制新瓷器。” 一听是城外烧制,可把沈秋高兴了一下,赶忙跑到桌上拿起那些瓷器看了看,果然品相都非常不错。 他原本以为是河北定窑之类的名窑烧制,不成想居然北京城外就有烧制瓷器的窑洞。 徐大少原本正和两位美人赏雪,玩的不亦乐乎。突见沈秋如着了魔一般,对瓷器感兴趣起来。 徐大少笑道:“沈秋原来你喜欢这个啊?前面街上有不少景德镇瓷器,就是汝窑、磁窑的都有,明天带你去看看。” 沈秋喜欢的并不是瓷器,他喜欢的是烧制瓷器的窑洞,有了窑洞的高温,很多想法才能变为现实。 大雪的突然来袭,让街道旁的店家生意暗淡了不少。路上行人也少了许多。 告别徐大少后,沈秋匆匆就朝着家里跑去,一路都踏在那层浅浅的积雪上。或许是因为心情极好的缘故,沈秋时不时还故意重重踩上一脚,留下自己深深的脚印。 结识大少沈秋相信是利大于弊的事情,毕竟堂堂定国公府公子兼城西地头蛇的头头,沈秋相信这层关系将来绝对能用的上。 路上沈秋已经打定盘算,明天一早就去城外转转,看看城外窑洞到底怎么样。 第19章 皇帝回京了 一夜雪国。 早上睁眼一看,屋顶地面皆是厚厚的雪层,屋檐上还挂着一串串的冰柱。院子里两棵树上厚厚的积雪,压的树枝都变了型。 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一片白,沈秋发愣了,这个时代不像后世有铲雪车除雪,而路面经过一夜的堆积,都被大雪覆盖。城内尚且如此,城外更不用说了。 既然不利于远行,沈秋就去了一趟杂耍班。他们如今正处于搬家前收拾东西的阶段,上午收拾东西加排练,下午开始去预约好的人家搭台子表演,虽然忙碌,但是人人面露喜色。 沈秋在那里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有种碍手碍脚的感觉。也就只是看了几眼就去原先居住的院子,看看那些老友如何了。 罗峰先生去了国子监,黄佐还是在屋子里温习书卷。因为这回有了确确实实的消息,前两天皇帝大驾就已经进入北直隶界,就这几天法驾就要回京了。 看着黄佐这么认真的温习书卷,沈秋很想告诉他,正德皇帝回来就得挂,三五个月怕是廷试不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然而这话又怎么能说的出口呢? 第二天一大早,巷子里就有公家人敲锣打鼓的呼啸而过。 就来干了一件事,通知说明天皇帝大驾回京,在京各色人等要穿的喜庆一点,上街去迎接。 迎接,沈秋是肯定不去的,一个快死掉的人没啥好看。关键去了也看不到,这个时候的正德应该是已经落水生病,压根就不可能抛头露面,去了就是白跪不少时间。 也得益于这件事,昨天并没有融化多少的积雪,如今已经被人为开始清理。所有皇帝必经之处都安排人清扫。 街上到处都是三大营与在京边军的士兵扛着工具扫雪,五城兵马司、顺天府捕快、以及京城里其他十二卫内卫亲军的兵士今天街上都能看的到。听说就连留守的锦衣卫都出动了不少。 正德十五年末。 皇帝回京的銮驾在旷野白雪辉映下,于下午跨过护城河,自正阳门进入北京内城。一路上锦衣卫封道,旌旗招展,扈从文武官员数千人,凯旋而归。 据前去看热闹的两位“便宜爹”回来说,总算是见识了皇家气度,可惜就是没看到皇帝本人。 两天后沈秋才如愿以偿的前往城外小二所说的李家窑。 因取土挖出来的残垣断壁,很容易让人认出此地。两座小山之间,十几栋房屋,七八座窑洞。 每家的院子里都有用防水的棕垫盖起来小方堆,从被掀起的一角,沈秋能看出来其中都是一些烧制完成的瓷器。 沈秋先在几户人家外盘桓一圈,如同最初找杂耍班一样。对于那种订单多生意兴隆的窑户,沈秋需要先过滤掉。 所以沈秋最后选择了一家院子里堆满了待售瓷器的窑户。 瓷器就是商品,堆积如山已经能反应出销售不佳的现实。 而这一家的堆积如山的瓷器,也绝不可能是按订单生产出来的待运送商品。原因很简单,他家的房屋是这么多家里最残破不堪的。 但凡有钱谁有愿意居破屋呢? 沈秋刚刚走进院子就引起主人的注意。 主人是夫妇两人,三十多岁年纪,长相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身边还围着两名小男孩。 男主人第一时间迎上前来,询问沈秋来意。 沈秋也不墨迹,直接告诉对方自己需要租用一座烧瓷器用的窑洞。 初听对方明显不愿意,虽说瓷器销路并不好,终究一家人还能靠着这手艺过过日子。窑洞若是租出去情况可能就不一般了。 眼见对方一脸的不情愿,沈秋知道怎么打动对方,将对方所有的顾虑与不安全感,变成安全感就可以了。 沈秋告诉对方,自己的使用频率目前不会太高,并且他们可以照常使用。等于说是将闲暇时间出租给自己使用,如果将来需要经常使用,会和他们重新商定价格。 窑主夫妇互看了一眼,就点头同意。不过在这之前,他们还需要带沈秋去看一眼窑洞的实际情况。 窑洞所在地,据主家也就七八百米远的距离。窑洞外摆放杂乱,随地可见黏土堆与半成品的陶坯。 窑洞外的附属建筑,证明了这座窑洞曾经历过岁月的风吹雨打。隐隐能从残存的气势看出这座窑洞当年也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窑。 一路上男主人神情飞扬,滔滔不绝的介绍祖上荣光也证实了这一点。往往没落以后,人们在诉说起昔日风光时,心情总是无比激动与兴奋。让人感觉这些事情就像昨天发生在他们身上一样。 其实沈秋对窑洞并不懂,但是粗略的看了一圈之后,沈秋总体还是满意。烧制瓷器的温度足以融化沙子。 沈秋深深明白一个道理,要想让人实实在在的帮你,你就要给对方足够的报酬。 沈秋付出的租金从对方喜笑颜开的脸上就能看出来,他们很开心。就是沈秋赚到第一桶金,那二十两白银,沈秋一直没舍得用,用的都是后面殷小满送过来的分红。 如今沈秋是不太缺钱的,除了殷小满后期的分红外,还有沈南给他的生活费。当然林安安手中还有五千两银子,不过除非是要大规模生产,否则沈秋不会动用那些钱。 窑洞租好后,沈秋就是原料的选择。玻璃的制造说来简单,而且很早就被发明出来,差不多此时的西方世界,玻璃基本上已经开始普及了,不过技术还处在保密阶段。 好在北京离海边不远,沈秋下午回城就找到马车行,一番解释之后,总算有人愿意出门替他做这件事。 沈秋预估着日子,等这两车材料运回来基本上离过年没两天了。 只是玻璃对沈秋来说是个挑战,原因是他只是知道玻璃的制造原理。 玻璃制造主要材料是沙子,然后使用草碱降低其熔点,生石灰可以增加玻璃的耐用性和抗腐蚀性。 玻璃很早就出现,之所以没能大规模使用的原因,就是早期玻璃太脆弱不实用。 比如你用玻璃制作成了一个水杯,但是一倒入开水,水杯就裂开,毫无使用意义。 摆在沈秋面前的困难是,他并不清楚沙子、草碱、生石灰的具体比例。 所以即便材料到来他也还需要进行无数次的实验。 第20章 未来的首辅 京城说大也大,普通人要想靠自己找个人真的是大海捞针。 京城说小也小,即便是宫里的隐秘事,不出两个时辰就能在城里传个沸沸扬扬。 这不,皇帝卧病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北京城都知道这个事了。不过沈秋发现没有任何人在意这件事,毕竟正德皇帝如今才三十岁,前些天还在外面蹦跶撒欢,身体棒棒的,没有任何人会想到他会就这么一命呜呼,实属正常。 沈秋虽然掌握了不少有用信息,其实只要自己多活动活动,当个投机份子完全可以。 比如说去找那些和江彬有过节的官员,去给他们当个门下走狗,出个谋画个策,让他们可以提前对江家报复,将来作为对正德宠臣清算的急先锋。 也可以去布庄收购一批白布,反正正德要挂了,到时候满城缟素,白布必然紧缺,不说发大财,赚个三五翻还是可以。 但是沈秋不愿意去出这个风头,接下来的事不稳定因素太多了,还是安安稳稳混到嘉靖登基,到时候再做下一步打算。 过年的前一天,前往海边运送沙子的三辆马车回来了,他们按照沈秋的吩咐,直接将沙子拉到了李家窑保存。 其他材料以及沈秋让窑主帮忙烧制的一批用作容器的陶坯也完成,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沈秋年后来做创造了。 —— 每逢佳节倍思亲。 确实这样,眼看就要过年,沈秋却想起了被世界上最远距离——“时间”所隔绝的亲人。 除了感叹与哀愁别无良方,活着就要向前看,好在如今这个世界自己还有“一个家”,对沈秋来说这就是他如今的全部。 这些天家里的事情姚南基本都处理好了,请了一对母女做帮工。她们本是一位官员家的仆人,不过主家南迁,解除了与母女二人的雇佣关系,被姚南通过居易楼接触到就直接雇佣下来。 所以如今洗衣做饭基本都是这母女二人包揽下来,其他搬搬抬抬如今还是老刘的活计。 在沈南的提议下,沈秋去请了黄佐、蒋诏、以及罗峰先生,让他们三人同自己一家人同过年。 侯廷训则因为家里人在京就各过各,后面再一起聚。 年夜饭吃什么,沈秋不小心再次暴露了自己。 火锅在中国源远流长,但是如今的火锅吃法各后世的火锅吃法还是有一些不同。 不过沈南、林沧水两位长辈压根就不接触厨房的杂事,将君子远庖厨贯彻的比较彻底。 虽然他们一再要求沈秋不要介入这些杂事,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无奈之下,两位老头也就眼不见为净,自己跑去一边玩自己的去了。 剩下的人里面,反应最激烈的自然是林安安,其余几人的身份都是不能说话,只能看着沈秋“为所欲为”。 不过林安安哪里能让沈秋改变主意?这么多天来,沈秋可是一直悄悄的在给她讲故事“洗脑”,沈秋想用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让林安安的思想能够放开,能走出严重束缚住她的古代礼教思想。 效果也不是没有,不过仅限于和沈秋单独生活时,一旦人多她又恢复了传统女子的一言一行。 对此,沈秋知道不能着急,只能慢慢来。 新来的大婶,沈家人都叫她王婶。刀功非常不错,将牛羊肉按照沈秋的要求切片,切的非常薄。而其余各种菜她也是一头雾水的在沈秋要求下,清洗好装在盘子里。 沈秋一切按照后世的火锅吃法进行安排。 当然有些传统观念,沈秋可以照着自己意思去做,但是有些就是不行。 比如,沈秋要求家中女眷,最少林安安要和他们男的一起吃饭。可是被无情的拒绝。更别说沈秋要求下人们一起坐着吃饭了,这个时代,这种事压根就不可能。 对此沈秋只能让林安安带着他们在厨房里搭了一张桌,让他们也一起体验一下后世风靡中华大地的火锅。 年夜饭刚刚开动,林沧水和罗峰先生的一段对话吓得沈秋差点从长椅上摔下来。 “张璁兄,你我年纪相仿,老弟我敬你一杯酒。” “嘣” 沈秋如同被人敲了一闷棍。 “张璁。”天哪,这罗峰先生居然就是张璁。 沈秋发誓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罗峰先生的大名。一直以来他听到的都是别人称呼他为罗峰先生,所以沈秋压根没有在意他的名字。 如今这一听可是把沈秋吓到了。 沈秋暗骂自己一句猪脑子,怎么先前就没有打听清楚呢?白白浪费一两个月与这位嘉靖前期最重要人物相处关系的时间。 不过,还好还好,一切还来的急。 毕竟张璁要借助大礼议才能一跃龙门,如今还有一两年的时间,足够沈秋与这位未来首辅建筑结实的关系。 关于张璁,沈秋记得的不多,只知道他是通过大礼议事件获得嘉靖的信任。 后来嘉靖与以杨廷和为首的官员集团闹翻,大量官员请辞,包括杨廷和本人。而张璁、桂萼、方献夫、夏言等一大批人,因为坚定的支持嘉靖继统非继嗣这一点,深受嘉靖信任。从而平步青云,几年时间就做到了内阁首辅。 有明一代,从举进士到做首辅,没有比他用时更短的了。 张璁被称为嘉靖一朝最有作为的首辅,嘉靖前期的改革基本都是在他手里完成。 而且这人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结党营私。 不过他的缺点也很明显——记仇、小心眼。 从这一两个月相处下来,沈秋发现这位罗峰先生其实没传说中那么肚量小。 沈秋不可想象,原本以为以后进入官场才能找大腿抱。万万没有想到,大明仅次于嘉靖的大腿,居然一直放在他身边,要不是林沧水与他是同龄人,以名字互相称呼,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反应过来。 就冲着这一点,今晚不多灌老泰山几杯酒都不行。 今夜这一顿别开生面的火锅,对如今在沈府里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顿美味,皆是赞不绝口。 第21章 探索玻璃工艺 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正德皇帝的病情一直没有起色,都是强撑着参加各种仪式。 官员行色匆匆,各色亲卫忙碌不停。有关衙署已经全力开动,京城的气氛显得十分凝重。 朝廷的事让朝廷去忙,沈秋如今想的只是眼前这些按照不同比例配好的沙子,到底谁能成为自己发家致富的利器。 一共二十多个容器,沈秋可是拿来秤,一个一个按比例配置好。 看着窑主将窑洞最后封上,沈秋满怀期待。虽然这种用瓷窑洞制造玻璃的局限性很大,但由于是小规模实验阶段,浪费就浪费吧,如今处于验证技术阶段,其他事等明天出了成品再说。 第二天城门刚刚打开,沈秋就第一时间坐着马车到了李家窑。远远看去窑洞方向还有点点火光,看来他们一夜都在添加柴火啊。 由于气温下降会让融化的玻璃溶液快速成型,所以沈秋与窑主两人都穿上沈秋特制的防热服(虽然实际上没有多大用处)。 利用长长的铁钳将容器一个个钳出来,然后趁热打铁,将融化成液体的玻璃倒在早已准备好的磨具里。 将二十多个容器里的溶液全部清理完,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沈秋才有时间将最后一个容器里的溶液,用让窑主帮他准备的一根,前端是耐高温的陶瓷管,后面是中空铁管挑起,学着记忆里自己看过的手工玻璃制造一样,将玻璃吹成一个圆球状。 沈秋所做的一切都让这座瓷窑的主人夫妇惊讶不已。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些沙子融化后居然可以成为这么一种半透明状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可以随意塑型。 沈秋并不避讳自己的这些“独门绝技”被夫妇二人学去,他们二人若是有意发展玻璃,沈秋还高兴的不得了。 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总不能什么事都让他亲自上吧。适当的培养一下人才,自己才能赚点轻松钱。 不过当沈秋看着眼前这些玻璃制品,却觉得靠玻璃大发一笔横财有点不靠谱。 这些原始玻璃从外像上来看,一个比一个难看,有一些透明度还好,有一些压根就是半透明。但是却没有一个能达到沈秋所处时代的那种透明度。 稍稍一想,倒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玻璃有一条漫长的发展史,怎么可能让自己一制造出来就处于最完美的状态呢? 当然,外观只是考量这些玻璃制品的第一道关口。 沈秋的第二道考验很简单,就是将这些容器,包括最后自己吹出来的小罐子。全部注满沸腾的热水。 总体结果沈秋还是很满意,除了有两个当场碎裂外,其他都挺过了第一关。仅这一个测试,沈秋就将那两个配方方案否决了,透明度又差,还不耐用,要你有何用? 紧接着就是倒掉热水,立刻添上冷水。 结果很出乎沈秋的意料,只有一个杯子碎裂。而碎裂的那一个配方,仅仅是生石灰添加比先前碎裂两个多一点。 沈秋似乎隐隐感觉到生石灰的用处是什么了。 果然接下来的继续测试也说明了这一点,最终有一半的半成品通过了沈秋的测试。也就是说这些其实是可以使用的玻璃了,如今要做的就是怎么将玻璃美观度提上来。 作为一个非专业人士,沈秋能记住玻璃制作配方已经不容易。虽然知道后续还有几道工艺能将刚刚玻璃中的气泡处理掉,但是沈秋却不知道具体做法,只能就这么看着这些玻璃。 而瓷窑主人夫妇两敏锐的预见到,这种被沈秋称为玻璃的物品会大有用武之地后,主动加入思考的团队,出谋划策。 沈秋一是懒得自己死脑细胞,二是想早一点拉二人入伙。于是开始将有关玻璃的一些事情讲给夫妇二人听,最后更是把优质玻璃应该是什么样子告诉他们。 沈秋讲的很详细,基本上抛除那些现代因素,其他基本是毫无保留。夫妇二人听的很认真,男主人更是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当然沈秋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直接选出三个综合来看最好的配方,然后进行稍大规模配置,进行第二轮的熔炼。 几人忙活完这一切,就开始商量起关于合作的事。男主人下定了决心要加入,将沈秋先前付给的租金,过年用剩下部份想要退给沈秋,虽然只还有十两,但是男主人却保证过几天一定补齐。 沈秋很直接的拒绝租金退还,毕竟如今的自己不缺这二十两。而对方明显缺钱,既然开口将玻璃的秘密告诉他们,沈秋就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合作伙伴。 有一种方法叫笼络人心,如果等到对方日子有起色了,这二十两银子将没有多大用处。如今他们处于低谷,这二十两的意义就非常大,所施下恩也将是最大,也是他们最难忘记的。 对此,沈秋很有信心。这个时代的人朴实善良者居多,奸诈者也极易被分辨出来,这夫妇二人明显是前者。 不仅如此,沈秋还在分成模式上做了很大让步。因为他深深知道,自己将来基本上不会亲自参与这个行业的制作。从来料到生产各方面基本都要靠这家人,要想做到细水长流,自己的分成不能太多。 再者,沈秋虽然想赚钱,但是他想做一个良心资本家。所以最终写在合同上的比例是三成,沈秋永久拥有玻璃产业净利润的三成。 窑主夫妇在这一份闻所未闻的合同上签字的时候,都是一副不安的神情,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沈秋的退让会这么大。 对此沈秋做了充分的解释,听完这些夫妇二人也就释然了。用沈秋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只是出了一个想法,但是实际将来干活的是他们,自己拿这三成其实都已经很多了。 如今,这才刚刚起步,要想大规模生产还需要很长一段路,原料的再次选择,专用池窑的建造,都还需要财力人力的投入。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太大问题,因沈秋早已盯上了林安安手中的五千两。 第22章 出门拉关系 要钱。 林安安最初是不愿意的,她秉持了传统中国农业社会勤俭持家的美德。积蓄是富裕的主要手段,没有之一。 沈秋所携带的思想,则是商业文明的方式,不重储蓄重殖产。用传统中国的说法就是节流开源中的开源。 理论上来说,储蓄与殖产并不冲突,好像可以并行。 现实却是二者是直接冲突,一个尽量不用钱,一个尽量用钱生钱,在这一点事本就是直接冲突。 不过任何事情,好好说都能够得到解决,包括这件事,当然也没有那么容易。 有一种达到目的的方法。 千百年来多少王侯将相,英雄豪杰,躲过了明枪暗箭,却没能躲过这种方法——枕头风。 这并不是女人对男人的专利,有时候反其道而行之,收获也不错。 利用“枕头风”沈秋好说歹说才要出来一千两。 这已经是很庞大的数目了,修建池窑与短期的消耗跟本花不了多少钱。不过林安安说了,不管沈秋做什么,只有这一千两。 从林安安给钱的语气,沈秋知道,林安安压根就不相信自己这个书呆子丈夫,真的能够做到钱生钱。 这钱无非是交给沈秋挥霍的,意思也很明显。既然说什么也没用,那就让你挥霍一回吧,挥霍完就不会有下一次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沈秋摸清楚了林安安的性格,倘若他真的是挥霍无度的公子哥,林安安手上的钱无论如何都留不住,她的性格决定了结果。 接下来的时间,沈秋每隔一天就会早出晚归一次。 终于在一天早晨,沈南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就要出门的沈秋拉了回来。 面对质问,沈秋只能说是出去拜访朋友。姚南也不傻,你一天两天是拜访朋友,可如今这都是持续快二十天了,什么朋友拜会不完? 最关键的是,中国讲究礼尚往来,你天天出去拜访,也不见有人过来拜访你啊。 最后沈秋实在拗不过去,就编了一个谎话说,自己认识了几位朝廷大官的子侄,如今要隔天便去给他们讲课。 沈南对这个解释相当满意,他本就是长兴县地方上的一个中等地主。自然知道官场是个什么臭水塘,如今沈秋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结交一些权贵,他自然高兴的不得了,甚至还责怪沈秋这种事为什么不早说。 沈秋腹诽道:这本来就是临时编出来应付你的瞎话,怎么可能提前告诉你啊。 不过这也给沈秋提了个醒,好在这么些天一直在让瓷窑赵启德与祥嫂夫妇二人经手制造事务。 就连改进玻璃的各种思路也是共同商讨,沈秋信奉自己只是个普通人,遇到问题还是三个臭皮匠管用。 这时就体现出这种集思广益的优势,沈秋如果前去的频率降低也不会有太大问题,这座玻璃作坊还可以继续正常运作。 总体来说,许多改进方法都是由赵启德提出,沈秋所能做的仅仅只是提供理论方向,实践几乎还得靠赵启德夫妇。 皇天不负苦心人。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研究改进,玻璃的气泡与透明度都有了很大的进步,虽然还达不到后世那种程度,但和刚刚熔炼出来,可有天渊之别。 下午沈秋告诉夫妇二人说,自己最近可能过来的频率会降低,让夫妇二人继续改进技术。并且留下银两,让二人找人继续买进需要的材料。 对此赵启德夫妇虽然不是太理解,但是沈秋给他们的是一种非池中物的感觉,所以凡事听吩咐就好,不问不打听,安心扑在工作上。 沈秋也吸取了上次杂耍班的教训,前往李家窑的时候,先是换上普通老百姓的粗布衣服,最后才拦车出发。 出城后,在离李家窑两里地外的小山坡下车步行前往,所以从头到尾赵启德夫妇都想不到沈秋会是有功名的读书人。 他们最多也就敢想想,可能是哪家的贵公子,又或是哪家富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公子。 在他们的思维里乃至这个时代中国的思维,士农工商是万古不变的真理。读书人就是生活再艰难,都不会选择出来抛头露面做事情,更别说出来干这种苦力活。 在夫妇二人眼里,他们做的营生不是技术活,而是体力活。但是在别人眼里,他们却是技术活。 当然读书人,特别是有功名的人,日子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他们即便什么事都不做,温饱问题还是可以解决的。 为此往往能在古人的书信中看到:国家养士。这个词,其实是天下的百姓在供养整个官僚集团,而不是所谓的国家。 所以后世学者一致批评他们是社会寄生虫,不劳而获。 —— 回去的途中沈秋前往新装修好,准备开业的杂耍班,如今杂耍班有了自己的新名字——满望魔术馆。 这五个字还是沈秋亲自写下,不过落款却是用了一个假名,沈秋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姚德望却十分高兴的捧着那些字去找人做了一块招牌,准备挂在大门口,他心里门清,这可是堂堂进士老爷的亲笔题字,对他这个阶层的人来说,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这段时间,姚德望夫妇受邀前往各家的表演,在京城通过口口相传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知名度也从城西一跃到整个京城。 多少人慕名而来邀请,都因排不出时间,而被婉言谢绝。 由于是租房的缘故,新地方并不能向后世专业场馆那样,可以弄的那么气势恢宏。 只能利用现有地形进行改造,其结果也仅是能容纳一百多人观看。 同时沈秋也将票务预售制度引入魔术馆,每逢单号日期,上下午各一场表演,结果门票已经预售到十几天之后,完全是一副供不应求的样子。 晚上则是留下黄金时段,前往各家进行上门表演,毕竟还是上门表演赚钱多。 总体来说两边都不落下,收入蹭蹭的往上涨。水涨船高,沈秋收到的分红也跟着上涨。 在魔术馆转了一圈,发现各种准备都已经很充分,只需要静待明天开张大吉。 姚德望忙前忙后,并没有时间招待沈秋。殷小满则是将手中的孩子递给旁边新请的保姆,前来招待沈秋。 仅仅聊了几句话之后,沈秋就从殷小满的眼中看出对方有话要说,却又畏畏缩缩。 这倒是让沈秋疑惑不解,因这不太符合殷小满那精明干练的性格。 “我们都这么熟了,有话就说吧。” 第23章 一堂政治课 如今的殷小满,早已不是沈秋初见时的那副忧愁模样,脸上时时刻刻洋溢着喜悦。 笑一笑,十年少。 这话不假,如今的殷小满看起来就如同二十岁的小姑娘一般。 开心真的可以使人年轻。 当听到沈秋问话时,殷小满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实话实说。 “沈先生,如今魔术馆事情越来越多,外接的演出也越来越多,完全靠我夫妇二人表演,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所以我夫妇二人商量了一下,打算在徒弟当中挑选一男一女来学习你传授给我们的魔术,不知道先生觉得怎么样?” 经此一提醒,沈秋才反应过来。 传统社会里,各种手艺与技能,都是依靠收徒传授。而殷小满夫妇,也同样认为这是沈秋传授给他们的记艺,在传承上需要询问沈秋。 沈秋的思想里哪有什么门户之见,爽朗一笑道:“小满姐,这种事情压根就不需要问我。自我将这些技艺传授给你们起,它就是你们的技艺,你们打算传授给谁,就看你们自己意愿了。” 听到沈秋这么说,殷小满非常意外,但又非常感激。有了沈秋的许可,她的工作量会大大降低。 当然这其实也是沈秋愿意看到的,毕竟他已经开始酝酿起玻璃制作后的销售情况。 最佳方案自然是让林安安这位家庭主妇接手,可现实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阻力太大。 —— 离开魔术馆,沈秋在街上闲逛一阵后就回家去了。 一跨进门就被在院子里守株待兔的两位“便宜爹”给逮了个正着。 沈秋一见这二人坐在石桌旁向自己招手,就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果不其然,两人的笑容背后都隐藏着深深地“阴谋”。 沈秋叫了一声“爹”与“岳父”之后,事情开始进入正题。 沈南与林沧水互看一眼后开始收敛笑容。这一幕看的沈秋心中一惊,他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 林沧水郑重的开口说道:“文丰啊,我和你爹都知道你最近这么忙是为了以后得事。 但是你也要明白,那终究是往后的事,当务之急是在廷试里取得一个好名次,这样才有机会进入翰林院。你结交的这些人,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 打铁还需自身硬,你若是廷试效果不佳,这些官场上的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这话听的沈秋一头雾水,他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知道正德命不久矣,扛不到举行廷试,所以才不着急。 然而沈秋很快就反应过来,按照时间,是他们听到关于廷试的消息了吧。 果然,林沧水从怀里掏出一个贴子递给沈秋。 一看贴面上写着礼部二字,沈秋心里就知道了个七七八八。打开一看内容,果然是礼部的通告。 大意是通知通过会试的贡生,将于正德十六年三月十五举行廷试,让贡生们提前做好准备。 那么沈林二人这种反应也就在正常不过了。明白其中道理的沈秋,赶忙开口应承道:“知道了,这段日子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我就留在家里多温习一段时间。” 听到儿子许诺不出去,沈南最是高兴,兴奋的插话道:“儿子,努力一把,或许就是状元郎呢。那咱们沈家就光耀门楣了。” 凡事讨吉兆,好彩头。 林沧水也出声附和道:“就是就是,文丰若是运势到此,状元郎也是有可能的。” 对于沈林两人的殷勤期望,沈秋只能报之一笑。虽然原主关于书本的知识沈秋记得一些,但是就凭那些半残存记忆,再让他考一次会试,必然落败。 无他,即便是同样的书本知识,但是这具身体所承载的思想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即便是再次面对同一个问题,因六百年的思想差,两人做出的决定也会不同,思维方式更是相去甚远。 所以沈秋很感激宋朝那位因为殿试被刷下来,选择投敌的进士。若不是他当年疯狂的举动,自己还真不敢这么镇定自若的搞研究。 晚饭过后,林安安也劝说起沈秋,让他最近多温习一点书本,少出去一些。 几句话之后,沈秋就问了出来,原来是下午姚林二人给她上过“政治课”,所以才有晚上的规劝。 如今的沈秋虽然只有二十一岁,可身体里的思想已经走过了三十个春秋。对于各种事情都完全拥有自己的主见。 所以口头上的应承必须要有,可实际情况就要看事情决定了,这就是沈秋的推脱大法。 第二天上午,沈秋总算是安安静静地躲进书房里温习。这让沈林二人甚是欣慰,而林安安则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固然沈秋了解了她,可这种事情是相互的。林安安也了解了沈秋,但是沈秋却意识不到这一点,这是人的性格使然。 所以沈秋没有出门去,让林安安稍稍有些意外,但是悬着的心也放下不少。不过她有预感,沈秋绝对不会一直这么安份下去。 有时候林安安在发呆的时候,也会自己问自己,沈秋怎么就和成亲前听说的沈秋差距这么大呢? 不过,她知道,她喜欢的是现在这个沈秋。原本她以为自己会像母亲一样,一辈子勤勤恳恳,相夫教子的度过无趣的一生。 不成想到了北京之后,一切都悄然发生变化,和想象中的人生开始不一样了。 她忽然觉得,京城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虽然到北京才一两个月,她完全没有父亲与公爹的那种思乡之情。 当然这里也有她不太喜欢的地方。比如,这里的冬天简直太冷了。 —— 沈秋的安份只维持到中午。 吃过午饭后,沈秋就硬拽着林安安和溪儿主仆二人出门去参加魔术馆的开业典礼。 倒不是沈秋不想叫沈林二人,这事前两天沈秋稍微和他们说过一下,沈林二人表示对这个并不感兴趣。再加上昨天晚上的政治课,沈秋清楚今天不宜去触这个眉头。 沈秋没有和林安安说是去做什么,导致一路上林安安都在追问。 沈秋开始只是一个劲的微笑,最后林安安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无奈沈秋只能说:“你就期待吧,带你看稀奇,算是小惊喜吧。” 第24章 魔术馆开业 满望魔术馆的开业典礼非常盛大。 皆是出自沈秋的策划,处处都是效法后世的开业典礼。花篮、彩带、大红幅一应俱全。 姚德望与殷小满夫妇二人穿着正式着装站在门口欢迎宾客。经过前几天的宣传预热,如今开业前的魔术馆外已经是人山人海。 京城里的老老少少们,对这名为魔术的稀罕玩意早已如雷贯耳。只是传闻已久,却无缘一见,听说要建馆表演,而且门票价格还不高。怎么说这些爱凑热闹的京城人也要来看看。 门票早在预售的第一天就出售完毕。 当然沈秋作为股东之一,自然是有预留票。 有此殊荣的不止沈秋一个,另一人就是城西地头蛇的徐大少。 沈秋到达时,这位徐大少也才在刚刚在几位小弟的簇拥下前来。 双方打过招呼后,徐大少看了看沈秋身旁的林安安后,略带深意的笑道:“难怪你连春花楼的小美人碰都不碰一下,原来是家里藏了这么个大美人啊。 难怪,难怪,换做是我也不碰啊。哈哈。” 被当着林安安的面说这事,沈秋可是尴尬到无以复加。毕竟谁当着你老婆面和你说逛窑子的事,你看你尴不尴尬。 “大少说什么呢?我是有妻室的人,怎么能做出沾花惹草的事情。” 大少一脸了然于心的神情在旁边点着头。 这时姚德望殷小满夫妇,也来到了徐大少面前,邀请他前去门口参加剪彩仪式。 这是沈秋安排的,让这位城西地头蛇剪彩,也相当于告诉所有人,满望魔术馆是有后台的。 而他自己则是带着林安安在下面观礼,这种事情自己还是不要出风头了,毕竟一无权、二无势。 徐大少随同姚德旺夫妇前往剪礼处时,沈秋也打算往前走一点,好选一个最佳观礼位置。 “哟。” 沈秋因吃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努力压制自己就要喊出来的声音。 从先前两人的对话中,林安安显然知道二人说的是什么事。 有一点气恼的林安安,趁着沈秋侧身的机会,一把抓住沈秋腰间就是一拧。不过看到沈秋那夸张的吃痛表情,又慌张的一下子松开手。 感觉到沈秋会看向她的时候,又抬眼四望,掩饰自己的慌张。 原本以为沈秋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会呵斥自己。结果却是,沈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悄悄附在她耳边,给她解释自己去醉仙楼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使得林安安心里美滋滋的,那个女子不希望自己被当做至宝一样的,被人捧在手心里。 沈秋在意她的这些举动,使林安安心情愉悦无比。哪里还有先前的醋劲,如今的她,就如同掉进蜜缸的一只馋虫,都快被甜晕了。 沈秋与林安安之间的这些小动作,本以为没有其他人知道。但是身后一直紧紧跟随的溪儿那捂嘴偷笑的样子,表明那只是二人自以为是的假象罢了。 剪彩,不仅对徐大少是新奇事务,就是对所有的围观群众来说也是如此。 徐大少被姚德望郑重的请上台,站在中间最显眼的位置,就是后世所说的c位,万众瞩目。 例行惯例,姚德望大徒弟白守义开始主持起开幕仪式。首先是姚德望上台进行一番开业讲话,主旨意思还是他跑江湖的那一套,讲话如同背顺口溜一样,噼噼啪啪就是一通讲。 然后就是徐大少这位魔术馆的保护伞上场讲话。 徐大少见惯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场面,但是这种众星捧月式的在人堆里讲话还是头一遭。 由于生在国公府,见惯了大场面,徐大少控场能力相当强悍,几秒之后就稳定心神,接下来就是一连串对新兴魔术的赞扬。 剪彩其实也很简单,仅仅只是将盖在匾额上的红绸放下来而已。 不过面对眼前的红绸,徐大少还不清楚这一剪刀下去会发生什么。直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红绸稳稳的落在他的肩头。 那是意外与惊喜交加。 红绸飘落之后,满望魔术馆即正式与京城的父老乡亲们见面了。 “现在有请本馆开馆一号客人——大少入场。” 随着大少在众人欢呼声中,率先迈步进入场馆。 后方所有有幸拿到首场演出票的人,纷纷通过检票口开始进入场馆。 因为是初次营业,人气非常重要。所以在所有持票人员入场之后,白守义站在大门口,对没有门票的看热闹人群喊道: “各位父老乡亲,本馆新开业。门票有限,但各位远道而来的情义无限。 故而馆主决定,今日开特例。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不过,特例归特例,有些事还得说在前头……” 白守义本来想,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免得等下进去的人骂娘。 不过门口群情激奋的人群却没有这么好耐心了。 也不知道谁骂了一句磨磨唧唧之后,其他人也开始抱怨起来。 眼见局势有点收不住,白守义赶忙拾起一边的铜锣,重重敲了几下,才让喧嚣回归正常。 这回他学聪明了,不在废话。直接比了三个手指。随后简单明了的说出三点。 一、一文钱入场。 二、站票。 三、有可能什么都看不到。 为什么说有可能什么都看不到呢? 因为大房间容纳的人数是有限的,而且不排除个高的人会挡住后方视线。 而且,设计之初,就没打算让人围观,纯粹是因为来人太多,姚德望夫妇商量出来笼络人心的手段。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熟练,姚德望夫妇已经掌握了沈秋传授给他们的七八个大型魔术。皆是后世反响非常不错,惊险刺激的魔术表演。 而大魔术切换的间歇,还衔接了传统杂耍,让接连表演的姚德望夫妇能够有喘息的时间。 整个表演时间长达一个时辰,不过观众一直处在表演的紧张刺激中,因而观众并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最终这场开业魔术首演,在观众们意犹未尽中落下帷幕。 离场之时,表演期间安静无比的大堂里,再也没有紧扣观众心弦的表演,人们积压的情绪终于开始往出宣泄。 “你说他那么多剑刺进去,里面的人怎么就没事呢?” “唉,就是。还有那个人明明是从那里进去的,怎么就没人呢?” “还有,那么小一个木盒怎么有那么多东西,他到底是藏在什么地方?” …… 议论声不止,且杂乱无章,人人都在说,却又听不清说了什么。 第25章 你到底是谁 沈秋与林大少相邻而坐。 此刻的沈秋也正在和徐大少探讨这些魔术。 看着观众开始撤离,殷小满开始向他们所在的第一排走过来。 殷小满走到林安安附近时,有意看了看林安安,然后借机开始攀谈起来。 无论是男女,没有了性别的隔阂,熟络起来的非常快。 林安安对于殷小满的热情开始有点不明所以,不过殷小满很快就将原因解释给她听。 听完后,林安安不可置信的用手捂住自己小嘴,惊恐的看着沈秋。 这是因为,殷小满将沈秋上次在巡城御史衙署说的搪塞人的托词,讲给了林安安。 虽然事情自已经过去好久,但是女人那颗敏感的心,仍然让林安安感觉到了心惊肉跳。 同为女人,殷小满自然知道怎么劝说林安安最有效,不多时间两人就聊的很投机了。 这个时候大堂里的人基本都已经撤离完毕,沈秋与徐大少的交谈也终于告一段落。 不过这只是沈秋以为,实际上徐大少只是喘了一口气,中场休息两分钟,之后他还准备再次发表自己的最新意见。 沈秋正在经历着人生的一场无奈,明明这个魔术方法都是他传授出来的。 但是如今却要装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还要兴致盎然的听徐大少在那里瞎猜。 瞎猜就瞎猜吧你能猜到一点也能给人惊喜啊,结果一个都没蒙对。而且徐大少的思维方式还很离谱,挑几段有意思的给你们听听。 “听说东海蓬莱岛上有神仙,我看八成这家伙年轻的时候有幸去过那里,只是资质太差,法术学了一半,徒有其表,也就只能在这里用这半成法术来赚钱了。不过新奇还是很新奇的。” “大少,这神仙都搬出来了,是不是有点离谱啊。真要是遇到神仙,就是再不济也不至于上次被江家人堵在门口欺负啊。” “额,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也许是他的机缘太浅,法术连半成都没有,只能这样变点东西,对人还没什么用吧。” “不是,大少。你看,他和我们一样。我觉得吧,机缘什么应该是没有的,表演的奥妙应该在道具上面。” “道具?不,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这么多人在这,两三百双眼睛看着,怎么可能假的了。再说了……” …… “不是法术,就是他会控鬼术。你还别不信,我可是听说张天师曾经使用一种御鬼术,让那些小鬼替他扛石头上山呢,如今龙虎山上一些建筑都是这么修好的……” “在要不然就是……” 魔术深深的勾起了徐大少的探索欲,大有滔滔不绝,连绵不断地意思。 沈秋趁着空隙转头一看,发现殷小满与林安安相聊正欢。于是对着两人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二人则用一脸的微笑安抚着沈秋。 沈秋几人起身离开的时候,魔术馆里基本已经没有客人。 两名弟子正在清扫外面街道上的鞭炮碎屑。 徐大少本是邀请沈秋去醉仙楼赴宴,不过在沈秋婉言谢绝之后,就带着几名亲随小弟朝着醉仙楼而去。 沈秋则是坐上马车与林安安主仆回家,毕竟今天下午算是偷溜出来,赶紧回去可能还能瞒天过海一番。 不过马车刚刚开动不久,沈秋就发觉林安安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沈秋问道。 “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然后呢?”沈秋如其言,抬头笑望向林安安。 “不准笑,不准笑……” “我笑我的,你笑什么啊。” “人家哪知道,看着你笑,人家就想笑。” …… “好了,严肃点。我问你,你和魔术馆的老板娘是什么关系?” “还能什么关系,那个老板娘不是和你说了么?我上次路过的时候,帮过他们家一次。” “我又不傻,且不说魔术馆的人对你恭恭敬敬。就那老板娘看你的眼神,和看那位徐大少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你们两个同样是帮忙,人家出力可比你还多,你凭什么和人家待遇不一样?” “……” “你眼神躲什么?还不想认账?你不会是忘了那位司仪,事情发生那天早上可是来找过你啊。” “天哪,些事你都还记得啊。” “说吧,你到底是交不交代。” 沈秋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前一天晚上逼问林安安的方法。隔了一夜全被还了回来,而且还因地制宜,无师自通的修改了几项。 其实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只是能保密最好,将来少些牵连。 既然林安安这么逼问,沈秋也不想再隐瞒。在林安安答应保密,不对其他人透露这个秘密,包括沈林两位长辈。 于是沈秋就将溪儿轰到马车帘外。 然后贴着林安安的耳边,将与魔术馆的渊源大致说了一遍。 虽然沈秋说的声音极其细微,但是足以让林安安听个明明白白。 林安安杏目圆瞪,小嘴惊讶的成一个圆形。那表情分明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听罢,林安安愣了一下,思考一会问道:“你不会是编瞎话骗我的吧?” 闻言,沈秋哭笑不得。 于是伸出双手,捧起林安安的俏脸。让两人各自面向着对方四目相对。 “现在从我眼里看到了什么?” 林安安仔细盯着沈秋一会后,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怎么以前没有发现,你眼睫毛这么好看。哈哈。” 说着说着,林安安就笑了起来。她是乐开了怀,可沈秋却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见沈秋一副苦瓜脸,林安安赶忙安抚道:“好了,知道你没有骗我拉。” 随着沈秋神色的慢慢恢复,林安安将双手放在沈秋的手心里。 然后感慨道:“知道吗!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有个疑问萦绕在我的心头。现在知道了你的这个秘密,让我的疑虑更重了。” 沈秋自然好奇林安安的疑问是什么,因为远道而来的思想也同样喜欢上了这里林安安。 林安安收拾起情绪,转头盯着沈秋,认真而又严肃的说道: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丈夫——沈秋。” 第26章 我就是我啊 沈秋初一听,心中“咯噔”一下。 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是沈秋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脸部肌肉有一瞬间的僵硬。 就在沈秋以为事态可能有点严重的时候,林安安却捂嘴笑道:“你怎么了?看你这样子,我就是觉得你和以前我从爹口里听到的有太多不同了。” 沈秋这才明白,不是自己漏出了什么致命破绽让她起疑。 而是如今的自己与林沧水用言语传递给林安安的沈秋,两者差异太大,在林安安心中二者无法重合,引发的感慨罢了。 这其实是一道伦理题。 身体还是同一个身体,但是停留其中的灵魂却不同。身体有形,而灵魂却是一个虚无的东西。 曾经西方有一位哲学家,为了探索灵魂在何处,做过一次人体解剖。各个部位解剖完毕,最终的结果是,他非常震惊的说道:“我没有找到灵魂在哪里!” 沈秋是不相信灵魂之说的人,但自己亲身经历的事实,让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现代科学还无法解释。 回到眼下,既然危机解除,沈秋自然能笑的出来了。 凑近林安安笑问道:“那你是喜欢现在的沈秋,还是以前的沈秋?” “自娘离开之后,只有在你这里,我能感受到幼年时的那种开心。原本以为你会是和爹一样的,却没想到你让我这么意外。” 林安安的回答,让沈秋非常开心,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回家的路并不长,二人感觉并没有说几句话,马车就停下了。 在林安安的授意下,溪儿先一个人悄悄地在门口探了探头,确认沈林两位长辈并不在院子里。 沈秋与林安安才猫着身子,一路小跑回到后院属于他们二人的房间里。 如同躲避猫的老鼠一样,二人此刻才舒出一口气。 互相发现了对方的狼狈模样,抬眼刚好四目相对,不由又是阵笑声爆发出来。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沈秋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他也需要温习一下书本中的东西。 即便正德要挂,但是嘉靖登基一样要举行廷试,这一关终究要过。怎么着也要保住自己年少英才的名头啊。 又是一天下午,沈秋与林安安两人聊起了魔术馆的事情。 沈秋突然想到,自己虽然不好经常出入魔术馆,但是林安安和溪儿二人则可以。 于是带上林安安就往魔术馆去。 见到沈秋带着林安安前来,正在哄儿子睡觉的殷小满赶忙将二人迎到后院客厅里。 由于最初沈秋有向殷小满等人交代魔术的事不能和他家里人说。所以殷小满只是如同招待贵客一般,并不提其他事情。 直到沈秋告诉殷小满,沈秋已经将这些事都告诉了林安安。并且表示自己因为朝廷廷试时间已经公布,自己需要在家闭关“修炼”一段时间。 以后固定过来取分红的事情就由林安安前来。 听完之后,殷小满不但不意外,反而是开怀大笑道:“我说沈先生,早就该这样了啊,夫妻本是一体,有什么好分彼此。你看我家的钱不也都是我这个女人在保管吗?” 几人一听也都是大笑出声,这倒是苦了刚刚才在殷小满怀里睡着的宝宝了。被几人的笑声惊醒,气恼的在哇哇哇的啼哭起来。 因忽略儿子在睡觉的殷小满赶忙走动起来,哼着小调,轻拍着儿子,继续哄他睡觉。 对此,沈秋林安安二人适时的安静下来。 “师娘,师娘。” 白守义从前厅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三人转头看清白守义焦急的表情,都是一惊。 顾不得怀中婴儿的啼哭,意识到可能有情况的殷小满问道:“怎么了?” 白守义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断断续续的回答道:“外,外面,来了一群军爷。” “当兵的?当兵的来有什么大不了,说事。” “江,江家人。” “什么?” 听到这里,不仅殷小满一惊,就连沈秋都一下子站了起来。 江家人可真是小气,怎么就过不了这个坎呢?上次定国公都出面了,怎么这事还就没完了。 就在此时,外面院子一个粗狂的吼声传了进来:“军爷到这里这么久了,看茶的人呢?等下爷不高兴了,把你这破院子拆了当柴烧。” 殷小满与沈秋对视了一眼后,将怀中婴儿递给赶进来的奶妈后,就跨步往前院去。 沈秋见情况不对,让林安安留在后院后,也快步跟上殷小满。 沈秋如今出门都不再穿那一身书生的标准服。穿着普通反而更有利自己。 沈秋刚刚走进前厅,就听到几个茶盏摔在地上破裂的声音。 一个细长的声音吼道:“什么破茶,是看不清军爷是不。” “哪敢,哪敢,军爷。此乃六安之先春,我等平头老百姓也只有遇到贵客才会拿出来饮用。那里敢怠慢军爷啊。”姚德望低声下气的解释道。 此时那个粗狂的声音再次响起:“六安茶,我说呢。这种便宜货,那里比得了武夷贡茶。” 对此,姚德望只好一个劲的点头哈腰。 本来那几人还打算叫骂一阵,不过为首一人看到殷小满出来,马上就改变了脸色。 一边笑意盈盈的打量着殷小满,一边用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其旁边的几个手下都擅长察言观色,见到老大这服模样,哪敢出声打断。 “你是什么人啊?”老大问道。 这位老大,虽然靠在椅子上,但是其体型还是能够一目了然看清楚。标准的肥头大耳,五大三粗型。最有特点的是其左脸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头上是一顶乌沙,身上则是一件明黄飞鱼服。腰间佩刀则已先行放到茶几之上。 仅一眼,沈秋就看出这人的身份不凡。 再看向这人身边几人,有人身穿飞鱼服,有人穿铠甲,不过都是一副武将的打扮。 而且另一个方面也能证实这些人的来头不小,从门口到客厅口,有近二十名全副武装的锦衣卫站岗。 殷小满自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刚刚想开口介绍自己,姚德望却已经先行来开口说出了殷小满的身份。 问的是殷小满,姚德望却抢着回答,这位老大脸色明显有些不高兴。 老大身旁的一位孝子贤孙,虽然穿着边军官甲,却没有武人的刚正之风。赶忙逮住机会替老大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干爹问话你也敢答。” 第27章 老二十六卫 姚德望自然只有继续点头哈腰,放低姿态。作为一个平头百姓,他知道眼前这些人他惹不起。 老大挥手止住还想献媚的手下,站起身来走动着打量起殷小满。口中还不忘介绍自己道:“本官叫朱彬,是替皇上办差的,如今提督东厂与锦衣卫。 本官听说你们曾经拒绝过我二弟的邀请,知道吗?你们这是给脸不要脸。” 姚德望夫妇自然知道这朱彬就是江彬,虽然正德给他赐了国姓,可这天下的百姓还是喜欢叫他江彬,而非他自称的朱彬。 他口中所说的二弟,自然就是江家那位二老爷。 对此殷小满只好解释道:“大人,这京城处处都是官,我们平头百姓卖个艺混口饭吃,一个也得罪不起,哪里敢不给官爷面子。 只是小店有个先来后到的规矩,只能接那位徐家少爷的邀请,就连尚书大人的帖子我们也都退了回去。” “尚书,尚书算个屁,哪个尚书见到本官不低头让道?” 这是沈秋第一次看到这位大名鼎鼎,被明史列为佞幸的江彬本尊。 虽然对方气势汹汹,但是沈秋静下心来,稍稍一想,就明白魔术馆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按照这种武夫的性格,若是来报复,以江彬如今提督东厂、管控锦衣卫,外加总制在京边军的权势,就是过来直接抓人、砸店都没人拿他有办法。 但是到这时,江彬等人也只是在言语上占便宜。 结合当下情况,沈秋一想也就明白了。能让江彬耐住性子的唯有正德皇帝本人,而正德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绝对不亚于这京城里的那些老少爷们。 江彬的举动只能说明,正德皇帝已经注意到了魔术,而且可能不久的将来正德皇帝还要亲自观看一遍,懂得揣摸正德心思的江彬,绝对不会为了一点小过节,而因小失大。 理清完这些头绪之后,沈秋总算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 不过好在,这群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存在。但是众目睽睽之下,沈秋并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姚德望夫妇。 就在这时,魔术馆外一阵吵嚷声响起。几人放眼望去,只见门口的一排锦衣卫正快步跑到门口。 随即两方的争吵声变得更大。 江彬脸色刚刚变绿,其身后的一位边将装束的壮汉就怒气冲冲的大踏步朝门外走去。 口中还忿忿不平的叫骂道:“哪个杂碎不长眼睛,胆敢干扰皇差办事。” 沈秋等人一听门外那熟悉的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门口。 几名锦衣卫一齐冲下台阶,组成一道人墙,阻挡外面的这些混混。 这些混混已经不是头一遭对抗锦衣卫了,反正不动手,就是一副要往进闯的样子。 门口大概五六十名混混,都是城西威名赫赫的地头蛇。而徐大少正站在混混群后面,由两位得力干将护佑。 带队的锦衣卫百户,自小京城长大,对方什么路子在清楚不过。指着混混里吵闹最凶的一位流氓喊道: “秦老二,你他娘吃饱了撑的,跑锦衣卫面前撒野。不要以为你爹是武骧卫指挥使就没人敢动你,还有你们这些人,有几个没有老二十六卫卫籍,不要没事就来瞎起哄,该干啥干啥去。 平日在京城惹事生非没人管你们,若是今天惹火了指挥使大人,把你们全部扣起来,北镇抚司有你们苦头吃的。” 百户的一番呵斥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混混们相视一笑。被称为秦老二的那名混混更是笑的眼睛都睁不开。 “张老四,亏你还知道我们是二十六卫子弟,你北镇抚司我们怕不怕你不知道吗? 来来,有本事就把爷爷们带回去。看看你家指挥使能不能收的了场。 怎么不说话了?来啊,我们都在这呢?” 百户终究只是个百户,他是爪牙,不是头脑。他只能奉命办事,不是特殊情况他做不了主,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上面汇报这里的情况。 百户伸手指着起哄的混混群,吼道:“你们给我等着,这就请命去。” 说完,百户转身就朝着魔术馆里面走去。 混混们如愿以偿的将事情闹大了,自然是士气大涨,努力的再次嬉笑起哄。 百户刚刚跨上台阶,眼睛还没有完全从混混们身上挪开。迎面就撞上已经走到门口的边军将领。 边将的脾气与他的体格成正比,骂骂咧咧道:“他娘的,干嘛呢?眼瞎啊,不看路。” 百户的体格压根撞不过边将,反而被人家一肚子顶了一个踉跄。百户伸手将自己头上帽子扶正,陪笑着对边将道歉道:“大人见谅,见谅。卑职都被这帮地痞气晕头了。” 边将整个身子往台阶边缘一站,体型庞大的他,显得如同一座小肉山堆在台阶上。 然后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左手按住腰间战刀刀柄。右手一挥打断百户的道歉:“我刚刚可听你说他们都是老二十六卫子弟啊。怎么这会又是地痞了?” “虽有卫籍,却未被勾。诸卫子弟那都是大明百姓。而这群人,整天混吃混喝,不务正业、无所事事,在各卫的眼里,他们就是挂着卫籍的流氓。” “说什么呢?张四狗,谁他娘是地痞流氓,你把话说清楚。” “就是,张四狗,话说清楚。” “就是,你才是地痞流氓。” …… 混混群中再次炸开了锅,质问声此起彼伏。 边将怒吼道:“他娘的,你们当我不存在是吧。来啊,把这些人全部抓起来。” 这些锦衣卫都是自小在京城长大,与这些混混本就熟络,此刻虽然各自对阵,但是并没有浓厚的火药味。 所以听到边将命令之前,都还是一副自在放松的状态。 当边将发布命令的时候,这些锦衣卫才惊觉这不是开玩笑。于是一个个都打起精神看向百户。 虽然知道边将地位特殊,但其并不是锦衣卫系统里的人。这些锦衣卫军士自然不能听他一句话就上去抓人。 眼见自己指挥不了锦衣卫,边将气呼呼的看向百户。 百户初时尚未反正过来,但是一接触到边将那凶狠的眼神,立马明白问题在何处。 赶忙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抓人。” 第28章 天子亲卫军 百户言语一发,门口的锦衣卫纷纷拔出绣春刀,逼向混混群。院子里的锦衣卫也赶忙跑出来增援。 整个大明,上至官宦,下到平头百姓,听闻要被拘拿至北镇抚司大牢,无一不是闻言色变。 混混们却是一点都不惊慌,反而是一个个举起手来,等待检查拘捕。大明怕也是只有这一群人能这般如此了。 门口的吵嚷终究惊动里面的人,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院内锦衣卫的出动,已经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了。 江彬的脸色明显变得不太自然。 沈秋眼光一扫,正好看见江彬与身后的心腹干将李琮正在交换眼神。很快,李琮得到授意,以边将特有的单手压刀,大踏步朝门口走去。 姚德望夫妇二人都是一脸担忧神色望向沈秋。 沈秋对二人做了一个放心的眼神,轻轻摇晃了一下头,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姚德望虽然不知道大少的具体身份,但是他知道大少来头绝对不小。见沈秋示意没问题,他也就放心多了。 而江彬朝着门口望了望,又瞟了一眼姚德望几人,最后不发一言的回到座位上喝茶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抓人啊。” 原本锦衣卫得令拿人,却见对方这幅正中下怀的表情,于是这些锦衣卫倒是有点犹豫不决了。所以才有了百户的催促。 锦衣卫准备再次动手的时候,李琮正好走了出来。挥手止住了,锦衣卫的下一步动作。 这些锦衣卫皆是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总算是互相松了口气,退后两步。 这些锦衣卫军士们也知道,这帮人抓了等于白抓。二十六卫原本皆是天子亲军,虽然如今只有锦衣卫归皇帝亲自指挥,但名义上还同是亲军,而实际情况更是复杂,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京城父老,不少人还沾着亲、带着故。 李琮的面相一看就是精明干练型,往门口一站,就将外面的情况扫了一圈。当看见混混后面的徐大少时,就直接挥手,下令锦衣卫全部回到原地待命。 随后抱拳道:“哟,这不是定府世子吗?怎么也有心思掺和这种事情?怎么这些个京城花魁的闺阁都没能耐留住世子爷的大驾呢。” 徐大少看了看李琮,笑道:“李大人这说什么呢?本公子我整日醉生梦死不假。可是在自己城西这片地界上混,该管的自家事还是要管的。” “自家事,世子说的是这户人家吗?” “不就是这家吗?人家接了我的贴子,为此开罪了你们大人和户部尚书家。你说他家的事,算不算我的事?” “世子说的对,这算你的事。不过本将想问一句话,世子觉得怎么样。” “哈哈,直言。”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这话世子觉得如何?” 徐大少不傻,朝着紫禁城拱手遥拜道:“天下自然是大明皇帝的天下。” 徐大少不傻,只回了莫非皇土这句话。 眼见徐大少没有往陷阱里跳,李琮也不着急。紧接着问道:“那这京城地面上的事,即是世子的事,那还算不算皇上的事。” 见李琮一个劲的将事情性质抬高,徐大少有点无可奈何。 “天下,大明之天下,天下事,大明天下之事,自然是大明皇上之事。” “那好,既然这个道理世子懂,为何知法犯法?我等受皇上委派,前来替皇上办事。世子横加阻拦怕是不妥吧。” “李大人可不要乱扣帽子,阻拦?谁敢阻皇差办事。”徐大少故作慌张的澄清道。 李琮自然早已预料到这种结果,用手指了指台阶下的这几十名混混,飒然笑道:“那这是什么意思?” 不料徐大少转卑为伉:“皇差自然没有人阻挡,若是挟私报复,那徐某可就要管一管了。” 意思很明显,若是江彬想要报复,过不了他这一关,即便是锦衣卫也没用。 言外之意李琮自然听得出来,本身他们就没有想报复的事。来此目的,本就是替皇帝先行查看情况。 如今徐大少这么说,李琮也正好借机化解这场不愉快。 “那世子让你的人旁边呆着吧,门口站着也怪冷的。” 见到大少招呼混混们退下之后,李琮满意的带着先前出来的边将进屋去。 边将对李琮的处理方式,本身是非常不满,不过因为人家是亲信,自己惹不起,也就只能强压着自己的脾气。 不过,问问原因还是有必要。 “老李,不就是定府那个小王八蛋么?管他那么多干啥,直接架进镇抚司大牢关几天,一下子就老实了。” 对于这位年纪比自己略大的老大哥,李琮早已习惯他的暴脾气。 耐心为他解释道:“你真以为这孙子背后就他老爹一个人给他撑腰? 要是那样,早他娘把腿给他打断了。 简单点说,除了他爹,杨廷和一党也是他的靠山,即便是皇上,都不能不顾忌这老头子的实力。” 一听扯到杨廷和,边将立马就消停下来。什么能惹,什么不能惹,他还是清楚的很。 看见回来的两人,江彬问道:“怎么回事?” 李琮看了一眼沈秋几人,然后弯腰附在江彬耳边把事情大致介绍了一下。 沈秋一直注意着江彬的举动,只见其手指一直在轻扣着桌面。然而随着李琮的通报,江彬手指扣打的次数越来越少,频率越来越低,以至于最终完全停止扣击,转而是越捏越紧的拳头。 当李琮汇报完毕后,过了片刻,江彬的拳头才再次放松下来。 军人应有的干练劲,在江彬身上得到了该有的体现。 长出一口气后,江彬二话不说,站起身就径直出门去,只留下一句话。 “这事你和他们说下吧。” 这个你,自然就是他的心腹大将李琮。其他人都识趣的跟着江彬离开。 李琮倒是也不废话,挪前两步,走到几人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递给姚德望。 笑着说道:“皇上明天下午要在豹房看你们的魔术,你们准备一下。” 第29章 内阁四辅臣 交代完毕,并且留下几名锦衣卫后,李琮也快步跟上江彬离开。 此时,姚德望夫妇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立时又想起了院子外,帮他们解围的徐大少。赶忙跑出来,邀请徐大少与混混们进屋喝茶。 大少飒然一笑道:“喝茶就免了,这几十号人去了,太费事。他们还是去醉仙楼摆两桌就是了。” 在姚德望夫妇强烈要求下,徐大少带着两名干将留了下来,其他人则是去醉仙楼挂着大少的牌子吃喝去了。 一时间,锦衣卫撤走,混混散去,魔术馆外又回复了平静。围观的街坊邻居看完戏,也都各自散开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人群中有一位特殊的看客,虽然穿着小贩的装束,其一双鹰眼四处张望,密切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危机解除,小贩也适时的转身离开。他七拐八拐最终进入了一条小巷子。 巷子的入口,两名同样装束的小贩,正把守这巷口。 小贩与两人点头示意后,就直接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大人,那边事情结束了。” “没有发生冲突吗?” “差一点,本来是要拿人,但是被李琮给挡了回去,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算他运气好,咱们撤吧。他们的把柄以后多得是。” 这位大人正是巡城御史秦有德,而他身后则是一百多名拥挤在巷子里的兵马司士兵。 —— 被李琮留下的锦衣卫,非常识趣的在院子一角找了一个地休息,魔术馆的弟子上茶时自然也给他们送上一份。 徐大少看见沈秋在院里后,显得十分高兴。 沈秋对这位徐大少是真的佩服,带着一些混混,居然连江彬都敢堵。 以前看史书,只知道江彬很得势,万万没有想到徐大少居然凭着定府世子身份,就能挡住权势熏天的江彬。 这么强横的大腿,有什么理由不抱呢。 不过面对沈秋的百般恭维,徐大少却是难得没有被马屁拍高兴,只是无奈的说了一句:“都是无奈之举罢了。” 这边相谈甚欢,那边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紫禁城的红墙琉璃瓦下,四五位身穿大红色一二品官服的官员正在穿越西华门进入紫禁城。 内阁次辅梁储对首辅杨廷和说道:“皇上自上次祭天回来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趋势。早上太医院的单子传过来,说是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着实吓了我一跳。 介夫,这事你看我们是不是该议一下了?” 杨廷和点点头,无奈说道:“太医院的诊断,我也看到了。皇上尚无子嗣,国家未来堪忧啊。” “介夫,你是首辅,皇上如今病重,好些事情需要先行谋划才是。” “叔厚啊,首辅?首辅又能如何?京军兵马半数外调,剩下的和东厂锦衣卫也都在人家手里,算上边军数万,我这首辅能做什么?”杨廷和双手一摊,无可奈何的分析缘由。 梁储本欲说话,但是本能的住口,看了看周围情况,确定不会有人听道后才压低声音说道:“介夫,今日不为备,他日可是人家案板上的肉。退一万步讲,你我个人荣辱得失事小,大明天下安危事大。不可不为备啊。” 杨廷和前行的步子为之一顿,片刻后才接着走起来。 “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跟在二人后面的另两位内阁成员,蒋冕与毛纪互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远处一位小太监慌慌张张的朝着杨廷和一行人跑来。 小太监立定身形后开口禀报道:“魏公公请几位阁老赶紧去内阁,有要事相商。” 小太监口中的魏公公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彬。 几人一听,便知道事情可能有些紧迫,于是加快脚步,朝着内阁值房赶去。 “哎哟,我说几位老师傅啊,你们总算是回来了,我这都快急死了。” 一直在内阁中来回踱步的魏彬,见到杨廷和等几位内阁大臣回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老先生,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首辅大臣杨廷和忙问道。 “唉,这个,杨老师傅还是自己看吧。” 内阁四位辅臣皆是一脸疑惑,魏彬这人他们是了解的,打了几十年交道,能让他这幅模样的时间不多。 魏彬递过来的是太医院院使对正德皇帝病情的最新,也是最后的诊断书。本子里就一个意思,皇帝的病,太医院已经束手无策,能做的就是开一些镇痛与延续生命的药剂了。 看罢本子里的内容,杨廷和直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地上,好在旁边的梁储与毛纪第一时间将他扶住。 其余几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蒋冕性格在几人之中最为急躁,也顾不得杨廷和如今的情况,一把从杨廷和手中夺下本子。 如今杨廷和也已经站稳脚步,对着身旁的梁储毛纪二人指了指本子,然后说道:“你们也看看先。” 接着杨廷和转身吩咐值房里的其他无关人员先行出避。 魏彬也反应过来,挥手打发跟随身边的小太监也先离开,房间里也就只剩下他们五人。 率先看完内容的蒋冕,将本子递给其余二人后,上前一步朝魏彬问道:“魏先生,这事可是当真?” 对此,魏彬简直是一脸的烦躁,略微有点生气的反问道:“蒋师傅,我是有几颗脑袋能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意识到魏彬误会自己的意思,蒋冕赶忙解释道:“先生,我不是说你,我的意思是,太医院这事有没有可能弄错。” 魏彬可不管那么多,又是反问道:“且不说太医院那几十颗人头要不要,难道我就是那种连这点都不确认,就慌慌张张跑到内阁来胡闹的人吗?” 眼见二人越说越远,杨廷和开口打断两人的吵闹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商量个法子出来,二位就不要纠结这个了。” 本待还要说几句的魏彬也立时住口,然后向杨廷和说道:“杨老师傅,我倒是想了个法子,你们几位看看,要是合适就试试看。” 几位大臣一听,立时来了兴趣,他们刚刚知道这事,即便想法子也有个过程。这魏彬知道的早,来之前若是想的有法子,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先生请说说看。” 第30章 武人的团结 魏彬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说道:“虽说太医院里的御医已经是大明最好的大夫。但是我大明地大物博,人才济济,或许这天底下有人专治这种疑难杂症呢。 所以我建议由内阁写个条子,司礼监批个红,让各府州县官吏将本地的名医请到京城来,给皇帝瞧瞧。或许真能有人能治啊。 退一步讲,若是不成,咱们也算是尽力办事了。” 内阁几位大臣开始思索起这事的可行性。 最先摇头否决的就是蒋冕。 “不妥不妥。 一者,皇上的病情应该保密。 二,太医本就是历年自各地采选的名医,如今下令各地铨选名医,结果也不会比如今好。 三,各府铨选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者如此大规模却最终很难见到成效的活动,劳民伤财。 四,皇上重病,却无子嗣,这极有可能埋下祸根。 五,兵权旁落,若是有人借机谋乱,我等当如何应对?” 魏彬听罢就是一阵心惊,蒋冕所说并不是瞎诌,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朝廷内外的事情他基本都了解。 众人最后都将目光聚集在首辅杨廷和身上。 杨廷和知道这事是避不了,需要做个表态了。 “老先生,我看大肆寻访名医就算了。这事若是闹得沸沸扬扬,对皇上与朝廷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也不是说就不管皇上了,我看就由司礼监向各地镇守太监,去一道公文,让他们推荐境内能治疑难杂症的名医,遣送京师。 先生你看,这样可好。” 魏彬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杨廷和的意见。若有镇守太监出面,则不必弄的天下皆知。 不过之后魏彬又抬头看向四位内阁辅臣:“好,这事我去办。可大明天下的重任可就在四位身上了,诸位最好早日拿个法子出来。” 说完魏彬就起身告辞,匆匆前往司礼监发布公文去了。 剩下内阁四位辅臣面面相觑,他们自然清楚“大明天下重任”指的是什么。 一者,皇帝无子,储君当为谁? 二者,兵权集于江彬,董卓之事或会重演,朝廷不无被武臣胁迫甚至把持的事。 有重要事件时,内阁值吏都需要外出回避,然而没有一次会像这次这样。即使事主离开,内阁的大门依然长时间关闭。 值吏们面面相觑,皆意识到事态可能有些严重。 内阁房门依然关闭,里面商议着什么依旧不为人知。 —— 京城的二月,积雪开始融化,一点一点的渗透进土壤里。瑞雪兆丰年,就是这么个意思。 朝廷的风卷云涌并没有影响到沈秋,自魔术馆回来之后,他除了去过一次李家窑之外,再也没有外出。 廷试对进士来说,其实不亚于举人考会试。唯一的区别是,一个是考不考得上,一个是余生为官的高度。 沈秋知道古代社会是没有人权概念的,有权比什么都强。如今在这通天仕途的门口,他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意。 姚德望夫妇在锦衣卫的帮助下,前往正德皇帝居住的豹房进行表演。 原本激动无比的魔术馆众人最终是失望而归,李琮告诉他们说,皇上临时有事不能来观看,让他们先行回去,将来有机会再召他们进来表演。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江彬等人前往魔术馆的时候,正德皇帝刚好病情恶化。而彼时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已经集结在豹房。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秘密会商,才有了递到魏彬守手里的那封诊断书。 —— 命令锦衣卫送走魔术馆人员之后,李琮忧心忡忡的前往豹房。 皇上病重之后,江彬携带一干正德所宠幸的武将与太监,日夜守在正德寝宫外。而里面则是刘娘娘、马娘娘等几位正德宠妃在悉心照料。 寝宫外有一排平房,皆是供官员歇息办公之用。 而其中有一间就是江彬的值房。 李琮回到正德寝宫外时,江彬已经回自己值房。看着紧闭的房门与门口的岗哨,李琮赶忙走了过去。 江彬的值房,其实际作用就是江彬的指挥部。 李琮进入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七八个人,全都是江彬的心腹人员,他们正在商讨问题。 看见李琮进来,江彬向一旁的许泰开口说道:“太医院那边情况核实了吗?” “核实了,昨天太医院就将诊断结果递了出来。” “情况是否属实?为什么我没看到结果?”江彬激动的问道。其余几人也是一脸期待的望向许泰。 见许泰点头确认后,其余几人气势立时低落一截。 “这么说,魏彬是打算和内阁那帮人联手了?” “还不好说,据内阁里的眼线说,魏彬确实同杨廷和几人商议过一阵子,但具体说了什么还无法确定。” 这时,原先在魔术馆出过场的那位边将暴脾气又上来了。 “我说几位爷,你们到底怕什么?这京城里里外外的兵,不都在咱们手中吗?就内阁那帮秀才,那个能受得了第二刀。” “啪。” 清脆的拍桌声响起。 江彬勃然变色,指着这位边将骂道:“老九,闭上你的这张破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不知道?” 这时许泰也说道:“老九,那可是内阁辅臣,不是什么小人物。别动不动就是杀这个杀那个的,传出去对咱们兄弟那不是好事。” 一开口就被训斥一顿。 老九也是一脸无奈,怎么自己说句实在话就引发这么大的指责? 这时作为几人中头脑最清晰的李琮却开口说道:“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什么?” 几人都略带惊讶的看向李琮。 见此,李琮挥手示意几人聚拢过来。 这群武人多年来已经形成了一个分工明确的团队。 老大是江彬,老二是资格最高的许泰,而说话只能听听,绝对当不得真的是老九,而团队的智囊则是屈居第四的李琮。 而其余几人除了阵亡的老三之外。都是手握兵权的将领,是团队的柱石。 李琮对几人细声说道:“其实,老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我等兄弟几人,本只是边地一个指挥使,因皇上崇武,我等兄弟才有机会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上。” 第31章 大明国子监 “这些年来,那群文官无时无刻不想让我们滚回边地。我们所有的一切,皆是源自于皇上的信任。 可如今的情况是,皇上一旦撑不住,这些文官门必然第一时间出来报复。” 许泰插言道:“这个兄弟们谁不知道,可是又能如何呢?” 李琮接着分析道:“汉朝末年,十常侍专权,大将军何进招董卓进京。其结果你们看戏都是知道的,有兵才是王道。 这事不止一例,北魏后期,胡太后乱政,皇帝诏尔朱荣进京,最后同样是一场清洗。 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有兵就能成事。” 江彬问道:“老四你是想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是挟天子以令群臣。” 众人皆是一副沉默状。 老九看着几位弟兄们居然都是这么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不由火气又是一阵上涌。 怒道:“我说兄弟们你们都怎么了?当年风里雨里都走了出来。面对刘六、刘七、赵遂等人的变民,大家伙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如今就这么一点事,居然畏畏缩缩,当年的豪气去哪里了?” 李琮本有意说动江彬许泰两人举大事,因此附和道:“老九说的其实可行。” 值房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除了心浮气躁的老九,与立意已定的李琮,其余诸人都陷入思索中,没人赞成,也没人反对。 值房外面的值守锦衣卫,直直的矗立着。身体不能动,但是眼睛却看着,心里也默数着,一拨拨被太监焦急带进豹房的京城名医们。 这已经是第四波了,这个医生他认识,是他家街道旁的小医馆的大夫,医术还是相当不错。 但是远远达不到名医的程度,如今连他都被请来了。看来皇上的情况非常不妙。 风平浪静的京城之下,各种阳谋、阴谋都在酝酿与施行之中。 —— 进入三月,沈秋越来越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导致这里时间线发生错乱,导致这个时代的历史进程有了不同的走势。 眼看马上就快到廷试时间,正德皇帝的气居然还没有断。难道是要等着这课廷试结束才挂? 想到这里,沈秋更是要决心发奋阅读经典。 若真是这个世界开始改变,那沈秋所知道关于这段时间的历史将不在有太大的意义。 这样的话,廷试的意义就太重要了,由不得沈秋不扎进书海。 毕竟想起后世因高考成绩一般,没能进入好大学,而导致自己与当初的好友差距越来越大,他就悔恨自己当初太贪玩。 即将到来的廷试,能激起沈秋多大战意,可想而知。 沈秋扎进书海的举动,引起了林安安的不安。而沈南与林沧水则是觉得原来的沈秋又回来了。 —— 三月十二。 是沈秋等人奉命前往国子监,接受有关廷试礼仪培训的日子。 五更天,大概也就是四点多的时候,外面还是一片乌漆嘛黑。 沈秋就被老爹沈南给吼了起来。 王婶已经做好早饭,沈秋匆匆吃过,刚刚走到门口,准备上车,就听到右边有马车驶来的声音。 待到走进一些才看清楚,是侯家的马车,和侯廷训简单聊了几句,就各自坐上马车出发。 他们先行去接了蒋诏几人,然后在天亮前赶到了城北的国子监。 国子监位于安定门内右侧,崇教坊内,紧挨着文庙。在往右就是柏林寺,而左侧是安定门大街,过了大街就是顺天府衙署。 沈秋等人自城西出发,基本上是横穿了小半个京城。 几人下车时,国子监虽然还没有开门,可各地前来的进士都已经聚集在了门口。一个个手都塞在袖笼里,来回踱步御寒。 等待片刻之后,国子监大门才从里面打开。 所有贡生开始进入国子监,然后在国子监助教的指挥下于广场站定。 随后国子监祭酒上台,其头戴乌纱帽,一身大红官员常服,上面绣着云雁补子。 紧随其后的是身着青袍的正六品国子司业与一干国子监属官。 先是由国子监司业进行一番规则讲解,然后是祭酒进行训话。 最后再由国子司业对贡生们宣布今天的第一条礼仪——进拜文庙。 贡生们侧身让开一条道路,国子监祭酒走在最前面,司业捧着文告紧跟其后,然后是一干国子监属官,最后才是按照队形跟上的贡生队伍。 浩浩荡荡三百多人的队伍,在国子监其他看热闹学员的注视下,从先师门进入,穿过大成门,最后在大成殿外面列队而立。 所有人员站定后,面朝大成殿,由国子监祭酒宣读文告,然后贡生拜孔。 礼毕后,所有人如来时例,跟随大部队前往国子监。然后由国子监的助教进行廷试礼仪教习。 这些仪式一直培训到下午,当然中午由国子监管饭,不用自掏腰包。 明朝设南北两国子监,每监各有数千人。每每这些贡生到来时,都会引起一些骚动,大片国子监学员跑来一堵这些准进士们的风采。 不过最后也就那样,毕竟这些进士和他们一样,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有些甚至长得还不如他们,无非就是学的多点,考的好点罢了。 中途休息的时候,沈秋几人被罗峰先生带到了他在国子监临时居所处休息。 国子监中的助教都是有品阶之人,而罗峰先生一个贡生能够跑到国子监任教,那是有原因的。 因为如今国子监的司业段典文,和罗峰先生当年共同中的举人。两人来往很多,关系一直比较密切,然而如今人家已经为官十多年,成了国子监司业。而罗峰先生却是七考七落,愣是从风华少年,考成了垂垂老翁。 这一科总算是通过会试,结果廷试延期,生活压力陡增。 而这位司业大人,念及往日交情,为其谋了一个临时助教的职位。 祭酒大人听闻罗峰先生的七考七落事迹后,大感惊讶。于是招来罗峰先生亲自考问,最终结果让他很意外。这位罗峰先生对礼记的见解非常精辟,竟隐隐有一代大家的风范。 祭酒大人当即拍板,破例任用。 当然这仅仅只是暂时的兼职,毕竟罗峰先生已经是进士,进入六部,或是外出任州县官可能性是最大的。 至于来国子监任教的可能性其实不大。 第32章 作坊的变化 结束国子监的事情后,沈秋告诉老刘说自己要去和罗峰先生他们讨论一下学问,就将老刘先行打发回家。 然而实际情况是,跟着罗峰先生他们走了不远一段路,沈秋就借机溜了。 虽然一心扑在学习上,但终究是过来人,思想上总是绕不开那个“钱”字。 太久没去李家窑,实在有点不放心,不知道最近赵启德两口子有没有提升一些透明度。 搞了一套衣服换上,叫了一辆马车就朝着李家窑去了。 让沈秋没想到的是,一段时间不出来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城门的安防都提升了好几个档次,所有出行人员都要接受检查。 想想也是,正德身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文臣武将之间互相不对付,这安防严密点也不是坏事,反正除了慢点,也没有什么大影响。 离天黑关城门也就还有不到两个时辰,来回就要近一个时辰,这不得不让沈秋有点着急。 好在马车夫是个熟手子,赶车技术相当不错,花的时间比以往几次都要少。 担心回去没有马车,沈秋让车夫直接送自己到了赵启德夫妇院子外。并且留下定金,让车夫等自己半个时辰。 一看屋里没有人,沈秋知道夫妇二人应该是在窑里,于是赶忙跑了过去。 不过眼前的情况让沈秋有点意外。 一个多月没有来,这里起码在外表上,是来了一个大变样。 门口被木栅栏围了起来,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沈秋一边敲门喊人,一边透过缝隙往里面瞧,发现里面原先已经残破不堪的破棚被翻修一新。 窑洞另外一边原先是露天的地方,如今也搭起了一个大棚子,那些堆积如山的瓷器与瓷坯都不见了踪影。 赵启德听到沈秋声音后,忙不迭的跑来给沈秋开门。 “哎呀,先生啊,你说有个几天不能来,结果这一下子就是一个多月,我们两口子还以为你遇到什么事了呢。” 赵启德虽然是说的实话,但是普通百姓迷信比较重,所以祥嫂赶忙呵斥道:“你个乌鸦嘴,瞎说什么呢,先生贵人贵相,怎么可能有事。” 被祥嫂一提醒,赵启德也赶忙补救起来。不过他的行动被沈秋制止住了。 “大哥大嫂不必为这种小事费心,要是说说能成真,这个天下哪里还有什么穷人啊。 行了你们和我说说最近这玻璃做的怎么样了吧。” “好,好,好。先生说的对,你随我来,我带你看看。” 于是沈秋跟着赵启德就进入了右边散发着热气的大棚。 按照沈秋以前的讲解,赵启德雇人修建了一座融化沙子的融窑。而使用的燃料也从木材替换为沈秋所说的碳。 有了融窑,熔炼好的沙子就可以随时取用,不用再像以前一样,每次都要等开窑,然后在手忙脚乱,赶在温度降低前进行成型制作。 其原理就如同一口大锅,一直在加温熔炼,而需要使用就从窑里直接取用。 这样做并不是后世玻璃制作的最优方案,但这却是沈秋知道的最好方案。 沈秋的目光还在熔窑上的时候,赵启德已经得意洋洋的拿着一个玻璃碗在沈秋眼前晃了晃。 沈秋立时被玻璃碗所吸引,因为这碗已经有了后世玻璃碗的九成透明度,而且还没有气泡。 沈秋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启德说道:“天哪,你真的做出来啦。大哥,你真是个天才啊。” 不过赵启德却并没有那么高兴,他对沈秋说道:“先生别夸我了,这个碗还没有你说的那么透明。我试了不少方法都没能在进一步的提升透明度。若非先生你说你看过实物,否则我都想要放弃了。” 沈秋心道:人类用了多少年才解决的问题,被你一个多月就解决了,你不是天才,那谁是啊。 然而这些话是绝对不能说,沈秋只好安慰了赵启德一番。 玻璃制品的提升已经超过了沈秋的预料,看到这些已经足够让自己高兴了。 但是眼睛扫到角落里的一堆物品之后,沈秋简直就要蹦了起来。 不得不说赵启德真是个无师自通的人才,因为见过一次沈秋将玻璃吹成圆球状。后来沈秋给他解释过原理。 如今角落里已经摆放了一堆吹过的玻璃制品,虽然多数因为透明度不够,最终不能拿出来卖,但使用已经没有问题。 沈秋惊讶的,其实是赵启德对玻璃的造型研究。 扔在最上面的玻璃制品,各种各样。有茶壶、有酒壶、甚至还有猪的样子、鸡的样子…… 见沈秋盯着自己做出来的废品盯着看,赵启德不好意思的说道:“每次熔炼的时候我都会做一个玩,纯粹就是取个乐子。” 沈秋却笑道:“赵大哥,就凭你如今制作手工玻璃的技术,余生都可以衣食无忧了。” “手工玻璃?”这时赵启德夫妇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于是沈秋又给他们讲解起手工玻璃的事情。 听完赵启德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学会了一样技艺。 另外一个房间则是堆放原材料与成品的库房。 临走时,沈秋将制造凸透镜的方法告诉了赵启德夫妇,并告诉他们,若是玻璃的透明度还能提高一点,那就用那个配方生产一些凸透镜。 而且沈秋记得先前查看那些玻璃制品的时候,有一部分玻璃表面明显比其他玻璃制品光滑,所以沈秋同时给二人留下下一个任务,就是做一面光滑且平整的玻璃。 再次留下材料钱之后,沈秋匆匆忙忙就准备离开。 然而走到门口时,沈秋看到了让他哭笑不得的画面。 门口角落旁,居然堆放这三个巨大的玻璃桶,还有玻璃盆。 沈秋毫不怀疑,赵启德就是用自己木桶的大小制作的玻璃桶,用家里洗衣盆制作的玻璃盆。 沈秋也不知道该说他思维超前呢,还是说他玩心太大。不过这种科研的尝试还是需要鼓励鼓励。 随着马车疾驰而去,虽然颠簸,但是沈秋的心情极为舒畅。廷试在即,而玻璃的工艺改进也有了巨大的突破,这两样对沈秋来说都是好事。 第33章 辅臣的反击 三月十四日。 礼部尚书毛澄匆匆来到内阁值房,想来内阁探听一下明日廷试能否继续。 四位内阁辅臣非常明确的摇头表示,如今皇上的情况,不足以支撑明日的廷试。 “那明日廷试再次延期?延期多久?” 首辅杨廷和无奈道:“延期是肯定的,但是延多久就真不知道了。 一切看天意吧。” 毛澄略微想了想后说道:“那我回部就发一道文书,让人送出去。” “只能如此了。” 毛澄离开后,杨廷和苦笑道:“廷试延期这么长时间,在我大明算是头一遭啊。” 几位辅臣皆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内阁外一名小太监正行色匆匆的小跑过来。 在门口快遇到毛澄的时候,虽然情况紧急,但小太监不得不停下脚步,按照大明仪制规定的那样,给毛澄行礼。 这位礼部尚书的严苛小太监是早有耳闻,曾经有位司礼监的小太监因为没有避让他,最后硬是被其以犯仪之罪打了一顿板子。 魏公公无可奈何,只能让宫里大大小小的太监,以后见了这位礼部尚书,必须按照大明礼仪行事,否则就是他也没法保他们。 故而宫中太监宫女对这位尚书大人有了一个雅称——礼大人。 毛澄正心中酝酿着等会发文件的措辞,哪里有时间在意站立旁边的小太监,脑子里就想着自己的事,旁若无人的走了过去。 而小太监则是摸着胸口,庆幸自己反应快,要是被礼老头看见,他可少不了一顿板子。因为他刚刚一路小跑,已经算是犯仪了。 要知道当初成祖临幸内阁,因“三杨”于内阁办公,而在外面街道上告诫身边的太监说:“此处是三先生所居,汝辈不可在此行走。”可想而知当初内阁体面如何。 今日且不说是亲信太监,就是随便谁支使来的小太监都可以在内阁里出出进进。 倒不是内阁地位下降,而是太监的职权越来越大,内阁辅臣们见了司礼监的几位太监,都得恭恭敬敬的喊一声“老先生”。 小太监等到毛澄一离开,马上又恢复了大太监亲随的高傲气势,一个箭步冲进了内阁。 “杨大人,杨大人。”小太监大呼小叫的跑到内阁里。 原本值房的吏员还想吼一嗓子,内阁不得喧哗。结果一见冲进来小太监的模样,吏员立马就闭嘴不语,老老实实继续自己的工作。 原本还在商议事情的几位阁臣,看到小太监慌慌张张的模样,都感到讶异。 “小公公你这是怎么了?” “魏爷爷让小的过来传话。” 杨廷和见小太监欲言又止,立时明白他要传的话,可能有点机密。 于是挥手将几位办事官吏请了出去。 屋子里只留下四位辅臣的时候,小太监才轻声说道:“魏爷爷让小的来通知几位大人,从昨天夜里起,豹房已经禁止所有人出入。” “什么?”四位辅臣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小太监传达完口信后,识趣的退出内阁,回去复命了。 蒋冕来回踱步一阵后,猛然说道:“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了。” 一贯沉稳的梁储也表态道:“皇上病情极为不妙,前几日御医就说过,大限怕是就在这几日。 江彬等人这个时候封锁豹房,其心思已经非常明了。我们确实不能在坐以待毙。” 杨首辅也下定决心道:“话虽如此,可就凭我们几个还差那么点意思。” 接下来杨廷和拿出首辅的气势,将内阁值房官吏全部叫了过来。 然后一口气给所有人都派发了任务,就连其他三位内阁成员都安排了任务。并且约定一个时辰之后豹房外见。 大家都各自忙开了之后,杨廷和也站起了身。 站在内阁门口,微眯眼睛看着正徐徐升起的太阳,这位大明首辅几个月来,难得露出一抹笑容。 其他人有任务,他杨廷和也不例外。他还需要去请一位大人物来给自己撑场面。 —— “大人,小人奉命把守此门,没有皇上诏令,恕小人不能放诸位大人进入。”一位把守豹房南门的锦衣卫指挥恭敬的对蒋冕回报到。 蒋冕可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已经有了四五十位官员。六部六科官员,都察院、大理寺顺天府府尹等人都在其中。 蒋冕走上前,对把守南门的锦衣卫指挥说道:“叶指挥,你也知道,皇上从来不会不见大臣。如今皇上的情况,你们作为天子亲卫应该是最清楚的。如今若是有人借这个机会,行阴谋之事,那可是对大明江山非常不利啊。” 被蒋冕这么一说,叶指挥结合自己的经验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自己也奇怪,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多让外廷官员多见见皇上吗?万一有什么不测,国家也才能够安然应对。 “好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即使抗命,叶某也就认了。”随即,叶指挥转身挥手,让拦路的锦衣卫让开一条道路,让这些官员好进入。 就在锦衣卫让开道路,群臣准备进入的时候,一声暴喝自门内传出。 “叶忠义,谁给你的胆子,抗旨开门。” 所有人循声望去,江彬结义兄弟中的老九齐虎,正率领数百神威营军士冲了过来,堵在门口。 这些军士个个全副武装,目露凶光。大有一声令下,瞬间就能将眼前这些红红绿绿的文官当场解决的气势。 锦衣卫长期在这些边军将领的统率下,叶忠义自然不敢马虎,于是赶忙行军礼回报道: “这些都是国家重臣,如今皇上病重,他们要面见皇上,卑职不敢阻拦。” 齐虎怒道:“混账,你他娘是皇上亲卫,要做的就是听从皇命。有皇命,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要拦住。 再说了,朝廷的事什么时候用的上你一个小小指挥操心了? 当狗都当不好,要你还有什么用? 来人啊,把他给我关进镇抚司,等会自然有人收拾他。” 齐虎一阵虎吼,现场气氛瞬间又回到了他的掌控。 叶忠义被一阵叱责,那里还敢说话,只能低头不语。而他手下的锦衣卫虽然忿忿不平,但是也不敢有任何造次的举动。 只能看着几名神威营的军士冲上前,就要将人架走。 第34章 慈寿皇太后 “放肆。” 蒋冕一声断喝。 接着怒气冲冲的用手指着过来架人的军士吼道:“我看你们谁敢动?” 也不知道是因为蒋大人的气势,还是他大红官袍上那一品仙鹤补子。 总之几名威武营的军士吓得不敢动弹,都扭头看向了齐虎。 齐虎邪笑道:“你们怕什么?拿人,有什么事情我扛着。” 得到上官的保证,几名军士再也没有什么可怕,两人上前就是将叶忠义双臂后压。 这时礼部尚书毛澄第一时间站出来呵斥道:“齐虎,你还有没有王法。区区一营主官,居然敢在内阁辅臣面前大言不惭。” “嘿嘿,我乃一大武夫,大老粗一个。什么官衔品阶鄙人不知道,但是皇上有命,不让任何人进入。那只要我守在这里,谁都别想过去。” 齐虎虽然说的正义凌然,但是从他那一副你们奈我何的贱贱表情,谁都知道他的这个奉皇命是瞎诌。 苦于无法对质,众大臣虽是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齐虎觉得自己已经掌控住局面之后,笑着挥挥手,示意军士将那位不听话的千户压下去。 “慢着。”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官员群后传来。 前排官员让出一条道路来,这时才让齐虎看清楚说话之人竟是定国公徐光祚。 而梁储则是跟着定国公一起出现,显然这就是分配给梁储的任务。 定国公的出现让齐虎也不得不躬身行礼,毕竟这位勋臣可不是好对付的主。 定国公直接无视齐虎的行礼,而是直接指着门口的锦衣卫骂道:“锦衣卫什么时候混到,堂堂一个指挥千户居然被威武营的人扣拿?你们好意思吗?” 一众锦衣卫虽觉得委屈,却是什么也不敢说。而威武营的几位军士也不自觉的松开了叶忠义。 见场面基本被震慑,梁储赶忙在后面推了定国公一下。 定国公会意,立刻扯着嗓子对一众锦衣卫喊到:“你们才是皇家亲卫,威武营算什么?所有人随我进去护驾。” 一时间锦衣卫士气振作起来,在叶忠义的带领下,就要跟着这群撸起袖子的文官进去。 齐虎眼看局势不太好控制,虎脾气也上来了。 “刷。”的一声。 直接将腰间战刀抽了出来,身旁的威武营士兵也一同拔刀。 这一举动直接激的锦衣卫也拔刀相向,双方俨然一副剑拔弩张之势。 徐光祚也不怕,直接指着齐虎骂道:“大胆,齐虎你是要造反吗?” “我看要造反的是你徐光祚。” 江彬的声音自齐虎身后传来,随即又是一阵军士跑过来的声音。 待到江彬走到前排,与一众怒气冲冲的文官面对面之时。 蒋冕立刻指着江彬喊到:“江彬,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事情闹到如此地步,江彬已然没有退路,直接拔刀指向众文官道:“那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闯宫,知道是什么罪吗?” 接着江彬扭头对,身后威武营军士喊话道:“任何人,无论官位大小,闯宫一律就地处决。” “得令。”数百威武营军士,齐声回话道。 见江彬如此果断下令,门口的锦衣卫开始犹豫起来。 徐光祚与蒋冕、梁储、毛纪等人看了看对方全副武装的边军,在看了看自己这边几十号老头子,皆是气的一脸通红。 最后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那你们是要连本宫也要杀吗?”一位妇人的声音自官员后面传来。 常年混迹宫廷的这些人,立刻就听出了妇人的声音,就连江彬都是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 一众文臣,迅速转身让开一条道路,然后随同锦衣卫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 嚣张跋扈如江彬,此刻也不得不放下手中战刀,跪伏在地。 因为喊话之人,是正德皇帝的生母,慈寿皇太后张氏。 “臣等扣见皇太后。” 皇太后直接走到江彬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跪伏在地的江彬问道:“本宫问你话呢?哑巴了?” 江彬汗流浃背,只能嘴里一个劲的喊着:“末将不敢,末将不敢。” 跪伏在地上的几位辅臣与定国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微微抬头一看,果然是杨廷和与张国舅跟在皇太后后面。 皇太后,略微平复一下后,说道:“既然不敢,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本宫去见皇上。” “是,是。” 江彬赶忙点头称是,一边忙不迭的爬起来带路,一边催促后面的军士让路。 这时皇太后才回头对跪在地上的官员与锦衣卫说道:“都起来吧。” 锦衣卫倒还好,都是一些年轻小伙子,说起就起。 可是这些官员就不行了,当官能当到这个份上,那个不是在部堂里混了几十年的。 不少人胡子都白了,腿脚自然不方便。 眼看着这帮官员起身困难,皇太后赶忙对身旁的管事太监挥了挥手。 管事太监会意,立马吩咐跟过来的太监宫女过去扶人。而杨廷和与张国舅也赶忙上前将定国公与梁储扶了起来。 梁储无奈道:“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杨廷和也无奈道:“彼此,彼此。” 这时官员也都起来了,管事太监看了一眼皇太后已经先行迈步出去,然后对诸位大臣说道:“诸位大人,请把。” 就在众人要出发的时候,杨廷和一把将蒋冕拉了下来。 官员们一看这动静,知道首辅有事要吩咐,也就不敢多做停留,快步从旁边走过,去追前面的队伍。 “怎么了,介夫。”蒋冕问道。 杨廷和看了看走远的人群,对着蒋冕说道:“敬之,我没有看到许泰与李琮,这两人不在,我很不放心。” 蒋冕经杨廷和这么一提醒,立马反应过来,直接说道:“你不说,我还没想起他两,我知道你担心他们调人,唉,这事我去想想办法吧。” 就在蒋冕转身要走的时候,杨廷和一把将他拉住。 看了看四周之后,犹豫了一下,才遮遮掩掩的从袖笼里露出一道圣旨的头,并示意蒋冕接住。 “这是?”蒋冕一脸惊讶,正德已经好多天起不来,这圣旨根本就下不来,所以他才惊讶杨廷和手上的这道圣旨哪里来的。 从头到尾,圣旨只是露出过一小段,然后就从杨廷和袖口砖进蒋冕袖口。 第35章 白云去悠悠 “介夫,你什么时候弄来的?你不要命了?” 蒋冕的语气,半是指责,半是关心。 杨廷和飒然一笑,看了看天上悠悠飘过的白云,淡然道:“我这大半辈子,瞻前顾后,虽位居首辅,却不敢直言上谏。 对皇上更是只敢一劝、二劝,却如何都不敢三劝。让皇上能随心所欲,以致今日江彬等人竟敢挟众为乱。这有我一份责任。” 蒋冕一叹:“你我同僚,你的苦楚我知道,皇上性子在哪里,你我多说无益。” 似乎感觉到此时不应该如此多愁善感,杨廷和赶忙收拾起自己情绪。对蒋冕吩咐道: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这是我让魏先生帮我偷的空圣旨,上面玉玺魏先生已经偷偷加盖好。 填上内容就是一道货真价实的圣旨。 皇上大限将至,如今第一要务就是削夺江彬一党的兵权。 趁着江彬在这里,对方群龙无首。你回内阁去填好诏书。我已同魏先生说过几种情况的各自应对方法,他会协助你去一同宣旨。” 杨廷和虽然说的很清楚,但是蒋冕还是有疑问:“许泰、李琮又不是傻蛋,一道圣旨不可能让他们乖乖放下兵权的啊?” 杨廷和看了眼走远的队伍,有些着急的说道:“你只管去就好了,我都安排妥当了,到时候京营兵马会出动包围太平仓,由不得他们不同意。” 蒋冕一听,喜出望外,赶忙道:“好你个介夫,悄悄咪咪,一声不响,结果把什么事都办好了啊。” 说完也不等杨廷和回话,蒋冕直接提起官服就是一阵小跑。 不过他这个年纪,体力根本就不足以支撑他这种高消耗运动,仅仅是跑了二三十步就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这一幕正好被走了几步,回头望向他的杨廷和看了个正着,不由的笑着摇了摇头,感叹道:“老了,都老了。” 走到门口,杨廷和这才发现,官员是走完了,可锦衣卫与这些威武营的士兵还呆立现场,不知所从。 锦衣卫与这些兵士见首辅看向他们都不由的躬身行礼。 原本杨廷和还有点发怵,害怕这帮威武营兵士不好处置,但见他们先行礼,就知道没事了。 “你们都是我大明的边军,为国家流过血、杀过敌,都是大明的好兵,先前之事不过都是奉命行事罢了。 你们大可放心,朝廷不会追究你们责任。现在都回太平仓大营去吧,晚些时候,朝廷会给你们一个说法的。” 威武营的士兵们,先是互相看了看,确认对方和自己想法一样后。一个个马上捡起地上的武器,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一时间杨廷和的耳朵里,全是跑步声与铠甲片撞击发出的声音。 看着军士们跑光杨廷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转身就打算赶忙去豹房,结果走了两步发现后面居然没有动静。 不由的转身怒道:“这宫门你们锦衣卫不守,是打算让我这个老头子来守吗?” 这时发呆半晌的叶忠义才反应过来,对着手底下弟兄就是一阵诟骂。 一瞬间,这里又恢复如初,好像先前的事压根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 豹房主殿里。 正德几位妃子,皆是一副愁苦的表情。 看着躺在床上,日渐消瘦的正德皇帝,要说她们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无论她们以前有过什么经历,如今进了这皇城。 一无子嗣,二无权戚。他们唯一的依靠就是病榻上的这个人。 如今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她们还能有什么盼头?愁容满面,梨花带雨也就正常了。 “太后娘娘到。” 门口太监唱喏道。 随即几位妃子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带着随身宫女就要出门去迎接。 刚刚走出两步,就见皇太后的身形出现在门口,正快速跨过门槛进来。 几人哪里还来得及挑位置、站队形,立马顺势就往地上一跪一伏。 张太后斜眼看了这几个人一眼,连眼神多停留一刻都没有,径直就朝着病榻走去。 张太后压根就不承认这几个女人是什么妃子,这种江彬进选的女子,就算是经过皇家仪式册立,她也不把她们当回事。都是她儿子的玩物罢了。 大臣们站在门口,不敢跟进来。妃子们伏在地上,太后没有吱声,她们也不敢起身,充其量只敢几人扭头互相用微表情交流。 张太后是在杨廷和去找她的时候,才看到太医院的那份最后诊断书。看过之后,就急匆匆的朝着豹房赶来。虽然这些天一直有这种不详的感觉萦绕心头,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说来就来。 如今这位太后所有的心思,全都在儿子身上,不过在病榻上唤了几声都不见皇帝回应。 一时间张太后也急了:“太医,太医。” 跪伏在大门口的值守太医,一阵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测了一下皇帝的脉搏之后,发现还有动静,太医难得露出一抹笑容道:“皇上只是睡着了,睡着了。”随后识趣的退了出去。 张太后从太医那一笑中,就知道她儿子还活着,于是也艰难挤出一个微笑。 然而微笑只存在一瞬间,马上就转变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明孝宗一辈子只有一妻,所以张太后可以说是独受皇帝的宠爱。 她为孝宗生下三个子女,可惜只有一个长大成人,就是这位正德皇帝。然而如今这唯一的儿子居然也要离她而去。 民间有一语,白头送黑头,人间一悲也。 如今的她就是在这种状态里,用手抚着正德苍白的脸颊,眼泪一滴一滴,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流淌而下,渐渐地侵湿了身前一片衣衫。 此刻的她不是什么大明太后,只是一个母亲。她带着这个儿子来到这个世界,让他享受了世间最尊贵的荣华,如今她又要看着儿子离开这个世界。 有哪一个母亲能承受住这种打击? 奄奄一息的皇帝,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存在,努力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虽然眼神已然涣散,但还是努力的用苍白脸庞挤出一个笑容。 他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要尽最后努力,安抚母亲一下。 管事太监看到这一幕,自然知道该给这对母子留下时间。 于是躬身退出主殿,几位妃子也识趣的退了出来。 所有人都在主殿外面等候。 过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大臣们才被宣进了豹房主殿,江彬也在其中。 第36章 皇帝的理想 正德皇帝在母亲张太后的帮助下,艰难的坐了起来,靠在母亲身上。 他看到了跪伏在地上的群臣。 “平身吧。” 皇帝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最后还是张太后复述一遍,群臣才听明白,正德的声音已经表明他在做最后的勉强支撑。 如同所有的桥段一样,人之将死,其言也悲,其情也哀。 正德的生命轨迹也走到了这最后一幕,他还有一场最后的安排。 依旧是皇帝口述,张太后复述。 “杨先生。” 杨廷和闻言立时拱手上前听命。 “朕这些年,时而出塞北,时而入江南,时而至西锤。久不在朝廷,国家之事多靠杨先生与几位阁臣处理。 朕知道大限已至,没什么好多说了,国家交给你们,朕放心。 唯独一事求杨先生才行。” 皇帝口中说出求字,杨廷和哪里担待的起。赶忙跪倒伏于地上。 “皇上此言折煞老臣,有事皇上但请示下,老臣必当竭尽全力完成,不负皇上相拖。” 听到杨廷和的保证,正德露出了一丝苍白笑容:“朕知道你们不喜欢朕整日混迹军武。 朕幼年每每听先生讲太祖开国,成祖北征的往事,心中就羡慕的紧。 自土木之役后,我央央大明不但无力北征,反而边关时时被侵扰。 所以朕自懂事后便立志要做一个马上天子,假以时日拥大明雄师,续成祖扫北之业,朕也知军力不可及。 所以朕不但自己亲冒锋矢,还提拔一干战将,目的就是希望他们能带动整个大明军队的向战之心。 他们也不负朕望,有生之年,朕见到了我大明军的起色。 可惜天不假年,朕等不到三军出漠北的那天了。 可惜、可惜。” 正德皇帝站在自己角度为自己做的辩解,底下的这群文官不一定听得进去。但是江彬齐虎等几位,从边将超然提拔上来的武人,如今已经是额头抵在地板上,身子略微抽搐,但是还强压着自己的哭声,眼泪不断地流淌下来。 他们理当如此悲痛,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大明自开国以来,能战者不知几何。又有几人能得到皇帝从始至终的赏识。 洪武中,蓝玉何其能战?麾下战将如云。然而最终受到猜忌,牵起一桩大案,不客气的说,基本是把明朝的武运砍掉了大半。 建文时,若是这些武人还在,燕王岂能渡江称帝? 两相比较,江彬他们受到了大明自开国以来,武人权利最顶峰的待遇。 正德虽然病重,却依然不辞辛苦的绕了一大圈,其真正的目的,在此时才真正的说了出来。 “朕死后,希望先生们放他们回边镇,替大明守九边。只要他们在,大明的边患必然会消弭待净。朕相信他们能担当此任。” 杨廷和自然知道这个他们,就是江彬等这些边将。于是扣头在地,回话道:“臣谨遵皇上旨意。” 随即目光扫向群臣,见众人皆是躬身一作揖。见此,正德露出了一抹微笑。 最后,正德目光落在了江彬等人身上。 “哭什么?” 江彬几人皆是伏地痛哭,直到身旁人提醒,才知道正德是与他们说话。 江彬抬头,抹了一把眼泪,强做微笑道:“是,是,是风沙入了眼,刺的眼泪直流。” 正德又是一笑,他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风沙刺眼。郑重对江彬等人说道:“你们也听到了,等把京城的事情处理完,你就带着他们去为大明守边。 记住,不要再让草原上的那些人在大明边境上横冲直撞。” 江彬、齐虎几人听完,皆是泪流满面,一头重重的磕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末将,必当以死捍卫大明边疆。” 正德皇帝吩咐完一切后,许是觉得累了,挥了挥手,示意群臣退出。 —— 蒋冕自拿着空头圣旨后,一路忙不迭的往内阁赶。刚刚穿过西华门就被急不可耐的魏彬给迎上了。 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这种时候他本该出现在豹房里。但由于杨廷和的交代,他只能让自己的副手,司礼监秉笔太监张永前往。 当然他也不是干等着,早已派出小太监去打听消息。 当回报文武对峙的时候,他在内阁里也是急得来回踱步,甚至动念直接率人过去帮忙。 好在听到张太后动身的消息,他才又安稳下来。 他与杨廷和商议过,若是太后过去也没有用,那就需要他出手了。 当然一切准备皆已妥当,盔甲厂、兵器库、内承运库,各处紧要处,他都派出亲信太监前往准备。 只要到时候信使一到,就能立时出发,不需两刻钟,宫中三千太监皆持刀带甲,足以突进豹房护驾。 好在太后过去,事情已然摆平。 即使这三月春暖花开,尚有冷意之时,魏彬也不由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大明的太监怕是都没有一个如他这样,准备调动甲械,武装三千太监,闯皇帝寝宫的吧。 传信小太监回报蒋冕正朝内阁赶回来之时,魏彬就知道,豹房那边大事已妥。 同时也知道蒋冕回来所为何事。 下令让传信太监去通知盔甲厂、兵器库、承运库等处的亲信太监,让他们刀剑回库,铠甲回厂,银粮还仓。 吩咐完之后,就让几名内阁值吏带着文房四宝与内阁印信随同自己去接蒋冕。这个节骨眼上,那是争分夺秒,锱铢必较之时,若是晚一刻,边军出动,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与蒋冕撞上之后,魏彬二话不说拉上蒋冕就往旁边一间宫女值房里跑。 哄走休息的宫女之后,内阁值吏们留下文房四宝就识趣关门出去等候。 房间里只留下了蒋冕与魏彬两人。蒋冕亦是翰林出身,挥笔长书拟诏旨,那都是轻车熟路的事。 拾起笔杆,蒋冕只是在胸中略微酝酿了一下。就挥笔疾书,须臾之间,一道文笔犀利、条理清晰的圣旨就书成。 等待墨迹干涸的时间,魏彬上手一看,不由得赞叹道:“蒋师傅虽离翰林二十年,可这纵横才气,一丝都没有偷溜走啊。” 后世谁人能想到,遣罢在京边军的圣旨就是在这一宫女值班的小房间里完成的呢? 第37章 宣旨威武营 作为从边将提拔上来的这群武将,他们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边军都要掌握在自己人的手里。 许泰与江彬大多数时候是分开执掌太平仓的边军大营。 即便有时候两人需要同时离开大营,也会留下其他人坐镇。 这些时日,江彬主要在豹房陪伴正德。大营的事则主要由许泰负责,每每开完军事会议,许泰就会第一时间赶回大营。 昨夜豹房禁止出入其实就是下午军事会议的结果。李琮一再要求禁止出入,只有这样,正德一旦驾崩,他们才有第一时间处置的机会。 江许二人也不是什么忠臣良将,他们听命正德不假,但是涉及自身安危,他们也不敢大意。 二人只是顾念正德的厚恩,想等正德驾崩在出动武力夺权。然而李琮的一场细致入微的分析后,江彬、许泰二人不得不同意提前封锁。 因为,按惯例,皇帝生命垂危之际,必然会召集阁臣交代后事,到时候局势略定,动武的结果将难以预料。 自那时起,许泰、李琮就在大营等待动静。只要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他们就出动边军,封锁京师各处城门,然后挟众进入豹房。 最后找两个听话的翰林官,起草一份有利于他们的遗照,从而明正言顺的达到制天下的目地。 对此,他们也做了充分的准备。 豹房与大营一直有往来不断的眼线报告最新情况。当然若是皇帝驾崩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太平仓本就与豹房直线距离不远。 而豹房里有高塔,到时候只需要一束烟火,大营就能看到。 也许是因为杨廷和平日的性格给了他们错觉,他们一致认为那个只要正德皇帝坚持就会退缩的首辅,即使到如今也是那个样子。 事实却截然相反,虽然他们如今还是接到宫里无事的回报。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安插的眼线已经悄悄被替换下来。 他们听到得消息,只是别人让他们听到的消息。 然而并没有过多久,这事情就结束了。 “大人,大人。”哨兵声音未至,而人已经先行连滚带爬跑进了客厅。 原本好整以暇等待豹房信号的李琮许泰二人,不满的问道:“虎子,怎么了,把你慌成这样。” “大人,门,门外被京军堵了。” “什么?”李、许二人同时拍案而起。 “你确定是京军?” 李琮反应最为激烈,他觉得一切都在掌控,怎么京军都被调动了。 这位名叫虎子的哨兵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又冲进来一名哨兵,报告说东门也被京军堵了,接着另外两门的哨兵也跑了进来报告。 直到这时,李许二人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真事了。而且四门被堵,情况已经非常严重。 然而许泰犹自不信道:“没理由啊,京营兵马没理由被调动啊。” 想比之下,李琮就要清醒的多,猛的一拍桌子道:“唉,让动手不舍得动手。这下好了,被人捷足先登,我等死无遗类咦。” “那,那这该如何是好?”许泰作为一位战将,他不怕对方逼困,他怕的是那群文人举着朝廷正义牌子的千钧之力。 李琮一声哀叹后,苦笑道:“还能怎么办?挡呗。” 说完,就率先出门去。没有什么犹豫,许泰也跟了上去。 大营门口,京军与边军已然剑拔弩张,但从双方士兵茫然无措的眼神中能看出他们的茫然。 朝廷的事说变就变,昨天还是一团和气的兄弟之军。今天一道命令下来,就要去包围对方,搞不懂搞不懂。 许李二人来到营垒门口时,就看见蒋冕与魏彬在一众人护卫之下,已然等待着他们。 所来二人地位之高,让没来得及调兵的许李二人,不得不见面先行一礼。 这种局面之下,不但士兵们是茫然,而事件的几位主角却也都是忐忑不安,心脏格外的活跃。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事不宜迟,魏彬当机立断,二话不说,先行宣旨最重要。 “有圣旨。安边伯许泰,都督李琮及威武营将士听旨。” 一听有圣旨,而且还是司礼监魏彬与蒋冕同来宣旨,许泰就要下拜接旨,威武营官兵也是如此。 心思缜密的李琮立马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以正德如今的病情,压根就不可能下圣旨。 于是出手拽住就要下跪接旨的许泰。 见状后面的将领军士都狐疑起来。 迟则生变的道理,蒋冕懂。 “李琮,你好大的胆子啊,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蒋冕故意不说圣旨,而是直接搬出皇上,其意自然是威慑。 李琮反驳道:“皇上都不知道的一块黄布,也能叫圣旨?” 蒋冕本欲继续驳斥,但是魏彬的话语却直接打消了蒋冕的念头。 “咱家只负责宣旨,至于你们是站着听还是跪着听,自然有风宪究核,王法穷治。” 言罢,就接过小太监手中的圣旨卷轴,然后徐徐展开。 皇家有仪制,圣旨跪接,方能体现皇家威仪。然而此刻,皇家威仪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圣旨上的内容足以瓦解边军的凝聚力,这就足够了。 看着魏彬徐徐展开的卷轴,不少边军将领已经开始动摇,互相观望,隐隐有下拜接旨的势头。 “给我站好了,此为假诏,不必接。”接着李琮补充道:“皇上这几日都处于昏迷状态,根本就不可能同意什么……” 这个时候蒋冕也才明白,魏彬能做到司礼监掌印太监真有他的过人之处。 魏彬不受外界干扰,也不管李琮的嚎啕,略微酝酿一下后就扯着太监特有的尖细的嗓子,高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夫天地有序,四时有分。日月有常,人伦有纲。 自正德七年末,四镇边军入京,而京军外调。如今八年有余,骨肉至亲分离,夫妇人伦丧失。 比者父母丧,不能奔其丧。儿女婚,不能受其礼…… …… 是日,皇帝有旨。令各镇军归本镇,京军归京。 四时得分,以序天地伦常。 敦亲睦友,以张人情友爱。 旨下令行,钦此。” 初时尚是李琮与魏彬的声音并行,然而仅仅是宣诏片刻之后,边军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诏书内容上,慢慢的边军皆默默跪下听诏。 最后只剩下李琮许泰几人,眼见大势已去,几人互视一眼,最终也只有无可奈何的跪下听旨。 边军赴京七八年,怎么可能不思念家乡。早已对故乡家小望眼欲穿,时时盼着皇上开恩。 如今总算等到了,这些边兵那管圣旨谁写的,反正有人宣他们就听。 第38章 正德帝退场 正德十六年三月十四傍晚。 豹房主殿内传出传出正德妃嫔与宫女的嚎啕哭泣声。 侍立殿外的定国公、成国公等勋贵,杨廷和、梁储、毛纪、毛澄、江彬、齐虎等内阁各部及在场武臣皆伏地哀哭。 大明王朝第十位皇帝朱厚照于豹房驾崩,享年三十一岁。 逝者以往,生者还需向前。 痛哭一阵之后,杨廷和等几位国家肱股之臣进入主殿,向皇太后请示善后事宜。 即使是皇太后,也不过一介女流,丧子之痛在前,又不是武后,哪里还有心思处理这些繁琐国家事务。 仅仅是几句话就将国家事务交由内阁首辅杨廷和处理,当然还有自己的弟弟——张国舅。 官场本身就是一场艺术,要想安安稳稳就要综合各方势力。江彬等武人,张国舅等外戚,定国公等勋臣,杨廷和一个也不落下,通通请到内阁商议善后事宜。 —— 沈秋是在午后接到礼部关于再次延期廷试的通告。 这一天下午,京城的街上热闹非凡。京城的老少爷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这种大规模军事调动了,那真是尘土飞扬,人斯马鸣。 “今天城里出什么事了?当兵的呼啦啦就往太平仓那边跑。” “谁说不是呢,本来在茶楼听书,正是节骨眼上,结果当兵的呼啦啦一阵过来。什么都听不到了。” …… 沈秋在房间里听到二位老爹的谈话后,再结合礼部的通告,基本也就搞清楚了。 要么是正德挂了,要么是快挂了。反正就这段时间了。 唉,该来的总算来了。 也罢,发生这么大的事,沈秋哪里还能静下心读书。想了想合上书就打算出门逛逛。 魔术馆就不去了,反正他们已经完全可以自行运行。那就去城外看看吧,搞不好正德一挂,全城戒严,自己到时候想出去都出不去。 似乎是因为廷试的日期再次拖延,惹恼了沈林两人。看着沈秋要出门,也不在询问,只是各自看了一眼,嘱咐晚上早点回来后就继续聊起天来。 这几天沈秋一半时间是在读书,一半时间是在思考玻璃透明度的问题,好在功夫没有白费,总算是想到一方法。 一到李家窑,沈秋就想直接去玻璃作坊试试新方法。 可是到作坊外时可下了他一跳。 作坊的木栅栏外,四五个妇人正扒在上面,透过缝隙朝里面偷看。 不用说,能够这么光明正大扒着瞅的也就只有附近的其他几户窑户。 想想也对,原本混的最差一户,怎么突然之间就有钱把破窑翻新一遍,而且还把窑洞围了起来,整天也不见人出来,就在里面鼓捣东西。 这要说里面没有什么文章,那是换谁都不信。 看着几位的架势,是不打算走了。沈秋也没办法,毕竟时间有限,也只好干咳两声。 这时几位妇人回头看见了沈秋,一人出声问道:“你找人啊。” 还不待沈秋回答,另外一位妇人就抢话道:“来找赵家人的,我都看到他来过好多次了。” “呀,我怎么没见过啊。” “谁知道你一天天的在看啥啊。” “吱”。 作坊的门从里面打开,赵启德从里面探出头来。 先是看了看门口的几位妇人,最后目光才落到沈秋身上。 见到沈秋,赵启德立马高兴起来,直接将门推开,就邀请沈秋入内。 而这时几名妇人也因为赵启德出来,而开始散去。 沈秋进入作坊,和赵启德交谈两句,就朝着材料间过去。 不过刚刚走了两步,沈秋就呆立当场。 沈秋此刻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自己就没有想到呢? 眼前墙壁上放油灯的地方,上次沈秋过来的时候,只有一个油碗。 但是现在油碗上面正罩着一个玻璃罩子,虽然看起来并不协调,但却实实在在可以将风挡开,稳定亮度。而且亮度会比纸糊的外罩强上不少。 沈秋跑进融窑间时,发现屋子里原本有灯的位置上,也都罩上了一个玻璃罩子。 赵启德夫妇见沈秋一进来就是这么一副表情,开始还不明白原因。但是后来顺着沈秋的目光,夫妇二人立马就明白了缘由。 于是赵启德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觉得这些东西,摆在那里用不上怪可惜的,刚好那天晚上风有点大,火苗老是晃来晃去,一点都看不清楚。 我就拿了一个合适的放了上去,火苗一下就稳定了,没想到还有这个用处。” 沈秋转头笑着竖起大拇指道:“老赵啊,你这是找到一条财路了啊。透明度虽然不够,做茶具之类美观不足,但是做灯罩完全没有问题啊。” 赵启德也不傻,他最初也没有往灯罩上想,纯粹就只是为了方便,所以才一个个的罩了上去。 如今沈秋提起灯罩两个字,他也马上反应过来。这种材质的透光度与实用性都比纸强上许多。 一旦有了思路,事情做起来就容易多了。 三人开始了集思广益,商量哪一种外形的灯罩最适合。 而沈秋也想起了在后世电影中经常看到的煤油灯的外形。 于是用笔画下了外形,然后让赵启德确认一下能不能制作出来。 赵启德如今是名副其实的手工玻璃工匠了,只是看了几眼后,就拿着图纸去熔窑室进行制作。 整个过程沈秋都看在了眼里,仅仅用了不到十分钟,第一个就制作完成。 找到一个在京城人家随处可见的油灯陶底座之后,沈秋直接将灯点亮,然后把灯罩罩了上去。 基本上还是严丝合缝,唯一缺点就是,有点头重脚轻了。 原本陶灯座并没有打算加罩子,所以设计时为了减轻重量,底座并不够大,因而放上罩子,若是稍微有外力一碰就容易倒。 对此考虑到更换成本,还是改进灯罩设计为好。 又经过一番设计与改进之后,出来的成品已经能兼顾稳定性。 这种小玩意,沈秋与赵启德夫妇都觉得应该是有不错的前景。于是达成了初步规模生产一点的共识。 关于销售问题,沈秋想了一下,还是先做展示广告吧。毕竟说有时候并没有什么用,这个时代的人还是相信眼见为实。 第39章 又闻升天鼓 沈秋如今已经成了马车行的大客户了,有一辆专车,送沈秋来,到了下午约定的时间,再来接沈秋走。 做生意,无论大小都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比如说现在的沈秋,不得不用赵启德家的大背篓背上这些玻璃罩成品回城。 人手有限,如今推广员的重任也落在了沈秋的身上。 推广,这种东西倒是很好办。沈秋想好了,直接去魔术馆,让他们把全部灯罩换成玻璃的。 然后过来看魔术的人,必然有机会见到玻璃灯罩,无论是从猎奇还是实用方面来说,这些京城老少都会消耗很大一波灯罩。 傍晚,沈秋刚刚进入城门,就听到城内鼓楼一通鼓声响起。沈秋虽不善鼓乐,但是从节奏能听出与报时鼓的明显差异。 明显的更加庄重与沉稳。 鼓声刚落,紧接着就是城内各处大小寺庙的同时鸣钟之声。 浑厚而悠长。 赶车的老黄,刚过天命之年。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赶了三十多年的车,各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了。 然而鼓声响起之时,却让老黄神情一凛,犹自不信的降低马车速度,想要听得清楚一些。 随之而来的佛寺钟声让老黄彻底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京城每个时辰有报时鼓,所以鼓声沈秋早已熟悉。但即便是他这个外来人也听出了不同。 待到马车速度降低时,沈秋也好奇的探头出马车查看情况。 掀开车帘,沈秋看见的是从屋里跑出来的人群。年纪轻的互相议论着鼓声钟声的含义,年岁大的反而只是竖着耳朵在认真听着。 “老黄,这是什么意思?”沈秋见老黄从倾听中退出,于是赶忙问道。 “唉。”老黄叹了一口气后,然后用着沉重而又哀悯的语气说道:“十六年了,升天鼓又响了。看来正德天子驾崩了。” 沈秋还是有点惊讶,但却不是因为正德驾崩。而是因为明朝这些百姓,他们能够分辨每一种鼓声代表的意思。 如今的社会,不像后世资讯那么发达,各种国家大事、社会杂闻、娱乐八卦、明星动向,都会第一时间通过云服务推送到用户设备里。 这个时代只能用,这种传统的鼓声传递讯息。故而人人都能听懂这些常用鼓语。 钟声敲响多少声,沈秋不知道,总之绵延了很长时间。直到他从魔术馆出来,依然有钟声持续。 或许,今夜都不会停。 本来是打算将灯罩全部交给殷小满,不过沈秋想到,这些东西自己家应该也要有。于是挑选几个品质佳的带了回去。 在一家老小不解的神情下,沈秋将灯罩放在灯盏上。简单明了,原本裸露在外的灯光,亮度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但是火苗不在受风力影响而乱跳,稳定下来,反而显得更亮镗了。 “文丰,你在哪里弄的这东西?”林沧水如是问道。 “亲家你知道这是啥。”沈南一副乡巴佬看新鲜玩意的模样问道。 “以前在有些书上看过,好像是叫水晶。” …… 对于二老的议论,沈秋不想介入,只是说是魔术馆老板娘送的就完事了。 —— 傍晚,升天鼓响之时的城东大隆福寺内。 年仅三十一岁的住持正源大师,褪去一身袈裟,素衣白袍走出大雄宝殿。 殿外广场上,四周石柱上皆已布满了白色灯笼。 寺内六百僧人全部在广场上,他们围着中间的蒲团打坐组成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圆圈,环卫住最中间的蒲团。 每人座前,皆放置一盏跳动着黄色火苗的油灯。 鼓声毕。 正源大师,双手合十,口中开始念诵起经文。 寺内的第一声钟响,正源开始朝着广场中的蒲团移动。 当第三声钟鸣之后,城内其他佛寺也开始敲响了金钟。 大隆福寺并不是京城最大,香火最旺的庙宇,但今日大隆福寺最大。所有寺庙鸣钟都要等到大隆福寺三声钟鸣之后。 明制,凡是皇太子、诸王子诞生以后,一般就要剃度幼童一人,替皇子出家为僧,号称“替僧”。 而大隆福寺就是正德皇帝“替僧”正源出家之处。 正源在满城回荡的钟鸣声中,落座蒲团之上。 诵念声出,佛音袅袅而起。正源亦闭目合掌,开始诵念…… 正源接下来几日,都需要在蒲团中央,带着六百寺僧为已故正德皇帝诵念升天经文。 —— 威武营。 李琮与许泰看着忙忙碌碌收拾行囊的军士们。那劲头比让他们出去逛窑子都来劲。 他们知道,现在他娘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能在心里最后恶狠狠的骂一句:“这招,真他娘的狠。” 也是,一张黄布就将四万边军彻底摆平,能不狠么? —— 内阁里。 一众人物已经大致商量妥当,所有的一切,开始进入具体安排阶段。 从这一刻起,直到新帝登基,首辅杨廷和就是大明帝国的最高代理人。 首先是起草一份正德遗诏,将被朝野上下相诟病的所有事情一律革除。 当然也触及了许多人的利益,受损最大的自然是江彬一党的武人。 然而他们又能怎么样呢?边军军心崩溃,没有边军为倚仗,他们就是丧家之犬。 就连江彬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都被杨廷和等人当场免去。提督东厂也由魏彬亲信张永接替。 至此,江彬一党,赖以为之爪牙的官职皆已削夺干净。 对这些武人来说,这还是幸运。杨廷和等人丝毫没有提起豹房禁止出入的事情,还让他们各自保留一些虚职,算是对他们的优待。 接下来就是将要定夺的最大问题——新帝人选。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选,一致同意采用亲疏关系来选。 武宗正德皇帝无子,孝宗弘治皇帝也无子。那只能从宪宗成化皇帝儿子中选。 杨廷和引《皇明祖训》之例:“兄终弟及,谁能渎焉!兴献王长子,宪宗之孙,孝宗之从子,大行皇帝之从弟,序当立。” 众人皆没有意见,于是最后确定年十四的朱厚熜,为新帝。 商定妥当,杨廷和就带着一众官员,携带草好的遗照与大臣议定的新帝人选,前往觐见皇太后。 —— 安陆兴王府藩邸。 兴王朱厚熜还在和母亲一起吃着晚饭,如今他们母子二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同一时间的京城里,他们母子的命运已经悄然发生改变。 第40章 改善下生活 正德十六年三月十五,左顺门。 群臣跪伏门外。 张太后的亲信管事太监,正在宣读太后懿旨。 其一,内阁起草的皇帝遗诏通过,可以布告天下了。 其二是同意选立兴献王长子,现任兴王朱厚熜为新帝。 第三是任命定国公徐光祚、内阁大学生梁储、寿宁侯张国舅、礼部尚书毛澄、驸马都尉崔元、司礼监太监韦霦等人前往安陆奉迎新帝。 —— 接下来的日子,对整个大明王朝来说是非常至关重要的。 发放重金,罢遣边军。关闭太平仓内的皇店与酒肆。并且将正德搬到宣府去的众多珍宝奇玩,全部搬回北京…… 然而皇帝大丧,对市井百姓来说带来的是更多的不便。 家家白布挂门口,沈秋家也不例外。沈秋辛辛苦苦背回来的灯罩,如今因正德大丧,也没有了出手机会。 魔术馆这种算是娱乐场所的店铺,被要求停业。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即使是过生日,或是子女结婚,如今都得乖乖后移。 死人的话是很少有人听的,哪怕他是皇帝。活着的人都能想出各种理由绕过去。 历史有名的例子之一就是,战国时期魏国国相公叔痤,他让魏王在他死后任用卫鞅为相,要不然就杀了这个人,以免为他国所用。 事实结果就是,死人临终前得话,基本会被活人当成屁话来听。而卫鞅就是后来变法强秦的商鞅。 这不是孤立事件,正德死前苦口婆心的安排也被当成了屁话来处理。 仅仅正德死后几天,江彬率先被拿办,主持这事得就是正德老娘,张太后。 她觉得自己儿子的死江彬是主要责任,不是江彬撺掇正德南巡,正德会落水染病吗? 这种两派斗争根本就不可能任由另外一方安安稳稳去边疆,谁知道对方重握兵权会干出什么事来? 宰了最省心,一了百了,斩草除根,免得留个祸害,再次上演一出赵氏孤儿。 所以,正德所宠幸的一干边将武夫,没有一个漏网,全部给一网打尽,关进了大牢,等待新皇帝处置。 这就是这群人的聪明之处,事情一切准备妥当,给新皇帝卖个好。 —— 一个多月之后。 “听说了没?新皇帝到通州了。” “这么快吗?” “快啥,听说皇上驾崩第二天就派人去了,这都一个多月了。” “那就好,过几天新帝一登极,咱们就不用苦哈哈的整天就坐在这里喝茶了。” “哈哈。” —— 因正德的大丧,一年最好的三四月,在京城百姓的指尖手缝中悄悄流逝而过。 时入五月,万物绿意盎然,气温也渐渐升高,一件单衣中午的时候已经能让人感觉到炎热。 沈秋最近在家可忙碌着呢。 他也不管什么露馅不露陷,反正他已经摸到窍门了,反正全部推说是书上看到的就行。 赶车的老刘时不时转头看一眼被沈秋用布盖起来的铜管。他不知道这位大少爷搞这么多铜管干什么,不过想想也是,最近一个多月,少爷不是折腾这就是折腾那,不过话说回来经他一折腾,东西还真好用了不少。 就拿王婶的厨房来说,以前总是云烟缭绕,呛死人。 结果被少爷看见,前几天做了一个什么手摇式排风扇。让蝶儿在烧火的时候用手摇着一个轮子就行,看油烟大小确定快慢。 还别说,那玩意一旦用起来,油烟果然都乖乖跑了出去,厨房变得再也不呛人了。 所以老刘一路跟着少爷去铁匠铺取铜管的时候,都在想少爷这铜管子又是要做什么? 到家门口的时候,老刘兴高采烈的问道:“少爷,这些东西给你搬到哪里?” 老刘是期望满满的,他本以为自己又要见证少爷折腾新东西了,然而少爷的回答让他错愕不已。 “扔杂物间吧,这玩意没有用?” “没用?”老刘一脸黑线,心中嘀咕道:没用,没用还花银子买回来作甚?不过他也就只敢腹中说说。 浪费吗?沈秋也觉得浪费,可是能怎么办呢? 如今大明朝的金属工艺还在传统阶段,而沈秋对金属制造一块一窍不通。这些铜管本来是要用作过水,但是铜管内壁粗糙不说,仅仅几天内壁就已经锈迹斑斑。这个时代还没镀金镀银这些防腐工艺。 沈秋也很无奈,水管材质不行不说,让铁匠做的铁蓬头也是跟炸油条的漏子一样。压根没法用。 沈秋回到房间里,稍微想了一下,还是心有不甘。金属管不行,就用竹子,虽然使用年限短,但是安全干净。 金属喷头不行,就用玻璃做,反正开的孔肯定比金属的小,而且还可以做一个叠层用来控制水量。 说干就干,沈秋换了身衣服就径直出门去。门口搬东西的老刘见状,赶忙问道:“少爷去哪,要不要送你。” 沈秋摆了摆手,头都没有回。这模式老刘早就习惯了,接着自个搬自个的。 —— 今天到了作坊是祥嫂开的门。 一问之下才知道,赵启德看着堆积如山的箩筐,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拉了一车去城里试着出售去了。 对此,沈秋则也是无可奈何。 自正德驾崩到现在,魔术馆都没能正常营业,导致沈秋想要的推广效果没能实现。 而沈秋一直以将来会供不应求为由,让夫妇二人放心大胆生产。甚至让他们将窑洞开起来,烧制了一批与灯罩完美匹配的灯底座。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赵启德夫妇的产量也逐渐提高,以至于整个院子堆的都是用竹筐装好的成品。 时间一长,以至于有了今天赵启德亲自进城卖货这档子事。 对此,沈秋倒也觉得没什么,反正以前就和他们商量过价格的问题。赵启德应该不会卖太低。 之后,沈秋直接就去了熔窑,自己开始制作起了蓬头……当然这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很多细节都是在祥嫂的指导下才完成。 在作废了七八个之后,沈秋总算做出来一个自己满意的蓬头。稍待冷却就自个去找水做实验。 祥嫂早就见怪不怪了,依旧自顾自的忙着自己手中的事。 自从改行做玻璃开始,他丈夫时不时就和沈秋如今一个样子。 一个人折腾,一个人嬉笑,一个人拍桌子。她已经不需要言语,就从他们发出什么声音就知道他们这一次做的满不满意了。 不知不觉就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沈秋总算做出了几个满意的蓬头。 接下来就是需要合适的竹子了,这一点沈秋早就看好了,就在后面山坡上就有。 赵启德曾经带沈秋在附近转过几圈,知道赵家有很大一片竹林,而且其中有不少是结实耐用的小金竹。 没用多长时间沈秋就从竹林里回来,然后利用赵家的工具开始清理金竹。 为了将竹节间的孔洞开到最大,深秋不得不将金竹一节一节锯断,然后用工具一节一节清理。 但是这样就带来一个很大的问题。 如今没有螺纹卡与橡胶垫、塑料弯管,想要让将来拼接起来的竹子不漏水有点困难。 不过这也没有难住沈秋很久,今天拉回来的铜管里有一部分,铁匠铺按他要求制作的金属弯管,那些还是可以使用的。 为防万一,沈秋又花上一段时间,用玻璃拉铸了不少玻璃弯管、直管以作备用。 第41章 第一次收入 老黄已经躺在马车上翻来覆去的睡了几次大觉之后,沈秋才扛着“战利品”回来。 二话不说,沈秋上车,老黄就赶马出发,天色已经开始转暗,要是不赶紧,可能就会被关在城外。 由于沈秋知道赵启德去了城里,一路上也就有留意赵启德。 总算是在快要进城的时候遇到回来的赵启德。 叫住赵启德之后,看了看赵启德那高兴的模样,以及他马车上那两筐新买的商品,沈秋就知道赵启德应该卖了一个好价钱。 见到二人要聊一阵子,老黄识趣的牵着马车往前面去了一段路,给两人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是难卖么?这么晚才回来?”沈秋问道。 赵启德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卖老早卖完了,我是去买车上这些东西花了太多时间。”说完赵启德伸手指了指马车上那满满的两筐商品。 “卖啥价?”沈秋还是很关心这个问题,害怕赵启德担心卖不掉,喊价低,以至于以后只能贱卖。 只见赵启德笑了笑,然后竖起了一根指头。 沈秋一想,还行。一百文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了,一个包子也才一文钱。一百斤米也才二百多文,而一个玻璃罩加座子从头到尾成本也不超过二十五文钱,够了够了。 “可以啊,一百文够了。” 谁知道赵启德却是赶忙挥手辩解道:“是一两。” “噗。”沈秋吓了一跳。 “不是,一两银子谁买你的?” “我带了六十套,醉仙楼三十套,金玉赌坊三十套,其他没买到的让我明天送过去。” 说着赵启德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对沈秋说道:“一共是一百二十两,我把整数兑了银票,这个给先生你。” 沈秋这时才明白过来,赵启德压根就是拖去给醉仙楼卖的。相比之下,这种酒楼赌坊晚上营业时间居多,若是光线稳定,对他们生意会有不少帮助。 不过一两确实超乎沈秋的预料,要知道明朝一位县令年俸禄是九十石,一个月也就不到八石。按这时的物价,也就三两银子左右。 县令除了俸禄还有其他不透明收入,不可能靠这点钱活着。当然除了几十年后的海瑞这种凤毛麟角极其罕见的稀罕人例外。 沈秋看了看这张一百两的银票,然后又给赵启德塞了回去。结果赵启德说什么都不拿,还说:“公子,目前什么都是花的公子的钱,即便咱们要分钱,也要等你把本钱赚回来才行。 再说了,这一百二十两我也拿了零头,够用了,而且家里要是放钱多,我还不放心呢?” 沈秋本待还要开口说些什么,结果赵启德伸手指了指城门的方向,沈秋一下子想了起来,等会要是城门关了可就麻烦了。 也就不再推辞,收起银票就赶忙和老黄出发。而赵启德也是赶忙赶车出发,毕竟他的路比沈秋还要远一些。 回家正好赶上饭点,沈秋卸完东西就开始吃饭。 饭后,沈秋一个人跑到后院去左看看右看看,许久之后才把老刘叫了过来,就是一阵吩咐。 反正老刘是不管少爷吩咐什么事,只要能办他都去办。 沈秋交代他的事倒不是太难,让他明天去买一些青砖回来,自己要隔一个小房间出来使用。 老刘自然还无法理解沈秋的想法,但是本着多干少问的原则,也就二话不说应承下来。 沈秋要做的事其实就是修一个浴室。 这个时代房间里面并没有专用的洗澡间,男的可能随便找个屋子,放个浴桶,关上门就能洗澡。 可女子就麻烦一些,她们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用一块屏风将一小块区域隔起来,当做洗澡间用。 冬天还好,用用浴桶沈秋也就忍了,毕竟泡起来还是很舒服。 但是夏天就麻烦了,每天浴桶进进出出打水就是一阵折腾,太耗费精力了。虽然不用他动,但是看着林安安忙里忙外他也怪心疼的。 于是沈秋就怀念起了现代社会的洗浴方式,可惜科技限制,热水器是不可能了。 但淋浴这一套设备倒是可以琢磨琢磨。 老刘的办事效率一直很高,这也就是为什么家里几十号长工,沈南出远门就只带老刘的原因。 沈秋刚刚起来吃了个早饭,老刘就把青砖以及配套材料都买了回来。 足足拉了三车砖头回来,主要原因沈秋怕不够,多让买的。 砌墙碼砖头是老刘的强项,吃过早饭后,老刘就开始调配灰浆。而沈秋则是进屋子选地方。 林安安与溪儿则是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沈秋在两个房间里蹿来蹿去。 直到沈秋开始动手搬林安安“小空间”的屏风时,林安安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赶忙过去止住沈秋的动静。 沈秋直接开始给林安安讲解起自己的计划,准备在屏风后面这个位置修建一个小房间。 结果林安安一听就急眼了,任由沈秋怎么说,林安安都不同意。无可奈何之后,沈秋只能把主意打到隔壁房间,也就是溪儿住的那一间。 溪儿一个丫鬟能说什么,林安安与沈秋同意,这事也就定了下来。 说干就干,沈秋直接将区域腾开。然后就让“专业人士”老刘过来施工。 而他沈某人就负责拿着图纸监工。 先是选择一个墙根打了一个小洞,用作将来的排水口。 为了考虑走水性能,沈秋在选好位子,让老刘起了一片砖之后,将浴室地面做了一个三十度左右的斜坡。 然后在上面加一道木条进行悬空,这样洗澡时的水就会顺着木条缝隙流出,通过斜面直接排出。 由于利用原本两道墙,在算上一个门的位置,所以实际上只是加筑一道半墙,一个上午时间就全部搞好。 接下来就是安装时间,不过由于各种技术限制,导致最终成品与沈秋预想有不小的差距。 原本想做成自动进水,然而各种限制之后,还是只能人工进水,无非就是可以做的更方便一点。 不过抛开进水问题,沈秋还是挺满意成品结果。 安装好之后就赶忙装水试运行了一下,出水效果还不错,上面满满一木桶水,出了将近四十多分钟。完全足够使用。 好了,总算可以不用天天泡桶里了。 第42章 天子正年少 迎接新帝的队伍在中午的时候到达京城外。 但是此刻队伍却停了下来,不再前进。 因为兴王朱厚熜和毛澄梁储等人,因为到底从那个门进城产生了争议。 “毛尚书,本王为什么不能从国门入?”国门即大明门。年轻的兴王从銮驾上探出头,向礼部尚书毛澄问道,銮驾的一边站着兴王府长史袁宗皋,另外一边是跟着朱厚熜的随从太监黄锦,以及一帮从兴王府跟过来的藩邸旧人。 毛澄作为礼部尚书,在这一点的分寸上把握的非常到位。 当他们迎接队,刚刚到达安陆的时候,几位太监是打算用皇帝礼仪觐见朱厚熜,征求定国公与驸马等人,也表示可以,毕竟皇帝早点晚点都是他。那么,晚不如早,也正好能捞一个拥戴首功。 毛澄却不这么认为,直接对众人说了一番话,所有人,包括太监都放弃了自己的想法,用藩王礼觐见朱厚熜,然后宣读遗诏。 毛澄的原话是这样的:“如今尚未登基就用觐见皇帝礼仪,那将来正式登基又用什么礼?难道群臣劝进,三番辞让的这些程序都不要了?” 就这样,朱厚熜虽然受了圣旨,但是一天没有登基,他就还享受不到皇帝的待遇。 虽然长史袁宗皋也站在礼制角度给朱厚熜解释过这些问题。 但是朱厚熜却不这么认为,父亲兴献王走的早,小小年纪的他就以兴王世子的身份处理王府内的一众事情。 这让他十多岁就养成了一副老成气,当然他也的确非常聪明,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做的事情,也做的非常出色。这也是除了长幼有序之外,另一个能让他登上帝位的重要原因。 朱厚熜的问题,迎接使团所有人都听到,但是这个问题只有毛澄能回答,礼制内的事他最清楚。 于是毛澄躬身回答道:“大明门乃是天子方可通行,而大王如今虽受遗诏,但是一天不登基,就还只是储君,自然还不能走皇上御道。” 总体来说,朱厚熜也是讲道理的人,毛澄这么说他也还是能接受。 就在这时,队伍前方出现一大群红红绿绿的大明官员,朝着銮驾这边赶来。 为首的便是须发皆灰白的首辅杨廷和,其次便是内阁其余几人…… 来到銮驾前,杨廷和便带着众官员,按照觐见储君的礼仪,拜见了兴王朱厚熜。 明朝的藩王不是汉朝的藩王,有独立封地。这仅仅只在洪武建文朝出现过,随即就是明朝历史上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削藩,随即引发的就是靖难之役。 然而,建文的垮台,事情也没有再回到洪武年间那种,成祖朱棣虽然取消了建文那种强制削藩的政策,但转而削去藩王大多数实权。 从这开始,明朝的藩王就如同被监禁在一个地方一样,没有皇帝诏令,藩王是永远不可离开封地。而且藩王的护卫由朝廷派遣,王府官吏由朝廷任命,藩王的权利削夺殆尽。 所以当朱厚熜见到大明首辅携带大群官吏过来时,本质上还有一丝害怕,那是明朝藩王见到国家阁臣的统一反应,不是他一个人特有的。 远远看着过来时,朱厚熜就从銮驾上下来了,作为接了遗诏的未来皇帝,他本可不必如此,大大方方座在銮驾上就行了。 但他自小就在王府长大,父母以及王府官吏对他的各种礼仪培训了许多,可以说已经是他的习惯了。 当杨廷和带着官吏拜见朱厚熜完毕,朱厚熜也迅速依照藩王见辅臣的惯礼做出回拜。 这一拜,自然又会引发官员们的再拜,藩王一拜他们承受的起,可兴王朱厚熜这一拜他们受不起啊。 一轮几番拜之后,事情进入正题。 杨廷和原本带着众人再另一门口等待,但是前来探报消息的兵士回报说,新帝的队伍居然朝着大明门去了,最后更是停下不前。 对此,杨廷和只能携带群臣赶忙跑了过来。 这时见了梁储毛澄等人,才知道是是朱厚熜闹情绪了。杨廷和赶忙躬身向正主问道:“不知大王为何停下不前?” 这事朱厚熜看了王府长史袁宗皋一眼,后者会意,回道:“不知,首辅大人用何礼迎接大王?” 杨廷和笑道:“储君之礼,一切遵照皇太子即位礼仪。自东华门入,居文华殿,而后择吉日登基。” 朱厚熜初听储君之礼,还是一副从容模样,当听闻皇太子三字时,明显脸色不对。 随即转头对袁宗皋说道:“遗诏以本王嗣皇帝位,而不是皇太子啊?” 世人常听的俗语里有一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放眼王侯家,也一样。 朱厚熜是兴献王一脉的独苗,怎么能让他听闻皇太子三字不心惊呢? 杨廷和与一干大臣自然看见了朱厚熜的神情变化。稍稍有一些不明所以,兴王为皇室小宗,入继大宗自然为嗣,这么有什么不对啊。 所以杨廷和率领群臣再次拜请朱厚熜,按礼官所议,自东华门入。 然而朱厚熜并没有作答,只是看向了一旁的王府长史袁宗皋,这是他信任的人。 读书人有一种东西,叫风骨。 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有,也不是书读得好就有。有些人有,有些人没有,还有些人时有时无。 这一刻的袁宗皋有。 他不过是朝廷委派去协管兴王府的一名五品长史,连身上官服都还是青色,在眼前这一片大红袍面前,他啥都不是,太卑微了。 然而此时,他没有选择群臣,而是站在王府长史的位置上,替朱厚熜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直接将杨廷和等一干群臣吓得够呛。 提了提袖摆,袁宗皋只是拱手而不拜:“诸位大人可知道晋悼公对迎接群臣说过的话?” 队伍中的太监可能不知,定国公这种世袭勋臣可能不知,但是这群官吏不可能不知,他们都是饱读诗书,从科举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所以袁宗皋这句话说出来之时,群臣立时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纷纷敛衣跪拜。 朱厚熜也知道这话的意思,但是见到群臣下拜,连他都一时觉得这话可能说的有点重了。 晋悼公的就职宣言语出惊人:“我能为君本非我欲,岂非天意? 寡人羁旅他邦,且不指望还乡,岂望为君乎? 君之贵者,命令以自出也。若以名奉之而不遵其令,不如无君矣。 卿等肯用寡人之名,只在今日;如其不然,听卿等更侍他人。 吾不能坐拥空名之上,为州蒲(晋厉公名)之续也。” 言毕,众皆惊异。诸卿大夫俯首再拜:“唯君是从!” 这一年,晋悼公初即位,年十四。 此刻,因自何门而入,掩留不进的兴王朱厚熜,同样也年十四。 第43章 新生大工匠 朱厚熜没有同意进城,命令队伍就在城外行殿休息。 而杨廷和等一干重臣,在这一个问题上也不能做定夺,只能回宫请示皇太后。 忙忙碌碌跑进紫禁城的杨廷和,虽然累,但总体是开心的。 他觉得自己运气比霍光好,遇到的不是昌邑王,而是颇有主见的少年英主,从这点来看,他对得起自己首辅的位置。 这件事情张太后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所以结果就是,内阁几位大人拿了主意,而张太后只是负责表个态就完事。 最终议定结果是,皇帝位置不能久空。既然新皇帝已经到了,那就直接在行殿举行仪式,群臣百官上表劝进。 于是文武群臣在得到张太后的懿旨后,又开始匆匆准备,随后再次出城前往行殿觐见朱厚熜。 原本只是去一部分代表接驾,如今直接搞成了劝进。 劝进人少了可不行,朝廷各衙门官员,无论大小都抽了个七七八八,城南一带的平头百姓也被发动了一批。 所以最后到了城外行殿时,朱厚熜看见的就是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官员、皂吏、国子监学生、商贩、百姓混杂在一起。 当朱厚熜走出行殿之时。 礼官走在人群最前面,将手中劝进表高高举过头顶。 礼官走向朱厚熜,离他四五步距离之时,站定。 高声唱诺道:“太后有旨,天位不可久悬,嗣皇帝即至,当即日受笺承位,以嗣大统。”言毕,恭恭敬敬的跪到地上,将劝进表递上。 后面黑压压得人群,也第一时间跟着跪了下来。 朱厚熜被眼前所见一幕,深深震撼。虽然少年老成,但终究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怎么可能做到五六十岁那种历经沧桑后的不动如山呢? 此刻的少年茫然无措,本能的就想上前接住劝进表。但是刚刚有所动静,立马被身旁的袁宗皋一声轻咳惊醒。 朱厚熜会意,劝进需要经过三辞的程序才可以。立时稳定心神,挺直腰杆站好。 这时袁宗皋接过旁边黄锦递过来的一份类似诏书的东西。这是礼官刚刚递给黄锦的辞让书。 程序是一种繁复又沉闷,但又确确实实能表明一种态度的仪式,所以才能源远流长。 许久之后,这一套礼仪完毕,朱厚熜接过劝进表,人群再拜,三呼万岁,这一刻兴王朱厚熜已经正式成为了大明皇帝…… ——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林安安已经与殷小满培养出了极好的关系。 此刻正带着殷小满欣赏被沈秋改进过的厨房。这是殷小满在沈秋一家搬到这里后,第一次来他们家。 对于沈秋制作的抽油烟机,殷小满来回看了几圈,愣是不相信这玩意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最后林安安无可奈何,只能让溪儿当面点火演示给她看才相信。 当然沈秋窝家里一个多月不可能就这点发明。为了防止夏天日子难熬,沈秋已经提前做好了风扇,当然电动是不可能了,沈秋只能利用齿轮做了一个费力很少的手动风扇。 倒不是沈秋不懂使用水力推动,实在是这里是京城,不似江南那样水力充沛。 当然这些花时间都是能够解决的,然而最大的问题是,场地不够大,而且沈秋觉得自己不能整这么高调。 外面看了一圈之后,林安安就带着殷小满直接去看浴室。听完林安安介绍之后,殷小满一脸的惊讶。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林安安当即打开水,让殷小满亲眼见证了不用蹲进浴桶的洗澡方法。 介绍的人一脸的开心,听得人也是羡慕不已。 这时正好沈秋也从书房出来,刚好撞上从浴室参观完毕出来的林安安殷小满等人。 殷小满一见沈秋,就笑道:“沈秋,你这些东西怎么想出来的?” 由于与林安安已经很铁,相对殷小满对沈秋的称呼也开始有了变化。 对于这些沈秋只好进行敷衍了事。然而就在这时沈秋又看到殷小满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上次沈秋看见这个表情,还是关于殷小满想传授魔术给弟子,征求沈秋同意的时候。见此,沈秋立马能联想到是什么事。 林安安自然也看见了殷小满的表情,笑着替她说了出来:“小满姐,你是不是也想有一间浴室?” 浴室这两个字,是林安安问沈秋这房间是干什么的时候,沈秋告诉她的。所以她也跟随沈秋这个叫浴室。 沈秋本就猜到七七八八,等林安安说出来,沈秋在看殷小满的表情,好了,果然是这个意思。 对此,沈秋倒是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花点时间就好了。就在沈秋要答应的时候,沈南的声音适时的传了过来。 “不行,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上午才收到五月十五廷试的文告,眼看就没几天了,怎么能忙这些不想干的事。” 听到这里,林安安赶忙望向沈秋。沈秋点头确认了沈南的说法。 殷小满赶忙说道:“哎呀,这就是随口一说,自然是前程要紧。” 听到这里沈南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他没有过来沈秋几人这边。而是停步在院子里忙碌着的老刘身边。 老刘正在调制粘合剂,就是用作砌墙所用的东西。 由于沈林二人,听林安安盛赞浴室的方便,亲自去试过一次之后,发现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感受相当不错。 于是就让老刘照着沈秋的原设计,再修建一个浴室出来给他们使用。毕竟溪儿房间那一间,他们去用不太好。还是外面新建实在。 也才有了老刘现在的忙活。 以前沈南见了沈秋折腾这些玩意,恨不得走的远远,眼不见为净。 但是自从抽油烟机、风扇、玻璃灯这些东西一一出现,并且证明了自己的实用价值之后。 沈南也开始好奇起这些东西的制作过程,所以从早上老刘开始忙活起,沈南就成了一个专业全职监工,久不久还要下场给老刘打打下手。俨然已经忘了自己小地主的身份。 鉴于此,沈秋对殷小满说道:“小满姐,没事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去你家,给你们我弄一间。” 能得到这个回答,殷小满已经非常开心了,赶忙想要说谢谢。 谁知道这时候一个声音突兀的插进了几人的聊天队伍。 “等啥以后啊,等我这弄完了就过去修一间就是了。” 第44章 前往小作坊 几人循声望去,才看见说话的正是忙着往房间里搬砖头的老刘。 殷小满不知道老刘的实际情况,但是沈秋林安安都知道。 听到这里,两人互视一眼,差点笑出了声。 虽说第一间浴室是沈秋建造,但是一直都是沈秋指挥,老刘实际操作。因而换个角度来说,这间浴室实实在在的制造人还真是老刘。 沈秋笑道:“还真是,怎么就忘了,这事老刘可以做啊。” 见到沈秋同意,沈南也算默认。老刘立马露出笑脸对殷小满说道:“放心,我的技术绝对可以,不信你瞧瞧我现在做的这间,这可是我自己一个人修的。” 说完老刘还不忘指向厨房位置说道:“那个,我也会。” “好啊,那等刘师父有空,就去我家修一个。先谢谢了啊。”殷小满很是高兴的说道。 眼见事情谈好,林安安邀请殷小满坐下来喝杯茶。 当殷小满刚刚跨进屋子,就是一声惊叫。 “啊。” “怎么了?”林安安赶忙问道。 殷小满一脸懊恼道:“哎呀,忘了忘了,都忘了来的正事了。” 随即林安安顺着殷小满视线也看到了玻璃灯罩。然后也吃惊的“啊”了一声。 当然最莫名其妙的就是沈秋了,这两人一前一后,一惊一乍,倒把沈秋吓了一跳。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了?” “哎呀,小满姐过来,本是有事,谁知道路上说起浴室这些,就把这事忘了。”说完林安安就是一阵捂嘴轻笑。 殷小满赶紧说出来意,原来月前沈秋放在魔术馆做广告的灯罩,随着娱乐行业的恢复,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下订单了。 殷小满前来就是向沈秋询问供货与销售的问题。 沈秋的性格是属于那种多多少少还是会怕麻烦的性格,一想要是每次供货都让殷小满来找自己,那他怕不是要被累死。 稍微一想,再抬眼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一下时间。沈秋直接站了起来,对殷小满说道:“小满姐,走吧,我带你去一次,下次你就可以直接和他们联系了。” 沈秋说完,转身就要走,林安安忙道:“那我呢?” 林安安也不是那种没头脑的女人,自然知道沈秋是要带殷小满去见货主。所以除了好奇之外,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她也想在这条生意链上分一份。 这是因为他还不知道玻璃作坊和沈秋的关系,只以为沈秋是个中间人。此刻的她,若是回想一下沈秋初带玻璃罩回来的晚上说的话,就会发现与现在实际情况矛盾。 那天晚上,沈秋说这些灯罩都是魔术馆给的。但是如今殷小满却来找沈秋询问供货,这得多大的矛盾啊。 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许是因为林安安已经非常相信沈秋说的话,连对错都不愿意去想了。 而沈秋也忽视了自己的这一破绽,对林安安说道:“怎么?你也要去?” “不行么?” “嗯,可以吧。” 于是林安安也加入了队伍,几人刚刚跨出门。 院子里的老刘刚巧抬头撞见。一眼老刘就知道几人要出去,赶忙开口问道:“少爷,去哪,我赶车送你。” 沈秋赶忙一摆手,头都没有回:“你赶紧把这里忙完,然后去姚家就好了。” —— 三人这次是直接到作坊门口才下的车,马车夫老黄惯例在旁边放马等候。 与前次来最大的不同就是,作坊木门没有人在扒着往里瞅了,而且门还大大大开。 沈秋心想,这赵启德夫妇还是挺厉害的嘛,连这种好事长舌妇都能摆平,不容易啊。 殷小满与林安安第一次到这边来,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正在四处张望。 沈秋向二女指了指作坊,示意就是这里之后,就率先朝着作坊走了过去。 一进作坊,里面的情况倒是吓了沈秋一跳。七八个人,忙忙碌碌的样子。 沈秋自然能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作坊添加人手了。 祥嫂最先看到沈秋,赶忙迎了上来。见到沈秋背后的林安安与殷小满,祥嫂先是一愣,然后又快步上前招呼。 沈秋见状,赶忙将几人互相介绍一番。 “祥嫂,赵大哥呢?” “哎呀,他这几天可忙死了。现在关在里面配原料呢。” 顺着祥嫂手指的方向,沈秋才发现,原本堆材料的房间门如今正死死的关上。 接着祥嫂说道:“这些天大家都累的够呛,自己那些存货被卖光了不说,后面还有不少订单,又要去送货,又要配料,忙都忙死了。” 沈秋这时才注意到,原本堆放起来的竹筐全部不见了。他真没想到这玩意销售起来这么快。 就在这时原料房的门从里面打开,赵启德从中露出一个头。从他那凌乱的头发,与脸上的灰尘能看出来他是忙的没停过。 “公子,您来了,赶紧进来座会。”说着,赵启德将原料间的门拉开了一扇。 赵启德其实一直在屋子里配原料,听到外面沈秋的声音,才赶忙配好跑了出来。 沈秋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说话,赵启德就率先发问了。 “公子,公子,您上次说这玩意有人帮忙销售,人在哪呢?我这边现在忙的饭都停不下来吃一口。还得隔天就去送一次货,累死了。” 这时祥嫂也端着托盘送茶过来,也接着说道:“就是啊公子,您赶紧让人把送货卖货这档子事接走,这样我们才能生产的出来东西。 不然启德一走,出了问题没人会弄,就得等一天啊。” 听到夫妇二人这般诉苦,沈秋与殷小满林安安皆是会心一笑。 见三人这般笑容,赵启德夫妇立马好像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殷小满,“嚯”的一下站起了身。 惊道:“难道,难道,这位殷姑娘就是?” 见沈秋微笑着点头,赵启德立马大笑出声:“好啊,殷姑娘我可总算把你等来了。” 于是话题不用沈秋插手,赵启德与殷小满就直接开始聊了起来。而沈秋基本上就作为一个旁听者呆坐着,不过好在有林安安陪伴,他也就一点也不无聊了。 而祥嫂也老早就将房门关上,站在赵殷二人旁边听着各种细节问题。 最后,当赵启德将收过定金的那些商贾交货地点都交给了殷小满,然后还不忘再次交代发货时间。 第45章 女人的直觉 沈秋发现,两人的商讨就快要结束了。 这却让沈秋纳闷的无以复加。 “不是,你们二位这聊了半天,什么事情都谈妥了,怎么就不谈价格?这不是最重要的吗?” 赵殷两人皆是一阵轻笑。 赵启德道:“这事不用谈,我相信公子,公子决定。” 殷小满也道:“就是,赵老板说的对。” 沈秋没想到这两人居然信任自己到了这种程度,连这种事情都能叫给自己做。 虽两边说起来沈秋都是股东,然而现代社会公私分明的商业惯例,沈秋还是非常认可的。 于是沈秋开始给二人讲解起合同的意义与作用。这个他们很好理解,这与借钱留字条的字条是一个作用。 于是沈秋再次施展自己老本行,摆上文房四宝就是挥笔直书,很快两张合同就书写完成。 殷小满头一次签这种合同,还是新奇的很。赵启德上次签过一次,如今已是轻车熟路,一下就签好了。 互相商量了过来接货之人的凭证之后,赵启德亲自带着三人参观了作坊玻璃灯罩的制作。 如今的作坊,有了七八个人忙碌,才算的上是真正的小作坊,以前那个顶天只能算是夫妻店。 就在赵启德送几人出门就要上马车离开的时候,祥嫂“啊”一声惊呼,又吸引住了大家的注意力。 “唉,公子等等,有个东西忘了给你了。”说完祥嫂就赶忙往回跑。 片刻之后,祥嫂提着一个小篮子跑了出来。当沈秋看清楚篮子里的物品时,恨不得也惊叫出声。 原来,祥嫂拿出来的是以前沈秋交代赵启德,等透明度再有点起色之后,就制作的凸透镜。 沈秋没想到,赵启德照着他说的样子,真的做出了七八片,这真是一个意外惊喜。 赵启德夫妇虽然也发现了凸透镜有放大事物的功能,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这玩意可以做什么用。 或许说他们如今的注意力全在灯罩上面了。 将每一片凸透镜片在眼前看过一遍之后,沈秋脸都快要笑烂了。 哇,有了这玩意,望远镜,眼镜都有了着落。说不定需要的时候显微镜都能做出来。 突然沈秋又想起来上次说过让他们试着生产整片玻璃,于是开口问进度。 赵启德则表示,平面玻璃非常好生产,可是真不知道有什么用,还不如灯罩,或是这个凸透镜有用呢。 沈秋想了想,如今作坊是运作起来了,赵启德也不用继续奔波送货。研发的进度是不能停下来的,玻璃的用途还是非常广泛。 于是将篮子递给林安安,然后将赵启德叫到一边。 赵启德过来之后,沈秋就开始将他最初想制作的物品解释给了对方。 沈秋最早是想制造镜子,因为他觉得这玩意市场不是一般大,在铜镜时代,玻璃镜子这种东西若是横空出世。销量绝对火爆。 然而,最大的限制问题是怎么做到镀银,这个沈秋不太懂。但是模糊记得水银好像可以,不过有毒,所以沈秋想让赵启德做些尝试,看看有没有其他什么东西能做成镜子。 反正科研嘛,就是无限的尝试就好了,当然也不是漫无目的的探索,这种最多算是看着葫芦画瓢,成不成看运气,做不做就是自己了。 回去的路上,殷小满在和沈秋讨论这个灯罩生意。 沈秋非常干脆的对殷小满说道:“小满姐,好好找个铺子,这玩意销量不会差,而且以后还有不少新品出现。” 听到沈秋如此说,殷小满自然是高兴万分。但是马上她又想到为难处了。 “唉,这魔术馆的事务也是一大堆,要是再出去找个铺子,两头跑应该是来不及啊。” “也是,那就不要出去找铺子了。就在魔术馆里腾一个房间出来就好。外面挂块大招牌就是了。”说完沈秋又一想,还真可以这样。 这相当于捆绑互相宣传啊,如同后世的购物广场一样,互相宣传啊。 一路上林安安的状态都不是很好,都是沈秋和殷小满在聊。 下了马车之后,二人回家路上,沈秋开始询问起原因。 林安安看了一眼沈秋,什么都没说,直接回了自己屋子。沈秋一见情况不对,赶忙跟上。 已经开始在浴室里调试设备的老刘,看见这夫妇二人这状态,笑着摇了摇头,心道:少夫人真是厉害,成亲之后,这位书呆子少爷的一身书生气,居然全部消散的无影无踪。而且还会关心起人来了。 “安安,怎么了?” 在床头坐定的林安安抬眼瞅了沈秋一眼,严肃的说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这一幕,似曾相识。 沈秋立马意识到林安安要干什么了。 “那啥,我刚进来时,看老刘还没弄好,我去看看是不是那里出问题了。” “你敢跑,就别回来。” 沈秋倒吸一口凉气,几个月对林安安的潜移默化,如今已经效果非常明显了。 林安安气冲冲的说道:“沈秋,你说过,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问,你都不会骗我的。” “我说过,我说过。”沈秋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问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一时没想到,不代表永远都想不到。回来的路上林安安已经把事情想了一个透彻,这沈秋怕是和玻璃作坊也脱不了干系。 “你和作坊是什么关系?” “合作关系。” “怎么合作?” “和魔术馆一样,分成。” “凭什么人家给你一个闲人分成?” “你给我的一千两,一半用在作坊改进与研发上了。” 原本以为林安安会问,这钱谁都可以掏,为什么要找你?但是林安安的问话没有顺着沈秋的思维走,而是拐进了另一条路。 “剩下的一半呢?” “在我兜里。” “拿来。” “……” 本以为把银票交出去就完事了,但是往往事情都会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 “这种玻璃灯罩不会也是你教他们制作的吧。” 女人的感觉有些时候特别的准,因为沈秋不止一次遇到过这种事…… 沈秋的态度一直是,不刻意隐瞒。但若是不问,他也不会主动去讲,毕竟带来的麻烦不会大,但也不小。 “嗯。” “真的是你啊?” “怎么,看你的表情好像并不惊讶啊。” “有什么好惊讶的,看看咱们家被你改成什么样了,还有什么好惊讶的。” …… 第46章 奉天殿廷试 时间一天一天溜走,沈秋在准备廷试。而朱厚熜也开始熟悉起紫禁城里的皇帝生活。 前往安陆迎接皇帝老娘的队伍也已经出发。而沈南与林沧水也开始琢磨起,沈秋廷试后回老家的事情,毕竟各自家里还有老小,给这两个小年轻安排妥当他们也就该回去了。 老刘也忙活着给姚家制作浴室中,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前行着。 —— 这天下午,出门闲逛回来的沈林二人回到家,就开始向林安安与沈秋说起来今天的大新闻。 沈南笑道:“儿子,知道吗?新皇帝明年用的年号出来了。” “嗨,这个我知道,不就是嘉靖吗?” “啊,你怎么知道的?你今天可没有出去啊。” “额,哈哈,这还用出去吗,前两天就听人说过了,原本以为是瞎说,没想到还真是嘉靖啊。” 沈秋赶忙打马虎眼挽救,倒不是怕露馅,沈秋只是害怕自己又要花时间解释了。 —— 五月十五廷试。 夏季白天时间变长,四五点天就开始亮了。 一大早沈秋就被老刘送到了承天门西侧的贡生聚集地。 承天门其实就是后来的天安门。而门前的广场区域,在明朝的时候,其实是国家主要部门的办公场所。 六部、都督府、太医院等等外廷部门基本上都聚集在这一块。 而承天门后面,就是皇城区域。顺着承天门往里走就是紫禁城了。 沈秋等贡生,因过来的方位,被分成东西长安街两个地方等待。 锦衣卫轮值站岗,不让任何无关人等越界。 承天门开启之后,先是等待在门外的各级官员鱼贯而入。 之后就是负责引导贡生的礼部官员,带着贡生们走过金水桥,进入承天门。 这个地方沈秋在后世来过,不过与这时的感觉完全不同。虽是同样的地方,但是相互之间有着五百年的时间差,很多东西还保持着明朝还有的模样。 当时自己只是来看明清故宫,而今日则是进入大明的紫禁城。其庄严巍峨,在加上严格的锦衣卫防守,只会让人更加觉得肃穆。 贡生们先是在西角门处行礼,后在午门外接受锦衣卫的盘查,并且登记好身份才能进入。 昨日官员们已经将本次殿试考题放入,而各种准备工作都已做好。官员们上殿请皇帝,而贡生们在得到准许之前,都只能在入口处等待。 不久后,嘉靖在一众官员的拥护下走到了奉天殿外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布置妥当的考场。 (明朝的殿试,《实录》里记载是在奉天殿外丹樨处,然而严格的丹樨位置是根本不可能摆下三百多张案几。所以只有可能是殿外的大广场。) 嘉靖站在汉白玉御道上,俯首看着身前的大广场。昨晚官员们已经在大广场摆好了三百多张桌案,然而这也仅仅占去广场中间的一部分。 皇帝张华盖、升御座,群臣按品阶散座两侧。 引导礼官率领贡生,依次序入场,站立考试桌案旁。 入场完毕,礼官唱喏,贡生下跪参败。 由于还处在正德丧期内,嘉靖与文武百官都是在官服之上套了一件素服麻衣。所以远远看去皆是一片白,只能从袖口等露出来的部分区分颜色。不过还是很好辨认。 中官太监开始宣读嘉靖皇帝对殿试贡生们的训示,当然这些都是出自内阁之手。 嘉靖皇帝旁边有一个我们上次见过的人,不过上次他还只是一位五品的青衣王府长史。而现在他袁宗皋已经是三品红衣的礼部侍郎。 宣读完毕,贡生起身入座。 礼部侍郎袁宗皋,作为嘉靖亲命的监考官之一,前往藏卷处,将考题从架上取下。交由礼部尚书毛澄进行启封。 随后由袁宗皋大声宣读试题,最后由官员将试题传示。 试题其实很简单,就几个字。 “何以开盛世。” 贡生们听罢题目,纷纷开始酝酿起思路,究竟怎么下笔能得到阅卷官的垂青呢? 唯独沈秋是左手撑头,玩弄起手中笔杆。眼睛虽然看着手中旋转的笔杆,但是心中却在盘算这道题自己要不要冒险一下? 对其他贡生来说,这不过就是一道考察对大明社会认知度与见解的策论题。 但是对于沈秋这种知道大明最后结局,并且还看过专家分析明亡主要原因的人,要想写这篇策论不要太容易。 然而问题是,这些都是不能写的。一旦写上去可能就是送命题,就算不送命也得坐冷板凳。 而且,这还是中明,有些问题还并不显著,要是写出来人家可能还觉得是在耸人听闻呢? 怎么办呢?沈秋还在心中盘算着答案。 御座上,一身素服的嘉靖皇帝,兴致盎然的看着广场上的几百贡生。这些就是大明的进士啊。 “咦,那边那人是谁啊?”嘉靖问道。 身旁的黄锦顺着嘉靖的眼光望过去,一眼就看见撑着头玩笔的沈秋。其他人快的已经开始提笔书写,慢的也还在酝酿之中。唯独他一人把后世学校里上课的坏习惯带了进来。 他不扎眼谁扎眼呢? 黄锦身后一位小太监看了一眼广场,立马躬身道:“此人姓沈名秋,字文丰,浙江湖州府人。” 沈秋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台上观众的关注点,还在纠结之中。 这个时候监考官之一的袁宗皋也看见了沈秋的这个模样,于是以巡视考场的步伐,慢慢走了过来。 直到袁宗皋手中的戒尺敲在案几上,沈秋才回过神来。 沈秋回过神来一看,见到一位四十多岁的官员正严肃的盯着自己,一脸的不明所以。 而袁宗皋也不做过多解释,只留下一句“注意坐姿”。然后就继续巡视起考场。 突然,沈秋感觉有好多道目光在看着自己。抬头望向奉天殿方向,果然是一大群人,包括皇帝都在看着自己。 沈秋大囧,赶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才继续座下。尴尬,太尴尬了,人家都是笔挺直坐,不动如钟,唯独自己斜倚,那自然是鹤立鸡群的感觉了。 第47章 二甲进士榜 “杨先生,这个考题有什么说法吗?”年轻的嘉靖皇帝,转头向旁边的杨廷和问道。 杨廷和起身回话道:“皇上,这会试考的是学子们对儒学以及经史的见解。 而这廷试取得则是学子们对治国经邦的见解。” 嘉靖笑着点点头道:“可是,何以开盛世。立意是不是太大了?” “皇上,这就是科举取材的真正深意。就如同这场下三百多人,虽然个个都是饱读诗书、精通文史,可他们当中每个人的心性也大有不同。 有的人生于富贵之家,有的人起于寒门微末。他们眼中所看见的大明天下是不一样的。 廷试策论就是要考他们的见识,考他们的处事能力。虽然做不到完完全全的准确,但是可以从中过滤大部分没有雄心壮志的人,剩下一些志存高远、学识兼备者,选入翰林院,这便是为国家取未来之才。 毕竟治国安邦,需要的是有远见卓识、经济天下的人才。” 嘉靖认真听取杨廷和的解释,不由的也思考起该如何开盛世。 虽然廷试是皇帝亲自监考,但是本质上皇帝也不用一直呆在这里。但这是年轻嘉靖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次监考,他坚持做镇此处。 中午的时候,由鸿胪寺做好了午饭送到广场上给贡生们。而监考官们也都是在此处吃饭。 沈秋其实是要疯掉的,就在这么个地方,一坐就是一天,太难为他了。为了活动筋骨,出恭次数最多的就是他。 为此看台上的几位官员还无聊之中开起了他的玩笑。 皇帝与内阁成员们也没有浪费时间,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下午太阳西落,总算是结束一天的考试。拜谢皇帝之后,贡生们依次退出广场,由监考官收取考卷,封订后送存。 明日由读卷官进行封闭式阅卷,十八日公布成绩。也就是说只有两天时间,需要从三百多张考卷中选出状元,并且还要排定名次。 沈秋不知道的是,他的不安分给嘉靖以及内阁几位大臣都留下了深刻的映像。 一回到家,刚刚迈进家门,一家人都凑了上来。 “儿子,怎么样?”沈南赶忙问道。 “还行吧。” 林沧水点点头道:“还好就行,还好就行。” 唯有林安安看出了沈秋一脸的疲惫状,让沈秋坐下,去给他泡茶去。 —— 放榜前一日下午,太阳西斜之时。内阁几位大学士与翰林院读卷官在文华殿一同觐见嘉靖皇帝。将本次廷试排名呈递上去。 嘉靖其实也很好奇,到底是谁中了本次的状元。当嘉靖看完前三甲的试卷后,也就明白了原因,几人不但文词出众,就连字都写的极好。 新官上任三把火,年轻的嘉靖也一样,为了确保公平,他本人亲自在袁宗皋的陪伴下,将所有考卷都重新看过一遍。 最后嘉靖同意了读卷官商议的排名,命人开始按照规制开始填写皇榜。 —— 十八日放榜,对进士们来说也不是简单的事,放榜日需要到午门外等候放榜。 一连串的礼仪之后,才是礼部官员举着皇榜出午门左门,然后到长安左门外张挂皇榜。 这个时候才能看的见榜单上的名字。 一甲最显眼就三个人。 状元是三十一岁的固安人杨维聪。 榜眼浙江人陆釴(yi),探花江西人费懋中。 对于放榜这件事,沈秋和张璁老先生是一个态度。不去挤,等他们看完了自然就知道了。 可是黄佐侯廷训就不一样了,使劲往里面挤。 “文丰,文丰,二甲第九。”已经埋没在人堆中的黄佐,只有声音能够传出来。 沈秋一听还是很高兴,还好自己走的稳健路线,没有作死。这个成绩相当于总成绩十二名,看来自己分析的大明财政问题还是得到了那些学士们的认可。 张璁笑道:“文丰,好啊,二甲第九,前途无量啊。” 就在这时黄佐一脸笑意的挤了出来,一个劲的憋着笑,就是不说话。 以沈秋对黄佐的了解,这家伙绝对是成绩相当不错,否则不会憋这么狠。 沈秋一步上前,抓住黄佐问道:“你第几?这么开心。” 黄佐一愣:“嗯,我没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前几的?” “噗。”这是教科书般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沈秋与张璁同时大讶道:“真是前几?” 黄佐又回复了一脸憋笑,扭捏道:“也还好,就这。”说完黄佐就伸出一只右手。 “第五!”沈秋与张璁又是一阵惊讶。 “哎呀,光顾着高兴,忘了看张先生,你们等着我再进去看看。”说完还不待两人反应,他又一溜烟的挤了进去。 曾经同院中五人可以说有人喜有人忧。沈秋黄佐二人进入二甲前十,张璁也排在第七十多位。 侯廷训比张璁晚一点二甲九十七,总得来说还是二甲榜内。 而蒋诏就悲剧了,三甲第十七名,这已经是三榜了。 一榜是进士及第,二榜是进士出身,三榜是同进士出身。 但是无论如何,时隔一年多他们这批进士终于名副其实了。 “走,醉仙楼摆一桌。”黄佐高声喊到。 “成,你排名最高,你请客。” “我请就我请。” “放榜高中日,老朽我也和你们乐呵乐呵吧。” “那好那好,一起走。” …… 当然,五人中心情最不好的就是蒋诏,不过那也仅仅是对这五人小团队来说。放眼大明,他已然也是佼佼者。 侯廷训开解道:“蒋诏,你怕什么?我们前面有黄佐、沈秋二人,他们进了翰林院,将来有什么事找他们不是一样吗?” 黄佐也道:“那是自然,且不说我们同是一省之人,就是你我几人同居一个屋檐下的情意,就没有理由不互相扶持啊。” …… 醉仙楼在京城开了有七八十个年头,什么样的贵客没有接待过? 所以当跑堂小二一看见沈秋五人那一身打扮,在看几人喜笑颜开的样子,再联想到今日是放榜之日,立马就能猜到原因。 赶忙上前迎接道:“几位进士老爷,里面请。” 做跑堂这种,有眼力劲会瞅准机会来事,小费都能收不少。 五人之中最节俭的自然是张璁,家里最有钱的也不是沈秋,而是侯廷训。 侯廷训掏出一块碎银扔给跑堂道:“好酒好菜招待。” 拿了好处跑堂自然高兴,扯着嗓门朝酒楼里喊到:“进士老爷五位,里面请。” 第48章 酒楼老规矩 一嗓子把醉仙楼里,楼上楼下的食客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一个个都探头看向门口处。 虽然京城的官多如牛毛,一抓一大把,没啥好稀罕。 但这新科进士,可是等了四年才来了这一茬,现在不看,下一波可是两年后了。 这个时代就是民风淳朴,跑堂喊完话,掌柜就亲自从柜台后面出来,堆着笑脸拱手带着五人往楼上去。 一楼里的食客们,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双手抱拳给五人道喜。而五人也是边上楼,边抱拳给一楼食客们还礼。 比起后世社会人与人的冷漠相处,这个年代,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人家有好事,都会客客气气给道个喜。 在这里是太平常不过了,放在后世,谁要是这么做,周围的人就是当面不笑,背过头去都要议论这人是不是神经病呢。 掌柜推开二楼一个包间,就要请几人进入,这时二楼对面包间里一个略带疑问的声音传了过来。 “沈秋?” 五人闻声就朝着对面包间看了过去,由于醉仙楼的设计问题,所以两个包间中间隔了一个大天井,所以对方并没有关门,也就是因为这样屋子里的徐大少才能看见掌柜带着沈秋几人上楼。 “徐大少。”看清对面包间的人之后,沈秋也激动了起来,这位定府世子他可有段时间没见了。 大少确认是沈秋之后,直接走出包间,对着掌柜的喊道:“把店里最好的酒菜上上来,今天本公子请这几位。” 几人自然是一番推脱,但是除了沈秋外,其他几人都是第一次接触徐大少,不知道人家的底气。 沈秋倒是不多说,笑道:“有来有往才是朋友,大少今天我请。” 徐大少已经习惯了请客,如今被人拒绝了一回,还有点不习惯。 不过见沈秋态度坚决,也就不在说什么,直接对身后两位副手说了几句之后,就跟着沈秋几人进入包间。 那两位副手沈秋已经见过多次,于是想留二人一同喝酒,不过两人都说大少有交代事情,沈秋也就不好在挽留。 进入房间后,沈秋开始给几人互相介绍起来。 介绍完黄佐等四人时,沈秋就要为他们隆重介绍徐大少的时候,大少用一个眼神止住了沈秋。 沈秋自然知道大少的意思,于是略过定府世子的身份不提,只是说徐大少是某位大户人家的公子,着重描写了徐大少的西城老大的身份。 几人里面除了张璁,其余几人都远远见过徐大少,只是没想到沈秋居然和对方关系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咦,这是何物?”张璁看着角落里放着的玻璃灯问道。 沈秋瞟眼一看就知道那是赵启德卖给醉仙楼的玩意。转了一圈,发展醉仙楼还是挺大方的,就这个包间放了四个玻璃灯。 黄佐也好奇的拿下灯罩仔细看起来。 “唉,就是,这莫非是水晶?” “不对,水晶没这么薄,而且也比这个重。” “那这是什么。” 沈秋本还在纠结要不要给他们解释。但是徐大少已经开始了。 “此物看起来像琉璃,但并不是一种东西,这个叫玻璃。” “玻璃!”除了沈秋,几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然后呢?”蒋诏见徐大少不在说话,于是追问道。 徐大少双手一摊:“没了啊,还有什么然后?” “哦,对了。”接着徐大少又说道:“这玩意很脆,掉在地上就碎。而且碎片很锋利,碰到身上就见血。” “啊,这种东西,看上去就不是便宜货,大少你摔过?” “哈哈。上次买了几个回去,一不小心摔了一个,把我家下人的手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流了不少呢。 还有,你们都想错了,这玻璃不贵,就这么一个灯也才一两银子。” 几人一听,才一两那确实不贵啊。 黄佐侯廷训几人赶忙问道:“一两,大少这个哪里有的卖?” 这时大少的眼睛突然望向沈秋,这可把沈秋吓了一跳,莫非大少知道什么了? 不过听到大少开口,沈秋就放心了。 “若是前些日子,这还是个看运气的事。不过现在好了,你们若是要买,找沈秋就好了,他和那家老板熟,即便是这种极度缺货的情况下,应该能给你们留点货。” 几人的眼睛都转过来盯着沈秋,沈秋笑道:“这个应该可以。” “谁啊?”黄佐问道。 “就是杂耍班的老板娘。” 听到这里,黄佐第一个眼睛一亮。沈秋就这么看着黄佐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两圈,然后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看向沈秋。 一桌人里面只有黄佐最清楚沈秋与魔术馆的关系。他可是亲自给沈秋研墨看着沈秋画下那些东西的。 而不明原因的侯廷训还嚷着让沈秋一定要给自己弄几个来,也好让试试这个新奇玩意。 而这时大少也点亮油灯,以作演示。几人看着里面火苗的清晰跳动更是一阵赞叹。 “来嘞,几位进士老爷,这是本店绝藏,自绍兴运来的二十年状元红。几位大老爷慢用。”说完小二就将酒坛泥封拍掉。 当酒坛盖子打开时,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浓浓的酒香味。 也就在这时,几位上菜的小二顶着托盘开始上菜。一阵行云流水之后,竟是十多个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已经摆上了桌。 结果徐大少吃惊道:“小二,你家今天这菜怎么上的这么快?平日我无论怎么催也没这么快啊。” 小二笑道:“大少您有所不知,平日里无论谁来,菜都是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所以我们醉仙楼才能四代人,屹立八十多年不衰啊。” “那这么说,今日是没人排队等菜了?” “那到不是,本店还有一个规矩,当年创业掌柜定下的。凡是放榜之日,高中进士者,来我醉仙楼,必送陈年状元红一坛,所有厨子炉灶无论什么情况,必须优先供进士桌。要让这些高中的老爷们吃的开心、喝的畅快。” “不想醉仙楼还有这样的规矩,带我们谢谢你家掌柜了。” 第49章 阁臣的青睐 吃喝完毕,准备回家时,已经是下午太阳西斜之时。 沈秋与黄佐几人上醉仙楼的时候,就将老刘打发了回来。所以现在全家人都知道沈秋二甲第九。 喝了一些酒的沈秋看到门口地上的鞭炮时,吓了一跳。一家人都站在门口等着沈秋。 老刘手中拿着一支点燃的香时刻待命,沈南一声令下,老刘麻利的跑去将鞭炮点燃。 沈秋虽略有醉意,但是一见老刘的架势,立马快步冲到门下与几人站到一起。 “文丰,好啊,二甲第九。哈哈。”林沧水的声音里包含了无限的欣慰与感慨。 而沈南的声音则更是豪迈:“儿子,好样的,我沈家这一代光宗耀祖啦……” 接着就是一阵鞭炮声响起,沈秋根本听不见沈南说了什么,但是沈南的表情谁都看的出来,非常高兴。 这一夜,沈秋又喝了不少酒,其中一大半都是自己老爹沈南灌的。剩下一小半就是林沧水的杰作。 这一夜除了家里女眷,就连老刘也被沈南给灌趴下了。 迷迷糊糊被林安安与溪儿扶回房间的路上,沈秋抬眼看见明月当空,心中不免想起了李白名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 次日,礼部有公人递来文告,传胪日定在后天。并留下公文,让沈秋携带公文,前往国子监领取进士服,传胪日需要穿。 沈秋并不知道传胪还有这种细节,从国子监领到进士服一看,这就是乌纱帽加宋制展角,而且展角两头还有两根垂带,而进士服则是圆领大袖蓝罗袍。 难怪这衣服只是典礼才穿,上身完全影响行动,也就是好看而已。沈秋都能想到若是有风一吹,展角上两根垂带飘起来的样子。 唉,将就穿吧。 —— 传胪日,还是经过了一连串的礼仪,进士们才进入承天门。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承天门口有人迎接。 内阁几位辅臣,早已在承天门外等候。进士们分左右门按照名次排好队列。 黄佐沈秋都排在第一排,不过是一个左门一个在右门。 左门为杨廷和与新科状元带队,另一边则是内阁新贵袁宗皋,如今的他已经是内阁大学士一员。 沈秋发现这位新大学士一直盯着自己看,于是躬身行了一礼道:“大人可是有话要问晚生?” 袁宗皋笑了笑道:“你的策论我看过,关于赋税一块写的非常到位,小子有经济之才啊。若是照我的意思,怎么着你也要上一榜。 不过内阁会议,大家觉得,本末倒置不是件好事。不过这个位置也不委屈你,二甲前十,已是前途无量。” 袁宗皋这话虽然是刻意拉进了距离和沈秋讲的,但是周围几名进士多多少少也都听到了一些,几人互视一眼,自然是艳羡不已。 谁不知道这位袁大人因从龙之功,十余日官位数迁,恩宠之盛无人能及。若得此人青睐,不说仕途通天,但起码官运亨通是没什么问题。 就连另一边的黄佐看到这里也给沈秋挤了一个眼神,让沈秋自己体会。 状元自然是与众不同,就连国子监领到的衣服都是红色的。 但凡状元最后官当的都不小,而且都是当时内阁看好的人物。这无需质疑,因为杨廷和此刻与状元郎之间的状态就能看的出来。 两人正想谈甚欢,时不时杨首辅都需要捋着胡须点头赞许一番。 袁宗皋注意到沈秋正看着那边,于是笑道:“羡慕吧!状元就是这待遇。杨维聪的策论确实写的不错,连我看了都得连连叫好。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在经济财赋这一块没你看的透彻。这话是杨首辅亲口说的,他可指望着你小子将来干点实事出来呢。 你小子以后好好干,前途不一定比他差。” 这个他自然是指的状元杨维聪。 这时杨廷和似乎也感受到这边两人正看着他,于是转头对二人点头致意。使得沈秋赶忙回礼。 当然,其他几位官员也没有闲着,纷纷同自己看好的新进士们攀谈。而这一幕绝对羡煞后排的进士。 得阁臣青睐,多大的荣耀啊。 至于沈秋策论写了什么,能让几位阁臣都对他另眼相看。 其实除了裁汰冗官外,最大的一点便是五十年后张居正改革施行的一条鞭法。 虽然如今明朝还没有到那个程度。但是问题已经凸显出来,而且这一政策在几年后张璁任首辅时期就已经局部施行,足见这一时期,这已经是个不小的问题。 所以如今写上这条,自然会引起当权者的重视。 整个策论中,沈秋最作死的一处就是提议对东南沿海经济的扶持,并且率先将商业税作为一种不同于往日对店铺征税的税种划分出来。 这也就是阁臣会商决定沈秋不上一榜的原因,毕竟大明立国之本是传统士农工商的四级划分。 而沈秋的提议,有将商的地位上提的意思,这在传统四级里是并不太好的表现。 古人认为,若是社会风气走向崇尚不劳而获的倒卖商人。那么社会人人都争相效仿这些商人,倒卖商品,挣轻松钱,整个社会的农业基础就会垮掉,没人愿意辛苦开荒种地,那大家吃什么?国家从那里收赋税? 这是农业文明迈不过的门槛,无论从国家的稳定,还是现有利益的维持,士农工商都是最好的选择。 传统中国得以稳定运行几千年,这套士农工商的理论起到一定的作用。 因而,沈秋的提醒在阁臣们考虑之中,认为有本末倒置的嫌疑。 而也正是因为策论的这些建议,可以使大明日益严重的财政问题得到解决。虽有本末倒置之嫌,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其中不少建议都是一针见血,扎在了大明王朝的病症之上。 几位大学士也正是因为沈秋年纪轻轻就能看到这一点,所以对他青睐有加。 他们虽然注重大明社会的稳定,但是朝廷运转的状况他们太清楚了,需要什么样的人才他们心里门清。 沈秋这种人,他们需要。但是具体怎么操作,他们觉得可以商量着来。 第50章 在大明吃国宴 随着时间的差不多,礼官一声唱诺,进士们在大学士的带领下,开始整齐的进入。 又是一套繁琐的礼仪之后,嘉靖皇帝开始下令分发赏赐物品。接着就是状元杨维聪带领进士谢恩。 传胪程序完毕之后,就是皇帝赐宴环节,简单来说,就是皇帝请进士们吃一顿国宴。 赐宴是在礼部举行,还是由鸿胪寺供应酒食。 退场依旧是按照顺序,不过沈秋算是亲眼见证了科举制度下,状元的最高荣光时刻。 一甲三位,状元、榜眼、探花郎三位成品字状,走在了京城的中轴线上。 皇帝目送着自奉天殿内出发,一甲三人走天子中门御道,而进士们分列左右两队跟随。 中门御道有严格的等级限制,那是只有皇帝才可以通行的道路。 即便是正宫皇后,也只有在大婚当天可以被抬着从中门进入。而三年一科的一甲三位,也有他们的殊荣,他们一辈子有一次机会自中门出城。 据说,皇后自中门抬入,是寄托了对皇室血脉延续的希望。 而状元等走出去的三个人,则兼具皇帝的重托实现家国兴旺的理想。 这是读书人在封建时代最大的荣光。 看着红衣飘飘的状元郎,自奉天殿出,过奉天中门,走金水中桥,出午门中门,承天中门,最后更是昂首阔步的走出大明门中门。 沈秋心里是有一丝羡慕的,沈秋想,万人注目的感觉应该不错吧。而且哪怕这辈子什么都不做,就从中门出这么一件事,都够说一辈子了吧。 沈秋如今有点后悔,自己当初去北京玩,怎么就不知道一直从中门走一圈呢?如今可好,这里路不能乱走,搞不好就要挨板子。 怀念自由,自由真好。 走出大明门,左拐就是礼部。 门口的礼部官员直接上前开道,迎新进士们进入。里面已然摆好了宴席,就等着这群正主入座。 当然位置还是按照名次排定。名次越靠前,坐的离礼部大堂越近,越是靠后,就越离礼部大门近。 一甲三位不用说,直接就在礼部大堂内,同礼部尚书毛澄和两位侍郎一桌。 沈秋黄佐名次靠前,也还不错都在大堂内。其余三人就没这个待遇,都排到门外去了。 蒋诏所在的位置,更是连礼部大堂里情况都看不清楚了。 鸿胪寺的这顿国宴,别人怎么样,沈秋不知道,但是他自己却是吃的很开心。 荣耀啊。自己后世就是一个平头百姓,国宴也就是每年电视上看过几次,自己连过去现场拍个照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倒好,回到大明,居然连国宴都吃上了,沈秋毫不怀疑,如今就是给他一碗白米饭他都能吃出红烧肉的味道来。 心里美滋滋,吃嘛嘛香,看啥啥靓。唯一不爽的地方就是国宴这酒不让敞开了喝。 沈秋估摸着是礼部害怕这帮子进士。喝多了撒酒疯吧。 想想也是,吃个国宴喝多了,大明的体统颜面何在?爱喝回家喝去,那里就是喝死都没人管。 揣着皇帝颁布的进士文凭,沈秋一屁股坐上老刘的马车。 打了一个饱嗝后对老刘说道:“老刘,走,回家。” 说完沈秋就躲进车厢里看起了自己的进士出身文凭。 唉,万恶的封建社会也还是可以嘛,起码还真有鲤鱼跃龙门这么个事啊。给普通人一点曙光,也不知道几率有没有比彩票中奖大一点。 沈南林沧水这两人,最近几天心情相当不错。两个人没事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喝了起来。聊的那是一个天花乱坠啊,弄的林安安看见这两位就皱眉头。 当然,高兴的不止他们,还有老刘。 马车刚刚停到门口,沈秋还没下车,老刘就扯着嗓子喊道:“少爷回来啦。” 沈秋那是一个无语啊,恨不得一脚就把这个糟老头子踹下马车去,就不能消停一点。 沈林二位,更是让沈秋无语。闻言就从院子里跑出来,走到门口才装模做样的的背着手慢悠悠走出来。 还不忘说一句:“回来啦,赶紧的,我们等你呢。” 沈秋知道,等自己是假,等自己腰间的进士出身文凭是真。 这不,二人接过文凭,哪里还管什么沈秋不沈秋。转过身就挤到一块去翻看上面的内容去了。 当然,每到这个时候,沈秋也总能看见远处屋檐下远远注视着自己的林安安…… —— 年轻的嘉靖皇帝这段日子过得其实也不舒坦。 因为关于他生父兴献王的称呼问题一直没有搞定。他想要的官员们不给,那么官员们定下来的他也不接受,直接甩出一句:再议。 这天下午嘉靖皇帝正在翻看三司对钱宁案件的审理报告。 钱宁原本是正德的宠臣,为锦衣卫指挥使,江彬就是他引荐给正德皇帝的。 但是后来者居上,江彬取代了他的指挥使一职不说,连他正德宠臣的位置都取代了。 这还不算啥,最坑的是夺人职,还想要人命。 宁王造反的时候,江彬怂恿正德亲征,当然这是正德乐意的事。 大军出发后,江彬说动正德将钱宁拿问,关入大牢。 然而这件案子一直拖到正德驾崩都没人管,杨廷和代理国政时,也不碰这种事,将其遗留给了新皇帝处理。 嘉靖十四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有主见,但是多数时候还是要听身边人的意见,比如袁宗皋就是他与父亲所信任的人。 袁宗皋,弘治三年进士,弘治七年被选为兴王府属官,随兴王之藩。 也就是说他从弘治年间做官,官场浮沉三十年,对于弘治与正德两朝的官场有最深刻与直接的体会。 所以袁宗皋的意思很直接与强硬: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自然直接影响了嘉靖。 “按律严惩。”这是嘉靖批阅的意见。 故而钱宁被从北镇抚司大牢转移至刑部,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 嘉靖现在看的正是三司会审对钱宁的最后处理意见。 合上卷宗,嘉靖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不是可惜钱宁而叹,而是对他皇兄正德所叹。 堂堂一皇帝,居然做出了这么多骇人听闻的荒唐事。 在卷宗上写下,“准”字后,少年嘉靖告诉自己需要引以为戒。 钱宁案件的处理,不单单是钱宁一人的命运,那是所有对正德年间乱政人员清算的开始。 第51章 圈选庶吉士 嘉靖正待拿起下一个奏本时,门口的小太监轻跑进来,通报道:“皇上,几位大学士在外等候传召。” 嘉靖眉头一皱,他是有点怕这几位了,当然他自己的熟人袁宗皋不在其列。 特别是蒋冕与礼部毛澄,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让嘉靖害怕。上来就是让嘉靖早定尊号,以安名分。 这是嘉靖不想定吗?他比谁都想,可是他想要的礼官不给,那他除了拖还有什么办法? “让他们进来吧。” 小太监匆匆跑出去之后,不久几位内阁辅臣与毛澄等人就进了华盖殿。 嘉靖看见袁宗皋在其中,瞬间心就安稳下来了,毕竟有自己人在里面,有事那都还能拖。 几人见了皇帝就要行礼,嘉靖为了以示优待,赶忙止住几位国家重臣。让他们直接说事。 几人互看一眼,立马将目光汇聚到首辅杨廷和身上。 杨廷和会意,立马出前一步,将事情大致原委说给嘉靖。 原来是关于选拔庶吉士的事情。按照惯例,庶吉士需要在进士们观政半年左右,才从中选拔一些。 然而,本科因为廷试拖得时间太久,导致原本设定的三年庶吉士学习时间直接砍掉了一年。 若是在等个半年,那么留给这批庶吉士的时间就只剩下一年半了。 所以内阁与礼部、吏部以及翰林院商议之后,一致决定,综合考虑进士们几次考试的答辩之后,在收集合适人员的过往文章,进行综合分析。 从中选择合适人员,选充翰林院,为庶吉士。 嘉靖听完之后,发现是真有事,不是来给自己找茬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问道:“那不知几位先生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只见杨廷和从袖中取出一个卷轴,双手捧着。嘉靖身旁的小太监立马上前接过呈递给皇帝。 嘉靖看了一圈后问道:“这人还不少啊。” “皇上,一共是二十五人。” “咦,记得听袁先生说过,庶吉士名额有限,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啊。挺好挺好。” 袁宗皋适时上前进言道:“武宗皇帝重武轻文,江彬钱宁等人弄权,不少翰林院人才因进言被贬斥或是受到其他残害。 如今翰林院人才不及弘治朝半数,所我们几人商议之后,决定多取可用之才,以备国用。” 嘉靖一听这事又和自己那个皇兄有关,不免叹道:“朕这皇兄,真是不同寻常啊。内库珍宝搬到宣府去也就算了,就连国家人才都能哄走一半。反倒是把那些流氓无赖之徒,个个封官进爵。 杨老先生,你昨日和朕说冒职者有多少人来着?” “有十来万人。” “呵,十来万。京营军士如今都没有十几万人。唉,几位先生商议一下,早点处理了这事吧。” 几位阁臣赶忙点头称是,这时嘉靖才回过神来看见手上的这份名单。于是拿出朱笔重重的写上了一个准字。 就这样庶吉士的名单也就产生了。 —— 由于对新进士们的各种安排还没有下来,所以沈秋如今还处于闲着没事干的状态。 本来对于庶吉士还有一场加试进行选拔,但是沈秋几经打听压根没有听到这方面的动静,那就只有接着等了。 沈秋对庶吉士感兴趣,不是因为想在官场大展拳脚。实在是因为他如今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上。 若是没有考中进士,那也好。 沈秋直接就不考了,顶着一个举人功名,搞搞小发明,赚钱过舒坦日子不香吗? 可问题是,他已经是进士了。如果选为庶吉士的话,相当于可以继续深造三年,而且三年后的仕途也会比较平坦。 若是不去争取庶吉士,那么等待沈秋的就是直接任官。 若是运气好,外出各地任官,起码天高皇帝远,还可以在自己地盘上过过小日子。 但是,他这种二甲进士,最有可能得就是分派到京城衙门里充当主事。虽然这是别人梦寐以求的工作,但对沈秋来说,一点都不合适。 主事,听名字就知道是负责实际事务的职位。一看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沈秋还不如蹲家里搞点小生产呢。 所以权衡之下,沈秋才会发力准备殿试。好在如今这个成绩,再加上袁宗皋的那番话,自己这个庶吉士基本是搞到手了。 总算是可以把那一堆书甩的老远了。至于庶吉士期满后的考试?管他呢,反正还有一两年,到时候再说,先潇洒个两年。 这天下午沈秋,晃晃悠悠就来到了魔术馆。 抬头一看,效率还挺高。自己上次给玻璃制品写的招牌已经挂了出去:玻璃制品总铺。 今天没有表演,所以魔术馆显得稍微冷清了一点。 但是沈秋一进院子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唉,殷老板。你家这个玻璃灯什么时候有货,能不能给个准信啊?我家掌柜的急眼了,说我要是再问不到日子,就让我不要回去了。” 接着殷小满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来,小哥,把你的单据给我看下那天下的单?” “前天。” “哦,前天啊,我看一下……最近我们的玻璃灯卖的特别好,按照目前的排量,起码要七天之后才能有货。” “七天?哇,我家掌柜可是要活剥了我啊。殷老板能不能快点啊。” “小哥,我家的货你也看到了,这里哪一位不是催货的,凡事有个规矩不是,我们按着产能来排的货。只要有货,我们自然是优先发订单客户啊。 当然,你家掌柜如果是实在等不了,那我家铺子可以全额退款。绝不扣你家一个铜板。” “唉,别。殷老板这事我回去和我家掌柜说说看。” 明显这一位的问题已经解决,立马另一位妇人的声音又起来了。 “殷老板,你们还接单么?我家夫人还要三十套呢。” “哎呦,陈嫂子,单可以接。但是刚才你也瞧见了,我们实在没有现货,需要排队等才行。” 妇人忙说道:“这个我家夫人知道,能接单就好,我们可以等。” “好,那我们就付个定金,下个单子吧。” …… 沈秋就靠在一边的柱子上,看着前面的围观人群。 没想到如今只是一个玻璃罩子,就能整出这么热火朝天的动静。那要是镜子做出来,岂不得吧魔术馆门槛都要踩烂。 第52章 我就是古东 “守礼,过来招呼下客人。我出去一下。” 殷小满让白守礼顶替自己的原因是,她看见了靠在柱子上等待自己的沈秋。 白守礼顺着师娘视线一看就明白原因了,赶忙接替师娘的工作。而魔术馆的其他几名弟子也正在店铺里招呼客人。 老规矩,沈秋跟着殷小满前往后院。 “咦,老姚去哪了,怎么没看见他。” “带着人送货去了,今天有四五家货要交。” 接着走在身旁的殷小满突然停下了脚步。沈秋赶忙问道:“怎么了?” “哎呀。看我忙的,连这都忘了。” “什么?” “恭喜恭喜啊,进士大老爷。” “哈哈,小满姐原来说的是这事啊。” “那当然,这可是大事啊。这可是金榜题名时,像我们夫妇这种人,几辈子都没有这种机缘啊。” 沈秋笑道:“你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是进士。咱们认识之初你们不都是知道了吗?” “哈哈,那也不一样。那时候还差着一道门槛呢,如今是真正的了,就等着当官就是了。” 一阵玩笑之后,殷小满才开始询问起沈秋的来意。 沈秋摊摊手道:“没事,就是如今没事了,过来看看你们。” 殷小满惊道:“呀,沈秋,你最近没事啊。” 一听这殷小满这惊喜的声音,沈秋知道自己又有安排了。 果然,不等沈秋回答,殷小满赶忙说出自己的请求。其实就是让沈秋去一趟城外李家窑去催一波货。 沈秋一听,也行。反正有一段日子没过去了,看看镜子研发工艺也是可以的。 于是沈秋出了魔术馆,拦了一辆马车就朝着李家窑去了。 就要进村的时候,沈秋发现村口如今已经有两老头在把守了。正在拦路检查。 “你们干什么的?村里禁止通行,过路请绕道。” 沈秋一愣,问道:“我前些日子过来,不都好好的吗?怎么现在不让进了。” 一老头道:“村里有事,往后你们过路啥的,就从旁边路绕一下吧,反正距离都差不多。” “老人家,我是找人,不是过路,我要进去。” “你叫啥名字啊?” “哦,名字啊,我叫沈秋。” 老大爷掰着手指一盘算道:“沈秋,沈秋不行,沈秋不能进。” “不是,大爷。沈秋怎么不能进了啊,我是来找人啊。” “找人也不让进。哦,你说找人啊,你找谁啊。” 看着老大爷竖起耳朵,听的有点吃力得样子。沈秋提高音量喊到:“我找赵启德。” “哦,找六娃子啊。你是不是六娃子说的买个古东啊。” 沈秋一听,喜了。 这六娃子看来就是村里人对赵启德的称呼了。而这个股东百分之百是自己了。 “对,我就是股东。” 老大爷一听也乐了:“你早说你是古东不就好了吗?唉,浪费口水啊。好了,进去吧。” 边说,老大爷边将拦路的木栅栏移开。 沈秋一脸黑线,谁知道,大爷你不认人只认股东两个字啊。我总不好见人就说我是股东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装阔呢。 其实,老大爷也在纳闷。你说这年轻小伙子,找人就先报名字嘛。说自己叫古东不就方便了吗?非要折腾一圈。 在老大爷的认知里,古东就是名字,姓古名东,叫古东。赵启德没交代过,他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沈秋知道怕是要吐血。 进了村子,沈秋发现不一样的地方了。 原本周围烧瓷器的几家,如今门口的待售瓷器都被移到了其他地方。 取而代之的是刚刚烧制出来的耐火砖,而且除了两座窑外,其他的都在进行改造升级。 沈秋一下就猜到,这应该是赵启德拉周围邻居入伙生产玻璃了。 不吃独食这点沈秋很喜欢,这样即让生产能够跟上,又不会让人眼红,是个最能维持稳定的方法。 果然,沈秋到了作坊门口,发现前段时间加筑的木栅栏已经被拆掉。作坊里面起码有二三十名男男女女在其中忙碌。 这其中不少人都见过沈秋,上次趴门的那位大婶,看见沈秋,直接招手道:“哎哟,祥嫂古先生来了。” 古先生?沈秋一头雾水。不过知道这是叫他的。 闻言,祥嫂就跑了出来。 “又不是第一次来,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去找老赵就好了。” 祥嫂本来就忙的够呛,沈秋这么一说,她也不见外,笑道:“行吧,公子你就随意吧,当家的还是在那里面。” 接着,祥嫂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当家的,公子来了。” “公子来了,行,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沈秋在配料房门口等了一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进入房间之后,沈秋发现这个地方不能再叫配料房,这已经是完整的研发中心了。 一见沈秋来,赵启德的表情就非常高兴。对沈秋说道:“公子这些天没有过来,有些事情我们就自作主张了……” 沈秋知道赵启德要说什么,于是直接打断道:“这事我来的时候都看到了,扩大生产很有必要。而且这种事情,你们看着办就好了。 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们。配方最好自己掌握在手里。” 赵启德见沈秋同意扩大,赶忙保证道:“那是自然,配料都是我们夫妇两人在做。他们就负责熔炼以后得事。” 沈秋赶忙将话引入正题:“对了,我这次过来是殷老板让我来催货。” “催货?别催了,我这不是在扩大了吗。再有个三五天,保管给他产量翻一倍。” “哟,真的假的?能翻一倍。” “自然当真啊,你看他们如今都在我这里练手,过两天他们那边改建好,直接开工。产量自然会上来。” 沈秋一想也是,一边添加设备,一边培养人才,这产量爬坡自然还是很快的。 “对了,公子。上次你拿过去的那个圆鼓鼓的玻璃是干什么用的?” 经赵启德这么一提醒,沈秋才想起来自己把那几片凸透镜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哎呀,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两天我回去就……唉算了,我还是和你说怎么做吧。” 于是沈秋又把单筒望远镜的原理与制作方法讲给了赵启德。 至于为什么不做双筒,因为沈秋觉得那种单筒拉伸,逼格更高啊。 第53章 大佬李春芳 单筒望远镜的制作简单,赵启德听了一遍就知道了个大概。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很明显了:“公子,你这个望远镜做出来是干什么用的啊?卖给谁啊。” 沈秋一想,这玩意还真不好卖。 “这东西用处是挺大的,不过短期是卖不出去的,你有空就做个三五十个,我到时候会把这玩意卖掉。” 既然是沈秋发话,赵启德也不纠结了,爽快的答应下来。反正卖不卖的掉不管,公子自然有公子的道理。 望远镜的作用自然非常大,特别是这个通信不发达的年月。大明边军以及东南沿海卫所若是有了这玩意,能提前发现敌军,就有更多的时间准备,发生冲突也就有了更大的胜算。 民间对望远镜的需求并不大,所以沈秋的目标就是直指大明兵部。不过如今还搭不上线,也就不着急了。 —— 往年,都是先给进士们安排好工作后,才会考虑庶吉士的选拔。 如今情况不一样了,沈秋昨天回家就看到了翰林院送过来的文书。要求沈秋今天早上就去翰林院报到。 沈秋屁颠屁颠的,以为是可以直接入翰林深造了。但是早上到了翰林院才发现,原来是让自己来考试。 沈秋不免腹诽几句,考试就说考试嘛,非说让人来报到,搞得他以为自己被录取了一样。 沈秋数了一下,居然考试的只有二十五个人,怎么庶吉士这种前途无量的头衔,居然没人来考?搞不懂。 咦,黄佐也在,不过人家现在正在认真答题。也是,这可是再考庶吉士啊,自己也得努力啊。 于是沈秋也专注进行考试。 哎呀,翰林院的考试题目就是文艺啊。 题目直接就是宋人张载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好了,就这四句,然后甩给白纸几张。然后自个发挥就是了, 沈秋一想,什么都不说,那就是自由发挥咯。 沈秋想了一阵子之后,有了。不就是画大饼吗?可以可以。 沈秋本以为是画大饼,于是挥笔疾书,写下了许多只管写,而不负责的言语。 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嘉靖皇帝会拿着这篇画满大饼的宣纸,让沈秋实现上面的“大业”。 沈秋不知道,他无意之间,激起了一位年轻人的雄心壮志。 这并不是一场庶吉士考试,而是庶吉士入馆的第一篇文章。 考试完毕,吃了一顿工作餐。告诉沈秋等人,明日要跟着上早朝之后,就让沈秋等人回家去了。 早朝就是折磨人,四点多就要起,想想后世公务员的朝九晚五多舒服。 早朝沈秋等人是没资格进入的,如今他们二十多人在一位翰林侍读的带领下,正在奉天殿外等候。 等会说道关于他们的时候,才轮到他们上殿几分钟。 “宣:进士李默、丁汝夔……黄佐……沈秋……李春芳……” 太监宣读进士名字的声音响起,诸位进士皆起身整理衣冠,黄佐也赶忙让沈秋看看自己的衣容有没有问题。 当听到太监喊出李春芳的名字时,沈秋一愣,随即脱口而出道:“李春芳。” 这时旁边不远处一位个子中等,三十岁左右的一个进士看向沈秋,应声道:“不知沈兄叫在下可有事?” “哦,没事没事,就是有个朋友也是这个名,所以听到有点惊讶。” 这时翰林侍读也看到沈秋这边的动静,出声喝止道:“安静,上殿。” 说完侍读就从前带路,进士们排成五人一排的方阵,保持一致的步伐开始前往奉天殿外。 沈秋为何惊讶于李春芳这名字呢? 以前没有朋友叫李春芳,现在也没有,但是沈秋知道,以后一定得有…… 李春芳这个名字,沈秋记得很清楚。那可是隆庆年间的内阁大学士啊。将来也是入阁拜相的人物啊,不管怎么样,这种关系都要好好处一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实际上沈秋是被名字给欺骗了。 此李春芳非彼李春芳。这个李春芳已经快三十了,嘉靖在位四十四年,还不算这一年。 所以离隆庆还有四十五年,那时候这哥们都七十五岁了。 即便沈秋自己好好经营自己如今的身份,四十五年后,可能沈秋自己都在内阁里退休了,哪里用的上这位仁兄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李春芳人家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如今还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罢了。 沈秋哪里知道这些,他以为这就是历史上的那个李春芳。 翰林侍读将几人带到奉天殿门口,就侧身在门口等待,进士们则自行队列入殿。 都是程序式的操作,进士们进去后跪拜在地,山呼万岁后,宣旨太监便展开圣旨开读。 当然在进士们前面还跪着一位红袍老人与一位红袍中年。虽然两人是朝前跪着,但是从两人身形姿态来看,沈秋很确定其中一位是耄耋之年的老人。 圣旨宣读完毕,沈秋也就知道这老人是谁了。 老人头衔是有点长,但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掌詹士府事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刘春。而他旁边那位则是翰林院侍讲学士刘龙。 这两人就是这群新庶吉士的导师,任务就是教习。 宣读完毕,就没有庶吉士什么事了。出门后跟着两位导师带着圣旨去领衣服就是了。 庶吉士本质上还是去翰林院深造,没有品阶,但是朝廷已经认可你是官员的一员。 所以是发的青色官服加乌纱帽,只是缺少具体象征品阶的补子罢了。 回到家的情况还是一如既往的让沈秋憋笑。 “嘿嘿,老林,县太爷的官袍也是这个颜色吧。” “哈哈,老沈你有不有点出息。咱们府里的同知大人不也才是这个颜色吗?” “同知大人,那是几品官?” “哈哈,正五品。” “哟,县太爷才七品啊。” “哈哈,老沈你就等着吧。文丰啊这辈子最少最少也能给你整个大红袍回来。” “红袍!那可是一省也没有几个啊。” “那是自然,入选庶吉士,文丰在努力一点,就是一部尚书,或是入内阁拜相都是有机会的。” “尚书!”沈南似乎觉得这是想都不敢想的大官了。片刻之后又来了精神,对沈秋说道: “如今这样爹已经知足了,至于什么尚书不尚书,内阁不内阁,爹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第54章 家翁意南归 沈秋没有想到,一贯望子成龙的沈南,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一时之间居然有点接受不了。就连林沧水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看见二人这幅表情,沈秋大笑两声后,有些怅然若失的说道:“唉,以前总是让他读书读书,把整个家族的重任都甩到他的身上。 如今他也不负众望,考上进士,更是成了这个庶吉士。我理当高兴的,不过到京城这近半年的时间,我才发现他居然有我不知道的一面。 相比读书,沈秋好像更喜欢折腾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每次面对这些的时候,我总能不经意间看到他那藏不住的笑意。 那是在他没日没夜读书中所看不到的一面。 如今他完成了家族的重托,这就够了。我沈家今日也出了进士,也有人当官,这就够了。 往后的路,儿子,走你自己想走的路。想当官就当,不想当就回家折腾这些东西。 咱家的钱还够你折腾这些。” 说完沈南就大笑两声离开,林沧水听完之后,似有所感的笑了笑,也跟着出去了。 留下一脸茫然的沈秋,呆立原地。 吵着闹着要儿子当大官的父亲,就这么释怀了? 这样也好,本来沈南说的话很多时候沈秋都在阳奉阴违,如今这样更好,自己能照着自己的意思办事。何乐而不为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秋才知道沈南为什么释怀了。 原来沈南和林沧水早已商量好了,沈秋正式成为庶吉士的那一天,也就是他们两老头打道回府的时候了。 沈秋低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沈南呵呵一笑道:“明天来不及了,后天吧。” 林安安也在一旁低头吃着饭,这时抬头望向林沧水:“爹,你也一起回去吗?” 林沧水一脸慈爱的看向林安安,强做微笑道:“那是自然,咱们离家都八个多月了。你弟弟都还在家里呢!再不回去他们可就没地方吃饭了。” 见林安安心情并没有好转,林沧水接着安慰道:“傻丫头,爹以后有时间还会来看你的,到时候带着你弟弟一起来。那时你可要带着弟弟好好在这京城转转啊。” 说完,林沧水还有意笑了起来。沈南为了活跃气氛也第一时间跟着笑了起来,并且说道:“就是,就是,到时候我们也来。咱们一起带着他们好好玩玩。” 回去的只有沈林两人,他们同侯家的老爷子一起走。老刘被留了下来,倒不是他对沈秋有多大帮助。 而是如今留在京城,对老刘来说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虽然是沈家的长工,跟了沈南二三十年,但老刘有更好的发展,沈南是很乐意成人之美的。 老刘如今已经算是城西小有名气的工匠了。 因老刘去帮殷小满修浴室,而沈秋出于好意给魔术馆重新设计了一座供看客使用厕所。 没想到这种冲水式蹲便器一下子就火爆了起来,那些大户人家纷纷打听工匠是何人。 导致如今的魔术馆除了玻璃灯畅销外,还开始向赵启德订购蹲便器与附属配件。 这些事沈秋也是晚上才知道的,他没有想到修浴室厕所能挣钱,更没有想到殷小满抓住商机,直接就下手了。 而老刘则成了权威施工人才,如今的档期都排到十多天之后了。 收益自然也是非常可观的,殷小满是按一座浴室和厕所来收取费用,办公包料包修建,老刘拿分成。 更让沈秋意外的是,这分成里面居然也有自己的一份。 沈秋和钱又没仇,自然欣然接受。 —— 老刘也算靠谱,自己如今事务缠身,也不忘给少东家重新请一位马夫。 新马夫叫罗季,三十七八岁的样子,是土生土长的南城人。 沈秋这第一天前往翰林院上班,就是老罗送他去的。 无论是那个年月,新工作上班的第一天都是来的早早的。 沈秋到的时候,其他人也都来了。一个个都穿着昨天发的官服带着乌纱帽。 新庶吉士们被带到了一处客厅里等候,许久之后,昨日安排教导这群庶吉士的其中一位才来到现场。 来的是中年人,翰林院侍讲学士刘龙。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青袍男子,高高瘦瘦,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 见到导师到来,庶吉士们赶忙起身行礼。 刘龙倒也干脆,直接就给庶吉士们讲了起来。 大意如下: 第一,大学士刘春因身体原因,所以往后有任何事情,直接找他刘龙就可以了。也就是说,刘春只是个挂名,实际导师是他。 第二,庶吉士的任务是进修,所以时间没有强制规定,自个看着办就好了。当然有任务的时候除外。 第三,因翰林院的特殊性质,庶吉士们会被定期安排进行值班。一般是入宫当值,到时候会有排班。 第四,皇家藏书有很多,庶吉士们可以自行查阅。 大致就这么多,说完之后,刘龙才开始介绍起他身边的这位。 “这位是翰林院编修严嵩,往后……” “卧槽……”沈秋不合时宜的发出一声惊呼。 刘龙马上将目光移到沈秋身上,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沈秋,你怎么了?有话要说?” 这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了沈秋身上。沈秋只能尴尬一笑道:“没事没事,刚刚就是被蚊子叮了一下。有点痛才叫出了声。” 虽然所有人都流露出了不同的鄙夷神情,总算是掩饰过去了。沈秋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个时代到底留了多少惊艳给自己?先是张璁,接着是李春芳,如今居然还有严嵩,会是不是连夏言也要出来? 严嵩,不用说了,嘉靖一朝最牛啤的首辅,只手遮天。那可是青词宰相,牛的一塌糊涂,沈秋如今看见活体了,能不吃惊吗? 回复过来的刘龙接着刚才的说道:“严嵩,是你们的前辈,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向他询问,他都会帮助你们的。” 这时严嵩也一拱手对众庶吉士说道:“在下严嵩,字惟中。现为翰林院编修,今后列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找我就是了。” “好了,现在就让严编修带大家熟悉一下翰林院吧。” 第55章 送亲通城外 严嵩开始为庶吉士们介绍起了翰林院里的事物,以及见到的其他人。 一路上沈秋都在注意这位身形挺拔,长相俊朗的男子。怎么也不能把他与奸相联系在一起。 还真是应了那就话,人不可貌相啊。 最后,转完一圈,严嵩又带着大家回到了最早出发的地方。 这时一位庶吉士开口问道:“严编修,敢问《永乐大典》在何处?” 众庶吉士闻言皆是神情一振,见此严嵩笑了:“诸位都想看一看么?” 虽然对《永乐大典》的情况知之甚少,但是沈秋也知道,这套丛书在后世早已缺失不全。这可是一套旷世奇作啊。 一时间沈秋也来了兴致,赶忙出声附和起大家的意思。 其实《永乐大典》自它成书之日起,就是一套无价的百科全书。而明朝的皇帝也极其注重其的保护。 严嵩见庶吉士们个个都是满眼期待,于是大手一挥道:“走,带你们去看看这天下第一奇书。” 庶吉士们欢呼雀跃的跟随而上,沈秋这时才体会到什么是学霸的世界。 里面这么多人,除了自己抱着猎奇的心态,其余众人那位不是带着朝圣者的心态去看这套巨著? 翰林院有一种其他部门没有的特权,他们出入皇城远比其他官员容易。因翰林院本就是皇帝秘书机构,其实是比内阁更亲近皇帝的职位。 进入承天门之后,严嵩带着庶吉士们停在一座阁楼前。远远看去并不怎么显眼,门口只有两名锦衣卫在值守。 〈文楼〉。 严嵩用带着傲气的声音对庶吉士们说道:“这就是永乐大典的藏书处。” 众人无不流露出惊讶的神情,此处他们不止一次路过,但是没有人将它与旷世奇作《永乐大典》联系到一起。 进到文楼里面,沈秋才知道为什么翰林院里面没几个人,原来全跑到这里来了。 阁楼四周是书架,中间则有一块面积很大的看书区。里面一水的青色官服。 严嵩向众人解释道:“这里面全是翰林院的人。” 凡是官服上有补子的都是,修撰、编修之类的人,没有补子的除了上一届的庶吉士,就只有沈秋他们了。 “诸位,想看什么自己挑吧!” 随着严嵩的开口,庶吉士们纷纷开始前往书架区,寻找那些自己只闻其名而不见书的古籍。 反倒是沈秋最为特殊,没有随大队扎进书海,而是朝着头顶上的阁楼走上去。 严嵩只是看了一眼沈秋,就把注意力放回了自己昨日没读完的书本上。 二楼与一楼的布局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书架与读书区的配置。 不过沈秋却在二楼发现了一位熟人——新任翰林院编修杨惟聪。 沈秋走近一看,这位状元郎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书上,压根没有注意到上到阁楼的沈秋。 直到沈秋到他面前,这位状元郎才因心理学所说人与人的安全距离,感知到沈秋的存在。 杨惟聪抬头一眼就看见正笑嘻嘻向自己挥手的沈秋,马上也笑了起来:“哟,沈兄也来这里啊。” “严编修带我们过来逛逛。” 沈秋这么一说,杨维聪好像才记了起来,说道:“哦,对了,今天是你们第一天进入翰林院。我都忘了应该在那边等你们一下的。” 沈秋自然知道人家只是客套话,毕竟人家如今是实打实的翰林官。而自己这些人即便一切顺利,也要两年后重新考核,通过者才有人家如今的这个身份,没通过还得发往各衙门工作。 “哪里,哪里。有严编修带一下就好了,咱们以后见面时间多着呢。” 混迹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沈秋还是带来了。 杨维聪虽然是状元,但是过往岁月都是在书海里遨游。对于人情世故哪是这位在名利场上混过多年的对手。 沈秋见人家,已经三次扫了一眼手中的书本,但是不得不勉强抬头与沈秋交谈。 沈秋知道,自己这是耽误人家学习了。互相道个别之后,沈秋就继续开始了闲逛。 不要觉得人家状元郎心气高,实际上人家对沈秋已经很是客气了。 要是换其他人来,他杨维聪可能只是点个头就继续看书去了。也不是他看不起人,纯粹是因为人家自小就没有养成考虑他人感受的习惯。 至于对沈秋客气那也是有原因的,他又不瞎,自然知道内阁新贵袁宗皋特别欣赏沈秋。 而且也从和杨廷和的聊天之中感觉到,即便是大明首辅也是很看重沈秋这人的。 转了一圈从楼上下来,发现大家都在翻阅书。沈秋出门转了两圈,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之后,也只好乖乖回去找了本书看。 人处在什么环境是非常重要的事,比如说现在的沈秋。他可没有那么坚定,见书就上的信念,但其他人全去了,留他一个人就怪没意思了。 中央部门的效率就是快,下午庶吉士们的排班表就出来了。沈秋看过还行,人是按三天一波排的,也就是说沈秋只要三天中,有一天在翰林院值班就好了,至于其他时间没有要求。 排班时间也正好将明天空闲了出来,就可以去为二老送个行。 —— 通州码头。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这是沈秋第一次离开京城这么远。 在码头上吃完午饭后,沈林两人与送行的沈秋林安安和老刘最后一番告别后,便与侯家人微笑着塔上了南下的船。 沈秋看着父亲沈南身后的那些箩筐就有点无奈,这就是沈南与林沧水精心挑选的京城“特产”。 而作为实际经手“买来”这些物件的林安安,此刻也正用着同样的眼神,看着那堆货物。 并不知道二人想法。 沈南林沧水见二人目光都落在后面的箩筐上,居然都以为是因为他们要求沈秋给他们弄来这些物件,废了太大力气,让这小两口如今都还有点耿耿于怀。 要知道那些箩筐里,全是新款的灯罩和灯座。后面还有老刘给他们准备的三套浴室与厕所的主要零部件。 如今在京城要想拿到这些东西,要么钱多,要么官大。沈南知道儿子一样都不占,但是儿子有更大的优势啊,因为他认识老板娘啊。 不管怎么样,见两人这样,二老不免有些于心不忍。 然而实际上沈秋与林安安都是一肚子的无语,居然将灯罩当特产,而他们现在还不敢说,只能这么看着了。 第56章 嘉靖的无奈 送亲意味着别离,总是会有人落泪,当然有些人是因为风沙迷了眼。 女人最感性,看着船离岸,林安安眼眶里立刻就浮现了泪花。沈秋见状立刻搂住林安安进行安抚。 林沧水站在船沿上,见到女儿这般模样,不免也伤感起来,侧头抹了一把眼泪。 最后看着船驶远,沈秋才带着林安安上了马车离开。直到这时,两位父亲也才转身进入船舱。 “老林,你放心,我家儿子会善待你闺女的。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抹眼泪了。” “嗨,我哪里是担心这个,文丰这小子怎么样,我比你这个爹都清楚。我这纯粹是因为这两孩子留在京城不放心罢了。” 沈南叹道:“唉,长大了,成家立业嘛,免不了的,该让他们走自己的路了。 再说了,沈秋如今怎么说也是个官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十几岁就开始接管家事,迎来送往,没人帮扶,什么事都自己扛,如今不也都过来了吗?” “唉,别离伤怀本是常事,怎么就让你话这么多呢?走走走,离我远点……” “哈哈……” —— 紫禁城谨身殿中。 嘉靖此刻眉头紧锁,目光死死盯着手中的奏本,其心情可想而知。 这是毛澄的奏本,上次让发回再议之后,过了这么几天,又原封不动的呈了上来。 “啊……” 突然,嘉靖爆发了,将手中的奏本往桌上一拍,顺势就是一掀,将整个桌案掀了个底朝天。 侍立在一旁的黄锦,此刻也整个人都懵头了。他是和嘉靖在兴王府里,玩到大的玩伴,又何曾见过嘉靖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干着急。 门口执事的几名太监与锦衣卫,听见动静都第一时间冲了进来。 但是见了眼前这一幕,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面面相觑,呆立当场。 毕竟跟随嘉靖多年,嘉靖的性格黄锦还是很清楚。 嘉靖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发火的时候不习惯有太多人看见。深知这个道理的黄锦,赶忙一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几人见到黄锦的示意,在一看犹自喘着大气的嘉靖,立马乖乖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他们不傻,看的出嘉靖如今心情非常不好,若是呆在这里,搞不好就被嘉靖拿去撒气,到时候就有苦头吃了。 见到几人退下,黄锦赶忙躬身下去将桌案翻起,然后在蹲下身捡拾散落一地的奏本。 捡到被嘉靖扔开的奏本,稍微看了两眼,黄锦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轻声说道:“皇上,等下我亲自去毛尚书家探探底吧,看看还有没有缓和的机会。” 嘉靖虽有气,但也不是见人就撒,黄锦作为身边人,说话嘉靖还是会听,不过在气头上肯定是没好话的。 “去?去了又能怎么样?他们眼里只有孝宗皇帝和朕那个堂哥。哪怕人死了,那也是他们的皇上,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安陆来的小王爷,他们那里会考虑我的感受。” 黄锦是理解嘉靖的,然而现实却愣愣的摆在眼前。 “皇上,他们确实不对,但是如今的情况皇上不能不受这个气啊。几位内阁大人们纷纷以请辞为由,压迫皇上。时机未到,皇上还需再做忍让啊。” “啪”。 嘉靖重重的一拍刚刚被扶起来的桌案,恨恨的道:“这群人,要不是袁先生一直劝阻,朕恨不得马上就让他们回家去养老去。” “皇上说笑呢!内阁大臣要是都放回去养老,这朝廷的事交给谁干啊。” 嘉靖立马气势汹汹的补充道:“谁干不行啊?六部那么多侍郎等着,他们一走正好给他们腾位置啊,多好。” 黄锦苦笑道:“皇上,内阁要是没有这些中下级官员支持,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强硬啊。” 边说黄锦边站起来,将奏本重新摞在桌案上。并且看了看门口,然后凑近嘉靖,压低声音说道:“皇上,据小的打听到的情况来看。这京城里的官员,从上到下,基本都是内阁的同党。” 听完,嘉靖刚刚冒起来的底气也立马跌落谷底。 “难道,他们这么霸道,难道就没有人反对他们吗?” “唉,谁敢反对他们啊。臣听说,内阁掌权之后,连当初一同帮他们对付江彬一党的几位大太监都被下了黑手。 前朝几位声威赫赫的大太监,如今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被扣上帽子,就这么交代了?” “有这种事?”嘉靖犹自不信的问道。 “皇上,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公公您知道吧?” 嘉靖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他不是和江彬一党勾结,被朕撤职了吗?” “勾结江彬这一点,最初是没错。可是江彬得势之后,他就转投内阁,变成了内阁一党,并且在扳倒江彬这事上出了大力气。 小的听说,当初武宗病重时。魏彬下令装备三千小太监,准备与内阁同江彬一党开战。” 嘉靖闻言一惊:“什么?还有这事?一个太监居然敢私发兵甲。” 黄锦赶忙点头道:“就是这么帮内阁那几个人,江彬被捕之后。他仍然没有逃脱内阁的报复,被翻了旧账。” “唉”。嘉靖叹了一口气道:“所以如今才是内阁独大,连个制衡的人都没有了。 这么说来,袁先生早就看透了这一点,这次取庶吉士才挑了那么多人爸。” …… 眼见半天的劝阻见效,黄锦赶忙再次对嘉靖说道:“皇上就让小的去会会毛尚书,看看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嘉靖想了想,终究是向现实低了头:“也好,毛尚书年纪大了,去选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去看看他吧。”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黄锦就出了谨身殿。 看着黄锦离开,嘉靖将这件不愉快的事情也就抛在了一边。 不过又一个念头却开始升了起来。 “来人。” 听见嘉靖的招呼声,门口侍立的两位小太监马上就跑了进来,躬身待命。 嘉靖眼都没有抬,一边打开另一份奏本,一边吩咐道:“去把袁先生请来。” 得到任务,小太监飞快的朝着内阁值房奔了过去。这位袁先生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去请了,基本上每天都得跑个一两次。 不止外面的大臣,就连他们这些太监都觉得,新皇上对这位王府故人的荣宠太盛。 简直就没有给其他人活路。 第57章 皇帝也求人 “微臣,叩见皇上。” 说着袁宗皋就撩起衣袍下拜。 嘉靖此刻的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中广西按察使的奏本上,没有注意到袁宗皋的到来。 闻声赶忙起身制止道:“没有外人,袁先生就不要这么见外了。赶紧起来,朕有话问你。” 不过,袁宗皋却坚持行完礼。 对此嘉靖已经没有了办法,只有看着他行礼完毕。 嘉靖问过他,为什么不能向以前在王府那样,像一位先生对待学生一样对待自己。 袁宗皋是这样回答嘉靖的:彼时,皇上只是兴王府世子,而臣是朝廷所任命的王府长史。 受献王所托,充当皇上的教习。虽有上下之分,但却无君臣名分之羁绊,彼时与皇上都是武宗皇帝的臣子,故而可以师之礼见皇上。 然今日则不同了,皇上是君,我是臣。纵然是帝师,也不能逾越皇家威仪。先行君臣之礼,然后才叙师生之情。 “给袁学士看座。” 嘉靖吩咐完,一名小太监立马将一张座椅搬了过来。自袁宗皋进屋,他就抱着这张椅子了,随时准备进入大殿。 “皇上叫臣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有。”说着嘉靖就将毛澄的奏本抛给了袁宗皋。 袁宗皋也不含糊,接过奏本就看了起来。不过仅仅几眼,就发现这就是上次自己看过的那个奏本。 “没想到,这个毛澄居然原封不动的又呈了上来。”合上奏本,袁宗皋接着说道:“皇上把这道奏本留中吧。内阁那边我去应付。” “先生莫急,今天不是为了这事请先生来的。不过这奏本,朕原本还不知道是该继续驳回,还是留中,这么说来就依先生所说,留中吧。” 袁宗皋万万没想到,嘉靖居然不是为了这事找自己,意外之情表露无遗。 嘉靖笑道:“因为朕如今才算搞清楚,这个朝廷,除了先生是朕的人,其他全是先帝的人。所以朕处处受制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嘉靖有了这种极端想法,在袁宗皋看来是太危险了。如今新帝初登基。根基并不稳固,若是嘉靖生起气来,不在顾全大局,可能后果会对嘉靖很不利。 所以袁宗皋赶忙惊起,慌忙对嘉靖建议道:“皇上万万不能这么想,他们都是孝宗朝为官,虽然在这种事上是偏护孝宗武宗二帝。 但是总体来说,他们也都还是国家栋梁,于国有大用之人……” 眼见袁宗皋的长篇大论又要袭来。嘉靖赶忙打断道:“先生不用担心,朕不会意气用事,朕只是想好好考虑一下,自己人这个问题。” “自己人?皇上的意思是……” 嘉靖与袁宗皋的眼神一接触,片刻后二人同时哄然大笑。 双方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果然还是先生看的长远啊。” “皇上也长大了啊。” “哈哈。” …… —— 黄锦比嘉靖年长一点,不过也就才十七八岁,和嘉靖一个样,脸上稚气都没有脱干净。 此刻已是黄昏时,礼部除了当值人员,都已经散班回去一阵子。 这时黄锦才带着十几名太监,拎着从内库中挑选的上好贡品,赶往毛澄府邸。 毛澄是南直隶昆山人,去年刚过六十大寿。如今饭后,没事就到戏台听老家过来的戏班,唱唱昆曲,也算是一解思乡愁苦。 魏良辅融合南方各地特色,改良的昆曲,最快也要十多年之后才出现。 所以毛澄此刻听的《绣襦记》是货真价实的老昆山腔,仅流传于昆山一带,是真的能做到以解相思苦的戏曲。 当毛尚书与家人听到喜欢处,正摇头晃脑之时。 门房小厮小步跑了进来,走近一点后,躬身对毛澄说道:“老爷,宫里来人了。” “宫里?”毛澄与家里人同时发出了疑问声。 小厮赶忙说道:“十几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为首的一位叫什么黄公公。” 毛澄赶忙问道:“黄公公?是不是才十多岁那位?” 小厮赶忙点头说是。 毛澄楞的一下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马上迈开步子向前走。还边对小厮问道:“人呢?” “管家带到客厅去了,让小的来通知老爷。” 听完,毛澄就甩开小厮,大踏步前往客厅。 自安陆迎接嘉靖继位,毛澄就与黄锦认识了。这位小太监虽然年岁不大,但是深得嘉靖信任。如今他亲自前来,毛澄已然猜到了大概原因。 黄锦听到门外脚步声传来,赶忙起身等待毛澄的到来。 毛澄一踏进屋子,就看见满脸堆笑的黄锦朝着自己行礼。 虽然自己资历高,受得起这礼。但是作为天子近身太监,毛澄也不得不另眼相看。 “黄公公,你怎么来了啊。”毛澄一边笑着打招呼,一边伸手示意黄锦请坐。 二人座定之后,黄锦笑道:“尚书大人,为国操劳,甚是辛苦。皇上让我挑了一点人参鹿茸之类的东西,给大人送来,让大人补补身子。” 醉翁之意不在酒,毛澄懂。 不过礼数不能丢,朝着紫禁城的方向拱手抱拳道:“为国分忧,本分之事。有劳皇上挂念了。” 黄锦本欲开口试探一下,结果人家毛尚书,吃的盐比他走的路都还要多。他刚一咧嘴,毛尚书就抢先把话给他堵了回去。 “到北京这些日子,公公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的很。我……” “公公远道而来,也没个时间到京城逛逛。那天有空老头子我带着公公四处看看。” “不敢劳烦大人了,我自个抽时间也逛过几回了。其实我今天来是……” “公公客气啥,京城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公公人生地不熟的能逛什么地方啊。哈哈。” …… 就这样,黄锦每每要开口,都被人家给堵了一个结结实实。到最后被人家嘻嘻哈哈送出府都没能说出来意。 看着毛澄一脸嬉笑送客模样,黄锦只得一甩衣袖,不甘心的打道回府。 毛澄好好的给黄锦上了一课,抹不开面子,结果就是这样。 看着黄锦带人离开,毛家管家最先笑了起来:“这位公公脸皮真薄,被老爷拿捏的死死的。” 毛澄收回看向黄锦的视线,对管家说道:“只能奏效这一次,下一次就没这么好对付咯。” 的确,回去的黄锦一路上都在告诫自己,下一次绝对不能在出现这种情况了。 不过眼下,要想想怎么对嘉靖交代了。 第58章 殿外风光好 今天是沈秋当值的日子,所以天还没亮,沈秋就起来收拾,而且要在天亮前赶往翰林院。 沈秋到时翰林院的人基本都到了,稍稍等了一会,侍讲学士刘龙就过来了。让严嵩清点一下人数后,就直接带着这群翰林官朝宫里出发。 这一行有二三十人,紧跟刘龙身后的是,翰林院的修撰、编修等人。沈秋看见本科探花郎,被授翰林编修的费懋中也在其中。 之后就是翰林院的一些吏员,虽然品阶不高,但人家都是有编制的人。在小也有块补子打在身上。 吏员之后才是上一科的庶吉士,最后一排才是沈秋等人,因他们资历最浅。 皇帝大臣们上朝,翰林院只有大学士,也就是刘春是需要站在附近,以备皇帝咨询事务的。 而其他人都是在文华殿进行等候。 文华殿后面有一块隔出来给这些翰林官员们休息与办公的区域。 一到里面,这些翰林官们就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只有沈秋等几位新庶吉士,因为不知道去哪里还呆立当场。 严嵩指了指门口处的几张空桌,示意他们几人就在那里好了。 沈秋一行有八名庶吉士,不过黄佐不在其中。其余几人沈秋也谈不上认识,仅仅是见过几面而已,除了那位李春芳。 巴结人家要趁早,选座位的时候,沈秋就直接跑到李春芳旁边,硬把另一位名叫李默的庶吉士给挤走了。 “春芳兄,在下沈秋,认识一下,以后也好有个照应啊。” 对于沈秋的莫名热情,李春芳有一点摸不着头脑。但是出门靠朋友这道理他也懂,毫不含糊的欣然接受。 “沈老弟盛情,在下李春芳,以后还请老弟多多关照。” “哪里哪里,互相关照才是。” 刚刚被赶走的李默,见两人这样,也赶忙从旁边跑了过来。 “在下李默,福建人,大家同科进士,往后也请二位多多关照。” 李春芳本就是一头雾水,一位沈秋要多多关照,再来一位李默,也道无所谓,反正一个也是认识,两个也是认识嘛。 不过沈秋就有点不痛快了,怎么自己抱大腿,还遇到一个自来熟的人呢?沈秋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嗯了一声。 这下可给李默惹炸了,怎么说自己也是福建第一才子。那是何等的自负,你怎能用这种表情敷衍我?那可是我以前敷衍别人的做法啊。 “沈秋,你这是何意?看不起我李默?” 历来谨慎小心的沈秋,没想到一不小心没控制住表情,就给自己惹下事了。 李春芳眼疾手快,害怕二人为了这事起争执,赶忙打圆场道:“大家同科进士,那是几世的缘分,别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和气。” 文华殿值房,本来就是硬隔出来的区域。地方不大,原本只是给翰林官员休息的区域。 只是这群翰林官们个个都是学霸级的人物,手不释卷那只是基本操作。所以加个桌案,看书的看书,写文章的写文章。各忙各的,完全可以用热火朝天来形容。 沉沁在知识海洋中的翰林官员们,本来是不在意周围嘈杂声的。 谁知道沈秋三人的动静越来越大,最终惊动了所有人。 作为领班翰林官,严嵩最先发火。 “沈秋、李默、李春芳,你们三个去外面站着吧。” 文华殿外多了三个看风景的人,值房里面也恢复了平静。 “泡茶。” 一个声音自屋里传来,沈秋三人面面相觑。 不久之后,从屋里就跑出来两名庶吉士,拎着大茶壶出去打水。 李默见沈秋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不屑的说道:“这是翰林院的规矩,新来的庶吉士,值班时要充当杂役。” 李春芳也点点头道:“这个我倒是有听说过,哈哈。接下来两年这泡茶送信的活就是咱们的了。” 沈秋一阵无语,居然还要伺候人啊,这官真难当。 见沈秋没有说话,李春芳问道:“沈老弟想什么呢?” “我在想,怎么才能不干这些杂事。” 李春芳与李默两人闻言就是一个白眼甩过来,其含义非常明显“傻子”。 不久后,早朝散班。 沈秋三人就站在屋檐下,看着那一群官员们下朝。 突然李春芳用胳膊推了沈秋一下,用下巴给沈秋指了指前方。 沈秋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小太监往这边跑来。 李默也注意到了:“这是御前太监,看样子是找翰林官的了。” 一听御前太监,沈秋李春芳二人都打起了精神,摆出一副微笑的表情。 不过小太监一路小跑,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三人,点了个头就直接冲进了文华殿值房。 值房里众人见御前太监前来,赶忙都起身迎接。这种架势他们早已熟悉,就等着小太监开口说事了。 御前太监眼力一定要好,他扫了一眼众人,立马就看到了严嵩。这位可是这里面资历最老的一位,于是对严嵩说道:“皇上传新编修与庶吉士们去谨身殿。” 小太监说话声音很大,沈秋三人也都听的清清楚楚,赶忙转身开始扒门上朝里瞅。 然而这一道命令,却让值房里的一群翰林官懵头了。皇帝直接传召新庶吉士,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事。 就连他们这些熬了几年的翰林修撰、编修,也都是只有皇帝需要询问某一方面事务时才召见。而其余时间他们都只是例行值班,以备召见而已。 要知道武宗正德皇帝好武,一年半载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询问他们,他们的冷板凳是早已坐习惯了。 而新皇帝这一点倒是好,喜欢读书。时不时就召见这群翰林官进行询问。当然,主要的对象都是侍读侍讲学士,但是这些学士都会适时引荐这些编修们露脸,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 而且这种引荐都还有潜在的规则存在。说来也简单,要么是呆的年岁久了,资历够厚。要么是真有大才华,得上官赏识。 当然也还有第三种路,那就是善钻营者,也就是会拉关系。这种人才无论在那个行业,那个位置都会混的很好。 看着这群新报到的新人们,跟着小太监走远。后面这群眼巴巴的翰林官们,无一不是唉声叹气。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皇上登基伊始,取的第一科进士,待遇果然是不同啊。” 随即值房内又是一阵叹气声响起。 第59章 生气的张璁 值房里的猜测一点都没错,对嘉靖来说这些前朝的进士,他基本上是一个都不认识。 如果没人和嘉靖说这些人的事,那么他们就是像空气一样,起码在新皇帝思维中是不存在的人。 即便知道那么几个人,潜意识里已经把他们全部看做是内阁的同党,和他这个皇帝不是一条战线上的人。 所以这种时候,嘉靖就将目光聚集到了自己亲自主考的这科进士身上,希望他们能不负‘天子门生’这四个字。 一行人中,翰林编修费懋中是唯一一个身上有补子的人。当仁不让的走在最前面,其余几人也是快步紧跟其后。 在谨身殿门口小站一会后,等到杨廷和等几位辅臣离开后,小太监才进去通报。 等到几人进入殿内的时候,发现大学士袁宗皋还在里面。不过见到几人进入,嘉靖挥手示意几人走近一些。 袁宗皋先开口说道:“几位自我介绍一下吧。” 这可是多少低级官员梦寐以求的机会,除了沈秋有点迷糊外,其他人都知道这是个天大的机遇。 要是能给皇上留下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往后的事那可是会顺风顺水,极有可能一帆万里啊。 于是几人赶忙开始介绍起自己,嘉靖与袁宗皋也是很认真的听着,并且时不时的点个头或是眼神交流一下。 直到沈秋介绍时,嘉靖却笑着打断道:“你不用介绍了,朕知道你。” 这可让一众庶吉士惊了一跳,皇帝居然知道沈秋,匪夷所思啊。 不过接下来嘉靖的话,让这些刚刚升起来的艳羡立时烟消云散,反而是庆幸起自己的没有因为这样被皇帝记住。 “朕知道你,廷试那天,别人都是正襟端坐,唯独你一个人用手撑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沈秋没想到这事让嘉靖也看了一个正着,刚好袁宗皋也跟着笑了起来,弄的沈秋一脸尴尬。 好在嘉靖赶忙补了一句:“不过你的策论写的确实不错,朕很喜欢。” 接着嘉靖将一张写满字的纸张,拿起来扬了扬。笑着对沈秋说道:“当然,这个写的更好,朕看了都激动不已。” 沈秋自然认得,那是自己画大饼写的东西。他万万没有想到,嘉靖居然看了这个东西。 也没能料到,从此以后,他的安稳日子不在有。因为嘉靖对他的另眼相看,最终成为了别人嫉妒他的源头。 低调,这个词,将离他越来越远。 —— 下午太阳西落,沈秋等人也下了班。与李默、李春芳二人边走边聊,突然沈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和二李打了一个招呼后,沈秋就直接赶向前。 “罗峰先生,咦,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原来前面这人正是张璁,此刻正双手背在身后,气呼呼的大踏步往回走,一身袍服的下摆被踢的‘噗噗’作响。 沈秋不得不加快步伐才能勉强跟上。 张璁像是闹起脾气的小孩子,斜眼瞅了沈秋一眼,然后也不说话,继续走自己的路。 “哦唷,这是谁惹了咱们张大人啊,生这么大的气。” “去去去,别烦我,刚吵完架,心里不痛快,别惹我。” 卧槽,原来是刚吵完架啊。 不对,张老爷子现在是观政进士,在礼部行走。沈秋一联想到后世张璁的成名之作,瞬间明白了过来。 张璁八成是和礼部的人争论时干起来的吧。 于是沈秋说道:“张先生,你这就厉害了啊。一个观政进士,跟人家礼部的人吵了起来,你牛大发了啊!” 张璁一听,立马止住身形,转头盯着沈秋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和礼部的人吵起来的?” “猜的。” “猜的?”张璁一脸狐疑。 “嗯,猜的。”沈秋很诚恳的点头。 “那你猜猜谁赢了?”说着,张璁面色缓和下来,又继续走了起来,沈秋也赶忙跟上。 谁赢?肯定没人赢啊。礼部的人赢了就没有后面的张璁上书了,至于张璁要是赢了,他也就不会这么气冲冲的了。 “自然是谁都没赢。” 张璁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呵呵,我生气成这样,为什么不是人家赢了?” “你要是真输了,肯定是会低着头赶路,夹着尾巴做人,怎么可能气成这副鬼样子。” “呀,没发现你小子,还有这看人的本事啊。” 此刻张璁又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见状沈秋赶忙问道:“到底是为什么吵了起来?” 张璁看了沈秋两眼,笑了一下后说道:“和你说说也无妨。” 沈秋赶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事情倒是简单,皇上不是派人去安陆迎接生母蒋氏吗。 如今已经快到通州了,礼部商议该怎么迎接这位‘兴王妃’。我就说了一句,这是皇上生母,从人伦来讲,自然应当以太后礼仪迎接。 不过如今也可以用兴王妃礼仪迎接,毕竟皇上还没有给她名号,用以前的也可以。 没想到这就捅了马蜂窝,一个主事最先指着我开骂,说我什么不懂礼法,欲绝孝宗嗣什么的……” 张璁一顿滔滔不绝的述说,最后沈秋总结起来,也就还是大礼议这件事上,大礼议定下,这什么争论都不会有了。 礼部还是坚持,小宗入嗣大宗,需奉大宗为统,这是礼法。所以这位皇帝生母也只能屈尊当儿子的婶娘了。 而张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十年,非常明白礼法固然重要,但是人伦也不能不顾。 到这时听完张璁的述说,沈秋也才明白历史上张璁,为什么敢逆着整个文官集团,替嘉靖说话了。 礼部的人重礼,而且只考虑大宗的人伦。 张璁虽同样重礼,但是更重人伦。用他的话来说:“一个人若是连孝道都放弃,那他所尊崇的所谓礼,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点上沈秋倒是非常能理解,毕竟后世社会中已经没有了传统儒家的那套价值观。 天、地、君、亲、师这五纲,早已不存在。也就亲、师二纲还有价值。对沈秋来说,血亲重于天是完全能说通的。 联想到这里,沈秋突然发现,这个时候张璁还只是在下面抱怨,也仅仅是和周围的人在理论这件事,并没有想到要上书给皇帝的意思。 天哪! 这改变大明朝未来走向的关键上书,难道需要自己推波助澜一下? 刺激,沈秋想想都觉得开心。 第60章 酒楼商计策 此等机会,岂可白白错过。要是不推波助澜一下,沈秋都觉得自来这个世界一趟了。 抬眼正瞧着前面路边有一家酒楼,沈秋当即来了主意,拖上张璁边吃边说多好。 哈哈,想着沈秋就付出了行动。 “来,张老哥好久没聚过了。走,今天小弟请客,咱们边吃边聊。” “不,不。我这还有事呢,我回去先。”张璁是极力拒绝,不过并不能挣脱沈秋的拉扯。 “老哥,你回去干啥啊,就你自己一个人,咱哥俩好好聊聊……” 最终张璁被沈秋拉进了酒楼。 沈秋对着小二喊到:“一个包间,好酒好菜上来就是。” 如今的沈秋已经有了足够的零花钱,也能学着当初武侠片里看到的那样,豪气的喊一嗓子,好酒好菜招待。 两人先是一阵闲聊,最后等到酒菜上齐之后,沈秋才在边吃边聊时,把话题切进入。 “老哥,除了和礼部的人争执之外,你就没想过其他办法吗?” 张璁仰头喝下一杯酒后,苦笑道:“礼仪事务皆是由礼部主持,不在礼部争执,其他地方有什么用?” 沈秋一听果然,这老哥这根筋还没有转过来,于是沈秋开始想怎么引导他给皇帝上书好呢。 “那老哥有没有想过,礼部都是毛尚书的人。你即便在礼部闹得动静在大,人家只要一句话,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你能如何。” 听到这里,张璁恨恨的一拍桌子,气呼呼道:“我就不信,大明的礼部就没有一个重人伦的。” 哎呀,这老哥属牛的啊,这么犟。 换句话,认个怂,问我一句:还能怎么办。 答案我不就送到你面前了吗?结果这么一回,我不还得忙活吗。 “纵然礼部有几个人,良心发现,和你站在一起。可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你们斗的过大明的文官集团吗?” 不料张璁一点没怂,反而更加神情激昂起来。 “我张璁快五十的人了,有什么可怕?只要我还活着,管他什么首辅尚书的,我有话就要说,有事就要干。 苏武牧羊、班超从戎,那位不是做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张璁舍此区区一身,为万世天下争一个纲常人伦,又有何不可?” 沈秋用手按住自己被带动起来的雄心,另一只手赶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再不压压惊,沈秋真怕自己等会也拍案而起,和这位张大人一起慷慨陈词了。 牛牛牛,沈秋在心里默念了三个牛字。 平复下心情后,对张璁说道:“老哥,做事咱们要将策略。一味死杠对咱们没有好处。” 张璁一愣:“策略,什么策略?” 沈秋想着,这种东西想要一两句讲清楚是不可能的,于是直接说了一句:“就是孙子兵法。” 张璁虽直,但不傻。很快就反应过来,沈秋说的策略是什么意思了。 见张璁总算上道,沈秋赶忙说道:“你在礼部争这些没用,你要找对人。人找对了,你只需要写个奏本,一句口舌都不用费,自然让礼部这帮人说不出话来。” “谁有这么大能耐?” “哈哈,老哥这事你怎么这么愚钝啊。你想想,谁最反对礼部这种做法?” 突然,张璁两眼金光一闪:“皇上,是皇上。” “对了,你只需要上一个奏本,写的条理清晰,论断有据,皇上发下群臣一议,看谁能驳。” “可是,我观政礼部,奏本需要通过礼部衙门,他们会让我把奏本递上去吗?” 哎呀,这事还真忽略了。沈秋可记得历史上,杨慎可是带人准备打死张璁的,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跑掉的。 这么一来,要是送到礼部,被礼部的人看到,那可是会整出事的啊。 沈秋略微一沉吟:“这样吧,你先写,递的事我帮你想办法。” 接着沈秋又提醒道:“不过老哥,你可要想清楚。如果你写的这东西一旦递了上去,你将成为众矢之地啊。” 张璁笑的很洒脱,如同这就是他一直追求的夙愿一样。 表情有些时候比言语更能表达一个人的意思,沈秋懂了。 斟满酒,举杯敬了张璁一杯。所有的成功都没有偶然,张璁日后的飞黄腾达,都源自于他自己的坚持、执着与无谓。 虽千万人吾往矣!这种境界,沈秋觉得自己看到了。若不是知道结局有利于张璁,沈秋可能会是第一个阻拦他的。 现代哲学,活着最重要,其他的全看个人道德修养。 古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张璁觉得自己好像遇到了知己,沈秋能够不顾未来的压力,帮助自己实现想法。不痛饮一番,怎么对的起这番深谈呢? 沈秋的酒量还不错,不过一直慢慢喝,所以最后也没有醉。 张璁醉了,起码沈秋是这么认为的。 在包间里大吼一声,小二立时一路小跑上了二楼包间。 “客官,有什么吩咐?” 沈秋抛出一两碎银,对小二说道:“叫辆马车,等会在帮我把他扶到车里就好了。” 看见沈秋掏钱的时候,小二就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接住碎银后,更是笑的嘴角眉梢都成了月牙状。 “公子稍等,我这就去给您叫车。” 长久同处一个环境下,人们的互相了解是很深刻的。 小二能够从掌柜波动算盘发出的声响,听出掌柜心情是好是坏。而掌柜也能从小二下楼梯时的步子快慢、幅度大小,听出小二是高兴还是失望。 如今小二急促而又安稳的脚步声,远远的就告诉了掌柜,楼上这桌客人出手阔错。 小二下楼,匆匆和掌柜说了声去叫车,就飞也似的跑出酒楼。这么一说掌柜也就知道楼上客人是要走了。 但凡大一点的酒楼,都会有稳定的送客马车夫,类似后世的合作关系。 很快小二就跑了回来,将张璁扛在背上,背下了楼。 上车仅仅是片刻功夫,张璁居然呼呼大睡了起来。想着,这位老哥平日也是一个人住,喝了这么多酒,直接送回去也没有人照顾。 索性沈秋直接将他带回了家,反正沈林二位离开房间也空了出来,给他住正好。 第61章 逛逛生产部 自沈南林沧水走后,沈秋早上起的就没有那么早了。 所以他起来的时候,林安安告诉他,张璁等不到他,说还要去礼部,已经先走了。 这位张老哥还真是认真,观政进士其实是比庶吉士还要悠闲的闲人。庶吉士起码还要去排个班,站个岗。 观政进士压根就是一个闲人,去不去都没人把他们当回事。 不过沈秋并不在意这些,如今说来还是银子亲。沈秋吃好饭后就打算去魔术馆看看最近生意怎么样。 正好林安安也要过去,于是沈秋就让老罗赶着马车送他们去一趟。 今天上午有一场表演,所以魔术馆非常繁忙。殷小满却已经做到了让自己不那么忙,表演这一块已经完全交给弟子们去做。 买卖这一块,也新请了四五位来帮忙。有的是其他店铺的掌柜,有的是街边邻居介绍来做跑堂的远房亲戚。 就殷小满介绍说,有了这几位的加入,玻璃制品的订单又明显多了不少。不过让沈秋没有想到的是,宫里居然也听闻有了玻璃灯这么个玩意,居然派出太监过来下过订单。 “真是宫里的?”沈秋有些不相信的问到。 殷小满一指铺子里的掌柜说道:“我自然是确定不了,不过那位童掌柜,在京城做了几十年的买卖。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宫里面的人。” “他们没有给你们送货地址吗?” “没有,让我们给了一个日子后,就走了,说是到时候他们会派人来取货。” 沈秋一想,这还真有可能是宫里来的人。 接着又好奇起来,问道:“他们也是买的这种灯吗?” 殷小满笑道:“公子开什么玩笑,宫里的人,怎么可能用这种底座。人家说了,只要罩子,但还是按一套付钱,但是有一个条件,罩子的品相一定要好。 童掌柜的老道,直接三下五除二就把价格抬高了两倍,结果人家也答应了下来。还是撂下那句话,只要货号,价格好说。” 说完殷小满不免感叹一句道:“这皇家就是阔错,花钱跟撒钱一样。” 这倒是蛮符合皇家的消费观。 “唉,慢点,慢点,小少爷慢点。”老妈子的声音自不远处的墙角传了过来。 这正是殷小满儿子奶妈的声音,几人循声望去。 拐角处一个一岁多的小孩,正扶着墙根,颤颤巍巍的走入几人视线。小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殷小满看着,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这是殷小满的儿子,姚长生。 看着儿子跑了出来,殷小满的精明干练劲一下子消失无遗。只留下一个蹲下身子,微笑着,用满含鼓励的眼神,朝着儿子张开双臂的母亲。 姚长生见状,哇哇叫了两声。表达喜悦之情后,就用双手扶着墙一点一点的朝着母亲走了过来。 他的每一步,都在母亲的鼓励下完成,一点一点的靠近。 这一幕看的一旁林安安又狠狠地掐了沈秋一下,其用意在明显不过了。 —— 沈秋想起了作坊,决定再去一趟李家窑。于是让老罗送林安安与溪儿回去,自己去车行找上老黄,就直接奔着城外去了。 来的也正巧,老黄正躺在车行里闷头大睡。后来一问才得知,原来老黄这些天跑了一个大单,今天天刚亮才进城。 马车上沈秋问老黄道:“老黄,昨晚才跑了大单,怎么不回去休息一下,又开始接货了?” 老黄咧嘴一笑,神色中满是开心得意之情。 “哎呀,公子不行了啊。大儿子大了,我可要赶紧挣点钱准备着啊。” 沈秋懂了:“哈哈,难怪你这么拼命,原来是家中好事将近啊。” “哈哈,没呢,还早着呢。只是家中相中一个女娃,哈哈准备过些天去瞧瞧。” 沈秋这样和老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从儿女问题到他昨晚跑的大单,两人基本无所不聊。 时间也在两人交谈之中飞快流逝,感觉没过多长时间,两人就到了李家窑。 路口老头的岗哨依旧,不过见到是古东来了,他们也就直接放行。 村子里果然如赵启德所言,已经热火朝天的开动起来。沈秋直接就去找了赵启德,发现人家正在聚精会神的搞研究。 咦,这是在做什么? 赵启德正埋头桌面,正仔细鼓捣眼前的东西。 这时赵启德也发现了沈秋,于是放下手中的活计,笑道:“公子来了啊,你先坐一下,我这里马上就好。” 沈秋于是自己在屋子里转了起来,突然看到一角的三口长匣。 沈秋正好奇这是什么东西,结果赵启德已经走了过来。看见沈秋正盯着木匣,于是微笑着将正对着沈秋的木匣打开。 沈秋看到木匣里的东西,不禁也笑了起来。原来这匣子里装的正是沈秋让赵启德制作的单筒望远镜。 不得不说赵启德的制作能力啊,做出来的成品比沈秋想象中的都还要好不少啊。 “公子,这望远镜我试过了,确实非常不错,隔着一里地都能看的见,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千里眼。” 随后赵启德问道:“公子,这望远镜你是打算怎么卖?要不我再做一点拿到殷老板那里让她试试?” 沈秋想了想:“嗯,不急,这东西的影响还是有一点大,暂时先放一放。等到机会合适的时候我去卖。 这是一张大单。 对了,赵哥,我姓沈名秋,叫我沈秋就好了。大家这么熟了,不要总是叫公子公子的了。” “额,好。”赵启德听到这样的话,其实非常高兴,沈秋在他们面前是自带神秘属性的。 能互相称名道姓对村里人来说,这就是关系亲近的一种表现,赵启德自然高兴。 “那,那公子,以后我就叫你沈老弟了。” “赵哥,这样最好,没必要那么生分了。” 过了一阵子,沈秋又突然想起了来的目的。赶忙道:“听殷老板说,有一批要求品相好的灯罩,你们生产的怎么样了?” “哦,这个啊。走吧,我带你去看看,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个样子能不能达到要求。” 于是赵启德带着沈秋就去了自家作坊,如今祥嫂正带着几个人在忙活着。 赵启德介绍说,如今他们已经将普通生产任务转出去交给乡亲们了。而自己家的作坊,主要用于搞研发,以及这种精品生产。 不看不知道,沈秋一看,如今这玻璃灯罩的透明度已经非常不错,居然让沈秋分辨不出于后世普通玻璃有了多大区别。 对沈秋来说这简直是意外惊喜。 第62章 祥嫂大发飙 沈秋大喜过望。 自己最初的造玻璃的构想总算可以实现一部分了。 赶紧向赵启德要来了文房四宝,开始了他大量抄袭后世发明之路。 “嗯,这个呢是水杯,就是普通喝水用的。这个是便携式水杯,你看这个水装进去之后,用这个带螺纹的盖子盖好,防漏做到位,这水无论如何也是撒不出来的……” 沈秋一张一张介绍起自己的剽窃成果,而赵启德则是一位最忠实的学生。不但仔细听着沈秋的讲解,还时不时的问出自己的疑问。 这种玻璃制品的生产如今已经非常容易了。大到杯碗,小到酒杯都是可以作为商品前去抢市场的。 折腾半天,沈秋终于是把这些图纸讲解完毕,不料赵启德问出的一句话,立马沈秋高兴起来。 “沈兄弟啊,既然杯子啊,碗啊的都可以用这个玻璃生产。我想问问要不要再增加几样啊?” 沈秋一听,乐呵了。 本着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的中国传统价值观。沈秋觉得赵启德可能想到了与自己完全靠后世剽窃所不同的物品,于是欣然问道: “赵哥,好啊。你说说你觉得什么还可以生产啊!要是可以直接就生产吧。咱们玻璃制品一定要在品类上在丰富一点,只有这样才能源源不断的有钱赚啊。” 赵启德笑道:“那好,我就说了啊。沈老弟,你看见没有。我家那几个木盆,用的时间长一点就要漏水,然后就要一番修补才能再用。 而这玻璃玩意有个最大好处,就是不管做出来的是什么,只要装水就不会漏。所以我想……要不然我们生产点玻璃桶玻璃盆吧。” 沈秋原本是好好听听他的建议,结果说出来的话差点让沈秋笑喷。 这且不说玻璃盆、玻璃桶易碎这个问题。单说做一个玻璃盆能做多少玻璃灯或是玻璃杯的原料吧。 就单这一点就决定了这玩意即便是做出来了,因为成本原因,也只能是拿去做富贵人家的摆设玩意。 再说了,如果真的是要摆设,摆什么不比摆几个盆桶强?就是摆个鱼缸,无论从观赏性还是接受度都比…… “鱼缸……”沈秋又是眼睛一亮。 这年头那些士大夫们,一个个清高的要死。没事家里都要养些花花草草的,美其名曰:怡情养性。 沈秋以前看过沈复的《浮生六记》,对里面清朝人养花花草草是大有映像,可谓记忆深刻。 而且后世他所生活的环境里,不少人也有这个爱好,而‘多肉’这种植物就更是受世人喜爱。 既然,古人今人都喜欢这种怡情养性的东西,那就给如今大明朝的富人们增加一种花样吧。 沈秋的脑袋里已经想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而赵启德还在想着鱼缸这玩意那么大,有必要用这种东西做吗?这不是比玻璃桶还浪费材料吗? 这不怪赵启德,因为他映像中的鱼缸。就是菜场里面那种,一个大陶土缸,里面全是装的待售各种鱼。 就这种玩意,赵启德觉得,就是生产出来,卖鱼的也买不起,或者说不舍的买这玩意。 就灯罩的价格来说,鱼缸大了这么多,翻个十倍不算黑吧,但是十倍之后的价格有多恐怖了?卖鱼的哪承受的起。 沈秋一切想顺畅了,回头看向赵启德,发现对方如今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怎么了,赵哥。这么副模样。” “沈兄弟,刚听你喊了一声鱼缸,我想问问你,真的要做鱼缸吗?” “做啊,当然要做。鱼缸的市场挺大,价格也能卖的起来啊……” 沈秋本想滔滔不绝的讲起关于鱼缸的销路和前景。 但是仅仅几句,沈秋就发现赵启德还是那般不对劲。沈秋懵了,以前无论自己说什么,虽然最初他也不太理解,但是经过解释之后就很快欣然接受,今天这太反常了啊。 “赵哥,你……”沈秋故意把你字拖了很长,这样可以让赵启德感受到他想问又不好问,却又充满疑问的心情。 赵启德瞅了沈秋一眼,一拍大腿道:“兄弟,咱也不把你当外人。长久以来,但凡兄弟你说的咱都照做。但是这次哥哥我真的要劝兄弟你一句了。” 只要肯说出来就好办,沈秋赶忙点头,示意自己正听着呢。 “兄弟,在家一定是不自己买菜吧?” “对啊。”赵启德这一问,让沈秋真的摸不到头脑,这说事呢,怎么扯到买菜去了? 然而赵启德似乎底气更足了,深吸一口气道:“兄弟,那这也不怪你,实在是你不知道。 这么说吧,就这鱼缸做出来,菜市场那些卖鱼的也不会买这玩意。 虽说用玻璃鱼缸,能把里面的鱼看个清清楚楚,但是这价格实在不是他们肯承受的啊。” “噗。”沈秋喝入口的茶水,喷了一地。笑道:“闹了半天,赵哥是以为我要做那种大鱼缸啊?” “不是那个吗?” “哈哈,赵哥,做那玩意我们兄弟怕是要亏的裤衩都没得穿了。”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赵启德却抓住了绝对‘重点’,让沈秋又笑了个没完。 赵启德是这样的,听完沈秋说裤衩都没得穿。立马拍了拍胸膛,对着沈秋情绪激昂且郑重其事的说道:“这点兄弟放心,哥哥是知道深浅的人,绝对不会让咱们走到那一步。 退一万步讲,真的到那一步,兄弟你也别担心。你嫂子当初藏了一点私房钱,这些年即使再困难,说什么都不肯拿出来。到时候哥哥就是去偷,也给你偷出来,买两身衣服肯定还是够的。” 大笑之余,沈秋也感受到了赵启德的淳朴与真心实意。赶忙忍着笑道:“说笑的,说笑,怎么可能到那一步。” 就在二人打算止住话头的时候,研发房的大门被从外一脚踹了开。祥嫂一脸铁青的站在门口,伸手指着赵启德鼻子骂道:“好你个赵老六,到这个份上还惦记老娘那点嫁妆,信不信老娘弄死你。” 这一幕不但沈秋看的莫名其妙,就连隔壁熔炼间的乡亲也是不明所以,赶忙跑过来劝阻二人。 原来祥嫂本来是忙着熔炼间的事,过来是将生产好的灯罩码放起来。正巧走到门口,听到了赵启德情绪激昂的提到了她的嫁妆。 嫁妆这玩意,对女人来说意义太过重大。要不是女人主动拿出来,那么无疑是在动她们的命一样。 所以,祥嫂的这番举动也就没有那么难理解了。 第63章 屋顶的光亮 好在祥嫂只是一瞬间爆发,在沈秋将事情大致解释了一遍之后,情绪很快收拾好了。 但是依旧没好气的斜眼瞪着赵启德骂道:“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和老娘明说,老娘难道是那么不明事理,连这点钱都不舍得吗?还需要你来偷?没出息的东西。” 赵启德被说的连头都不敢抬,只能一个人就那么扁着嘴看着地面。好在乡亲们将祥嫂拉回了熔炼间。 这时赵启德才舒了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朝着沈秋摊了摊手,表示了他的无可奈何。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太多,片刻恢复之后,赵启德就与沈秋继续聊起了鱼缸的事情。 这时赵启德总算搞明白了沈秋说的鱼缸是什么东西,这么一听才觉得好像也有搞头。 “我就说嘛,沈兄弟这么有头脑,怎么可能做亏本生意啊。哈哈哈。” …… 将一切交代差不多之后,沈秋就打算回家去了。赵启德带着人帮沈秋搬着望远镜,准备帮他放到车上。 几人刚刚出门,沈秋与赵启德还在聊着天,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不远处一座屋子上有人掉了下来。 赵启德见状,脸色煞白,赶忙将木箱往老黄车上一搁,给沈秋撂下一句:“沈兄弟,张叔有事我去看看。” 沈秋见着赵启德撒腿就跑,把东西一放也跟了上去。而老黄原本就是躺在路边睡觉,听见惊呼声,在这两人之前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怎么样了?张叔伤的重不重?”沈秋好不容易挤到人群堆,正好见到赵启德一边向旁边人问话,一边上前检查张老头四肢。 一个粗狂妇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出来:“不知道啊,问他就光说疼,现在也动不了啊。” 这时沈秋挤到老黄旁边,老黄一见沈秋在张望,于是轻声道:“摔下来的时候运气好,屁股着地,问题不大,疼痛劲缓过来就好。” 周围的人一听老黄的解释,在一对照现场的情况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沈秋没想到老黄还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过想来也正常,就老黄这种跑车的什么没遇到过。 后来与老黄的闲聊也证实了这一点,赶车出门摔成什么样的他都见过,从伤者疼痛时的姿态,他就能看出哪里有问题。 老黄解释说,其实很简单。要是摔断的地方,必然是动弹不得,但凡喊着疼,四肢还能动的自然的,基本都没有问题。 不过这时的沈秋并不知道这些,只是感觉这人好像摔的挺厉害。 出于关心于是向周围人问道:“这跑房顶上去干嘛啊?” 这时旁边一位老大爷说道:“嗨,还不是这老房子有点漏雨,平日看不见是哪里漏雨。今儿天气不错, 这张老头两就想趁着太阳好,能从屋子里看到漏雨的地方,上去把漏雨地补一补。谁知道出了这么个事,人伤着了,这不是亏大发了吗?” 漏雨?沈秋马上反正过来了,小时候自己家瓦房也会遇到这种情况。 沈秋于是离开人群,走向张老头夫妇的屋子。一旁的老黄见沈秋这幅模样有点奇怪,也就跟了上去。 只见沈秋进了屋子,不往别处看,就盯着屋顶在找什么。 而老黄跟过来一看,直接抱怨道:“这老头,大白天把窗户关上干嘛,屋里黑漆漆的一片,啥也看不清楚。” 不料这时沈秋却笑着回答道:“窗户不关起来,怎么看的到屋顶的漏雨点啊。” 这个道理老黄自然懂,他自己家就是瓦房,隔个三五年的就要上去翻修一下,不然一到下雨,屋里就得放几个木桶木盆了。 这时外面摔倒的老张,也能动弹了。虽然还是喊着疼,但是能被人扶起来了。 赵启德忙前忙后的在帮忙,可沈秋如今却是又有了新想法。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开始一间一间进老张家屋子看。 但也仅仅是站在门口朝着里面屋顶瞅,他对于个人私产这东西概念还是挺深的。没有得到主人的许可,他是不打算跑到屋子里面去看。 对他来说,门口看看就能达到自己的要求了。 这边老黄莫名其妙的跟着沈秋,看了一阵也没看出来个名堂。总觉得这位公子怕是抽风了,一下子净盯着屋顶看。 另一边的赵启德也忙完那边张老头的事,正被老太送出门。 赵启德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稍微掂量了一下,估摸着应该是够了,就交给老太。 不过老太却怎么也不收,说是帮忙抬人都不错了,怎么还能要他的钱。后来在赵启德与周围人让她先给老头养病的劝说下才收下钱。口中却一个劲的说,这是他们老两口借的钱,将来一定要还。 往回走的路上,赵启德告诉沈秋。这两位是他们家邻居,本来是有一子一女。女儿嫁了出去,难得回来一趟。儿子呢在几年前就被歹人害了。 如今就两老,日子过得挺苦的。原先赵启德也过得苦,帮不了他们,如今托沈秋的福总算起来了,所以有时候会照顾一下这二老。 说着说着就来到了马车旁,赵启德原本以为沈秋就要上车离开。可是这时沈秋直接越过马车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朝着作坊去了。 这样老黄和赵启德都有点纳闷,赵启德试探性问道:“沈兄弟……” 赵启德也故意把话拖得有点长,想以作提醒,让沈秋想起自己走错了。 不过沈秋头也没回,但回答却很干脆:“刚想起一点新玩意,还要和赵哥聊聊,赶紧来吧,说完还要回城里去呢。” 赵启德一听,还真有事,不是走神。赶忙跟了上去。 沈秋走到屋檐下,看了看头顶的屋檐,指着对赵启德说道:“哥,弄一片下来。” “你是要青瓦?”赵启德听得很清楚,但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二次确认到。 这次沈秋没有说话,就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确认无误后,赵启德也不犹豫。也不想其他的,反正这老弟就要让他把房子拆了他也拆,如今就是一片瓦有什么不好办的。 沈秋见着赵启德从旁边拿起扫把就要往上戳瓦片,补充道:“要好的。” “行,没问题。” “啪、啪……” 片刻后,赵启德带着戳下来的唯一完整瓦片进了研发间。 只留下从熔炼间听到动静跑出来,一脸铁青,看了看屋檐一角的硕大缺口与地上那一堆碎瓦砾的祥嫂。 作为明眼人的老黄,远远都能感受到,祥嫂的怒气值再次飙升上去,赶忙转身躲了起来,可千万不能成了发泄桶啊。 第64章 让屋子敞亮 一片青瓦摆在桌上。 沈秋不发言,就看着对面一副愁眉苦脸表情的赵启德。 沈秋即觉得搞笑,又无奈。本来是要一张青瓦,给他做个样板,结果赵启德愣是戳坏了十多张瓦片。 搞得沈秋进屋时,看见怒气匆匆走出熔炼间的祥嫂时,都是一阵心惊肉跳。 当然,这都是为了赵启德而担惊受怕。 “沈兄弟,你说吧,这玩意有什么用。也让我心里能舒坦一点。” “没看出来吗?” “没有。” 好吧,也许此刻赵启德状态不好,想不到哪里去。 沈秋也不卖关子,指了指头上的屋顶说道:“就这个屋顶,换上几片玻璃瓦,即使关窗也没有问题了。特别是厨房杂物间这种不常用的房间,效果更明显。” 一经提醒,赵启德也醒悟过来。 “对啊,屋子里不开窗,即使是白天也很暗。可要是有了透明玻璃瓦,亮光问题就完全解决了。” 赵启德一拍巴掌,这果然是个好主意。至此,赵启德状态完全调整过来了,能赚钱,祥嫂他就不怕了。 突然,赵启德又补充道:“那要是全部换上玻璃瓦,是不是光线更好啊。” 沈秋直接一个白眼,看的赵启德一愣:“兄弟,怎么?是不是太奢侈了。哈哈。” “夏天来了,全换上玻璃瓦。你还不如直接把屋顶掀了,起码还能凉快一点。” 一提到夏天,赵启德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尴尬道:“呵呵,忘了夏天这东西太透光不是好事。那几片是够了。” “这么大个京城,就是一间屋子用两片,也能卖个几十万片,抓紧产能吧。” 这时赵启德才注意到,沈秋又开始画起了图纸。又是四四方方的东西,还一个个格子,这玩意又是什么。 “这个是窗户。不仅瓦片可以换上去,窗户也可以用成这种玻璃,远比窗花纸耐用,而且透明度也好。这玩意的需求会比瓦片更大,一旦打算投产,原料与制作都需要提前准备,不然到时候供不上货,会很不好。” 沈秋一番交代之后,留下赵启德自个继续深化琢磨之后,就打算出门叫上老刘回城去了。 临到门口又回头对赵启德说道:“制作完成之后,记得让老姚给我带一批,我家也要用。还有鱼缸也别忘了。” …… 沈秋回家后想了想,并没有将望远镜带回家,而是让老黄送去魔术馆,转告殷小满,让她先收起来。 一进院子发现老刘居然在家,沈秋乐呵了。 “哟,刘大匠,怎么了,今儿有时间蹲家里晒太阳,没出去搞工程啊。” 见沈秋这么调侃自己,老刘立马抱怨开了:“少爷,你就别拿我开玩笑勒。我老刘是有钱不去赚的人吗?” “怎么?出什么事了?” “那倒不是,就是原本预约今天的那家人,昨天老太太走了,今天我就没工了。” “这样啊,这个可以让殷老板给你往前调一个不就好了吗。” “算了,少爷。殷老板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么多天下来,人也累了,我就歇一天,明天再说。” 天天弄这个,不累是不可能的。 “也好,刘叔你就好好休息一天吧。等会让王婶去买点好菜,咱们晚上喝点。” 沈秋是老刘看着长大的,所以跟沈秋也不讲什么客气。笑道:“哈哈,少爷和我想到一块了,我酒菜都买好了,晚上一起喝。哈哈。” 沈秋很喜欢老刘这一点,如今的老刘也赚了不少钱。要是一般的长工,早就自己一个人搬出去租房子,找几个仆人,自己就当起老爷来了。 谁还会在这里,没事就少爷少爷的叫着。关键,吃住还不挑。从这里就彰显了老刘的重恩情。 这也是沈家父子,有机会就让老刘去赚钱的原因。对人善者,人桓善待之。 对沈秋林安安来说,老刘算是半个长辈,而且沈林二人走的时候,特意嘱咐过老刘要多多照顾这两孩子。 再加上沈秋灌输给这个大家庭的平等思想,这已经不像是一个传统阶层分化严重的旧式家庭,而是越来越有现代气息的家庭。 …… 赵启德的制作效率很快,几天后玻璃鱼缸与窗玻璃瓦片,一起被姚德望送了过来。 出于好奇,姚德望带着大弟子白守义充当了小半天的翻房匠,上了屋顶把瓦片给沈秋换好。 见证了屋子即使关上门窗也敞亮的实际情况之后,姚德望对玻璃瓦的前景非常看好,并且打定主意,等会回去就把魔术馆屋子都换上几片玻璃瓦,让屋子敞亮起来。 相对玻璃窗的安装就稍稍复杂了一点,不过在沈秋的指导下,虽然没有老刘在,依旧安上两片作为样板,给姚德望看。 “这个比窗纸耐用啊,而且透明度很好啊,不过……” 沈秋姚德望欲言又止,忙询问起原因。 “这个好像卧房用有点不方便啊。” “咦,师父,这个怎么不方便了,我看挺方便的啊。”白守义说着,还用手开合了几次窗户,用实际行动告诉师父,这个真的好用。 姚德望大手一甩,不耐烦的说道:“去去去,你小子懂个屁,以后就知道了。” 这一顿训斥,白守义挨的莫名其妙,他那里知道他师傅说的那个不方便,其实不是他想的那个不方便。 沈秋自然马上明白姚德望的担忧,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了,搞个窗帘就好了嘛。来老姚走,我去给你画个图纸,这个就你去弄吧。我不想折腾这种简单东西了。” 其实沈秋忽略了,这个时代其实早已经有了可以遮挡窗户的竹帘。不过沈秋画给姚德望的图纸,还是让姚德望高兴了一阵子。 在他看来,这种左右拉动的窗帘,怎么着也比向上卷起的竹帘好看啊。 能不能畅销他不知道,但是这玩意配上玻璃窗户,还真是个绝配。关键这窗帘还可以印上花纹,这就让单调的房间有了色彩。 姚德望最先想到的就是:嘿嘿,孩他妈肯定喜欢这东西。回去就搞起来。 当然现在他需要好好向沈秋统计一下,沈家需要多少,下次好一起带过来。 反正不管什么新品,都是沈家先来上一套再说。 第65章 袁学士有请 送走姚德望师徒之后,沈秋的目光开始投向了鱼缸,不大不小,正好是按沈秋要求制作的。 沈秋很是满意,不过抬头看了看天色。算了今天不想出去了,等下次再去抓鱼。 于是,这三口差不多小木桶那么大的鱼缸,被沈秋无情的雪藏了起来。当然。肯定有出头之日,不过那得等沈秋心情好了再说。 不过魔术馆里却不一样了,殷小满听完白守义转述赵启德的话之后,马上就明白这鱼缸是什么用途了。 如今的殷小满可是有时间出去的人,叫上一名徒弟,就直接朝着东市去了。只有那边有几家养了观赏鱼的卖家…… —— 沈秋刚到文华殿值房不久,侍讲学士刘龙,就过来告诉所有人。皇帝下朝后,会前来文华殿读书,让所有人都注意点,别犯错误。 原本是由翰林院大学士刘春进行主持,不过在接收沈秋他们这批庶吉士之前,刘春就已经因为病情反反复复,没有在直接处理翰林院事务。 一切都由刘龙主持,所以这次经筵也是由他主持。 退朝之后不久,皇帝就带着人朝着文华殿来了。刘龙赶忙带着翰林官员前往门口迎接。 经筵授课这事,基本上都是翰林学士们的主场,沈秋他们这种庶吉士都只是来撑场面罢了。 经筵刚刚来讲不久,大学士袁宗皋就一个人来到了文华殿门口。看了看里面的情况,见皇帝正在认真听讲,就没有打断。 而沈秋看见了这位大学士,只好微笑致意。恰好袁宗皋也看到了沈秋,于是招招手示意沈秋出来。沈秋看了一眼殿内,真心是不想呆在这里枯坐,出去呼吸下新鲜空气也好。 “大人叫我可是有什么事?”跟着袁宗皋走了几步后沈秋问道。 闻言,袁宗皋转头看了沈秋一眼:“离那么远干嘛,走近点。” 原来沈秋因为两人官阶的原因,保持了低级官员因有的自觉,落后袁宗皋一个身位的样子。 沈秋还是略微有一点迟疑,毕竟这个年头很重礼仪这个事。 不过当袁宗皋再次催促之后,沈秋也就不在纠结,直接与袁宗皋并肩而行。 见此,袁大学士也开始进入正题了。 “小子,上次看你的策论,感觉你好像对朝廷的财政这一块知道不少啊!” 沈秋总不能说自个看过后世历史学家的分析吧。只能憨笑道:“都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不料袁宗皋眉毛一挑:“道听途说?哪里能听到比内阁都更清楚的消息。” 沈秋真是给自己搞事,都想拍自己一巴掌。补充道:“大人有些事情不需要别人说太多,自己看也能看出个大概来。大人也不要太在意这个来源了。” 袁宗皋神情放缓下来,他并无意深究这个问题,只是沈秋这么遮遮掩掩,让他对眼前这位年轻人多了一分戒备。 沈秋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之差,就让这位袁大学士对自己的多了戒备,还以为对方不深究这个问题,就算过去了。 袁宗皋继续说道:“看了你的策论后,皇上和我都非常震惊,特意让我去户部查了账。你知道结果吗?” 结果,沈秋自然知道。要是好结果,你袁大学士不还当我是瞎操心啊。如今这么郑重其事的把我叫出来,就证明我说对了,可能比我说的还要严重。 当然沈秋什么都不用说,袁学士只是问一下,并不需要沈秋回答。 “户部的账查了,还好账面上没有你说的那么惨,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 袁宗皋顿了顿,轻轻叹了一口气后又说道:“可户部的账,我和皇上都不信。于是派人私查了一下,具体情况不能和你细说。可以告诉你的是,实际情况比你知道的更遭。” “更糟?”听到这里沈秋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大明的实际情况要是比他知道的要遭,那能拖道一百多年后才亡国,也是他们厉害了。 袁宗皋说的才是对的,沈秋忽视了嘉靖初与万历初的改革,这两朝初期的改革才是给大明王朝续命的关键。 对于沈秋的惊呼声,袁宗皋只是一阵苦笑。 “来吧,和我说说,你对大明财政的看法。” 沈秋细细想了想,这么走着聊,时间有限。根本不可能面面俱到,要么是抓住一个问题深入讲讲,要么就笼统的讲讲大概方向。 既然如此,沈秋权衡之后,选择了笼统讲讲大方面,而且是不同于上次策论的东西。想来,这应该是袁宗皋更想听的吧。 “既然大人这么问了,晚生就大胆说了,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大人海涵。” 袁宗皋点点头道:“就你我两人,尽管畅所欲言。” “大人也知道,古往今来,历代财税也就那几个地方。田赋、盐、铁、茶等几个大项。 然而如今这些生财之道我大明都已经掌握在手里,然而财用依然紧张万分…… 想必其他官员上书都是主张节流,压缩开支来达到这个目的。但是对于开源这方面就很少提及。 而晚生要说的就是开源为主,节流为辅……” 沈秋说的,袁宗皋还是很赞同的,只是听到后面关于繁华商业的事,最终还是面有犹豫。 不过沈秋说的道理他还是听懂了,而且这种商业的模式,并不直接在老百姓头上要钱。而是让成本放到富人身上,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这远比直接摊派更能让富人们接受。 不过摆在面前的问题也很明显,除去朝廷的为难不说,就是单单活跃经济这事就是一个很难做到的事情。 “繁华商业,谈何容易?”说着,袁宗皋还不住的摇头。 沈秋忙补充道:“大人多虑了,这种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的时间挺长。但这却是一条长久之计,可以让朝廷将来起码能做到财用足。” 不料袁宗皋却笑了起来:“财用足?小子,你怕是不知道大明的开销有多大。” 人与人聊天的时候,会有一种感觉。短短几句话,你就能感觉出来对方是不是和你真心实意的聊天。 当然那种感觉很差的人,看不出来这一点,他分辨不了。 但是,沈秋能分辨的出来。 第66章 初谈明宗室 沈秋有了自己判断之后,说话的胆子就大了起来。上次策论不敢写的东西,想来现在也是该用上的时候了。 人生无时无刻不处于抉择中,沈秋现在就处于抉择中。这些内容要是说出来,等待沈秋的是两个结果。 要是猜对了,直接击中要害,被袁宗皋拉拢,成为心腹干将。若是猜错了,那可能就是官运到此为止了。 多少人传授过为官的诀窍——明哲保身。 不过沈秋不想这样,虽然沈秋并不知道袁宗皋将来命运如何。但是目前来说,他是嘉靖最坚定的支持者。 也就是说得袁宗皋赏识,基本上就是得嘉靖赏识。所以沈秋想放手一搏。 “大人既然查过户部的帐,想来必然知道大明最大一笔赋税用到什么地方去了吧。” 袁宗皋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表明自己心里有数,不过并未说出宗室二字。 “大明宗室,如今一年开支可能站了朝廷收入三成吧!军费开支占了四成,官员俸禄有两成多,余下其他开销总共不到一成吧。不知道晚生说的对不对。” “差不多吧!不过其他开销占了只有不到半成。”回答时,袁宗皋满脸都是忧虑的表情。 不过沈秋接下来的话,让这位阁臣的面色更加难堪了一些。 “我要是记得没错,弘治年间宗室开销才两成多吧。这才四十多年已经增加了近一成了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宗室子弟肯定是越来越多,以后得繁衍速度肯定是越来越快。到时候可能整个国家一年的钱都不够给这些宗室发俸禄。” 袁宗皋无奈道:“这又能如何?太祖有明令,不能让宗室子弟受冻挨饿。谁敢说什么呢?” “既然就我和大人两个人,我就说一些大不敬的话吧。 敢问大人,今日汉唐刘李子孙过得怎么样?” 沈秋的意思袁宗皋自然懂,国家都没了,那些宗室子弟能怎么样。还能活着那都是命大,刘备不都去卖草鞋了嘛。其他各自谋生的自然不可胜计。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道理皇帝懂,宗室也懂,文武百官也都懂。可是又能怎么样?皇帝拿刀切宗室的俸禄,宗室会坐以待毙? 真以为阻挡削减宗室的是一百多年前就死掉的朱元璋?不是,我们先前就说过了,死人的话活人是不会在意的。 真正会出来阻挡的就是这些宗室藩王们,即使没有明太祖留下的那些话,面对削减他们利益的时候,他们依然会有无数种方法来对抗。 建文帝削藩,有人说是因为做的太绝,太狠,不近人情,这也都是事实。 然而不可否认,使用温和手段,慢慢削,可能会效果好很多。 但是当时明朝那些藩王,个个手中有兵。他们就会乖乖看着建文拿筷子,把太祖皇帝分给他们的肉夹回去一半?就不会有几个藩王团结一下,喊一嗓子:这是我爹给我的,大侄子你不能动? 反正最后结果只有一种可能,无论是一撸到底,还是向切羊肉一样,一片一片切。这帮人都是朱元璋的儿孙,个个在智商上都没有毛病,干起来只是迟早的事。 所以自明成祖朱棣,给藩王们砍了一大刀之后,基本就没有在对宗室下手了。 不过大家认为,宗室们是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咽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宗室们丧失了一部分造反资本之后,朝廷也默许了他们一些新的权利。 毕竟打了一棒槌,再不给个红枣,即便是朱棣都不一定压的住。所以这就开启了明宗室成员,为祸州府,鱼肉百姓的大门。 百多年来,总是时不时就有个藩王造个反做个乱。但是朝廷一直保持着,谁犯事办谁的原则,所以总体来说老实的藩王日子过得还是滋润,自然不会有人上来搞事情。 所以袁宗皋对沈秋问话的回答只能是这样了:“年轻人啊,朝廷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宗室问题确实非常严重,但这如老树盘根、错综复杂。确实是难以解决啊。” “说敞亮一点,不就是怕宗室不从,造反嘛。” 袁宗皋看了一眼沈秋:“也可以这么认为。” 沈秋笑道:“那就这样看着这道隐患,就这么滚雪球一样,一直滚下去?大人觉得还能滚多少年?” 袁宗皋一笑,悠悠道:“所以我现在就在和你聊这些问题啊,虽然挡不了,但是多少可以让他多撑一些年月吧。” 沈秋想了想,把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皇上说削减,宗室肯定不同意。可若是宗室自己请求改制又怎么样?” 袁宗皋有点不高兴的道:“他们会自己请求改制?你怕是在胡说吧。” 沈秋笑了笑神情坚定的说道:“又不是没可能,全看怎么操作了。” 袁宗皋眼前一亮:“你确定你清楚你在说什么?” 沈秋很明确的回答道:“我知道,而且我还有一些信心,我觉得能做到。” 袁宗皋于是停下脚步,转身仔细打量起沈秋,然后捋着胡须,邪邪一笑道:“小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等皇上安稳下来,我到要看看,你用什么办法让宗室接受削弱他们的皇命。” …… 沈秋与袁宗皋的对话持续了很长时间。袁宗皋询问了不少关于商业方面的话,不过都是一些比较粗浅的现代人常识问题,不过袁大人脸上浮现出的却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的表情。 下午沈秋与同班翰林人员们一起在值房中忙着自己的事。当然,其他人要么翻书看,要么写文章,还有的居然在编修各种实录工作。 而沈秋虽然眼前摆了一本书,可眼睛里闪过的却全是钱,多到沈秋要时不时掰着手指头来记数。 “沈先生,沈先生。”一个小太监正站在沈秋桌子面前,弯着腰,陪着笑脸,呼唤“灵魂出窍”的沈秋。 沈秋听到了有人叫“沈先生”,但是他正算钱算的高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叫他。 “沈秋,公公叫你呢,发什么愣。” 直到严嵩那略带恼怒的声音传到沈秋耳朵里,才让沈秋一下子惊醒过来。 不过让所有人大掉眼镜的是,这位公公居然不领严嵩的情,居然制止严嵩道:“严大人,小声点,别惊着沈先生了。” 第67章 苦逼的召见 这位小太监,怎么说也是御前太监。这些翰林官们什么时候见过御前太监,这么把一个新来的庶吉士当人物的。 小太监的这一制止,直接让严嵩脸面下不来,只能尴尬的一拱手,又接着回到座位上翻看自己的书。 沈秋这个时候也被这一幕震慑住了。刚刚自严嵩喊出沈秋名字的时候,沈秋就回过神了,所以看见了严嵩尴尬的一幕。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明白这位御前太监会这么维护自己。 只好赶忙起身问道:“不知公公找沈某有什么事?” 小太监居然恭恭敬敬的用笑脸说道:“袁阁老让小的来请沈先生,说是晚点皇上要见您。” 沈秋立马就是一惊:“公公啊,皇上找我,你怎么不早说啊,走吧,赶紧赶紧。” 不料小太监却一点都不着急,告诉沈秋道:“沈先生莫急,皇上短时间是见不了你的。如今正和毛尚书他们谈着呢。” 这么一说,沈秋也就立马明白了。说好听点是谈着,实际情况可能就是耗着了。 “不管怎么说,先去吧。” 沈秋于是跟着小太监就要出门,刚走两步,就看见李默、李春芳两人挤眉弄眼的。 沈秋与这二人,如今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远比同班里的其他人好的多。所以遇到二人调侃,沈秋直接翻了一个白眼就跟着出门去了。 留下二李互相猜测起原因来。 “春儿,你说皇上叫他去干什么?” 一听李默开口,李春芳就火气上涌,怒道:“先不管皇上叫他做什么,我说李默你能不能不要,春儿、春儿的叫。 能叫我全名吗?就是叫春芳也比叫春儿强啊。” 李默一见李春芳的样子,笑道:“好吧,我改个叫法吧。 芳,你说……” “你,你,还是叫我春吧……” 沈秋随着小太监到了谨身殿外,按照规矩他需要在外面侯着。 因为大殿是木质结构,四周窗户处为了体现皇家风范,全部都是镂空,雕刻了各种图案,然后贴上最好的窗纸。 然而,这对阻挡声音并没有什么用,里面的争执声,清晰的传到了沈秋耳朵里。 现在听到的是毛澄的声音:“皇上若是觉得就此断了兴献王一脉,大可不必有这种担忧。 皇上承继大统,入嗣孝宗。虽然在称呼上需要称呼兴献王为皇叔,兴献王妃为皇叔母。 但将来皇上大婚之后,嫡长子自然为太子,而次子则可以前往兴国奉嗣兴王之后。 如此,兴献王之后嗣也就不断了。不过目前暂时由崇仁王主嗣,待到皇子出生,便可回嗣。 如此,皇上既合了理法,也成了人伦。所以臣叩请皇上早定兴献王大号。” 沈秋一听,原来里面还在争执兴献王的称呼问题。不过毛尚书,你这人也真犟,这么些天还没有摸出来新皇帝的想法吗? 果然里面传来嘉靖冷冷的声音。 “袁大人觉得呢?” 后世传言嘉靖聪明,还真不是瞎编。自己不好和大臣撕破脸皮争,就让袁宗皋来做挡箭牌。 “毛尚书,这说的就有点不近人情了。为何就一定要奉嗣?论长幼之序,皇上以宗室至亲入承大统不行吗? 汉宣帝承继汉统,也不见大臣将宣帝归昭帝一脉啊。” …… 接下来又是一阵据理力争,沈秋从里面言语激烈程度就能听出来里面动静有多大。 最后所有的吵闹都在皇帝的一声:“朕想休息了。”之后,归于平静。 沈秋站在门外看着首辅杨廷和等人面色凝重的走了出来。 几位大臣都习惯性的出门看一眼旁边,瞧瞧都是谁在等待皇帝召见。 不过当几人看清沈秋之后,皆是一脸错愕状。他们也没有想到,居然是一位新庶吉士在等待召见。 沈秋见了几人,自然是躬身行礼。几人见状,虽然一脸错愕,但还是给予了一个微笑。 首辅杨大人走出几步之后,又转头看向了谨身殿。 正好看到沈秋进殿的背影…… 沈秋并不知道他次被召见给他带来那么大的影响。 虽然一个下午他都在殿里呆着,不过他和嘉靖总共说的话只有三句。 第一句:“你自个找地方坐会,朕困了小睡一会。” 一个半时辰后,嘉靖醒了过来。看了看从门口照进来的光线,已经明显是黄昏的样子。 对沈秋说了第二句:“没想到睡了这么久,朕原本想听你说说,不过没时间了,你先回去吧。” 就在沈秋从命告退,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嘉靖又说出了第三句话。 “下次你当值的时候,就直接来这里侯着,朕下朝后,第一时间和你聊今天没聊成的事。” 这一个下午,就这样过了。不过沈秋不知道,他与皇帝呆了一个下午这事,已经传遍了京城。 回到文华殿值房,已经是快要下班的时间,不少人已经开始收拾是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而门口却站着两个人,一个李默,一个李春芳。二人眼见这都要下班了,居然还不见沈秋回来,自然是好奇心大作。皇上究竟找沈秋干什么?居然一去就是一下午。 当两人看见沈秋一个人耷拉着脑袋,晃晃悠悠回来的时候。两人皆是眼前一亮,双眼闪电般做了一个交流,同一时间就冲向沈秋。 最后沈秋的双臂被这二人,一边一个抓了起来。 沈秋被叫去呆坐了半天,人都快疯了,走路都没啥精神,一路低着头。一不小心就被这二人一左一右的夹击,他还以为自己遇到打劫的了。 “你们怎么了?这是干嘛呀?”沈秋被架的莫名其妙。 三人中,福建第一才子李默最欠揍。也是第一个开口的,问道:“沈秋,皇上找你干啥了?一去就是一下午。” 接着李春芳也补刀道:“就是,你都不知道,自从你有了之后,值房里基本上算是议论这事的。 你一个下午没回来,严嵩那张脸都绿了一个下午,更别说其他人了。” 卧槽,还有这种事? 沈秋完全不知道,自己就是过去干坐了一个下午,居然会让其他人不高兴成这样。 “那怎么办?皇上让我等着我只有等着啊。” “等着?什么等着?”李默问道。 第68章 货路遇劫道 听完沈秋的解释,二李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李春芳不信的说道:“你说,皇上就是让你去看他睡觉的?” “本意肯定不是这样,但事实却是如此。” 沈秋已经从二人的表情看了出来,这两个人一点都不相信沈秋说的话。怎么可能,叫去一个下午,就说了三句话。 “你们还是不信?” “不信。” “信你就有鬼了。” “……” 二李本还想用其他方法试试看,沈秋到底有没有说真话,不过这时候严嵩正好和几位翰林官员一起出来。 沈秋三人赶忙先向他们打招呼。不过让沈秋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这些翰林院的前辈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看他们三人一眼就走。 而是一行人全部停下身来,向沈秋拱手回礼,并且都齐齐的喊了一句:“沈大人。” 这下被惊呆的不止沈秋,就连二李也是不由自主的挠上了头发,完全不知道情况。 眼见沈秋被他们叫的尴尬,严嵩大笑就带着几人离开了。 严嵩这些人离开的时候,沈秋从这些人的眼睛里,看到了许多种状态。 有羡慕的、有不屑的、当然也有嫉妒的。不过严嵩老江湖,沈秋从他眼里,只能看到一抹不带情感的微笑,具体他是什么心思,完全无法猜测。 “走,不管了,不想说今天就请客吧,醉仙楼。” “对,醉仙楼。” 能用吃喝解决的事,在沈秋看来如今算是最好办的事了。 “走吧,醉仙楼就醉仙楼。” …… “春儿,对面春花楼的小娘子据说有新来的,要不叫两个?” “这,这,不太好吧,咱们三个人叫两个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啊。” 沈秋一脸黑线的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如今他们三个人正站在春花楼门口。 “不用管我,你们叫你们的就好。” 门口拉客的姑娘,一见三人站在大街上,朝着春花楼里面望,哪里还不知道这几位的心思啊。 好在三人散班的时候换过衣服,不然他们几个还不敢站在这个地方。 “三位公子,上咱们春花楼坐坐啊。新来的姑娘啊,水嫩水嫩的呀。” 说完,拉客女子就用团扇,遮住了被妆容刻意修饰出来的殷桃小口,“咯咯”的笑了起来。 女子这种笑容,含着无限的妩媚与妖娆,足以让所有被邀请的客人,那颗本就被懵动的心,像是被狸猫的爪子狠狠挠着一样。 这不,沈秋旁边的两人就被挠动不已。 “叫四个水灵的姑娘,醉仙楼陪酒。”李默春色满面的说道。 李春芳适时的指着沈秋补充道:“他结账。” 沈秋讶道:“你们一人一个就好了,不用管我。” 不料李默直接回答道:“谁管你了,我们是一人两个,压根就没计划你。” “……” 这一场寻欢作乐并没有花太多时间,而李默、李春芳二人也真的如他们自己所言,左拥右抱,并没有把沈秋当一回事。 结账离开时,已月上树梢头。看着醉醺醺的二李,沈秋还是挺不放心。让小二叫马车送两人回去,才放心自个回家。 酒沈秋喝了,但是量控的死死。以前不得已喝了太多,如今不是太必要,他已经不愿意多喝。 回家时沈秋虽然散发着一阵酒味,但整体还是清醒,所以没有叫车,就自己走了回去。 到家时沈秋居然意外的发现,姚德望与殷小满夫妇二人居然都在客厅里。这明显是在等自己啊。 沈秋一眼就看见两人面上的焦虑神色,赶忙上前询问起原因。 已经苦等了半天,原本已想好怎么说的姚德望居然在沈秋回来时,一时却开不了口。这让旁边的殷小满不满的白了他一眼。 殷小满在沈秋面前倒也直接,她早已摸出了沈秋的性格,知道这人不喜欢磨磨唧唧。 “沈秋兄弟,出事了,要和你商量一下。” “看出来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长话短说就是,有人来捣乱,想要在玻璃生意上分一杯羹。详细说就是……” 殷小满的解释总结一下就是。今天下午有十多名流氓,来到魔术馆。二话不说就把店里的客人全部哄走,叫来姚德望夫妇就说了一件事。 ——这玻璃生意他们要分一杯羹,否则从城外送货的路就别想畅通了。并且将姚德望的送货路线都一丝不差的说了出来。 虽然如此,但夫妇二人也自是一副不信的表情。当年他们也是走江湖过来的,对道上的事也知道几分,一切事情自然有个该有的规矩。 即便是江湖上也没有个,一分力不出,上来就要分一杯羹的人。 所以夫妇二人自这帮人走了之后,就决定按照江湖规矩来办。于是带着礼物前往京城本地的江湖主事人处,想去他那里寻个理。 然而结果却出乎夫妇二人的意料,主事人表示,这伙人不算江湖中人,所以他也没办法出面调和这件事。 但是,主事人出于江湖道义,还是将这伙人的来头大致说给了姚德望夫妇。 这并不是一伙人,而是除了城西徐大少手下混混以外,京城内其他三城的混混们汇聚起来的联盟。 这些混混们在成分上与城西的混混们没多大区别。不同的只是跟随的老大与混迹的区域不同。 曾经见识过徐大少威风的夫妇二人,立马意识到这个混混联盟可能很是麻烦。于是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就过来找沈秋,询问他的意思。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含义。 沈秋如今怎么说也是个官了,或许沈秋运用一下官场关系,可能事情就办好了。 夫妇二人只对沈秋当的官有个笼统映像,并不知道沈秋如今只是预备官员,他们太高估了进士的分量。 不过事情说到这,沈秋也都明白了情况。 稍微想了想,沈秋问道:“和徐大少的关系你们处的怎么样?” 夫妇二人互看了一眼后,殷小满说道:“徐大少我们自然是当做恩人对待。就连他的那些兄弟,来我家也都是好生招待着。 就说上次徐大少要来买灯罩,我家都是免费送了二十套。后来的这些东西,无论什么我们都有给大少预留一份,等遇到他那些兄弟的时候,托他们代为转交。” 第69章 当世藏酒徒 定国府世子的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姚德望夫妇二人,除了在酒楼和烟花柳巷,根本不可能知道可以在第三个地方找到他。 “这事靠我基本是没什么希望了,咱们去找找徐大少吧。” 接着沈秋转头看向姚德望夫妇道:“徐大少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他的身份,你们两人来一个和我同去吧。” “一个那自然是小满去了,我去了也说不清楚。”说话时,姚德望憨憨一笑。 这让沈秋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后,笑道:“我就知道问了等于白问,好吧小满姐和我同去吧,到时候我在送她回去。” 说走就走,沈秋叫上老罗驾车就往徐大少家出发…… 一路上沈秋与殷小满二人都没有怎么说话,各自都在思索待会该怎么和徐大少说这个事。 殷小满虽然好奇,但是却不敢问。直到马车停下后,下了马车,殷小满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大门,才明白沈秋为什让自己正式一点。 虽然已经天黑许久,但是借着月光,与门前悬挂的灯笼。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标准的深宅大院,两座威武雄壮的雄师守在门口。两扇朱漆锃亮的大门,正紧紧闭合着。 门上悬着一块朱漆金字匾额,上面的小楷遒劲有力的书写着四个金字:定国公府。 殷小满惊的赶忙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小嘴,不让自己在这个夜深行人稀的时候叫出来。 沈秋见状只是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意外吧!” 殷小满则是一个劲的点着头,表明自己的意外。 “意外归意外,这事除了老姚最好不要和任何人说。” 说完之后,两人提着礼物就到了门口。沈秋看了看自己与殷小满的衣着之后,确认妥当无误才敲响了大门。 这个点对应着后世差不多九点的样子,现代人九点才是夜生活的开始。但是对于这个时代,九点已经很晚了,基本上没有急事,不会有人在出门。 因而沈秋的敲门声,换来的是门房非常不满的声音。 “谁啊?这么晚有什么事不能明天来吗?” 自声音能听出这位门房年纪已经不小,于是沈秋赶忙拉关系道:“麻烦大叔,开开门,我们是真有事。” 不多时,大红门自内打开一个小缝,刚刚够探出一颗头来。 门房探出头转动着眼珠,打量沈秋两人一阵后问道:“你们二位来我定国公府有何贵干?” 沈秋赶忙从袖口掏出一小锭银子,一边塞到门房手里,一边小声央求道:“大叔,我们俩有事找一下世子,劳烦大叔帮我们通传一声。” 门房接过银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才勉为其难的回答道:“等着吧。” 朱漆大门被再次关上,不过沈秋两人刚刚打算退后一步等待时,大门又从里打开了一条缝隙。 “两位怎么称呼啊?” “沈秋。” “满旺魔术馆殷小满。” 门房不认识沈秋,但是满旺魔术馆的名字如今已经响彻京城,门房一想这两位访客,可能不同一般,态度也比刚刚好了不少。 “哦~二位稍等,我这就去找大少爷。” 老罗就赶着马车,在街道旁等着沈秋二人。 过了有个十多分钟,大门才从里面全部打开。这次出来的就是正主了。 只见徐大少醉意朦胧的披着一件衣服就出来了,看见沈秋两人,立时笑了起来。 “两位怎么有空跑来找我啊?” 沈秋赶忙迎了上去诉苦道:“大少,有事,真的有事找你。” 徐大少一愣,很惊讶的问道:“怎么了?什么事?” 还不待两人回答,门房先推了推徐大少,悄悄提醒道:“少爷,叫客人进去谈吧,外面风凉。” “就是,还愣着干嘛,进去说,进去说……” 国公府里的仆妇丫鬟,一听到这边有来人的动静,都自觉的出来几个人准备糕点茶水。 徐大少有一个独立的别院,前往这个别院的路上,沈秋二人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国公府。 虽然是晚上,但是借着月光也能清晰的看出来,是大气与富丽堂皇并存。 各种木质房屋结构上雕梁画柱就算了,连府里的山水树木看着都让人觉得大气非凡。 在曲径回廊这一块,没有苏州的拙政园那么弯弯绕绕,但是相对的屋舍建筑上,明显高大了不少。 国公府虽是北方建筑,但在景致这一块,即使对上后世沈秋去过的拙政园也不遑多让。 定国公夫妇二人刚刚打算睡觉,听到有人来就没有休息。后来经人禀报才知道来人是找世子,也就各自接着准备睡觉去了。 进屋前,只听定国公低声埋怨了一句:“不知道又是那个狐朋狗友来找这个小兔崽子了。” 身边的妇人赶忙替儿子说话道:“又没有出去给你惹事,你就高兴吧。” 结果定国公只是丢下一句:“慈母多败儿。”后就赶忙走进了房间,他可不愿在与妇人理论这个问题了,太伤感情。 当然,妇人也不愿意和国公大人理论,他保护儿子的目的达到就好,其他都是次要问题。 一进了徐大少的独立院子后,沈秋与殷小满两人马上明白徐大少为什么是一副醉意朦胧的姿态出来见他们了。 想来,即便徐大少一滴酒都不喝,但是从这里出去,每个人都会觉得他是个酒鬼了。 原因很简单,这座院子里,有超过四分之三的位置都摆满了酒坛子,最边缘处甚至做了个木架,上面摆放三层。虽有封口遮挡,依然挡不住这陈年美酒的醇香。 徐大少发现二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院子中的酒坛上,笑着说道:“差不多总共有近百种酒吧,每个都有不一样的名字。味道自然也都不一样。” 接下来,徐大少就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起自己的这个小爱好。沈秋原本以为,这位公子哥不过如同寻常的富二代一样,都是贪花好色之人。 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定府世子居然也是个酒徒。 当然,接下来的话,更让沈秋震惊。 “这世上,有人藏剑,有人藏书,有人藏字画。总之样样都有人藏,而本公子就是这类人中的藏酒之人。 你们如今看到的只是我藏酒的十分之一不到,剩下的都被我找了个大院子放了起来。” 第70章 大少的突变 “世子我知道你是要喝酒的人啊,这么多酒你难道不喝吗?” 听到沈秋问话,徐大少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喝啊,还是经常喝,喜欢什么喝什么。” “那,既然是藏酒,公子要是把酒喝光了,空留下一个坛子,也算藏酒吗?” 听到沈秋原来担忧的是这个,徐大少笑了,很是开心。 “当初每种酒,最少都买了三坛以上。而且为了防止酒被我自己喝光,所以每种酒,都选出一坛藏在我家酒窖里,那可是我自己都不能去碰的了。 而剩下的酒,每喝掉一坛就会让人前去产地在采买进来就是了。” 听到这里,沈秋殷小满二人都是一阵咋舌,这藏酒开销真不是闹着玩的,也就只有这种百年富贵家族承担的起了。 “蝶儿。” 随着世子的一声呼唤,一位十六七岁,身段容貌都是上佳的女孩子,应了一声之后,就从客厅跑了出来。 世子笑着吩咐道:“去,把我的三花酒各打二斤送房里来。” “是,少爷。”女孩应了一声就回去拿酒壶去了。 这时沈秋二人才明白,这位世子原来是想让自己二人尝酒啊。 身负重任的二人马上开口求饶道:“大少,酒就免了,下次过来在和你喝个痛快,咱们说事先。” “说事?~哦~”人在聊起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时,总是那么的沉醉其中,其他什么都会被他们抛诸脑后。 所以徐大少还是花了一点时间,才从美酒世界回到如今这个世界。想起二人来找自己是有正事的。 于是徐大少一挥手,就带着沈秋二人进了客厅。 这时,厅堂里面已经收拾妥当。果脯蜜饯糕点之类的东西,已经摆上了不少。沈秋一眼就看见了桌上居然还有牛肉片这种下酒的好东西。 “来,坐,先坐。有什么事,咱们边吃边说。” 沈秋可不敢再和徐大少瞎扯了,赶忙逮住机会就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被徐大少指使去取酒的小侍女也端着三个酒壶过来,并且熟练的为三人倒上酒。 徐大少一边喝着酒,一边用筷子夹起一片牛肉往嘴里送。然而当听到沈秋说道其他三城混混的时候,明显徐大少动作为之一顿,就连送到嘴边的牛肉,都经过了前后三次才送入口中。 徐大少本想立马就发表意见,但是无奈口中的牛肉还没有下咽,只好就着酒,狼吞虎咽了一把。 刚刚咽下就破口大骂起来:“朱老二这个王八蛋。我说怎么最近这些日子不见人死哪里去了,原来是憋了这么个坏事啊。” “朱老二?”沈秋自然是听得一头雾水,他对京城这些混混并不怎么熟悉。就连这位西城一霸的徐大少也是因为机缘巧合才认识,远些的混混,那自然是更不知道了。 这时殷小满向沈秋解释道:“大少说的这位朱老二,应该就是城东赫赫威名的二爷吧。” 沈秋算是知道这朱老二是什么了,徐大少却不以为然道:“什么二爷不二爷的?他就是成国公府的一个庶出子罢了。软骨头一个,没想到这次居然能狠起来一把,难得难得。” 成国公,这又是一个大家族啊。第一代成国公朱能,那可是跟随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的大功臣啊。 所以沈秋不自觉的脱口而出道:“又是一个国公府啊。” “怎么?很意外吗?要是没有点根基,谁又能在京城这个地方扎下根呢?” 喝了一口酒之后,徐大少再次笑道:“那再和你们说点让你们开眼界的事吧。 城西是我的地盘,这点你们是都知道的。城北就是这位朱老二,虽然屁能耐没有,但是别人家大业大挥霍点钱财,也就能摆平所有事情了。 至于城东,说出来更是让你们接受不了。那可是当朝太后的亲弟弟,张国舅张鹤龄的地盘。” 城东、城西、城北都说了,沈秋满怀期待的看着徐大少,等着他介绍下城南的情况,结果发现徐大少也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沈秋,想着他还在等什么呢? “城南呢?” 噗。徐大少喷了。 “城南?城南是京城水最深的地方,就我知道的,从来没有统一过。目前最大的势力同时存在四五个吧。 当然,最重要的是,城南一般情况下不会和另外三城有什么瓜葛。” 殷小满好奇到:“整个城是自然连在一起的,应该避免不了接触吧,城南怎么可能不和其他几处发生牵连呢?” “城南都是穷人聚集区,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个系统的。” 沈秋一听顿时觉得问题好像解决了,笑道:“听大少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这事好像应该很好解决了。” 不过徐大少的表情告诉沈秋,自己又想错了。 徐大少无奈道:“哪有那么容易啊,你们是不知道,我和另外几位都是死对头……” “死对头……” 难怪这种事,人家会越过地头蛇的徐大少,直接找上门明抢。 “那怎么办啊?”最为焦虑的自然是殷小满。 不过让沈秋意外的是,徐大少的表情变化。像是幸灾乐祸,又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沈殷二人都是一副茫然不知缘由的表情,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徐大少揶揄道:“怎么?我这样让你们觉得不习惯吗? 不习惯就对了,我和关系疏远的人都是这样。” 关系疏远,沈秋还好,大概隐隐察觉到了原因所在。而殷小满就真的是一头雾水了,刚刚不都还很好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就变疏远了? 沈秋在脑子里细微分析了一下,整理思路后,开口问道:“世子是想确认什么事?有的话就你问我答。” “我不想问,你自己说吧。”说完徐大少有端起一杯酒喝了下去,面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过在沈秋的细微观察与理智分析后,这都成为了理解徐大少想法的最佳条件。 确认徐大少如今只是一副装出的表情,并无意破坏几人关系后,沈秋也飒然道:“我也不想说,还是世子问吧?” 殷小满听着二人无厘头的对话,慢慢也反应了过来,八成是沈秋的老底穿了。 “那就从头说起吧。” 第71章 酒楼宴群雄 听完徐大少的要求,沈秋端起一杯酒,一口喝下。果然是美酒,味美气香,饮过之后真的是唇齿留香,余味无穷。 不由赞了一句:“好酒。” 听罢赞美,徐大少只是幽幽一笑。 于是接下来沈秋,开始把自己最初遇到殷小满一家人的事情娓娓道来…… 当然还是老套路,只挑能说的说,不能说的不说。 不过讲的已经非常透彻,基本上把能说的都说给了徐大少。 徐大少听完,冷笑一声道:“我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大义凛然的人,会不顾自己安危跑去帮助不相干的人。原来不过是担心自己没钱赚了啊。” 徐大少又是喝下一杯酒后,对二人说道:“你们回去等我消息吧。相识一场,我尽量去处理这件事,但是结果怎么样我也不敢保证。虽然朱老二我不放在眼里,但是张鹤龄我是惹不起的。” 见到徐大少做出这种保证,沈秋殷小满二人也只有感谢地份。他们都清楚这事很棘手,能有这样的转圜余地,已经能让沈秋二人高兴不已了。 当然沈秋也有问题要问:“大少,什么时候想到这里去的?” “昨天。” “……” “手下一个兄弟发现了一点猫腻,然后引起了我的兴趣。 说来也简单,你做的并不隐秘,随便找了些人询问,然后把他们说出来的事情串起来,就是你的行动路径。只要不傻,细一思索结果不就出来了吗?” “哇,我一直以为我做的很隐蔽,我连衣服都换过。原来都是瞎折腾啊。 最后和大少说一声,无意骗你,我只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些都和我有关,想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听完后,徐大少依旧喝着酒,没有什么反应。沈殷二人只好转身离开。 这一番折腾,再把殷小满送回去,回到家时已经快到半夜了。不过进门发现客厅灯依然亮着,沈秋的心不由又是一阵暖暖的。 其实他对于有人想要参合进来并不排斥,因为玻璃生意足够的大,完全能够养活这么多人。 寻找徐大少出马,只是不想到时候自己太被动,被别人来个狮子大开口。 却没有想到徐大少生气沈秋瞒着他的这些事,导致这场见面最终以不开心的局面结束。 事情未来走向未可知,只好安静等待了。 第二天中午徐大少的一位亲信手下来到了沈秋家里,说是晚上徐大少在醉仙楼宴请朱二爷和张国舅,让沈秋到时候一定要去。 沈秋到达醉仙楼的时候,早已有徐大少的亲信将他带上二楼包厢。 现场的气氛完全不是沈秋想象中的那种场面。既不是港产片里那种剑拔弩张,也不是穷凶极恶的大佬们各自带着一帮人来来斗狠。 包厢外倒是站了几位老大的随从人员,都是一副随从小厮的打扮。根本看不出这是来解决混混问题的饭局。 包厢里非常干净,几盏李家窑生产的透明玻璃灯套装,将整个包厢照耀的特别明亮。 沈秋自进入醉仙楼开始,就是一脸微笑。所以当包厢门推开时,沈秋快速扫了一眼包厢内的情况。 包厢内一张大圆桌占去一半的空间,里面五个人正有说有笑。见到门被打开,都齐齐的将目光射向门口。 人的大脑处理信息能力,是不能像电脑那样有个量化的区分。仅仅是这几人投过来的一眼,沈秋就从中读出了不少有用信息。 徐大少脸上完全看不出,对面几人是他死对头的样子,笑的幅度非常大,快赶上周星驰的标准假笑了。 不过正是因为笑的太开心,所以看上去很假很假,所以死对头这话不假。 徐大少左手边是一位三十多岁,衣着华丽的男子。虽然笑容比徐大少真不少,但是眼中那股冷漠神情,压根没有逃过沈秋的这一眼。 结合其余几人的各种特征,沈秋一眼就分辨出这位眼神冷漠的男子,应该就是城东幕后大佬,张鹤龄张国舅。 徐大少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是空置出来的,明显是就给沈秋。其右手第二个位置,是一位与徐大少差不多岁数的年轻人。 不过身形上却比徐大少要壮硕不少,面相虽然谈不上浓眉大眼,但是也差不到哪里去。 一看这人气度不凡,是剩下三人中气质最好一位,必然就是成国公家老二朱虎了。 沈秋心道:难怪第一代的朱能可以战功赫赫。子孙荣华富贵几代,选美女繁衍改善基因,都只改进到这个程度。当年朱能是何等魁梧壮硕,也可以想象几分了。 另外两位,虽然衣着华丽,但是并没有那种长期处于富贵人家,娇生惯养出的那种贵气。 当然沈秋更喜欢说那是一种浮华气息,更像是不思进取,醉生梦死、贪图享乐的那种。 这两人反而是眼神伶俐,脸庞上多多少少写上了一股岁月赋予他们的狠气。这种气息是模仿不出来的,如同绝世剑客眼中的那抹杀气,只是一个眼神,就让被看的人胆战心惊。 从与他们眼神接触的那一瞬间,沈秋就明白,这两人才是真正的由底层爬上来的。 他们靠的是实力,不是钱。 见到沈秋进来,徐大少赶忙起身把沈秋迎到他身边的位置。 伸手指着沈秋,对其他几人介绍道:“这位沈公子,今年的新进士,刚刚选授翰林院庶吉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就是你们要的正主。” 接着沈秋就看到几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和沈秋打了一个招呼。 而徐大少接着介绍起同桌的其余几人,张国舅与朱虎的身份沈秋都猜到了。 而另外的两位中,个子粗矿的那位是城南四色帮的帮主贾承。另外一位普通身材,但是脸上有一条刀疤,眼色狠厉的那位,就是城南另一大帮——聚义堂的堂主——平孝。 “平姓?” 沈秋颇为惊讶,这个姓氏说来很少见。沈秋也仅仅是在读到靖难之役时,从中知道建文帝大将中有一位叫做平安的人。 整个靖难之役中,只有平安与盛庸两位将领能够多次挫败燕王的军队。然而最终他们也没能阻挡住北军的马蹄南下渡江。 第72章 大佬的会谈 男子起身拱手,给予了沈秋足够的敬重后答道:“平姓的人不多,我家在京城扎根百余年了。” 沈秋赶忙拱手道:“听到平兄这个姓氏,想起了一位当年的名将,名叫——平安。” “进士就是不一样,如今除了我家人外,还有几人还记得当年那位平安呢?” 沈秋一听,果然是平安的后人,于是笑道:“原来是虎将后人,难怪气度如此不凡。失敬失敬。”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沈秋这马屁拍拍总不至于是坏事吧。 实际效果很明显,平孝的眼神一瞬间和善了许多。当然,没有被吹捧的贾承自然是有些不高兴,这是沈秋始料不及的。 介绍完毕之后,居然不是谈事情,而是直接开吃。这让沈秋觉得好像真的是来赴宴的。 所有的客套程序都会走完,这里也不例外。 张鹤龄揣着明白装糊涂,率先放下筷子问道:“我说世子,你把我们这些人叫来,到底啥意思啊?如今酒足饭饱,咱们好好说说。” 装傻充愣自然不受徐大少待见:“国舅爷,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要这么不干不脆的,费神。” 朱虎也放下筷子说道:“那是,咱们直接点,完事我还要去满月楼看望我的七七姑娘呢。” 听到朱虎说到七七,徐大少与张鹤龄都第一时间来了精神。 “就是刚从苏州过来的花魁苏七七吗?” 见到朱虎志得意满的点头后,张鹤龄略带酸味的说道:“你二爷艳福不浅啊,这种人间绝色到了你嘴边,哪里还跑的掉,春宵一夜舒服吧。” “哈哈,过奖过奖,舒服自然舒服。石榴裙下死,作鬼也风流啊。” 徐大少一直斜眼瞅着朱虎,最后不以为然的冷笑道:“朱老二你就接着吹吧。我可打听过,这位苏七七可不是什么放浪女子。 就你这样的,怕是入不了人家眼吧。老实说有没有摸到人家的手都不知道。” 这可是当面扇朱虎耳光,朱虎一脸通红。 沈秋以为朱虎就要爆发,结果憋着憋着,朱虎居然咽下了这口气。这倒是让沈秋意外不已。 这只是沈秋不知道罢了,庶出的朱二哪里敢跟定国府世子相抗衡,他们不是同一量级的选手。 最最关键的是,他的大哥成国公府世子朱麟,对他这位庶出弟弟并不友好,他要是惹大事,他哥只会落井下石,而不会伸手施援。 当然也正是如此,徐大少他们这些人才抓住这一点,有事没事就不遗余力的奚落朱二。 电视剧经验丰富的沈秋,当然意识到,这种人需要特别注意。因为他一旦开口咬人,那就是不死不休。 被沈秋忽视的贾承,本就心情不美。一见这几人居然跑题这么厉害,不免有些微怒。 贾承一拍桌子,扯开嗓门道:“您几位这事等咱们谈完再聊可以不?到时候你们就是约着一起去逛窑子咱都不管,但现在咱们说正事先。” 几人这才被拉回主题,沈秋不想太被动,于是主动开口道:“听说几位有意玻璃生意啊!不知道,几位是怎么个有意法?在下想听听。” 贾承最先表态,将在手中把玩的酒杯轻轻放在桌上,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对沈秋说道: “沈大人的生意不赖啊,我们观察了下,真可算是日进斗金。白花花的银子,让手底下兄弟们眼睛发亮了。 但是咱们是实诚人啊,无功不受禄,不过是担心你们送货路上遇到山贼,所以想帮大人保驾护航一下,赚点辛苦钱糊口罢了。” 徐大少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眼睛就盯着杯里的酒,一口喝下后。将手中酒杯就拿在手里,等到贾承说完,捻着酒杯的两根指头一松,酒杯直直的砸在桌子上上。 这一番动作,直接将几人的目光吸引到了徐大少这边来。 接着徐大少冷哼了一声,整个身子往后一仰,重重的靠在椅背上。抬起头,两眼对上贾承的视线,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微笑。 “他们从我城西出,从我城西进,可踏足你们三城半步?你们要护送? 笑话,你们这是在怀疑我城西的实力啊?要不,你们试试看我城西保不保得住他们?” 若是港产片,这个时候对面的人就应该立马拍案而起。伸出一根指头,狠狠地指着徐大少,恶狠狠的说上一句:“试就试,谁怕谁。” 然而这是现实,没有人怒发冲冠,有的只是几人相视一笑。 张鹤龄笑道:“年轻人啊,不要以为你爹如今管着京营,你就能以西城扛衡整个京城了。老实和你说吧,还差那么点意思。” 贾承赶忙附和道:“哈哈,二爷说的对。若是需要,我四色帮可以打个头阵,和徐世子交个手试试呀。” 平孝也不动声色的表态道:“这事算我聚义堂一份。” “我城北也可以尝试一下。” 虽然是有说有笑,但是话语间的内容已经是剑拔弩张的态势。而几位大佬的眼神已经开始了战争,都死死的盯住对方,眼都不眨一下。 沈秋可不想就这么看着几方打起来,那样生意可就没法做了,和气生财最重要。 眼见时机差不多,沈秋起身鼓掌道:“几位都英雄人物啊,不过俗话说得好啊,和气生财。咱们还是好好聊聊怎么赚钱这事吧。” 几人这才慢吞吞的收回眼神,随即又恢复正常模样。沈秋心道:果然都是上位者啊,面子一点都不能掉啊。 拍出去的马屁,总算是起到了作用。 平孝微微一笑,朝着沈秋问道:“那就请沈大人说说,这钱该怎么赚?” 这一问正中沈秋下怀,他的忽悠画大饼技能再次上线。 沈秋从几个方面开始给这些大佬画起了大饼。 最先就是说明,玻璃生意很大很大,如今的人手本就不够,若是几位大佬的手下愿意加入,那自然是最好的。 其次沈秋就将目前玻璃的制造生产与销售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虽然这种专业的数据外加百分比的分析模式,让几人听的云里雾里,虽然不清楚所有的含义,但是都有一个明显的感觉,那就是玻璃产业前途无量。 第73章 美酒醉飘香 介绍完毕之后,几位大佬们都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想分钱可以,但是需要动用手底下的兄弟付出相应的劳动。 “沈大人是要我的手下做什么?”张鹤龄问道。 “简单,取货、送货、卖货。” “这是让我的人给你卖货啊。” “采取多劳多得制,卖一件是一件收入,卖的多就是多件收入。没有最低保障,也没有收入上限。” 平孝道:“就是说,一天只卖出去一件,这人一天就只有一件的钱。卖出十件就是十件的钱?” “要是能卖出一百件,那收入就可观了。” “啪”。 贾承狠狠地一拍桌子,整个人愤然而起。 “我的那些兄弟,打打杀杀惯了,哪里会卖你那些东西。换个法子吧。” 接着就又有声音附和道:“没错,我的手下也不会,换个方法吧。” 即便是徐大少,也是看了沈秋一两眼。那意思在明显不过了,我的那些兄弟你还不知道吗?他们能卖货? 沈秋没有想到这帮大佬会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反对这个提议。看来自己这个饼没有画对啊。 “哈哈,看来可能是我没有说清楚,我在给各位解释一下吧。”沈秋尴尬的说道。 沈秋算是明白了,刚刚那个不叫画大饼,纯粹就是蚊子腿。 行,来大的吧。 “希望各位的眼光放的长远一点,今日不过京城一处就有这么多钱赚。各位用你们的脑袋想一想,要是将玻璃制品推广到全国,哦,不,是整个大明朝……” 果然还是这样有效果,沈秋一边唾沫乱飞的解说,一边朝几位大佬看去,他们几人眼中如今全是看见钱的神情。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办了,几人都被沈秋说的跃跃欲试。 什么弟兄们没卖过货,什么弟兄们嘴笨,这种理由如今通通不存在了。几位大佬表示他们的兄弟都特别聪明,特别能吃苦,非常适合干这种把商品推销到整个大明的事。 说道高兴处,张鹤龄高声一呼:“六子。” 门从外被打开,一位个头不高,却身形干练的年轻人跑了进来,对着张鹤龄就是一拜:“老爷,有何吩咐?” “六子,马上回去,把老爷我书房里的大明州县图拿来,老爷有大事要干。” 这位六子一溜烟跑了之后,包间里的几人都还沉浸在沈秋画的幻象中。 就连徐大少都被说的兴奋异常,开口叫来小二:“把我珍藏的醉飘香弄两斤来。” “醉飘香?”小二有点不确信自己的耳朵,略带疑问的问了徐大少一遍。 在得到徐大少肯定的回答后,小二麻利的退了出去,并随手将门关了上。 小二的惊讶是有原因的。徐大少存在醉仙楼的酒有十多种,但是独独这醉飘香只有徐大少自己一人时才饮用。 这是小二第一次见这么多人的时候,徐大少动用这种极品好酒。 不多时小二就用托盘端着两壶‘醉飘香’上了楼,一路上自酒壶嘴漏出的酒香,就让醉仙楼里的客人们沸腾了起来。 就连掌柜都眼巴巴的望着小二的身影,每每这份酒香传来,楼里都会骚动一阵。 因为掌柜需要一遍又一遍,耐心又耐心的告诉其他客人们。 这酒是客人自己存酒楼里的,不止醉仙楼自己没有这种酒,就是整座京城都没有这种酒卖。 小二如今是满足的,他不但一路上闻够了‘醉飘香’的酒香,更是在打酒的时候,偷偷在坛口抹了两滴,偷偷尝了鲜。 更大胆的行为,他是不敢了,毕竟这酒只剩小半坛了。当初曾经听闻徐大少说过这酒来历的他,可不敢酒虫上脑犯浑。 “‘醉飘香’来嘞!” 随着小二的悠长嗓音落下,两壶酒已经摆在了桌上。 包厢里的几人也闻到了四溢的酒香,皆是露出一副欣喜的面容。 几人盯着酒壶,却见徐大少并没有倒酒的准备,不免有些着急。 朱虎最先开口:“大少你这是干啥啊?酒来了就倒上啊!” 贾承与平孝也赶忙附和道:“就是,就是。” 沈秋与张鹤龄虽然没有出声,但是眼睛都盯着徐大少手握着的酒壶,其意已经非常明了。 沈秋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但是这玩意的香味,还真不是后世那种什么浓香型、酱香型白酒可以比拟的。 很久之后,沈秋才从徐大少口中得知,这玩意是徐大少酒师父留给他的纪念,不多只有不到十坛。算是天下独一份了,只有在想喝的时候,他才会弄出来喝一点。 至于徐大少的酒师父,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这时的徐大少,并不被这群人的表情所打动。只是摆了摆手,告诉众人:“今天这事解决好了,咱们喝酒庆祝。解决不好‘醉飘香’倒回酒坛,就当没拿来过。” 一片唏嘘怒骂声之后,包厢回复了平静。 不久之后,满头大汗的六子推开了包厢大门。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手中捧着的州县图上。 “还愣着干啥,赶紧给爷送来。”张鹤龄大声喊到。 朱虎与贾承等人也把门口的随从叫了进来:“赶紧把这些菜盘撤了。” 一群随从加上小二,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就将一桌子残羹剩汤撤了个干干净净。 战场打扫完毕,就见张鹤龄与朱虎两人,将州县图小心翼翼的打开,平铺到大圆桌之上。勉勉强强算是展开了地图。 沈秋用通俗的说法就是,这玩意就是后世各种公司与单位喜欢挂到墙上的中国地图那么大小。 州县图铺好,张鹤龄就把眼睛盯着沈秋,其意思就是沈秋该你来了。 没有推脱,毕竟大饼都画好了,现在该‘云’切饼了。 沈秋毫不含糊,上前就往c位一挤,先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看了一遍。当时就差点骂了出来。——这踏马是什么地图,比例画的这么离谱。 还好地图上有标注地名,沈秋根据地名再加上自己以前记住的中国地图,大概知道了每个州府所处的位置了。 顺天府就是北京城了。 找到顺天府沈秋就用一根筷子,指着顺天府说道:“就按东西南北四城的划分,各城管各城。统一在魔术馆以同样价格取货。大明其余州府……” 夜已深,关于玻璃销售区域的协商依旧在继续…… 第74章 规划新工厂 直到半夜,包厢里的众人吃过夜宵才出了醉仙楼。各自的随从护送着各家老爷回去了。 沈秋和徐大少同路了一段时间。 “刚才谢谢了。” 徐大少知道沈秋说的是,刚才他帮沈秋争取浙江一省销售权的事。 微微一笑道:“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几个赚太多钱罢了。” 沈秋只能报之一笑,大少说的可能是真话,也有可能不是,但是刚刚要是没有他的支持,自己是不可能给沈南争取到这份收入的。 因为作为大股东,沈秋在生产与总销售环节已经赚了钱,如今更是要来了富庶天下的苏杭中的杭嘉一带。过程自然没有那么容易。 沈秋以前看过一个统计,明朝五千万人口,其中东南沿海占了四千万。而四千万人又多集中在以苏杭为中心的江南一带。 故而有苏杭熟,天下足的谚语。而明朝苏杭一带的赋税也是一等一的重。大明十分之三的赋税就是来自于这一块富裕的土地。 所有才有了晚上划分势力范围时的艰难一幕。 在西部省份上所有人都非常大度,基本上你拿我拿都行。但是东南沿海却成了“兵家”必争之地。最后甚至把整个沿海州县以府为单位,进行抽签。 因而沈秋能够在“虎口”中夺下浙江一省的经营权,可见有多招那几位的恨。 沈秋自己很忙,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去进行这种销售。这不过是帮沈南要来的。 沈南回了老家,拥有了玻璃制品经销权之后,沈秋也算对得起这位“便宜爹”的栽培了。 当然,如今这个产能与这个时代的运输能力。这些目前都是在画大饼,于现实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这都是再为之后做准备。 最为着急的自然是殷小满一家,昨天下午来沈家打探消息,听说沈秋被徐大少请走了。 本以为晚上就能听到消息,结果等了半夜都不见沈秋回来。无可奈何下,只好答应林安安,被老罗送回了家, 结果殷小满是一夜都没睡好,天边才刚刚泛起一抹白色,她就起来了。刚刚大亮,她就已经来到了沈家门外的大树下站着了。 她没有上前敲门,不想那么冒冒失失的打扰人家。所以直到老罗打开门才看到殷小满在门外等待。 林安安赶忙把殷小满请了进去,然后直接把沈秋给硬拖了起来。若是平常沈秋可不会这么早起来,然而此刻沈秋没有抱怨,简单收拾一下后,就去见了殷小满。 将昨夜的事,以及最终商量下来的结果告诉了殷小满。 初听沈秋答应将京城分成几块区域,各自卖自己的。殷小满表情明显一愣,她以为沈秋是把她家忽略在外了。 直到沈秋把总代理解释给她听,她才乐了起来。 若真如沈秋所说,那么她们家并不需要自己去售卖产品,只需要把东西分给这几家,就能稳赚。她怎么能不高兴呢? 后来更是听到了销往整个大明计划之后,她更是惊讶的用手掩住因惊讶而不由自主张口的小口。 京城的生意,一直掌握在她的手里,所以仅京城这段时间的销售都让她笑的合不拢嘴,更不用说整个大明朝的销售了。 不过殷小满的担忧也上来了,她用很怀疑的眼神向沈秋问道:“这……李家窑的产量跟不上吧?” 沈秋一笑:“肯定跟不上啊。” “那,那怎么办?” “干什么不需要时间啊,慢慢来,产能扩充也需要慢慢来。” “哦……” 合作是件互相的事情,告知完殷小满,沈秋还需要去一趟李家窑,将事情和赵启德夫妇说一下,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一到李家窑,情况让沈秋颇为意外。 原本的两个老头,被替换成了两名青壮力,而且每人手中还拿着一根木棍,像极了大户人家的看家护院。 后来去问了赵启德才知道,原来这两天村子外一直有不少混混在徘徊。弄得村子里人心惶惶。 不用说,沈秋都知道,这绝对是那几位大佬的杰作。 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解释了一遍。这回赵启德算是明白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了,难怪今天没有发现这些人的踪迹。 但是听完沈秋与几位大佬达成的协议,赵启德差点就哭了出来。 “老弟啊,你这让哥哥怎么活啊。一个京城我都招架不住了,你居然还想销往整个大明,你让我怎么造出这么多东西来啊? 你就没发现京城里的马车夫都少了一大半吗?” 沈秋一愣:“你不说我还没注意,京城的马车夫是少了不少,这次去了老黄都不在,说是接了大单出去了。” “对啊,他们全去拉原料了啊。就这样也只能勉强供应上京城的需求量……” 嗨,还真是。 看来这个生产基地迁移了啊。 “新建?我们这才建起来没多久怎么又要新建?” 面对赵启德的激烈反应,沈秋又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运动。 最后赵启德总算是点了点头,表示愿意为了利益去新地方发展,不过这事他还需要和村里商量一下。 沈秋表示这完全没有问题,想怎么商量就怎么商量,毕竟新场地建设需要时间。 沈秋其实很早之前就想过新场地的位置,海边最为合适,可是让谁去建造呢?这是个很严峻的问题。 自己是肯定离不开,但是赵启德也是核心人物,他要离开对作坊的影响也会很大。 那怎么办呢? 具体配方这个东西,说到底如今沈秋也只知道个大概,真正掌握核心技术的是赵启德。至于他有没有告诉过祥嫂就无从得知了。 这一切都算是后话,无论是经费还是场地都要从长计议。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让李家窑这边全力开动,以供应京城的销售。 离开李家窑的路上,沈秋一直都在思考接下来新工厂需要什么? 钱?好像够了,不过既然股东这么多,不让他们出点血不够意思。 地?选好了,有这几位大佬,应该问题不大。 人?好像这几位大佬手底下的无业青年可以弄出来一两千号人吧。 那问题好像不是太大了。 第75章 翰林故人归 值班翰林院的日子又到了,沈秋早早到了翰林院。毕竟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点卯这事,不能迟到。 不过沈秋刚一进翰林院,就发现院里的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在议论着什么。 沈秋赶忙找到李默与李春芳二人。 “他们在聊什么啊?这么兴师动众的。” 李默见沈秋过来询问,倒也不意外。因为他也是刚刚到了才问道原因。 “听说今天翰林院有位修撰回任了。” “回来一位修撰?就这?怎么搞得跟换了大学士一样啊。” “呵呵,你还别说,这还真像换了大学士的样子。” “你没听说回来的人是谁吗?” “谁啊?” “你猜?……哎呀,沈秋你干嘛?不猜就不猜,干嘛动手啊。李默赶紧帮我……” 一番折腾之后,沈秋总算知道来人是谁了。 “杨慎。” 当沈秋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当场就蹦了起来。这可是后世评选出来的有明第一才子啊。 当然,他这没节操的一蹦,立马让他成了翰林院内的第一景观,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这位没有稳重气息的青年身上。 李默笑道:“沈秋,你知道这杨慎是什么人吗?你看你这样子,唉。” 沈秋笑了,很是自信与得意。 “杨慎,字升庵,四川新都人。当然最最关键的是,他爹是咱们的首辅大人。” 李默和李春芳都是一副吃惊的样子,原本的笑容戛然而止,原本旁边的两群人,听到沈秋的话也惊呆了。 沈秋初时还在笑话这两人,连这种常识信息都不知道。但是马上又看到周围人的那副眼神。 于是马上开始寻找起自己话语中,到底是那句话让这群人震惊不已。 名字与籍贯绝对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这么惊讶,那么,就只有后面这句话了。 他爹是咱们的首辅大人。 沈秋又是一阵骂娘。大爷的,这杨慎父子居然是隐藏身份,没有公开父子关系。 “沈秋,你,你说的,是真的?”李默小心翼翼带着疑问问道。 沈秋看了一眼李默李春芳两人期待的表情,侧头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表面上无所谓,但实际上却是耳朵竖起老长的同僚们。心里一阵发怵,这又是一个祸从口出的绝佳案例啊。 “没有,没有。我瞎说的,瞎说的。”然而此刻的解释敷衍已经没有了用处。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敷衍大家已经不信了。 流言的传播不需要有事实的基础,只要它拥有大家感兴趣的点就好了,人们自然在潜意识里,会把流言当真。 更别说沈秋说的压根就不是什么流言,而是证据确凿的事实。沈秋真不知道,京城的人怎么就没有把这层很明显的关系看穿。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看穿了,但是不说穿。就是看破不说破吧。 不一阵子的功夫,人群里讨论的重点已经是二杨的关系了。这让沈秋走在这些人堆旁边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被认出来自己是始作俑者。 突然,议论声被止住,人堆开始散去。沈秋朝翰林院大门一望,果然是正主来了。 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头戴乌沙帽,一身翰林六品官袍。身形高挑,脸庞瘦削。 但是入门时,长身挺拔,卓然而立。那颗明显装满了智慧的脑袋,左右晃动了一下,用那双自信而又自负,且光芒闪烁的眼睛,扫了翰林院里的一切。 沈秋看见那张脸上写了一句话:翰林院,时隔四年,我杨慎又回来了。 原本在院里等候点卯的这些“老翰林”们,一见当年故人来了。都做出一副惊讶无比,好像真的是刚刚才知道杨慎会来一样。 于是杨慎与这些故人们赶忙走到一起互相问候起,别来无恙否。 “呀,这位小兄弟有点面生啊。”杨慎看着眼前的沈秋,怎么也想不起名字来。最后看了一眼沈秋的衣着才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你看我这记性,兄弟看来是本科新庶吉士啊。” 沈秋纯粹是仰慕这位有明一代的第一才子,才厚着脸皮,从一群老翰林官中硬挤了过去。 所以这个时候,不止是杨慎一脸疑问的看着他,就连这些修撰编修之类与杨慎有旧的故人,都是用看异类一样的眼神在看沈秋。 当然,同样尴尬的还有李默、李春芳二人。他们本来是跟着沈秋,躲在边上看故人重逢这幕大戏。 完全没有想到,沈秋会来一个乱入。搞得这两人连忙转身用手捂脸。见过自然熟,没见过这么能自然熟的,人家都没有见过他,都敢上去套近乎。 李默都开始觉得和沈秋这不要脸的比起来,自己绝对算是矜持型的人了。 沈秋彻底贯彻了,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方针。向杨慎介绍起自己来: “晚辈沈秋,今年新点庶吉士。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 杨慎乃是正德六年状元,名气这些年早就传来了,后来更是因为反对武宗出居庸关而回家,名声更是在一众士大夫中传开了。 “咚。”随着翰林院内的鼓声一响,所有人开始进入大堂。 如同后世上班前的早会一样,翰林院每天也有一场早会。主持人自然是侍讲学士刘龙。 一番程序式的讲话后,话题来到了今天的正题。 刘龙清了清嗓子,看着眼前的同僚们,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想必诸位刚刚都发现了,今天有位翰林院的老友回归,杨慎杨升庵。” 说着刘龙将手指向了一旁的杨慎,也算是给了那些来的比沈秋晚的人员做了一个介绍。 杨慎赶忙出列,走到一旁,面朝队伍就是躬身一拜。 “这只是其一,今天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刘龙故意只把话说了一半,然后微笑着吊起大家的胃口。 见众人都是眼巴巴的等着答案,刘龙爽朗一笑,并且不忘用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恭喜杨慎老弟,刚一回来就被授予经筵讲官。” …… 队伍中先是一阵沉默,接着就是一阵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第76章 锦书寄永昌 议论声为什么会这么大呢?这要从古代的制度说起。 简单来说,就是后世常说的一个词,叫帝师。 帝师有啥用?作用非常之大。 君不见昨日五品青袍廊下官,今日便是大红绯袍入阁拜相跃龙门? 当然这说的是袁宗皋,整个古代君王制度都有这一个特点。本质来说这其实是人性,和制度关系没那么大。 皇帝与太子这种天子龙种,是不可能有人和他们当朋友的。唯一敢在他们头上动土的,除了他们父皇母后外,就只有他们读书时候的先生了。 所以最亲近的也只有这几位。 因此一旦学生当了皇帝,师父水涨船高,自然地位上升。再加上老师长期树立起来的博学形象,学生自然是信任万分。 一旦龙御上宾,登基为帝。 但凡遇到点麻烦事,最先想起来的肯定是自己的先生。但凡有个重要位置缺人了,想到的也是自己先生。但凡想听点建议,也自然是先生的话管用。 这就是为什么自古帝师都会官居一品,成为一朝重臣。晚清的光绪帝师翁同龢,更是一手促成了戊戌变法。虽然失败,但是其起的作用有多大一眼就知。 而经筵,属于对皇帝进行授课的重要事件。每月二日、十二日、二十二日三次进讲,皇帝御文华殿,遇寒暑则暂免。 开经筵为朝廷盛典,由勋臣一人知经筵事,内阁学士或知或同知经筵事,六部尚书等官侍班,另有展书、侍仪、供事、赞礼等人员。 除每月三次的经筵外,尚有日讲,只用讲读官内阁学士侍班。 这样一解释,经筵讲官的重要就一目了然了吧。 所以杨慎一回来就被授予经筵讲官,本生就是一件很震惊的事情。 结果还被沈秋无意之间泄露的消息所混淆。导致不少人忽略了杨慎自身的资历与才学,而是直接去想了杨廷和与杨慎的父子关系。 他们潜意识里已经认为,这是做父亲的杨廷和,利用内阁首辅的权利,在帮儿子谋私利。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如今嘉靖年轻,一旦通过这个机会成为了嘉靖的帝师,将来的路会是一番风顺。不少人现在都已经能够想象到将来杨慎任嘉靖朝首辅的样子了。 只有沈秋不这么想,因为这位大文人最后的结局太悲惨了。 一生流放,六遇大赦,而他却不能得赦,终是至死方休。 点卯结束后,还是老规矩。值班人员前往文华殿,其他人员留在翰林院办公,没事的或留或是接着去翻看永乐大典。 沈秋这时候才发现,杨慎与严嵩的关系好像挺不错,两人走在人群的前排,有说有笑。 沈秋一直以为这两个人是没有什么交集的,没想到此二人的关系还不错。沈秋离的近,听到一点两人之间的对话,总体来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家常事。 不过沈秋也听到了一点自己知道的事,那就是有关历史上另一位才女的事。 黄娥,杨慎的第二任妻子。小杨慎十岁,蜀中才女。沈秋曾经了解杨慎的时候,看到过她写给杨慎的《寄外》诗: 雁飞曾不到衡阳,锦字何由寄永昌? 三春花柳妾薄命;六诏风烟君断肠。 曰归曰归愁岁暮;其雨其雨怨朝阳。 相闻空有刀环约,何日金鸡下夜郎? 才子佳人总是不相负,流放万里达三十年的杨慎,得到黄娥的这些相思信,想来人生也无憾了。 或许这就是杨慎能够在永昌戍边,并且来回奔波于成都,几十年依旧保持着对世界的信心与未来向往的原因。 沈秋想起了那句古话,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故而此刻所有人看向杨慎的眼神中,有嫉妒、有羡慕。但唯有沈秋的眼中更多的是惋惜。 沈秋不是什么圣母体质,也不是见人就善心大发。只不过经历过一场人生大变,如今的他,总是能不知不觉看到事物的另一个面。 心里也有了,愿天下人平安圆满的这种大愿望。其实更多的是因为自己不能圆满,希望看看别人圆满的样子。 想到这里,沈秋不由的停下了脚步,站在承天门外的金水桥上,借着水中倒映,看了看用来自己嘲笑自己的那无奈笑容。 不免在心里嘀咕道:沈秋啊沈秋,尔虞我诈、金钱至上的现代社会花了近三十年的时间。将你培养成一个会察言观色、笑脸迎人的酒桌青年。怎么一场变故就让你心态如此大变呢? 当然水中除了小鱼儿因透气,点出的一圈圈涟漪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反应了。他的问题,也就无从回答了。 李默、李春芳二人,一直有聊不完的话,这时才发现原本跟在身旁的沈秋居然不见了。 两人这才惊觉起来,赶忙快速的上下前后左右一番搜寻。这才看到站在金水桥一侧,双手撑着汉白玉桥柱,如同傻子望月般看着桥下的沈秋。 “沈秋。” 沈秋闻声转头看向李默二人。 “桥下的鱼长大了吗?” “好像,额,我看看。好像挺大的……” “那好啊,你下去捞两条起来,咱们中午加餐,不吃鸿胪寺的饭了。” 李默说完就和李春芳两人开怀大笑起来,发出的“哈哈”声,让已经走进承天门的杨慎严嵩等人都回过头来看了看这发神经的三人。 明朝皇城有规定,每个门都会留下一名太监,进行协助卫军管理。 所以这时承天门的协管太监也看见了落在后面的三人,赶忙一屁股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扯着尖细嗓子喊到:“三位进士公,那是观赏鱼,就别打那主意了,赶紧走吧。净在这耽误事儿。” 其实协管太监还有话没说出来,你说这些站岗守门的大老粗们,打打那观赏鱼的主意,他也就认了。怎么读了那么多书的进士公们,也能干出这种事来,就不觉得有辱斯文吗?反正他觉得是有辱斯文。 严嵩照顾沈秋三人赶紧跟上之后,就与杨慎带着众人,继续前往文华殿。 见所有人再次出发,李默李春芳也跟了上去。 沈秋回头看了一眼桥下水中的自己,用只有他和鱼儿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第77章 蒋氏生气了 沈秋在前往文华殿的岔路口与众人分路而行。 今天他不能直接去文华殿,他还需要去谨身殿等嘉靖接见,继续上次嘉靖因午睡而耽误的事情。 奉天殿正在早朝,殿里人说话的声音,在大殿里晃悠了一圈,有些又从大门跑了出来。 沈秋从汉白玉台阶下穿行的时候,就听到了几个人共同喊出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因为沈秋没有听到前后说的啥。 “请皇上三思。” 沈秋快步有过后不免心中嘀咕一句。呵,三思。什么是三思,明说就是皇上你错了,你不能这么干。 唉,沈秋反正知道。现在喊三思的这些人,将来都会为自己的“直言犯谏”付出沉痛的代价。 因为嘉靖不是布娃娃,而是一位自尊心极强的少年君主,待到大权在握,必然会秋后算账。 那嘉靖过分吗?不见得,父子不得全,老母不能养,稍微有点孝心的都接受不了,更何况屁股已经坐到皇位上的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找面子。 算起来,三百五十年后,晚清的第一任醇亲王就干的漂亮多了。慈禧的儿子同治死后,这位醇亲王的儿子被慈禧选中,成了皇帝,也就是后来凡提晚清,都绕不过去的光绪皇帝。 据末代皇帝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所描写,他这位祖父的觉悟非常高。听说儿子要被选为皇帝,第一时间就给慈禧太后写了表忠折。 说:如今载湉被选为皇帝继承人,将来可能会出现明朝那种,说要给他这个亲王父亲上个尊号呀,又或者是定个什么本生父之类称号的人。 醇亲王表示这种人就是霍乱朝廷的害虫,将来一定要法办严惩。如今他先写上这么一道奏折,以表明心迹,也好将来杜绝这些人的砖营门路。 很多年之后,事情确实发生了,一位不开眼的家伙提起这事。被慈禧太后用雪藏多年待用的醇亲王奏折,狠狠地扇了回去。故而晚清的“大礼议”最终也没有上演成。 以至于到了宣统帝时期,摄政王载沣不用写表心迹的奏折,也没有人再提起这档子事了。(宣统帝溥仪,是摄政王载沣的儿子。因光绪无子,就选了光绪亲兄弟,载沣的儿子当皇帝。就是那位网上盛传回家还要买门票的末代皇帝溥仪。) 不过慈禧也不是不够意思的人,醇亲王死后,慈禧还是很大度的给他这位光绪生父上了一个,“皇帝本生考醇贤亲王”的尊号。 虽然比不上嘉靖给自己老爹争来的牛,但总算聊胜于无吧。 给你们看看嘉靖给自己老爹争来的名头是啥。 明世宗朱厚熜即位后推尊其父为“兴献帝”,并追谥为:知天守道洪德渊仁宽穆纯圣恭俭敬文献皇帝,庙号睿宗。 从这一堆名头来看,这位兴献帝完全和那些真当过许多年皇帝的人没什么区别了。 奉天殿里的声音偶尔还会传到外面来,不过此时的沈秋已经到了谨身殿外,前朝大殿说的什么基本已经听不见了。 “哎呦,沈大人来了。你这来早了点啊,皇上起码还要两刻钟才下朝啊。” 值守的小太监李芳一见沈秋到来,赶忙笑脸迎了上来。作为皇帝御前太监,他的消息比一切人都要灵通。 嘉靖对这位沈秋还是很有兴趣的,只要应对得宜,沈秋的前路将是一条光明大道。 太监这种职业,只靠自己是不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十年来李芳在太监堆了摸爬滚打,基本上知道太监想要有权势需要什么了。 只有内外联合,才有做大做强的可能。 不过他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太监,外廷的那些重臣,谁会把他放在眼里啊。所以他的选择并没有多少。 而沈秋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惊喜。 如今还没有多少人将新庶吉士沈秋当回事,也没人把李芳这个御前太监太当回事。两个半斤八两的人,正好能做到互不嫌弃。 当然,这只是李芳的个人揣测结果。实际上,沈秋其实也没把他当回事。 简单回应之后,对于李芳的热情,沈秋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同。直到发现这位小太监有意和自己靠近后,才意识到对方好像想套近乎。 这让沈秋有点不解,映像里都是官员做出一副舔狗姿态,主动和这些不完整男人们套近乎,怎么这位御前太监自贬身价,和沈秋套起近乎来了。 蚊子腿也是肉啊,送上门的交情不要白不要。对此沈秋除了想到这位小太监缺了一块,有点不自然外。其他方面倒也没什么不乐意。 于是两个人开始低声交谈起来,由于互相都有结交的意思,聊起来就特别容易了。 在嘉靖下朝前,李芳偷偷告诉了沈秋一个小情报。那就是皇上今天心情可能会非常不好,让沈秋小心应对。 说话说一半最急人,李芳在被沈秋追问之下才说出了原因。原来昨天皇帝的老娘蒋氏昨天已经到了通州,但是一上岸就听到留在京城的亲戚告诉她,朝廷里的事情。 当即这位还不到四十岁的前兴王妃,将来的准太后就不走了,对迎接的人说了一句:“安得以吾子为他人子”后,就直接让随从的王府宫女太监张罗起行囊。 收拾完毕,就直接带着人就要去闯皇帝在通州的行宫。 门口有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行宫守卫,不知死活的伸手想要止住蒋氏的前进。这是他们的指责,皇帝行宫只有皇帝,或是皇帝特殊关照过得人能住,其他通通不可以住进来。 结果他们被四五个随行的王府太监给一阵乱打。就连一旁的几名官员都止不住,直到蒋氏喊了一声“够了”,那几位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守卫才逃过一劫。 守卫身上穿着细甲,手中都握着战刀,怎么能被这些手无寸铁,半男半女的家伙打的鼻青脸肿呢? 只因为这群太监在打之前喊出一句话,吓得这些都把刀抽出一半的守卫,赶忙插回刀,蹲在地上乖乖的挨打。 也是因为这话喊出后,蒋氏听着高兴,才打了没多久就让停手了。要不然按照她如今生气的程度,这几人就是被打死都有可能。 打手太监喊的是什么呢? 其实就是一句简单又直接的话:“当今皇上都是咱们王妃生的,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挡路,看我们打不死你。” 第78章 皇帝不干了 一顿痛打之后,也没有不开眼的敢出来再次拦路了。蒋氏直接带着王府随行人员住进了行宫。 只留下挨了一顿委屈打的几名守卫,眼巴巴望着急匆匆跑过来的行宫管理太监。 蒋氏本是京城人,父亲是中兵马指挥使,后被追封玉田伯。弘治五年(1492年),蒋氏册封为兴王妃。 一共生两子三女,长子早夭,所以朱厚熜是她唯一的儿子。 不说什么奉嗣这种虚无的东西,单从一个经历过丧子丧夫之痛女人的角度来看。有人要夺走她唯一的儿子,她会愿意吗? 也许有人愿意舍弃亲情,让自己的儿子爬到皇权富贵上坐着。但是蒋氏不愿意,她在住进行宫之后,对着前来迎接的礼部官员怒吼道:“把我儿子还给我,我们娘俩回安陆去,不当这个皇帝了。” 所以今天的早朝,嘉靖上的非常不情愿。在李芳说早朝还有一段时间才结束后不久,就见嘉靖一个人气冲冲的摔门而出,后面黄锦焦急的跟了出来。 再后面就是袁宗皋与杨廷和几位国家重臣撩着衣服下摆,忙不迭的快步跟了出来。 沈秋与李芳只见嘉靖那一边大步流星的走着,一边拉开乌沙翼善冠的系带,伸手就将帽子扔的老远。 跟随其后的黄锦,身子猛的一奔想要去接住帽子。除非他是武侠小说里的绝世高手,否则这都是徒劳。最后帽子落地后滚出两三米距离后,黄锦才将帽子捡到手。 扔完帽子的生气皇帝,又开始解自己身上龙袍的扣子,标准的一副要扔龙袍的意思。 这时候刚刚踏出门的袁宗皋一见这等情况,扫了一眼前面,正好看见沈秋与李芳几人。 赶忙大声呵道:“沈秋,你们拦住皇上。” 此刻的沈秋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这件事情的利弊,反正有袁宗皋开口,自己拦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沈秋与几位太监一同做出要上前的举动,结果嘉靖直接怒气匆匆的朝着几人吼了一句:“滚。” 原本就要上前的李芳几位太监,将袁宗皋给予的勇气立马泄了个干净。再次畏畏缩缩的回到了自己原位上。 这让已经跑到一半的沈秋有些进退维谷了,拦吧惹不起,不拦又显得自己不给力。 好在沈秋灵机一动,对着嘉靖跑过的身影躬身一拜道:“臣有办法让皇上母子得全。” 龙袍已经脱了一大半的嘉靖,被这一句话立马给说服了。一抖手臂把龙袍再次穿上身,然后转过身朝沈秋走来,双眼死死的盯着沈秋。 这时原本追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几位老头子总算可以停下来喘口气。不过他们也同样把目光聚集在沈秋身上,都好奇他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个事情。 “沈秋,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臣知道,臣的办法虽然不是最好,但也比皇上就这么撒气强些。” “好,那你说说这事怎么办最好?” 沈秋抬眼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所有人都等着他的下文。于是沈秋回答道:“太后。” “太后?” “对,太后。朝堂议不下来,耗下去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事请太后裁决吧。” 听到这里毛澄急眼了,赶忙从后面跑出来,苦苦哀求道:“皇上……” 嘉靖本来犹豫不决,张太后他并不太喜欢。倒不是张太后对他不好,相反这位张太后对他嘘寒问暖,算是够热情了。 只是嘉靖一想到这位伯母居然想让自己给他当儿子,从思想根上就拒绝起了张太后。 如今还要自己去求她,嘉靖怎么可能抹开面子。就在犹豫不决时,毛澄一脸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这无异于给了嘉靖一个信号。 毛澄害怕自己去找太后。 嘉靖聪明的脑瓜子一想,看来这个方法确实能行。当即一把抢过黄锦捧在手里的乌沙翼善冠,就朝着后宫走去。 结果刚走出两步,又回头一把拉住沈秋:“走,一起去。要是解决不了,朕就让你跟他们一样。” 说话间,嘉靖朝着李芳几人指了指,示意沈秋,那就是你的结局。 几位重臣此刻也是无可奈何了,去找太后,总比皇帝摔衣服说不干了强吧。 不多时嘉靖就带着群臣来到后宫外,想起了后宫规制,于是停下脚步,直接带头就在后宫门口一跪。 其余跟来的大臣哪里还能站着,马上也跪了下去。 守门太监见皇帝大臣们来了这么大阵仗,哪里还站的住,一溜烟就跑去请后宫管事太监去了。 很快,稀里糊涂跪在后宫大门外的沈秋就听到里面一阵急匆匆的跑步声传来。 穿着红色太监服的管事太监,一个大步就跨出了大门,一个干脆利落的屈膝,就跪到了嘉靖面前,并且把身子压的很低,脸几乎就要贴在地上了。 “皇上您这是做什么啊?” 嘉靖一眼就认出这是太后身边的管事太监杨希链,所以扯着嗓子喊到:“朕有要事求太后,请张公公代为禀报。” 杨希链一听皇帝说出“求”字,三魂七魄直接丢了个大半,赶忙伏地磕头如捣蒜:“万岁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无论什么事,咱们去太后宫里说吧。” 说完杨希链就直起身,小心翼翼的想要去扶嘉靖。 不料嘉靖大手一挥,吓得杨希链赶忙缩回了手。 袁宗皋此刻发挥了自己帝党的作用,对杨希链说道:“劳烦杨公公去向太后转告一声,就说皇上……皇上要回安陆。” “什么?” 杨希链闻言大惊,脑子里思路流转起来,眼珠也前后转了一圈,花了两息时间才明白过来这话的含义。 然后用更加震惊的表情看了一眼杨廷和,发现对方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点了点头,杨希链才确定这事真的非太后出马不可了。 也不敢再说什么去通传之类的话了,直接就是连滚带爬的朝着太后寝宫跑去,连对皇帝打个招呼再走的礼仪,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张太后这些日子一直都呆在自己寝宫里,为数不多出去的几次,都是去大隆福寺看看正源和尚。 这个当年代替自己儿子去出家祈福的人,如今已经被张太后当成半个儿子对待了。 第79章 席地商王事 杨希链冒冒失失跑进来的时候,张太后已经穿戴整齐,走到了寝宫门口。 后宫这点事全在这位太后的掌握之中,所以当杨希链和嘉靖谈话的时候,就有小太监向风一样跑过来给她报信了。 张太后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直觉告诉她事态一定很严重。 “太后……太……”杨希链因跑的太着急,在见到张太后的时候,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喘口气再说,天能塌下来啊?” 对于自己的亲随管事太监如此失态,张太后非常不高兴。对她来说,这辈子所有的痛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皇上,皇上要回安陆。” “回安陆?为什么啊?好好皇帝不当,要跑回去当个王爷,他是不是……” 张太后本来想说是不是疯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毕竟这不是自己亲儿子,搞不好小家伙记仇呢。 面对张太后的疑问,杨希链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然后拿着脑袋就往地上的石板上磕,仅仅才磕了一个,那碰撞发出来的响声与他额头上血印都吓住了在场所有人。 这动静,张太后也惊呆了,不过马上反应过来,让旁边的小太监制止住了杨希链的第三个响头。 三十多年了,这是张太后第一次见杨希链这幅模样,立马意识到杨希链怕是做了什么错事了。 “说吧,你犯了什么事,能救你哀家一定救。” 此时的杨希链已经是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扯着哭腔断断续续的说出了缘由。 原来昨天晚上,蒋氏到通州发生的事情就被送进了宫里。按照惯例,这种事情是要通报给张太后知道的。 结果杨希链看了这条消息后,觉得这蒋氏不来更好,这样宫里就只有一个皇太后。 于是就把这条消息扣留下来,不做禀报,当然也还有一个原因,他其实也是心疼张太后,不希望她为这些事困扰,想着自己帮忙把这些事情办妥就是了。 结果,今天一大早就弄出这么大动静,连堂堂大明皇帝都跪在了后宫门口。张太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而他也已经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张太后听完之后,整个脸都气绿了,眼神里那种吃人的狠劲显露无疑。吓得杨希链赶忙伏在地上请求治罪。 “杨希链,你跟了哀家三十多年,如今却让哀家陷于此等地步。哀家是真的想打死你算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很快张太后的神情恢复了过来,叹了口气,但整个人都消弭了一截:“起来吧,哀家的亲人不多了,你还是好好活着吧。” 说完张太后也不在看,伏在地上的杨希链,带着自己的随从就朝着后宫门口去。 她需要去应对自己该应对的事了。 所有人离开,只有杨希链依旧伏在地上痛哭出声。 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张太后在意的不是他瞒报的这件事,而是他瞒报这种行为,这是不忠。 以他对张太后的了解,此生他虽然还能安稳度过余生,但是信任再也不会有。 他可以开始享受自己晚年生活了,咸淡平静而又无波澜,是不少人向往的生活,但却不是他想要的。 张太后因为这事耽误了点时间,但是在门外跪等的嘉靖与大臣却不是这么想。 最起码嘉靖心里对这位伯母的好感度再次下降,他觉得这位伯母这么久不出来,是有意不想出面。 就连杨廷和等人也是一头雾水的互相看了几眼,他们都清楚,这种时候张太后这么慢待皇帝,只会更拉开两人的关系,不过他们只能干着急。 而此刻跪在嘉靖旁边的沈秋,已经开始腿发麻,却又不能动弹,心里一阵叫苦连天。但是又能怎么办呢? 好在张太后一行人总算出来了。 远远看到太后快步走来,嘉靖直接一拜伏地,群臣也跟着伏道于地。 嘉靖朝着张太后来的方向喊到:“侄儿朱厚熜,请求皇太后收回成名,准许小侄回安陆侍奉母亲,尽人子之孝。” 张太后赶忙一步跨出去,蹲下身子,亲自去扶嘉靖。结果发现伏在地上的嘉靖态度很坚决,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这样张太后很是尴尬,叫了几声后,嘉靖依然重复着先前的话,于是张太后也无可奈何的往地上一坐。 “皇上,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啊,何必说这种话呢。你先起来,让本宫问问看是怎么回事吧。” 见嘉靖还是没有动静,张太后也没有了办法,直接朝着后排的官员们望过去。虽然所有人都跪趴在地上,但是她还是认出了自己要找的人。 “杨阁老,毛尚书你们和哀家说说怎么回事吧。” 于是杨廷和直起身子拱手一礼后,又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沈秋也就这个时候搞清楚朝堂上争论的是什么了。虽然不同于自己的猜测,但也八九不离十。 “既然是这样,皇上也不用说回去的话了,哀家做主……” “请太后三思而行。”毛澄的声音很突兀的打断了张太后的话。 张太后看了毛澄一眼,没有说话,直接再次去扶嘉靖。 这时的嘉靖才直起了身子,张太后对旁边的宫女示意,宫女赶忙拿出一个垫子铺在地上。 在张太后的示意下,嘉靖皇帝才咬着嘴唇做到了垫子上。 接着张太后示意宫女给所有人送去垫子,并且说道:“好了,都别跪着了,坐着说吧。” 沈秋早已跪的腿发麻,听到这话的第一时间,就如蒙大赦般换个姿势做到了垫子上面。 这时候张太后才发现嘉靖身旁这位,官服连个补子都没有的年轻人。 见到张太后盯着自己,沈秋赶忙躬身一拜道:“庶吉士沈秋拜见皇太后。” 沈秋第一次见到太后,年岁看起来四十左右。脸上的憔悴非常明显,不过从面容能看出来,她年轻时能独得孝宗专宠的原因。 张太后虽然很好奇这位庶吉士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不过此刻并没有时间搭理这个小人物。 直接抬头看向毛澄问道:“毛尚书,你们礼部到底是什么打算?” 第80章 紫禁城的黄昏 毛澄还是老一套,坚持需先定兴献王的名号,才能定蒋氏的名号。 张太后一听就知道没戏,于是也不再询问毛澄的意见。直接朝着群臣问道:“你们也是这么个意思吗?” 这帮大臣初时还你看我、我看你,并不急着表态。而袁宗皋再次发挥起自己的带头作用。 “臣,谨尊太后懿旨。” 有了袁宗皋的表态,这群大臣也不得不表态,纷纷照着袁宗皋的话,复述了一遍。 …… 经过太后、皇帝与群臣,用这种坐而论道式的协商,总算是商议出一个模棱两可,大家都还能接受的结果出来。 最后以太后下懿旨结束这场闹剧。 蒋氏以‘兴献后’的身份入京,至于朱厚熜老爹兴献王的名号,还是那句话,群臣再议。 嘉靖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给老娘整个‘兴献后’的名号也还满意,毕竟王后与王妃所包含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中国自东汉以后,后字只有皇帝的妻子才可以使用,而诸侯王的妻子一律称王妃。这也就是嘉靖与蒋氏最后都接受这个名号的原因。 再说了,皇帝这个位置朱厚熜还是喜欢的…… —— 目送带着太后懿旨出发的官员走远后,嘉靖才露出一丝笑容。回头看了一眼沈秋,笑道:“走吧,继续咱们得事。” 沈秋没想到,经过这么多事,嘉靖居然没有忘记和自己的事。 那么沈秋想到了一个问题,就是这位嘉靖皇帝这场要求回安陆的吵嚷,八成是一场戏,其实是演出来给人看的。 要是真的有心回安陆,怎么还会记挂着将来发展的事情,早就当成不相干的事,扔的老远。如今这种情况,只能说明,这都是一个局。 所以没有沈秋的提醒,嘉靖依然会把这个问题甩给张太后。只不过可能是由袁宗皋或是其他嘉靖的死党提出来罢了。 嘉靖的心机看来不浅啊。 进入谨身殿,沈秋直接被嘉靖桌上的物件吸引住了。那正是由李家窑生产,魔术馆售出的那批特殊玻璃灯制品。 嘉靖见沈秋盯着桌上的玻璃灯在看,打趣的说道:“这东西你应该见过啊,听袁先生说,如今这东西风靡京城。大有当年左思写《三都赋》时,洛阳纸贵的势头啊。” 沈秋觉得自己都被嘉靖说的不好意思了,这玩意虽说卖的还行,但是和洛阳纸贵那完全不是一个可以比较的东西。 嘉靖坐下之后,就开始询问沈秋关于商业的事情。沈秋也尽量把有些难懂的术语用简单的话解释给嘉靖听。 …… 这一场会谈一直到散班,期间嘉靖若是有必须要见的人,就让沈秋暂时回避,等处理完之后在叫来沈秋。 而门外的李芳则是一直笑个不停,当了这么久御前太监,他可没有见过几个人能被嘉靖这么留着谈话。 李芳非常坚信,自己这次是押对宝了。 说了一下午,嘉靖是兴致盎然,但是沈秋却是苦不堪言。自己完全就是一个资料机,嘉靖需要什么自己就解释什么。 好在李芳还算靠谱,让人送来了解渴汤与糕点,这才让沈秋能坚持噼噼啪啪说了一个下午。 等到沈秋散班出来的时候,文楼与翰林院的人早就跑的没影了。就还能看见几位官员还在晃荡。 沈秋上了老罗的马车,就是一躺。 回到家时黄昏已尽。 沈秋刚一跨进大门,就看到客厅里坐着一位老头——张璁。 沈秋马上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和张璁说的事,看来张璁是写好了。 果然一进客厅,张璁就和沈秋提起了奏折的事情。并且从袖口里掏出一份写好的奏本递给沈秋。 “文丰,你先过目看看怎么样?” 沈秋非常欣喜的接过奏本看了起来,历史上张璁这封奏疏完完整整的记录在,明史张璁列传里。 不过当时沈秋只是粗略看过,知道个大概意思。如今拿着奏疏细看,才发现这张璁写的还真的在理,难怪嘉靖皇帝一看到这封奏疏就高兴的说出:“此本一出,我父子得全”这句话来。 “好,好,好。” 沈秋看罢,心情激动无比。当然他高兴是因为,他确定这就是收录在明史里那篇张使璁崛起的奏本。 听到沈秋的肯定,张璁也是高兴无比。心想自己这几天绞尽脑汁的苦思冥想,总算是出成绩了。 于是张璁笑道:“好,那就劳烦文丰找个机会把这奏疏递上去吧。” “递,自然是要递。不过需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否则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张璁见沈秋这么一说,原本激昂无比的情绪,不免低落了几分。不过还是一笑道:“好吧,毕竟这事也确实没有那么容易,文丰你看着办吧。我信你。” 对此,沈秋赶忙向张璁保证说,这个自己一定会递上去。不过让张璁要有心理准备,他的这封奏疏一旦递了上去,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 黄昏的紫禁城,别是一番美。 夕阳沉山,华灯未上,红霞漫布西天。 掌灯的太监宫女,排成几队,自紫禁城的四个方向出发,朝着中间汇聚。所过之处,皆是明灯亮堂。 三大殿中的谨身殿,依旧烛光高燃、灯火通明。 嘉靖帝正在和袁宗皋商议着什么。 许久之后,袁宗皋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出了谨身殿。站在殿门口,看了一眼四周,又是一声叹息。 随后便跟在提着灯笼,奉命送他出宫的小太监身后朝宫外走去。 嘉靖仍旧一脸的愁容,因通过今天的事,他再次意识到毛澄是他目前最大的阻力。 虽然袁宗皋一再告诉他,毛澄只是个出头鸟,背后还有其他支持者。但是嘉靖并不为所动,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黄锦。” 随着嘉靖的一声呼唤,门口值班的黄锦赶忙跑了进来。 黄锦的级别,本是不用值班站岗。不过皇帝和袁宗皋商议事情,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就将门口的值班太监全部赶走,所以才由他充当守门太监。 “皇上,可是要摆驾回宫?” “回什么宫,有要事叫你去办。”嘉靖没好气的训斥到。 原来今天这事一闹腾之后,下午内阁学士梁储和毛澄就上表请求辞官,好归乡养老。 嘉靖当时就想准了这两人的请求,结果愣是被袁宗皋,给苦口婆心拦住。说是这两人在朝廷威望都极高,若是任由二人辞官,会让皇上失去人望。 以致二人差点为了这事吵了起来,这也就是为什么袁宗皋离开时,会有那一声叹息的原因。 皇帝长大了,有独立的思想了,他的话已经左右不了这位少年天子了。 第81章 李芳的顺道 不过,劝说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虽没有完全采用袁宗皋的建议,但是嘉靖也退让了一步,所以才有了此刻的情景。 黄锦带着几名太监,再次前往皇家内库。任务就是挑选几件合适的礼物,再次去见一趟毛澄。 这是嘉靖的最后一次尝试,这一次的结果,将直接决定他明天的处事方式。 黄锦带着人到达毛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敲了半天的门,门房才不情愿的把门打开。 一眼望到来人居然是上次来过的黄公公,当即就连声道歉加陪笑。 黄锦可是带着求人的目的来的,就是毛家的狗咬他一口,他都得陪笑说是乖狗,哪里敢为了这点事和人家计较。 当即也陪着笑脸问道:“尚书大人睡了吗?” 门房也是毛家的老仆人了,对于前往毛家来的各色客人都有了各自的应对方法。 虽然来人是宫里的,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于是笑道:“公公,这事小老头我就不知道了,要不您等一下,我进去看看?” “那就有劳老丈了。” “好,公公稍等,我这就去看看。”说完门房又把门关上了。 这让后面的几位太监马上来了气,他们可是皇使。这老头子这么胆大,居然敢把他们挡在门外,几人作势就要发飙。结果被黄锦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老头自然有老头的想法,他虽然是下人,但多多少少也知道毛澄最近的情况。 在不确定老爷的态度之前,他可不敢轻易就把人放进去。 不放最多是自己挨顿骂,要是放进去给了老爷麻烦,那事就有点大了。 等待最是漫长。 黄锦在毛府门口的台阶上,来回踱步,焦急的等待着门房的回话。 过了一段时间,门才再次从里面打开。毛府管家赶忙出门将黄锦一行人迎了进去。 并且还不断地训斥门房不懂规矩,居然把皇使拦在外面…… —— 由于第二天沈秋不用去值班,所以没有打算早起。 结果睡的正香时,林安安跑进来,用从墙外拔来的狗尾巴草,在沈秋的鼻孔处、脖子处不停地挠痒痒。 所以沈秋这觉是没得睡了。 “醒了?外面来人了,说是皇宫里的人,我也不知道真假,就让他先在客厅等着了。”林安安说的很自然。 沈秋本来被弄醒是有点起床气的,但是睁眼一看到林安安笑的那么灿烂,也就什么气也没有了。 但是听完林安安的话,沈秋所有的困意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精神抖擞。 并且一边四处找衣服,一边说道:“我的姑奶奶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这么不当回事啊。” 说完,沈秋突然发觉到不对,转头看着林安安。 林安安被盯得一脸莫名其妙,略微有点生气,将狗尾巴草朝着沈秋一扔,嘟着嘴道:“怎么了?” “你就算不确定他是不是宫里的人,那他的衣服你应该认识吧。平头百姓可没人穿这种纹样的衣服。” 一听到这里,林安安就更来气了。 “你以为我那么傻么?他要是穿着那种衣服来,我会不认识?” 哦,沈秋这才明白,原来是没穿太监服来啊。那就没事,沈秋穿衣服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不过,随即另一个问题又来了。没穿太监服,那来干什么啊? 突然,沈秋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年轻太监的面孔…… “哎呀,李公公,怎么有空来寒舍啊。”沈秋远远一瞧,确定来人是李芳后,就做出一副热情无比的表情,开始了套近乎。 李芳原本侧对着沈秋,没有注意到门口这边动静,当听到沈秋的声音,赶忙站起身来和沈秋打起了招呼。 于是,两人就热情的像是失散多年的好朋友,热情的连远处的林安安都看不下去了,冲着沈秋做了一个嫌弃的表情之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据李芳自己说,是今天休息,出来外面转转,一时心起就去打听了一下沈秋的住处,跑过来看看。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李芳一大早就穿着太监服,跑到顺天府去装腔作势了一番。才搞到沈秋住处。 然后换下一身太监服,从城北跑到城西,找到沈秋家。还得装成一副顺便来看看的样子。 当然这些实际情况,沈秋并不知道,他虽然好奇这位李公公,怎么知道自己的住处。但是转念一想,这李芳毕竟是御前太监,搞不好是嘉靖叫他过来的。 也就不敢怠慢分毫,热情招待起李芳来。 不过两人聊了一阵子之后,李芳就把话题往正处开始引了。 李芳看了一眼客厅四周,然后前倾身子,向沈秋问道:“沈大人府上说话可方便?” 沈秋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是正事要来了。于是也看了看周围,笑道:“府上没几个人,公公放心说就是了。” 当然,这是沈秋确认过才敢这么说。这个时间,老刘出门去当工匠去了,王婶母女出去买菜去了。 家里除了老罗,就只有林安安与溪儿加上自己四人了。老罗在前院,不会跑到这里来,剩下的两个都是自己信任的人,自然是方便说话了。 “那好,我也就有话直说了……” 这时候沈秋才明白李芳的来意,李芳是想和自己结盟。两人互相扶持,在这后宫与朝堂都站稳脚跟,然后发扬壮大。 作为一个看历史的人,沈秋太明白‘内外勾结’的好处有多大了,古往今来的例子更是举都举不完。 先不说前些日子才被打掉的钱宁、江彬这帮人。就连杨廷和都是依靠太监之力,才逆风翻盘,稳住大明。 几十年后的张居正,更是和冯保结盟才将高拱顺利挤走,然后二人合作揽大明皇权长达十年之久。 当然,自古利弊相随。 内外勾结也要看和谁勾结,要是遇到猪队友,整骚操作,或是站队错误。不用其他人动手,自己都被历史洪流淹没了。 所以沈秋,面对李芳的邀请很有一些为难。因为这位李芳并不像明朝其他时候的郑和、王振、刘谨、冯保这种名声十分大的太监。 若是这种,沈秋怕是犹都不犹豫一下就同意了。 然而,偏偏沈秋绞尽脑汁都想不起这位李芳,最后会是什么结局,所以才有些犹豫不决。 其实这是沈秋读《明史》不注意了,这位李芳可是后来在《明史》上留下列传的人物。 后世一部被人叫好连连,而且沈秋小时候还看过的历史剧,《大明1566》中,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的原型就是这位李芳。 第82章 和李芳结盟 李芳见沈秋一脸的犹豫,于是一咬牙,告诉沈秋一个颇让他意外的消息。 听完之后,沈秋的犹豫不决有了答案,最起码这个李芳还是可以“勾结”一下的人物。 无他,就因为这兄弟的眼力。 李芳告诉沈秋的秘密,对沈秋这个有未来思想,看过明史的人来说,不是什么秘密。 但是对这个时代的人,特别是官员来说,只要能听进去,作用将非常之大。 李芳原话是这样说的:“告诉沈大人一点本人的观察吧。 咱们皇上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我说的事无论沈大人答应不答应,我都劝大人一句,跟着皇上的意思走。 不要看如今皇上处处受制,时间长了,那些大人们是熬不过皇上的。” 这场会谈最终以大家互相满意而结束,当然沈秋出于诚意,掏出了自己二百两私房钱递给李芳,以作“活动经费”。 就在李芳要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口的老罗朝着里面喊道:“老爷,有两位公公找。” 这下让沈秋与李芳两人都吓了一跳,这回是宫里真来人了。 沈秋赶忙把李芳引到侧门,让他先躲一躲。刚刚回到客厅,还没来得及走出客厅迎接,就见两名小太监在老罗的陪伴下,走进了客厅。 沈秋赶忙一脸堆笑的迎了上去,虽然为首的小太监沈秋看着很眼熟,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能用标准的客套方式打了招呼。 为首的小太监,年岁和李芳差不多。一眼就明白沈秋是不知道怎么称呼自己。 于是笑着对沈秋自我介绍道:“在下姓陈名洪。沈大人叫我名字就好了。” 这样沈秋也就算和陈洪认识了,接下来沈秋本打算让陈洪坐下喝杯茶。结果陈洪表示受皇命来请沈秋进宫的。 沈秋赶忙解释道:“今天我不用值班翰林院啊。” 结果陈洪一笑道:“就是因为沈大人今日不当值,去翰林院也不见沈大人的踪影,所以我们才找到大人的府上啊。” 这么一听人家费了这么大的劲找自己,当即气势就弱了一份,也不知道这个嘉靖皇帝找自己干什么。 于是陪着小心问道:“不知皇上这么着急找我做什么?” 陈洪年纪不大,但是应对方式却非常老道。先是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然后标准的搪塞用语:“这是皇上的事,咱们做奴婢的怎么知道啊。” 沈秋也不含糊,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他懂。立马伸手往袖兜里一掏,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外加陪着笑脸,悄悄的递过去:“两位公公辛苦,辛苦。等会回去路上吃杯茶。” 这种小太监一个月的例银也就几两银子,这一下就是一张百两银票,陈洪二人自然是心动无比。 接过沈秋递来的银票,陈洪轻咳一声后会心一笑:“大人放心去就是了,皇上差我们来的时候,心情还非常不错,应该是好事。” 这一听沈秋就放心一大半了,如今他也才明白,为什么古代的官员都没事愿意给这些宫里出来的太监送礼塞钱了,原来就凭这一句“皇上心情还好。”这钱花的就值了。 沈秋回去换上衣服后,就跟着陈洪出门去了,到了门口的时候,才找了个由头避开两人,把老罗拉到一边。嘱咐他等会把院子里的那位送走,去哪里由里面的人自己选。 到达奉天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嘉靖的出行队伍。 嘉靖老远看到了站在路边的沈秋陈洪三人,直接让小太监告诉三人先跟着去迎接“兴献后”,其他的事等回来再说。 嘉靖带着文武官员一直出到永定门外才停下车驾。 没过多久迎接蒋氏的队伍就到了城外,紧接着就是上演了一幕母子团聚的大戏。 反正沈秋和其他做陪衬的官员一样,就是这么稀里糊涂跟着就好了。反正没什么事要他们出面,需要的时候就喊几声万岁了事。 这一番折腾下来,沈秋一直打酱油到下午,才跟着嘉靖又回到谨身殿。 看着嘉靖这生龙活虎的样子,沈秋不由感慨一句:年轻真好。 其实他也不老,这具身体也才二十多岁,正是人生壮年时。只是这阻挡不了三十岁心灵的感慨万千。 嘉靖叫沈秋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昨天听沈秋说了好多新东西,听得意犹未尽,找沈秋来就是还想接着听。 然而接着这样讲下去,就让沈秋为难了。嘉靖没学过数学啊,你给他将什么经济模型他也理解不了啊。 沈秋心一横,大不了从基础教就是了。现代社会许多小学生的题目在嘉靖眼睛,那都是神奇无比的新鲜玩意。 沈秋讲的一套一套的,而嘉靖听得则是一愣一愣的。最后一问,好像听懂了一点,又好像啥也没听懂。 最后嘉靖也确实被惊骇住了,没有想到这个大明天下,居然还有这么多闻所未闻的东西。 当然要询问沈秋怎么知道这些的,结果沈秋拿出传统搪塞术。 ——统一口径,当初年少得到高人指点了。 嘉靖信了,因为他看的都是古典中国书籍。这玩意在里面太常见了,什么皇帝出生时,红光遍天啊。 什么大人物出生祥瑞遍地,什么天神庇佑,这些都不奇怪。 就连当初嘉靖在安陆接受武宗遗诏后,就有不少王府旧人跑出来。 向所有人绘声绘色的形容,当年蒋王妃生嘉靖的时候,天地都有些什么异象。还有些说不出这么高大上的天象,就开始将话头转到英明神武的新皇帝身上。 比如,几岁时朱厚熜做了什么与其他小孩子不同的事啊。又几岁的时候,说过一些预言今日龙登九五的大话啊…… 总之,任何人都可以不信这些。独独他朱厚熜不能不信,因为他的耳边全是这种话。 三人能成虎,曾参能杀人。那天下人人认可的离奇事还算离奇吗? 忙活了一个下午,总算是把这个皇帝陪舒服了。就在沈秋准备滚蛋的时候,嘉靖又叫住了沈秋。 “沈秋,你说的那位高人还能找的到吗?朕向向他学习学习。” 第83章 家事天下事 沈秋心里“呵呵”一笑,脸上却是一副无比惋惜的神情。 仅仅这一瞬间的时间,沈秋脑袋里的两个小人已经打完架了。 一个小人说:就说高人死了吧,干脆利落,省的小皇帝贼心不死,老是惦记,一劳永逸,杜绝后患。 另一个小人说:用传统惯例吧,就说高人云游四方,未有归期。给自己留条后路,也许将来用的着呢? 最后自然是后面这个小人胜利了,鬼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事。弄不好什么时候就需要这位隐士高人出来救个急啥的。 所以当嘉靖一听高人云游四方,就是一声哀叹。心里想着高人就是高人,不云游四方算什么高人呢?书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沈秋满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和嘉靖说了一句“告辞”,就想打道回府。 不料嘉靖接下来一番话,把沈秋弄的脑袋嗡嗡响,直接呆立当场。 “以后你就不用按翰林院的时间来了,我让黄锦在那边摆张桌子,你每天直接来这里等着就是了,有空就给朕讲讲。” 嘉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谨身殿一侧的位置,示意沈秋,那里就是你的办公地点了。 此时,沈秋心里把嘉靖的十八辈祖宗都骂了一个遍,那可是吧朱元璋的平民祖先都算上了。自己t有大把生意要做,大把银子要数,那里有时间天天陪着你个皇帝啊。 然而皇权威严,门外不远处的锦衣卫身上铠甲鲜明,腰间绣春刀锋利锃亮,沈秋那里敢流露出一丝不满的意思啊。 于是用一副极为不和谐的委屈笑容,向嘉靖委婉说道:“皇上,那个,臣家里时不时就有点事,能不能……” “不能,你家的事能和皇家的事比吗?你没读过圣人训吗?家事国事天下事,自然是这大明天下事重要啊,朕不是每天都忙个不停吗?”嘉靖义正词严的训斥起沈秋的低觉悟。 你是皇帝,你有刀,你说的都对。 沈秋哪里敢说其他的,只有陪着笑道:“皇上说的对,说的对,是臣的觉悟低,是臣辜负了皇上的期望……” 嘉靖一看沈秋认怂态度还行,双手背在身后走了两步,想了想说道:“朕也不是不近人情,这样吧。以后你每天早上就不用来了,反正早上朕都要处理国家事务,也没时间听你说这些,下午来就是了。” 嘉靖说完,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这沈秋也应该知足了。结果发现沈秋还站在原地等着自己,压根没有想走的意思。 “怎么?不想回去了?” “不是,不是。”被嘉靖这么一问,沈秋马上否认不想回去这点。他现在可相信这位小皇帝能干出来让自己陪他吃夜宵的事。 “那你还愣着干啥?”嘉靖瞪大了眼睛,等待沈秋的回答。 沈秋笑了,笑的像个饥渴汉子看见花姑娘,却碍于面子不好下手的扭捏样子。看的嘉靖都不由笑出了声。 “说吧,你到底想干嘛?”嘉靖憋着笑问道。 “那,臣就直说了。” “说吧。” “那皇上,我一个月有几天休息啊?” “……没有……” “……” —— 从谨身殿出来,沈秋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是红霞满天的黄昏时。 唉,真是扫兴,好好的休息天,愣是被这个小皇帝拖过来加班,还t了一个长期加班…… 沈秋加快步子准备出宫,结果刚刚走到奉天殿外,就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大殿处直直朝着自己走来。 仔细一看,原来是李芳。沈秋刚想和他打个招呼,结果李芳面色严肃的从他身边走过,脸都没侧一下,脚步也没有停下来,甩出只有沈秋能听到的四个字:“边走边说。” 沈秋不傻,一听李芳的话,马上明白什么意思。 这里可是皇宫紫禁城啊,到处都是宫女太监加锦衣卫,眼线要多少有多少。 要是沈秋现在站在这里和李芳,聊聊家常,扯扯闲谈,马上就能被一大帮人知道。 但是这种两个人并排行走,却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御前太监去送刚刚皇帝见过的官员,那太正常不过了。 想通这一点,沈秋小跑两步,赶上了李芳的步子。于是两人开始慢慢交谈起来。 原来,李芳听说沈秋跟着嘉靖呆了半天,跑过来是想问问沈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结果一听嘉靖给沈秋在谨身殿安排了一张桌子。高兴的眼睛发光,恨不得就要冲上来抱着沈秋庆祝一下。 “哎呀,沈大人,你可真是鸿运当头啊。这可是翰林院里那些状元郎都求不来的天大皇恩啊。” 这点沈秋自然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谁不懂啊。 只是、只是……我的钱啊。 这才是沈秋的心声。 自己的那点事,沈秋还不想弄的人尽皆知,所以也就没有搭话,只是报以一个微笑。 高兴处的李芳,可没有意识到沈秋的这一点。 自己今天刚刚拉拢的政治盟友,晚上就扶云而上,大有一展宏图的迹象,怎么能让他不兴奋异常呢。 不过高兴了一下子之后,李芳又回复到一本正经的状态。略微心中一思索后,就开始给沈秋讲述起,嘉靖的一些习惯。 比如,嘉靖信道,比较忌讳人家说道家的坏话,或是在他面前提佛家怎样怎样好。 还有,嘉靖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耍弄聪明劲,要是在嘉靖面前卖弄聪明,那吃亏的将是自己。 当然,李芳也告诉了一些,能讨嘉靖欢心的点。除了夸皇帝聪明睿智外,最重要的就是,要在对于嘉靖父母称号问题要和嘉靖站在一条船上…… 一直到快接近午门,李芳才停下脚步,并不忘嘱咐沈秋,巴结的话没说不要紧,但是触霉头的事,千万不能碰。 当然,会不会照做,沈秋自己都不知道。但是目前的脑袋狂点是肯定的了。 回到家时,林安安正带着人在等沈秋吃晚饭。 林安安不免抱怨道:“你一个连品阶都没有的庶吉士,怎么就成了皇帝的香饽饽,没有值班,都被叫到宫里去了。我听说人家新科状元都没有你忙。” 第84章 老刘带徒弟 沈秋也是无可奈何啊,皇帝来请,他敢不去吗? “咚咚咚”。 沈府的大红门被人用铁环扣响了。这年月晚上没啥可玩的,所以沈秋回家之后,老罗就把门关上了。如今这响声说明有人在敲门。 老刘看了一眼老罗,后者会意。放下碗筷就跑去开门去了。 自沈林两位老头子走了之后,沈府上下就是沈秋说了算。所以吃饭再也没有了厨房摆一桌的事情了。 所有人,王婶母女、老刘、老罗、溪儿都与沈秋林安安二人同桌吃饭。 不多时,就见老罗领着一位家丁打扮的中年男子来到客厅。 老罗介绍道:“少爷,这位是杨首辅家的人,说是有事要见你。” 老罗没有见过沈南和林沧水,所以刚来沈府,就习惯性的叫沈秋“老爷”。 不过只叫了一次就被老刘给制止了,老刘的意思是,沈家老爷沈南还在,沈秋就是做了再大的官,他也只能是少爷。 所以从那之后,老罗也和老刘一样叫沈秋少爷。 沈秋一听来人是首辅杨廷和家的人,赶忙起身就要邀请这人前往后面书房聊。并且吩咐蝶儿去准备茶水。 首辅家的家丁,哪怕地位再高,也不敢在沈秋这种官员面前托大。 “谢谢,沈大人好意。奉我家大人之命来给大人送个帖子,明日我家大人在家里宴请新科的各位进士老爷,希望大人能准时赴宴。” 说完来人就从怀中掏出一封请帖,递给沈秋。沈秋接过之后,来人就转身告辞离开。 沈秋打开请帖一看,还真是杨首辅家的邀请贴。 “好了,明天晚饭有着落了。明天不用等我了,你们先吃就是了。” —— 沈秋如今基本也只有晚上,才能有机会和老刘聊上几句,因为天一亮老刘就出去挣钱去了,只有这个时候才看的见他。 晚上吃饭的时候,明显感觉的老刘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于是沈秋借着吃饭的空挡问道:“老刘,有没有带徒弟啊?” 老刘当了大半辈子长工,没读过书,也没想过剥削别人,所以一直就老老实实的自己去干。 听沈秋这么一问,笑道:“带什么徒弟啊,到时候吃饱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啊。再说了,四十多岁了才跟着少爷学到这么个来钱手艺,我可不想轻易就传给别人,还是将来回去传给我那两个不争气的东西。让他们不至于饿死街头吧。” 老刘的想法,沈秋理解。可是这种其实算不上是个手艺。只要人不傻,看个几遍,跟着做个一两次也就会了。 其实沈秋心里想的是,老刘啊,跟着少爷我挣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别为了一颗芝麻把整个西瓜都丢了啊。 但是这种话又不好明说,否则会引起家里人的误会。 沈秋只好用一副苦口婆心的状态说道:“刘叔啊,如今你后面有多少没做的工在排着啊?” 老刘一想,好像还搞不清楚,于是放下筷子动起了手指头来帮忙计算。 “哎呀,差不多已经排到三个月之后了啊!” 沈秋刚刚刨了一口饭进嘴里,听到三个月这话,当即就一放碗,转头朝着身后没人的地方喷了出来。 几人虽然咂舌老刘生意好到这种程度,但也没有太大反应。反倒是沈秋这一动静,让桌上的其他人慌了起来,怎么说如今他才是一家之主,他的反应格外让人注意。 “少爷,你没事吧。”老刘赶忙关心到。 沈秋喝了一口汤之后,平复了一下尴尬状态,才把话题转向正题。 接下来,沈秋发挥自己的口才特长,其目的就是一个。告诉老刘教几个徒弟的重要性,最后为了便于理解,甚至是用筷子来打比方。 沈秋发现,说什么都没有用,但是你用筷子,把信息给他量化了,就特别好使。 老刘看着那一根筷子,变成一把筷子后。再抬头思索自己这些天赚的钱,然后在脑海里做了一个翻倍…… 沈秋看见老刘疲惫的脸上,居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并且还吞了一口口水…… 好了,沈秋知道成了。总是不枉这一番口水。 —— 早上起来沈秋还在担心,嘉靖虽然把自己调去了谨身殿,准许他中午去上班。他需不需要去一趟翰林院把这情况说一下。 好不容易起床收拾半天才发现,今天自己不当值。 呵呵,白折腾了。 沈秋到达谨身殿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在外值班的李芳。 按照规矩,没有皇帝传见,其他人员是不能直接进入大殿。所以沈秋直接就往李芳旁边的位置一站。 此处人多,两人也不敢有其他的猫腻行为,就是互相打了个招呼。 随后李芳就进殿通报沈秋已到。 没多久李芳就笑脸盈盈的从里面走出来:“沈大人,里边请。” 于是沈秋就跟着李芳,到了大殿另一侧的房间里。 果不其然这里还真有一张桌子,旁边陈列了几个书架,要是忽略这是什么地方以及书架上的那些东西,这里还蛮像一个大户人家的书房。 沈秋在桌子后面坐下,当即就又站了起来。无他,这个位置非常不给力。 他一眼就能望见嘉靖,嘉靖也一眼就能望见他。这让沈秋尴尬无比,悄悄问李芳前面能不能加个屏风啥的。 理由嘛,沈秋还是会找的,就说怕冲犯圣颜。原本李芳是觉得沈秋胆子太大,居然敢要求加屏风,本想好心提醒,结果一听沈秋说的理由,好像也在理。 于是转头看了一眼嘉靖旁边的黄锦,对沈秋说道:“我去问问看。” 太监都是眼观八方耳听六路,黄锦眼角余光发现有人朝他过来,看了一眼正和袁宗皋交谈的嘉靖,就悄悄退了出来。 “怎么了?” 接下来,两人用非常小的声音互相交谈着,并且时不时看向沈秋。弄的沈秋不得不多次笑着看向黄锦。 黄锦虽说是嘉靖亲随太监,但这些事他也不好自己做主。只好又自己跑进去找嘉靖。 这一去,基本上嘉靖袁宗皋都知道沈秋的意思了。两幅眼睛都盯向了沈秋。从嘉靖那玩味的眼神。沈秋就知道没戏了。 果然嘉靖对着沈秋喊了一句:“冒犯不了,你就那么坐着吧。 对了,黄锦让人给他上点吃食糕点啥的。” …… 第85章 越级写圣旨 “袁先生,朕已经放低姿态求过他们了。还是没有用,朕打算按自己的意思做了。” 袁宗皋本来还想再劝几句,但是刚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最后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该说的老臣也都和皇上说了,既然皇上坚持自己的看法。那老臣也就不再劝说了。” “那好,这事就按朕的意思办吧。刘学士……不,算了,沈秋你来。” 嘉靖主意已定,本来打算让刘龙进来起草诏书,但是抬头一眼就看见了沈秋。转念一想,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吗,好就他了。 本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沈秋是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实在无聊就拿出带来的书,翻看了起来。 本来就是瞎翻打发时间,不料翻了没几页,嘉靖就叫起了自己,赶忙出声答应道: “皇上有何吩咐?” 嘉靖指了指陈洪铺在旁边桌上的一道空白圣旨道:“你也是翰林,今天这两份诏书就你起草吧,朕也好看看你的字怎么样。” 草诏?沈秋心里就是十万个草泥马。 这玩意自己没看过啊,怎么写啊?啥事啊? 当然这些都是不能问出来的话,沈秋只好活络下心思,用略微诧异的语气问道:“皇上,草诏乃是大学士的差事。我一个连品阶都没有的庶吉士,应该是不能干这种事吧。” 这时,袁宗皋也点头附和道:“皇上,沈秋这倒也没有说错,草诏都是大学士所为,这大明开国百年,还没听说过让庶吉士草诏的先例啊。” 不料嘉靖好像早就想好了应对方法,笑道:“无妨,等会沈秋写好,袁先生过个目。要是还行的话,先生落个款,就算是袁先生写的了,这样可以了吧。” 袁宗皋一听,莞尔一笑:“本非大事,既然皇上想看沈秋的字,这事老臣觉得可以。” 如今只剩下沈秋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凌乱了,那两个人完全没有考虑他这个主角的感受,就这么把他给安排了。 无可奈何之下,沈秋只好起身走到桌案前。提起毛笔蘸了墨之后,沈秋突然愣住了,这才又反应过来,自己压根就不会写啊。 原本习惯了,有人上来提笔就写的嘉靖与袁宗皋,见沈秋一下子没有动静。马上也就反应了过来。 “哈哈,这都忘了,沈秋还没写过呢?来我和你说说这东西怎么写吧。”袁宗皋适时上前为沈秋解围道。 这下沈秋自然是喜出望外,有个高人指点,还有啥事办不成啊。 就在这时,袁宗皋走进沈秋,压低声音问道:“翰林院存了一百多年的诏书底稿,你就没有翻看几卷?翰林院可不是来玩的地方。” “‘……” 沈秋无言以对。 总算沈秋悟性不差,知道诏书这玩意求得就是一个简洁明了,言辞答意。 因而沈秋在袁宗皋的指点下,由嘉靖说出诏书大概意思后,稍微思量一番措辞后,就下笔书写。 书写完毕,袁宗皋与嘉靖都各自拿过一道诏书观看。用袁宗皋的评价来说,沈秋写的虽然词藻不够华丽,但是贵在简洁明了而又不失风度。也算是不错的文章了,隐隐有韩退之的风格。 那两人注重的是沈秋文笔,而沈秋却注意了这两封诏书的内容。 诏书一共两份。 第一份内容就一个,大学士梁储请求致仕,嘉靖答应了。当然沈秋写的时候需要先陈列一番梁储的丰功伟绩,再回溯主人的一生历程。再把皇帝对他的不舍好好渲染一番。 最后才是皇帝在考虑梁储年事已高,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的情况下,才忍痛割爱,让这一位国家栋梁回家养老…… 当然,大把赏赐是少不了的。 另一份诏书,在沈秋看来意义非凡。因为嘉靖向毛澄下手了,这不是嘉靖对毛澄一个人的战争,而是对整个文官集团的反抗战争。 毛澄占着礼部这个重要位置,让嘉靖许多事情推行不下去。嘉靖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议礼不是需要礼部议吗?而你毛澄是礼部尚书吧,凡事不过你那一关,都是白搭。 那好,嘉靖想通了,既然现在这个位置这么重要,那就把这个位置给自己人好了。 所以诏书的内容,就是先吹捧一番毛澄,然而用还说的过去的理由,将这位礼部尚书,升迁到吏部尚书位置上去。 虽然是升官,但实际上是给嘉靖的大礼议清道。毛澄就是一头十足的犟驴,嘉靖放下身段去求都没有用,那嘉靖哪里还能忍。 如今这礼部尚书的重任,嘉靖就甩给了袁宗皋。 不过沈秋并没有在袁宗皋的脸上,看到多少欣喜之情。这是美差吗?不是,这就是得罪人的活,这段时间来,袁宗皋都是嘉靖帝党的中流砥柱。 每天都不知道要和那群文官们打多少次交道,客气点的还好说好笑,拐弯抹角的劝说几句。 遇到脾气差的,就差直接指着鼻子开骂了。如今更是让他顶下了毛澄的位置,担任礼部尚书,那后面的非难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呢。 诏书写完,就没有草诏人什么事了,沈秋接着坐回自己的位置。但是刚刚走出几步,沈秋突然想起张璁的那封书信,不过回头看了一下他们两人如今的状态。 沈秋觉得还不是动用这封信的时候。 张璁这可是一颗重磅炸弹,如今只是浅水区,炸不出什么花花来。历史上人家可是以王炸的姿态出现,一出场文官集团就被逼到绝境。 有句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今天沈秋是一位旁观者,他一直观察嘉靖师徒两的状态。 沈秋隐隐觉得,如今的袁宗皋没有自己初见时的那种旺盛生气了。整个人时不时都会透露出一种无力感,而沈秋总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不过另外一点倒是可以确定。嘉靖正是年青气盛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师父的状况,完全生活在自己构思的世界里。 而袁宗皋每每总是苦劝嘉靖,不要太浮躁,总是不愿直接去触碰嘉靖的年青气盛一面。 因为袁宗皋觉得,那才是少年人应该拥有的状态。 第86章 百年的老宅 沈秋记得晚上还有首辅大人的宴请,回家匆匆换了一身衣服,就出发前往杨廷和家。 沈秋其实不是太明白,首辅大人为什么会纡尊降贵的邀请他们这些小人物。 不知道,不敢问,也不敢不去。 老罗驾着马车,带着沈秋在京城里东拐西拐,一条巷子接一条巷子穿行,没多长时间就来到了一座寻常样式的宅院外。 规模不似定国公府那般气势恢宏,但门口的车水马龙证明老罗没有带错路。 沈秋下了马车,门口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马上让一旁的小厮带身边客人进入。而自己则是第一时间跑下台阶,迎接新来的客人。 两人见面皆是拱手抱拳致意,沈秋将请帖递给管事,自我介绍道:“长兴沈秋,受邀前来赴宴。” 管事一边听着沈秋介绍,一边翻看了一眼沈秋递来的请帖,只是一眼,就又合了上。 对他来说,上手一模就知道是不是自己家发出的,看一眼也只是确认客人的名字罢了,所以一眼完全足够。 再说了,这里是大明首辅府邸,也没有那个不开眼的小流氓敢来捣乱。 “原来是沈大人啊,我家老爷在里面等您呢,大人里面请。”说着管事将手朝着大门一伸,做出一副请君入内的姿势。 进门的时候,沈秋留意观察了一下,这座首辅府邸。 整座宅子散发出浓厚的年代感,整体布局还保持着明初节俭风尚的气息。 大门与立柱虽然修缮完整,红漆也补得十分到位。但是木头那种失去水分太久,导致的小裂纹,透露出宅子历经沧桑的一面。 沈秋知道一些古代的细节,很多时候人像流水一样,而这老宅子就像是不动的天地,安安静静的迎来送往。 沈秋看到这座宅子,不由想到这座府邸,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显贵。而不久的将来,杨廷和离开,这里又会是谁来接手呢? 进到门里走过照壁,就是灯火通明的前厅,不过这里不是主场。穿过一进的客厅,后面才是真正的天地。 院子里摆上了四张大圆桌,客厅里面还有两桌。 沈秋一看桌上菜肴已经上的差不多,每桌的空位也不多了,说明客人基本也已经来的差不多。 沈秋刚走没两步,就发现二李与黄佐都坐在同一个桌子上。而旁边还有一个明显是留给自己的位置。 沈秋见到熟人就想对号入座,一迈脚进去,就要一屁股坐下去。结果沈秋感觉有人在背后拉住了自己手臂。 回头一看,发现杨府管事正一脸为难的看着沈秋。 沈秋笑道:“我朋友都在这里,我和他们坐一桌就好。” 管事苦笑道:“沈大人,这可不行啊。我家老爷有交代,您得去那桌。” 说着管事就用手指了指客厅正中的主桌。 这下不单是沈秋,而是满桌惊讶。他们这些人来的时候可是看的真真的,那桌除了一甲三位仁兄外,可没有其他本科新人落座啊。 沈秋用眼光扫了一下今天宴会的情况,除了那些沈秋不认识的人外,其他人全是今年的新庶吉士。 自己要是跑到那一桌去坐,不是当了个最大的出头鸟吗? “不了,不了。替我谢谢首辅大人,那个位置我就不去了吧。” 管事见沈秋好像劝不动了,只好准备去通报一声,结果刚一抬头,就看见杨廷和带着杨慎慢慢朝这边走了过来。 “老爷……这”管事指了指沈秋,欲言又止。 听到管事这样说话,沈秋几人立马意识到杨廷和就在附近,于是赶忙转头察看。 果然见杨廷和与杨慎正朝着这边走来。一桌人只好马上起来拜见首辅大人。 今日的杨廷和格外开心,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道:“非是朝堂,今日乃是家宴。邀请到府上的诸位,大家都是朋友加同僚。不必这么客气,随意就好。” 你是首辅,你说让大家随意,然而大家怎么可能真随意呢?真正的随意只会出现在平级之间。 和大家打完招呼之后,杨廷和目标直指沈秋:“沈秋,你怎么坐这里呢,上面给你留了位置。走,去上桌咱们聊聊。” “首辅大人,这不太好吧。那里可都是大人您的门生故旧,亲朋好友,晚生去不太合适啊。” 杨廷和哈哈一笑道:“怎么不好去,老夫叫你去,那去就是了。顺便给你介绍点朋友认识下。” 眼见杨廷和不像是说笑,再加上杨慎也在旁边劝说。沈秋知道这是动真格的了,总之即是稀里糊涂又是无可奈何的就被带到了正座。 当然,被首辅大人这样请上去,在其他人眼里那可是炸开锅的惊天头条新闻。 所以在沈秋屁股还没有座在凳子之前,下面几桌人都议论起来了。 议论最欢的就数李默与李春芳了,当然黄佐也是眼巴巴的望着沈秋。 “呀,这才几天,沈秋这小子就成了香饽饽,有头有脸的都争着抢他。” “还说自己是福建第一才子,这就不懂了吧。沈秋如今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没听到今天早上,御前太监来翰林院说的话吗?” “哎呀,你不说我还忘了,沈秋如今虽然还是庶吉士,但已经不受翰林院管了啊。” …… 隔壁桌的一位中年男子,虽然表情上是一副对他们谈话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是他那竖起老长的耳朵则表明,他正在全力接收二李的交谈内容。 在二人聊的正开的时候,这位男子甩出一条重磅消息。 “告诉你们吧,沈秋已经被皇上钦点为侍读了,就在谨身殿弄了张桌子。都这样了,大人们能不重视一把吗?” “哦~” 这人一说完,周围几桌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原因啊。就连二李都是如梦初醒,引发一阵咂舌。 这就是流言的力量,沈秋只不过是被拉去当了个讲故事的人,却被不知情的人传的神乎其神。这一下子时间就被吹成侍读了,时间长了,怕不是要传成入阁拜相哦。 沈秋心中也不安稳,他隐隐担忧,这杨廷和不会是在用捧杀的手段吧。先把自己捧得高高的,然后在狠狠的摔死自己。 可是自己也没有招惹他呀,难道是因为自己拆穿了这两父子的关系? 好像有点像啊,你看如今这两父子居然同时出现,看样子已经完全不在意隐藏身份了啊。 沈秋慌了,心里有点慌了,这是要秋后算账吗?虽然怕的要死,但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十分开心的样子…… 第87章 酒桌上起箭 眼看时间差多不了,杨廷和就站了起来。首辅大人的面子没有人敢不给,喧嚣声直接戛然而止。 杨廷和眼光自人群中扫了一圈,然后端起手中酒杯,带着所有的来客先喝上了一杯。 接下来杨廷和才开始自己的讲话。 “本该早日请诸位,但是……” 这番讲话里,大部分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信息。只是让沈秋知道,那些自己不认识的人,大多都是上一科的庶吉士。 他们如今结束了自己的深造,有些会被留在翰林院任职,还有一些会被发往六部效力。 所以这场晚宴即是首辅个人对上一科庶吉士的送别宴,又是对沈秋等新科庶吉士与一甲三人的欢迎宴。 当然,一切话题完毕之后,就进入今天的真正主题。 杨廷和再次与大家干了一杯酒后,跨出两步离开酒桌,指着身旁坐着的杨慎,对所有的人问道:“这位,大家应该都认识吧?” 众人皆是点头,算是认可,也有一部分人开口应答。 “听闻,近几日有传言说,他是我儿子。哈哈,不管你们有没有信,我都可以告诉你们,这是真事。” 虽然传言大家都听过,也讨论过,而且有不少人,就在刚刚杨慎与杨廷和二人同时去请沈秋的时候,还悄悄讨论过。 但杨廷和这样直接承认这事,着实让这帮人花了不少时间才反应过来。 接下来事件主角杨慎站了起来,向所有人解释起隐瞒父子关系的原因。 沈秋听得都不住点头,为了不沾自己老爹的一点点光,杨慎自从乡试起就可惜隐瞒了与杨廷和的关系。 而且就这样,靠自己努力最终成为了一位状元郎。而且并没有因为考上状元就利用父亲的地位往上爬。 反而是处处躲避与父亲非公事接触的可能性,最终更是因为劝谏武宗落得个归乡的下场。 以杨廷和当朝首辅的身份,只要他稍微一开口,杨慎也不会回去老家呆几年。然而事实就是父子皆不动用这层关系。 一直到了今天,父子两才因为流言的出现,才能真正的甩掉这层小心。 …… 沈秋满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不成想杨廷和还没有坐下就开始介绍起一桌的人互相认识。 总体来说,这一桌的气氛还是相当和谐。桌上的人除了杨廷和的弟弟,杨廷自仪沈秋不认识外,其他人沈秋都认识。 严嵩、杨慎、杨廷和、一甲三位沈秋都是认识的。 直到这时,沈秋才发现晚上使用的不少灯具,都是李家窑生产的玻璃罩,这让他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哟,沈秋,想到什么开心事了,说来咱们大家也好乐呵乐呵啊。” “没什么,没什么……” 可这时候谁相信他这话,本科探花郎,如今的翰林院编修费懋中笑道:“真的假的?沈老弟不够实诚啊。哈哈。” 这一番调侃倒是惹的一桌人笑开了怀。沈秋只得如实说道:“唉,我就去看见这玻璃灯,没想到这玩意居然都卖到首辅大人家里了,很是意外。” “这有什么意外的,这可是如今京城最紧俏之物,我去买都没有货呢。” “别说你了,我上次下的单,这都过去十天了,都还没有动静。” 一听这里居然有两位主顾,沈秋赶忙安抚起来:“两位有所不知,在下与这家铺子的老板有一点交情。所以知道一点小道消息,听说他们产能已经上来了,要不了多久你们应该都能收到货了。” “真的假的?” “真的!” “那好啊。哈哈。” …… 其实沈秋的担心都是多余,这一场宴会,并不是要找捅破杨廷和他们父子关系的人。 相反,杨廷和还要感谢这人。杨廷和一直都是希望儿子能和自己走的近些,只是杨慎一直不同意。杨廷和为了儿子考虑,也只好顺着杨慎的想法去当一个陌生人。 而第三者的流言出现,直接从外部将这一场长达多年的父子陌路的戏码被中断了。 这顿饭也没有这么安稳的就结束,新科状元郎杨维聪,就座在沈秋不远处。如今举起一杯酒道:“沈秋,大家同科,亦是同僚,今日我杨维聪敬你一杯,往后还请多多关照。” “杨兄客气了,往后是我请杨兄关照才是。这杯酒我敬杨兄吧。” “沈兄如今都已经是皇上身边的侍读了,自然是我等求侍读大人关照才对啊。”说的虽然是恭维的话,可是他那一脸的不屑神情,表明了他的真实心态。 当然有他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个,就连一甲的另外两位也是这么个态度,一脸的不屑。 沈秋先是听到“侍读”两个字一惊,然后一见这几人的这幅表情,马上就明白问题关键了。 自己被嘉靖安排了一个位置,引起了一甲这三位的不满。毕竟论文采与名次,他们都高于沈秋,如今沈秋却用比他们快的多速度得到了嘉靖的器重,他们怎么可能没有意见。 对此,沈秋倒也不是很意外。自嘉靖给他安排地方起,他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料想到,一甲的三位会是最先表达不满的一批人。 沈秋拱手抱拳解释道:“侍读?各位这是被传言骗了。皇上叫我去,不过是想听沈某讲些新鲜事,根本就不是什么侍读。这大明哪里有一年内自庶吉士升迁至侍读的?各位你们说是不?” 不料沈秋的解释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效果。 费懋中冷哼一声,嘲讽道:“讲新鲜事?谁不知道你是逢迎皇上,给兴王妃挣了个名号,皇上答谢你罢了。” “就是,还说的那么自然,都不知道害臊吗?” 沈秋这是被打了一闷棍,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死活要把自己拉到这桌来坐。 要是自己这个箭靶子不摆上桌,这帮人的箭是不可能拐几个弯射到后面一桌的他的。 沈秋仔细看了一眼,这一桌上就一甲这三位的情绪最大,然后就是杨廷和那位侍郎弟弟杨廷仪。 至于其他几人,倒是即不闹腾也不发表意见,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几个人这出戏。 第88章 酒桌上觥筹 不说话,不表态,其实就是默认。 不过这帮人太低估了沈秋的容忍能力,当年酒桌上什么事没见过。就算酒桌上没见过,电视里总是见过吧。 沈秋尽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十分诚恳的说道:“既然诸位觉得是这样的,那沈某也没什么好说了,你们怎么开心怎么想就是了。” 对面几位老哥也不是善茬,得势不饶人的道理他们太懂了。痛打落水狗自然不能省力气,如今人多势众,不赶忙谴责声讨,放虎归山他们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啊。 不过这帮书呆子的手段也就只有那个样子,沈秋以沉默应对,他们也就没辙了。 其余几人也看出了端倪,发现毫无用处之后,杨廷仪就站起来充当和事佬,进行调停。 他想给沈秋卖个好,无奈沈秋不吃这一套。你劝你的,他们说他们的,沈秋就不断吃起满桌酒菜,别说味道还真不错。 而正真的正主杨廷和,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儿子杨慎去给其他几桌倒酒去了。 桌上唯一一个没有参与声讨的就只有严嵩了,原本他还有点无所适从,也不好意思下筷子吃菜。但是见沈秋一个人吃的欢,更是将一条鸡腿扯出来,拿在手上吃。 “爽。”沈秋吃着吃着还不忘给三位围攻自己的仁兄指了指桌上的酒杯。让他们不要渴着了,喝点水再说也不迟,自己还没吃好,有的是时间听。 这三人气的是一脸通红,要是在寻常酒馆吃饭,他们见沈秋这个样子,怕是直接就掀桌子动手了。 无奈这是首辅宴客,他们可没有这胆子。当然这也是沈秋还敢继续大吃大喝的原因,首辅宴客,自己可不敢跑。 但他们也不敢掀桌子啊,当年沈秋网络上什么键盘侠没见过,大不了就是一句: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就行了啊。 严嵩原本对沈秋的映像也不是太好,但也不差,所以是尽管看戏的状态。 不过通过这一阵子沈秋的应对方法,让这位后来的奸相惊讶不已。 这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能忍下这种气,后生可畏啊。这让严嵩不由想起自己年轻那会。 为了执着于对错,就像如今对面这三个年轻人一样,不遗余力的上谏死争,就为了一个什么该与不该,结果自己被罢官回家多年。 要不是后来自己花钱找人帮忙,怕是这个朝廷里早就没人记得,当初翰林院还有他严嵩这号人物。 所以严嵩很看重沈秋这个年轻人,少年时能忍,少年不可忍之事。不由又是心中感慨一句,后生可畏啊。 严嵩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他人看见的只是一个大吃货旁边有一个小吃货。 “严大人,你倒是说两句话啊,别光吃啊。”杨维聪看不下去小吃货这幅模样,赶忙想拉他上道。 然而,严嵩就是不上道,一边嚼着刚刚送进嘴里的鸭丝,一边抖着筷子,用含糊不清的语音说道:“杨修撰说的对。” 说完就又下筷子去夹菜,好像怕下手晚了,被沈秋吃光了一样。 严嵩没有想到自己学沈秋,埋头苦吃,不发言,不惹事,居然也能惹火上身,真是躺着也能中枪。 费懋中也站起身指责道:“严大人,你当年的事迹在翰林院广为流传,如今怎么就是这么一副模样。你当年拦路上谏的勇气去了哪里?” 严嵩刚送到口里的菜,差一点就要吐出来。不过他也稳住了,一口气马上咽了下去,继续把嘴里的菜吃下去。 最后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我都四十岁了,盛气消磨殆尽,只想吃吃喝喝就这么过一世算了。再说了,历来都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该把这些事情交给你们年轻人了,总不能老是让我这个老头子顶在前面把。” 沈秋一见这群人拿自己没办法,就开始把矛头指向了严嵩,不由乐了。 这一幕刚好被严嵩看见了,两个人眼神一接触,沈秋就给了他一个加油的表情。 虽然严嵩不知道那个弯曲手肘的动作与微笑的具体含义。但是他明白这动作应该是鼓励自己的。 所以如今的整个宴席的局面就是,其他几桌各自喝着自己的酒,聊着各自的天。 唯独主桌上激战正酣,杨廷仪开始语重心长的开导年轻人沈秋。想要让沈秋明白什么是大是大非,什么是礼义廉耻,什么是一个合格庶吉士应该做的事。 当然核心内容沈秋听出来了,就是你沈秋是臣子中的一员,需要和他们站在一个阵营中,只有这样将来大家才会互相扶持,共同进退。 反之,选择与广大统一战线官员为敌,将来的仕途是很困难的。而且办什么事都会受到很大的阻力,遇到困难也没有人会拉你一把。 杨廷仪说的不是不对,若是其他人早被这逻辑严密,合情合理,有理有据的劝说给打动了。 恨不得马上痛哭流涕的接受大佬的招安,给大佬们当马前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过,还是那句老话,别人只能看到如今杨廷和的如日中天。唯独沈秋知道这是他最后的荣光,待到嘉靖坐稳皇位,一切都结束了。 所以沈秋也只是不住的点头,并不搭话。杨廷仪眼见沈秋油盐不进的模样,最后也只有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回到自己位置上去。 估计离开的时候,心里就一句话:朽木不可雕也。 这时的杨维聪三人还在和严嵩理论,沈秋见严嵩一副招架不住的样子。想着认识一场,就帮帮你把,赶忙喊住三人,想把话题往自己身上扯。 不过让沈秋意外的是,这三人已经放弃劝说他了。也就看了沈秋几眼,继续回过头去为难严嵩。 沈秋无奈的朝着严嵩摊了摊手,耸了耸肩,想替你挡却挡不了,奸相自求多福吧。 也不知道杨廷和父子,是真的刚刚转了一圈回来,还是有意看准了这边大战熄火,就第一时间跑过来。 “诸位,聊的还好吧?”杨廷和一回到桌上就笑着问道。 结果其他几虽人都有意故作轻松,但是一脸的不高兴已经出卖了他们的真实情绪。 相比之下,沈秋就是桌上最开心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满脸真诚笑容的人,他能不高兴吗?怼他的人一个个面色难看,唯独自己这个挨怼的人,反倒是心情舒畅,嬉皮笑脸。 所以桌上这几张脸所展示的表情,让杨廷和父子意味深长的互视了一眼。 第89章 礼贤又下士 沈秋觉得这桌上气氛还不够活跃,于是厚着脸皮笑道:“开心啊,首辅大人您都不知道,你们二位离开这阵子,这桌上有多热闹呢!” 杨维聪等人一听,整个脸都气的煞白。不过碍于主人的面子,只是使劲用眼神秒杀了沈秋几十回。 这一幕自然被杨廷和收入眼底,以十分老成的口吻笑道:“哦,聊的开心就好,大家都是同僚嘛,将来这个朝堂终究都是会交到你们这些年轻人手上的。” 杨廷和这话,极有深意。 无论谁来听,这话都像是和事佬说的劝架话。然而实际上,对于当事人来说,这可是有两个不同方面的解释。 对杨维聪等人来说,那就是告诉他们,来日方长。你们最终会掌握权利,而他沈秋孤家寡人,最后只能落得个清闲自在罢了。 而对于沈秋,这话也从侧面给沈秋敲了一个警钟。哪怕你沈秋今日得势,但是将来的朝堂,你是和这一群人共享。如果你执意得罪这么多人,那将来的日子,你就需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杨维聪几人自然听懂了首辅大人的言外之意,三人纷纷起身抱拳,诚恳的感谢道:“谢谢阁老开导。” 杨廷和对于三人的悟性非常满意,伸出右手,一边不停的点头,并捋了捋自己灰白的胡须,整个表情都是非常欣慰的样子。 而沈秋呢? 老实说,他没有听懂这话里的意思。不是他傻,而是他知道这帮人是没有然后的。杨维聪这位状元,沈秋读明史的时候,根本没有留下映像。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惶惶一部《明史》,人物成百上千,任谁也不可能记得每一个细节。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如果这人进去过内阁,那么沈秋是会多少有些映像的。因为每到一个时期,提起最多的就是内阁几位辅臣,出现次数多了,自然就有映像了。 但可惜的是,这一甲三位中,没有一人给沈秋留下映像。再结合平日与今天晚上这三人的表现,沈秋已经能够大致猜到这三位仁兄,为什么最后官路不通了。 如今他们已经是杨廷和的马前卒,嘉靖怎么可能还会重用他们呢? 所以杨廷和说将来朝堂会交到年轻人手里这话不错,可错的是他们三人包括他的儿子杨慎,最终都不可能和沈秋同朝为官,最起码是不能同在京城里。 因而对于杨首辅的开导,沈秋还是那句话:“首辅大人说的是,晚生记住了。” 这时杨慎也发现了身边严嵩的异样,关心道:“严兄,你没事吧,怎么看你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啊。” 严嵩赶忙解释道:“没事,没事。就是刚刚想到了多年前,你我同在翰林院的往事罢了。彼时年轻气盛,今日有些垂垂老矣了。” 杨慎先是一愣,因他同样被这话勾起了当年往事。但是随即又反应了过来,大笑不止的对严嵩说道:“严兄这是怎么了,你如今正是人生鼎盛之时,竟然有这般感慨啊。” 杨廷和也劝解道:“在老夫眼里,你严嵩还是个小年轻啊,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再说老吧。来,大家一起喝一杯。” 这个时候的宴会,才有了宴会的样子,不过满桌好菜,基本上已经被沈秋、严嵩两人折腾过了一遍。 那几位连筷子都没有下的人,如今是举起筷子都无法下手了,索性就是喝喝酒聊聊天了事。 杨氏父子本以为这是一桌人的杰作,只倒是大家吃的开心罢了,根本没想到是沈严二人干的好事。 深知内幕的杨廷仪,眼见几人无法下口,于是一拍大腿,对大哥说道:“大哥,这大家吃的开心,要不让厨子再加几个菜吧。” 这种话,主人家怎么可能不答应。杨廷和马上就要转身呼唤管家,让厨房加菜。 变故陡生。 只见沈秋,一边剔着牙,一边十分爽朗的制止杨首辅的举动道:“首辅大人,不用麻烦了,我们都吃好了,不用加了,真的不用加了。” 只要声音够大,气势够足,你说的话就能被人当真。 杨廷和略带犹豫的看了看沈秋,然后又看了看其他人。 沈秋知道这时候还差一道助攻,不过这道助攻马上就有了。 严嵩非常适时的打了一个饱嗝,摸了摸肚子,一脸坏笑道:“吃好了,真的吃好了,不用加菜了。” 有了这两人的高调发言,杨廷和基本上信了一大半,在转头看向另外几人。这几人如今哪里还好意思说自己没吃饱,只好附和着:吃好了,吃好了。 这一下也算是沈秋与严嵩二人出了一口小气。 至于严嵩肯出头,纯粹是沈秋刚刚趁着别人没有注意,用脚踢了严嵩一下。这才让原本又想蒙混过关的严嵩无处可躲。 沈秋直到这场宴会结束,也没能从杨廷和的表情中确定,今晚这事,到底是不是杨廷和有意为之。 看杨廷和全程没有一丝不自然的表现,沈秋实在不知道这事该不该算在他头上。 不过沈秋明白一点,从踏出杨府院门这一步起,自己怕是不能安稳过日子了。 宴会结束,主人公杨廷和站在杨府大门处,带着儿子与弟弟,开始一个一个送走来客。 沈秋想,这就是古代人常有的礼贤下士吧。如果自己和杨维聪等人一样,都是这个时代的人,然后选择了加入文臣一党,那么自己对杨廷和这样曲下结交,也必然会感恩戴德吧。 不得不说,杨廷和的个人魅力还是不小的,以至于大礼议最终演变成那种结局。 出门之后,沈秋与严嵩这两位难兄难弟选择走在了一起。而他们两人能感觉到背后三人那想要弄死他们的凶狠目光。 二李与黄佐有意在前面等着沈秋,一见沈秋走过来,几人就围拢了上来。纷纷开始询问起沈秋侍读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秋刚刚才解决一波人,如今这三位仁兄又开始了。沈秋恨不得几个巴掌把这几人扇回去算了。 不过沈秋很快想到了怎么对付这几人。 “如今的朝廷的大事,你们都清楚了吧。皇上与首辅,你们站那一队?” 第90章 杨辅惜少年 沈秋的问题,终究没有得到明确的回复。不过原本也没有打算听到什么,只是将这几人的嘴巴堵住了,沈秋就满意了。 当所有人离开以后,杨廷仪并没有离开,而是来到了自己大哥的书房,书房里只有杨廷和兄弟两人。 “大哥,这个沈秋,我看也没什么不同,你为什么如此看重他?” 杨廷和微微一笑:“这个你不要管,你就说我让你办的事有结果没有?” 杨廷仪十分不高兴的回了一句:“有结果了。” “哦,说来听听?” “沈秋这小子,应该是不可能拉拢过来的。” 杨廷仪说完,就发现自己大哥的表情,居然明显变得不高兴,整个脸都刷的一下,黑了。 杨廷仪不解的追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杨廷和摇了摇头:“沈秋这小子,是个难得的人才。其那双慧眼,能看见许多大明的暗疾,若是没有这场争端,我是真的不愿意埋没他这个人才啊。 若是能好好培养培养,将来必然是个于国有大利的人才。” 听到杨廷和对沈秋这么大的赞扬,从表情上杨廷仪就明显不高兴了。 “大哥,不就是一个年轻人吗?这一科三百多人就没有你如意的?即使这一科没有将来也会有啊,何必做出这么一副不舍的模样啊。” 杨廷和依旧笑着摇了摇头,徐徐道:“你懂个屁,滚。” “……滚就滚。” —— 在杨府沈秋一直是嬉皮笑脸,可是上了老罗的车,开朗的沈秋就不在了。 这一场晚宴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其实就是让沈秋做抉择,到底选那一边。 知道结果的沈秋没得选,但是距离结果的到来还需要不少的时间,怎么保证自己与家人这段时间的安全,就是重中之重了。 “老罗,咱们去徐大少家。” “好勒,少爷坐稳了。” —— 再次前来,沈秋已经算是熟人了,门房开门后,就见沈秋的一块银锭递了过来,自然是喜不自胜的开了门。 这回也不说让沈秋等着了,直接开门将沈秋迎了进来,将门一关,就亲自带沈秋前往徐大少的院子。 闻着酒香越来越浓,沈秋知道快到地方了。不过当到达那座院落的时候,沈秋发现门房居然直接就走了过去,并没有进入的意思。 沈秋赶忙叫住门房,并指了指酒香四溢的院落。 门房见状,赶忙笑着给沈秋解释道:“哈哈,公子你以为这是我们世子的院子吗?不是,不是。你们是上次凑巧碰到世子过来看酒,才带你们去哪里的。世子平日是住另外一个院落。这里啊,是蝶儿姑娘的住处。” 听见蝶儿,沈秋就想起了那位当时去打酒的姑娘。 既然得了门房的解释,沈秋也不在疑虑,径直跟着门房去往大少的院落。 果然,在不远处的另外一座院落里,沈秋见到了徐大少。 两人如今除了是朋友外,更是合作伙伴,所以聊天内容,也不再是以前那种空洞无力的交谈。 两人基本是上来就直扑主题。 “这么晚?有事?” “有事!” “又有事啊?” “没办法了,来找大少帮忙。” “唉,说说看吧。” …… “有没有搞错,这事太大了,我惹不起。” “大少,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可问题是我救你,说不定我也要死啊。” “大少瞎说了,你可是堂堂定国公府世子,谁敢惹你啊,不看你的面子,也要看定国公这三个字的面子啊。” “一个定国公能值一个大明朝的文官集团吗?” “一个定国公自然不够,可要是加上大明皇帝呢?还不够吗?” “……应该够了。” “那就对了。” 徐大少似乎是被沈秋说动了,略微思索一下后,带着玩味的笑容问道:“说吧,要我怎么做?” 沈秋饮下一杯酒后,说道:“杨廷和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我反倒是不怕。我怕的是他手下的人,为了替他分忧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那具体要我做什么?” “一,自然是我和我家人的安全,希望大少费心安排一些护卫人员,不需要太近,就在我家附近几条街道范围内留意一下就好,这样有情况我才来得及做出回应。 第二个、其实就和大少有些关系了。既然你们能知道我和玻璃制品的关系,那么他们花一点时间也能知道这些。 所以我希望大少与其他几位要有心里准备,他们极有可能对玻璃产业下手。” 听完沈秋的要求,大少没有任何犹豫,当时就答应沈秋道:“这两个要求可以,本来你附近街道我就安排的有人,到时候再增加一点就是了。 不过,你要知道。我的人只负责放风,一旦有情况发生,我的人是不会上的。” 沈秋点点头,能有这样的结果,沈秋知足了。其余的事就交给自己去准备吧。 大少又继续说起第二点:“至于后面这个,你放心。动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就算我不出面,剩下那几位主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即便是当朝首辅,他也不能把我们四城怎么样。” “那样最好,我可不希望自己的财路被断了。哈哈。” “都竖了这么大一个敌人,你居然还关心钱财这些身外之物,你真是财迷心窍啊。” “哈哈,钱多好啊,有钱能办事啊。” 徐大少笑了笑,又有些疑惑的问道:“我挺好奇的,你怎么不和他们站一个队呢?那样这些事不都没有了吗?” 这个沈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笑着对大少说道:“直觉吧,直觉告诉我,杨廷和他们赢不了。” 大少笑的非常不屑:“直觉?我会信你这个话?女人说直觉我就认了,男人说的我是一个字都不信。老实说吧,是不是有什么小道消息?” 沈秋还能说什么,只能是:“没有。” 大少已经不信沈秋这些鬼话了,用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笑问道:“我可听说你这段时间动静很多,更是成了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居然能在御座旁搞一个位置啊。” 沈秋又是一脸黑线,这真是越传越离谱。在杨府好歹还只是个侍读,到了大少嘴里,怎么就成了御座旁搞了个位置。 不过解释还是少不了的,沈秋又苦口婆心的解释起了自己这几天的事。 第91章 美酒明月前 出了定国府,沈秋就直接打道回府。 一路上沈秋都有点醉熏熏的,刚刚出门前徐大少硬是让沈秋试了试“明月前”。 “明月前”,一种酒。 据传是关外辽东的某位失意刀客,在冰天雪地中自酿美酒,后来刀客离开,再也没有回来过。当地帮他酿酒的村民,取他所居住屋子匾额上的三个字——明月前,作为酒名。 时过境迁,这种酒已经成为关外辽东区域的一种名酒。因其醇香浓烈,喝后酒劲悠长,故而关外寒冬,人们尤为喜爱。 当然,这些话都是沈秋喝下几杯“明月前”之后,徐大少才告诉他的。其实不用徐大少说,作为半个酒徒,美酒入吼就能知道浓烈与否。 只是沈秋没有料到,“明月前”酒劲会这么强,愣是让沈秋这半个酒坛泡过的人,有点头重脚轻了。 当然,徐大少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可是他万千藏酒中,为数不多的烈酒,排在第四位。 至于前三位烈酒,倒不是他不愿意给沈秋试试,实在是酒太烈,搞不好就成了害人。 还是这个“明月前”不错,虽然后劲大而浓烈,但是最多让人睡一段时间,不会有太大问题。 当然,运气不好没能睡着的话,那就要让他自己忍受这份酒后绵绵的燥热劲了。 可想而知,本就年轻气盛,火气旺,再加上这烈酒带来的燥热。效果堪比寻常春药了,不然哪里有喝酒助兴这说法呢? …… 当然后来遇到“明月前”的酒客,只知酒浓,不曾知道,当年的酿酒刀客,曾经举着手中那杯烈酒感叹过: 举杯明月前,此身谁人怜。 酿酒关山外,醉倒一人间。 这个一人间,不是一个人那个一人,而是整个人间…… —— 六月的清晨,阳光初升,花草树木上的点点露珠,还未被完全蒸发,如果忽略地面是干燥的这一点,完全就像是刚刚下过一场雨,雨滴还残留在枝叶上的样子。 不过西城兵马司衙门,却已经上了半宿的夜班了。此刻兵马司的老兵丁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竹竿戳下衙门前的灯笼,扑灭烛火后,在挑了上去。 紧接着兵马司衙门,从内大大打开,两队兵丁自衙门里极速冲出。最后巡城御史秦有德双手背后,迈着沉稳的步子,与两位捉刀官一边说着话,一边迈出衙门。 兵丁自门外排成整齐的队列,等待着两位上官的命令。 一段时间之后,两位捉刀官拱手一抱拳,就回到队列,带领着各自的队伍,朝着东西两个方向奔驰而去。 秦有德脸色凝重的看着疾驰而去的两队人马,心中隐隐有那么一点不安。作为巡城御史,他对西城乃至整个京城的治安情况都心里非常有数。 所以上官连夜下来的这道行文,让他非常不解。不过都察院的大印清晰明白的压在上面,让他也不得不执行命令。 不过,他可以预见,这将是一场不小的风波。 —— 沈秋大清早就起来了,这一夜他都没有怎么睡好,起来能感觉到头还有一点痛,这“明月前”的酒劲确实足。 整夜沈秋都处于思虑之中,他太明白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那可是连嘉靖都没有办法,最终只能选择拉锯战的方式,用了三年时间才赢得这场大战的胜利。 沈秋清楚自己如今只有皇帝这一条路了,离了嘉靖,他将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今天的沈秋也是有备而来,无论时机有没有到,沈秋都要将张璁的那封奏疏递上去了。 如今对方可能会采取逐步瓦解的方式,而嘉靖袁宗皋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短时间并没有办法对他们造成伤害。 但是沈秋不同,他作为刚刚出现的出头鸟,而且是嘉靖袁宗皋都非常重视的人。 如果对沈秋进行全力打压,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有一个榜样能看。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沈秋今天还没有到午时,就匆匆来到谨身殿外。 门口的李芳见沈秋这么早就就来,感觉非常意外。但是见沈秋一脸凝重,立马意识到可能有情况,于是赶忙上前询问起原因。 所以李芳刻意上前几步,正好撞上沈秋。不待沈秋说话,李芳就加大音量说道:“哦,沈大人是要出恭啊。来我带您去。” 沈秋因为一路上都在想事情,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到了什么位置。但当感觉到身前一个身影接近之后,沈秋马上抬起头。 他还没来的急说一句话,李芳就已经帮他把话说了出来。沈秋抬眼一扫谨身殿门口的另一位御前太监,马上反应过来。 赶忙开口用那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沈大人客气了,这就跟我来吧。”二人共同唱起了双簧给周围的人看。 两人并排没走两步路,就进入正题了。沈秋把昨夜杨府的事情说了一番之后,更是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 原本在前领路的李芳,一听沈秋说的这些,马上惊的呆立当场。回头看着沈秋,整个眼睛里都是茫然无措的神情。 如今的李芳可是在心里叫苦连天啊,怎么沈秋运气这么不佳,刚刚凤凰展翅,就从天而降一道巨网。 这是不给沈秋活路啊,当然不能漏掉的是,这也是不给他活路啊。刚刚以为宦海有了希望,却马上被无情击碎,惨不忍睹啊。 沈秋见状,心中一叹。 小公公就是小公公啊,哪怕有眼力,一眼看出沈秋心事重重。但一旦知道事情,反而还不如沈秋能承认。 这不,现在沈秋还需要安慰李芳一阵子。 于是沈秋开始把自己的计划说给李芳,并把手中的张璁奏疏给李芳看了一眼。 见到事情有了转机,李芳大喜过望,激动的差点就要叫出了声。 唉,还是年轻啊。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啊,这位小公公的进阶之路还有很长啊。 不过在沈秋的提醒之下,李芳总算意识到了自己情绪释放带来的坏处。 于是沈秋毫不吝啬的又充当起一次免费老师,从表情能透露出个人想法开始,给这位小公公讲解起来。 当然,这只能是长话短说,毕竟出恭时间太长,会引起其他人的疑虑。 第92章 谁桀骜不驯 两人回到谨身殿外,李芳就直接进殿通报沈秋到了。 此刻,嘉靖正和袁宗皋商议国事。初听嘉靖也是一愣,还有意抬头看了一眼窗户外的天空,虽然不确定具体时间,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还没有到中午。 因为御膳房还没有传膳,御膳房历来非常准时,从来没有超时的事情发生过。即便他只当了一两个月的皇帝,但是当初在兴王府,王府的大厨也从来没有耽误过一点用餐时间。 沈秋怎么今天来这么早?这是嘉靖的疑问。 不过不待嘉靖问出话,李芳已经观察到嘉靖的细微表情变化,开口禀报道:“沈大人,好像是说有什么奏疏要递给皇上。” “奏疏?” 嘉靖与袁宗皋同时发出一声疑问。 “额,对。沈大人是这么说的。” 确定没有听错之后,嘉靖与袁宗皋交换一个眼神后,对李芳说道:“带他进来吧。” 沈秋进入大殿后,一改往常的风格,直接就是往地上一跪。 这更是让嘉靖与袁宗皋大惑不解,沈秋忙着往怀里掏奏疏,不过袁宗皋却笑意十足的出声制止到:“先别掏东西,和我们说说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桀骜不驯的沈大人这般模样。” “桀骜不驯?” 沈秋一下子就懵了,一直觉得自己挺随和的,怎么会被袁宗皋说桀骜不驯呢? 沈秋哪里知道自己的这份随和,在明朝人眼里,那已经是最大的桀骜不驯了。似乎他的眼里从来没有别人存在,眼神中也少了明人该有的那份,对高身份人的敬畏之心。 然而这在后世社会太平常了,人人都是生而平等,无论见到谁都不用太过于卑躬屈膝。 但是古代不可以,虽然不似印度那种贵族平民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却更注重现实中的身份等级,下官见上官本身就是需要拜见。 因而绝对不可能有平视上官这种事出现。而沈秋最擅长干的事,就是平视对方。 之所以他没有遭到对方的报复,除了他自己的才气之外,主要原因是他散发出一种自信,让这些习惯别人见到自己就卑躬屈膝的人,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正是因为这份自信,才让嘉靖能够那么容易记住沈秋。他是三百余进士中唯一一人。 所以此刻嘉靖也出声附和袁宗皋道:“先生说的没错,奏疏朕可以晚点看,你先说说你都遇到什么事了吧。朕与先生更好奇这个。” 沈秋一想,也好。 直接给奏疏,搞不好嘉靖一高兴,自己这档子事他都不管了。先说自己的事,然后在出奏疏,这样甚至可以坚定嘉靖的决心。 于是开口问道:“皇上和袁大人,想听简短说,还是详细说。” 嘉靖笑道:“简单点。” 沈秋点点头,一拱手道:“沈秋今日已是大明文官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了。” 嘉靖与袁宗皋一听,当即神色一凛。 嘉靖追问道:“为什么?” “这就要容臣细说了。” “好,那你就细说吧。”嘉靖无可奈何的说道,看来刚刚直接就听详细说不就完了吗,现在还需要带着结果找原因。 于是沈秋就把杨府宴客的事情说了一遍,嘉靖与袁宗皋听得都很认真。 袁宗皋老练的多,从沈秋的叙述中就知道背后的原因。但是嘉靖却有些不太明白,于是看向沈秋道:“这只是你和杨维聪几人的矛盾,最多是和翰林院的矛盾,上升到整个大明官场,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 这个问题,沈秋只是看向了袁宗皋。毕竟这些分析要是从自己口中说出去,嘉靖相信的程度会大打折扣。 袁宗皋会意,于是开始向嘉靖分析起原因。 “皇上,这一点沈秋说的不错,他差不多是和整个官场为敌了。” 嘉靖犹自觉得不可思议,追问道:“真有这么严重?” “前几天,因沈秋的建议,兴献后的尊号才有了定论。而紧接着,皇上就将沈秋自翰林院调出,在这里充当伴读职责。 所以沈秋在所有官员心里,已经是划入了皇上与臣一党中了。 好在杨廷和,还是惜才之人。所以才有沈秋说的杨府宴客一事,若是其他人,怕是连个拉拢都不会有,直接就下手了。 那样,被害人被害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听袁宗皋这样一点,嘉靖也明白过来。试着问道:“是不是,他们对付朕与先生,不太容易。选择沈秋这个软柿子捏的?” 袁宗皋欣慰的点点头道:“皇上说的对,不过他们找沈秋麻烦,虽然一部分原因是如今的沈秋,还没有什么实力。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害怕沈秋。” “害怕?” 嘉靖和沈秋几乎同时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嘉靖惊讶的是,如今这么个无权无势的沈秋,有那一点能让那些“官场宿将”们害怕。 而沈秋惊讶的则是,这都是什么情况,先前说自己桀骜不驯。这才过了多久,又说自己有让杨廷和一党害怕的原因? 不过一想,自己携带几百年后的知识来到这个社会,要是对方不怕自己那还不正常了。 可,袁宗皋并不知道沈秋的这些事,那他是怎么推断出刚才的结论呢?难道是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又泄露了什么事情?不应该啊。 所以此刻嘉靖与沈秋都期待着袁宗皋解释这事。 袁宗皋一捋胡须,严肃的说道:“除了先前说过的桀骜不驯,沈秋还有一样足以让所有人害怕的特点。” 扫了一眼嘉靖与沈秋期待的神情,袁宗皋接着说道:“他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与应变能力。” 听完后,嘉靖轻轻点了点头。这说的没错,沈秋确实沉稳,就连如今得罪整个文官集团,除了让他变得更傲气内敛之外,再也没有了其他变化。 嘉靖想着,这是不是先生说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上次见到这个情景还是不久前,身为长史的袁宗皋,驳斥杨廷和等迎驾队伍的时候。 “那次,先生也是这般沉稳吧。” 袁宗皋一听,马上明白嘉靖说的是什么事。立时开口爽朗笑道:“皇上能想到这里,太不容易了。假以时日,我皇上必然是一位盖世英主。” 第93章 顺藤摸个瓜 这种时候,人家在拍马屁。沈秋也不能闲着啊,赶忙附和道:“皇上能识臣下长处,实乃大明官吏之福。必为圣天子,中兴大明。” 官场就是这样,想要求人办事,你就不得不昧着良心说好话。 嘉靖这家伙,初期还算是个好皇帝坯子,但后来真的就是个败家子了。 二十多年不上朝,天天炼丹修道,把个国家交给大奸相严嵩治理,弄的社会民不聊生,国家乌烟瘴气。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如今沈秋自己在这段历史里插了一脚,怕是严嵩将成为最大输家。 不过沈秋马屁拍的有点明显,导致如今还是清醒状态的嘉靖有些不高兴,愤愤的说道:“连自己父亲都保不住,能成为什么圣天子?” 袁宗皋的反应最为激烈,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双膝跪地一拜,用干脆利落的声音喊到:“君辱臣死,这是老臣失职。老臣该死,请皇上责罚。” 与此同时,门口的太监锦衣卫也都立时跪在了地上。沈秋见状赶忙又是伏地一拜,虽然不知道说什么,但是跟着拜准没错。 嘉靖一见自己一句牢骚话,居然引起了众人的这幅反应,立时有些后悔自己口无遮拦了。 赶忙起身去扶袁宗皋,并且开解道:“先生言重了,如今还能支持朕的,只有先生与兴国藩邸的故人了。就连刚刚多一个沈秋,就引来这么大的动静,要是没有先生,朕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扶起袁宗皋以后,嘉靖就是一挥手。让所有人都起来。 劝好袁宗皋后,嘉靖正要主动找起话题时,门口小太监跑进来通报说:“皇上,张指挥使来了。” 张指挥使,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张锐。 “让他进来。” 很快一位身穿飞鱼服的男子快步走进了大殿,进殿就朝着嘉靖一跪。 “臣,锦衣卫指挥使张锐扣见皇上。”说完就是伏地一拜。 “张指挥来是有什么事吗?”嘉靖问道。 张锐抬头一望,眼神就停留在沈秋身上,嘉靖见状知道可能是有要事了。 不过嘉靖如今对沈秋还是很信任的,毕竟刚刚袁宗皋才分析过,沈秋如今已经和他们上了一条船。 “没事,你说吧。” 嘉靖发话,张锐也不再犹豫,直接开口回报道:“皇上,今天京城里,五城兵马司的人全体出动,在京城里展开大行动。” “五城兵马司,他们打算做什么?” “具体情况还不知道,但是据锦衣卫眼线回报,他们对城里的不少地痞流氓进行了大规模抓捕。并且还派出大队人马,将城外运沙马车截扣。据说还有一队人马,朝城外去了。” 嘉靖与袁宗皋都还有点迷糊,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但是当事人沈秋却是非常清楚。 沈秋赶忙往地上一跪:“皇上,他们动手了。” 这一举动,让另外三人都惊讶不已。 张锐更是一头雾水的看着沈秋,但是随即眼中迷雾消散:“原来幕后之人是你?” 沈秋又是一阵无语,自己怎么又成了幕后之人。不过想想还好,毕竟没叫自己幕后黑手,还算给自己留了面子。 沈秋尴尬道:“正是在下,不过幕后之人这词有点不恰当,我只是一个合伙人。”沈秋怕说股东。这些人听不懂,于是用个合伙人,总该好理解吧。 嘉靖一听张锐与沈秋的对话,也愣了一下,赶忙问道:“什么幕后之人。什么合伙人。” 张锐赶忙禀报道:“就是臣以前向皇上回报过的,那个玻璃制品的幕后之人。 虽然生产与售卖都有各自的负责人,但是根据锦衣卫掌握的情况分析,他们只是经手之人,并不是真正的老板。 但是锦衣卫线索有限,一直没能找到真正的幕后之人。” 嘉靖袁宗皋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秋:“这人是你?” “额,是臣。” “好啊,沈秋,你可以啊,居然偷偷摸摸就发展了这么大规模的生意。赚了不少钱吧。” 停了一下,嘉靖又开口说道:“听说朕的这些玻璃灯采购时,每盏平均花了五十两银子,你这可是暴利,良心何在?” 嘉靖是当过藩王的,所以对银子还是有明确概念,知道五十两什么概念。 若是其他人,可能碍于内廷太监的权势,不敢把这内中隐情说出来。 可沈秋不一样,他可没有这种顾虑。自己的锅自己背,他可不替这群死太监背黑锅呢。 于是回报道:“皇上这批玻璃灯,臣知道。因为皇上要的是特质灯,并且对品质要求极高,所以当时我们收了十两银子一盏的天价,却并不是皇上说的五十两。” 嘉靖心中疑惑顿生:“那剩下四十两去哪里了?” “这要问内廷太监了?” 嘉靖只是不知道,但是并不傻。略微思考后也就知道缘由。 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内廷也是时候整治一番了。” 袁宗皋赶忙把话题引回来。 “没想到,他们下手真快。不过锦衣卫都没有查出你的存在,他们是怎么知道你的这层关系?” 沈秋一阵苦笑,回答道:“回袁大人,这个其实很简单。” “哦,说来听听。” “因为,锦衣卫不知我的存在,所以他们的查访漫无目的,根本就联想不到我的头上。 但是五成兵马司不一样,他们的目的就是我,所以只要锁定我,就能串联出我的轨迹,我经常去的地方,次数多了,自然会被他们列为重点,一旦事情串联起来,很多问题就解开了。” 嘉靖与袁宗皋一听都是微微点头,表示确实是这个样子。 张锐则是笑道:“这就是无的放矢与有的放矢的区别吧。” 沈秋摊摊手,表示完全赞同张锐的说法。 不过接着,袁宗皋却笑了起来。 一脸笑意的看着沈秋问道:“你小子可以啊,预感这么强,连自己被人顺藤摸瓜找到都猜到了,想来你也有应对方法了。来,说来听听,皇上与我和张大人也好给你参谋参谋,看看可不可行。” 嘉靖也是一阵笑:“袁先生说的对,来你说说看,朕也想听听。” 沈秋哪里是能预感到自己会被摸出来,实在是徐大少当初摸出自己的方法,给他敲过警钟,所以才知道自己身份迟早暴露。 不过沈秋不能说这些,立马一副哭丧着脸,低声道:“我哪里还有什么办法,这不都跑来求皇上了吗?” 第94章 张璁奏疏出 嘉靖一听沈秋说要找自己帮忙,当即就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对沈秋说道:“你要是犯了大明律法,就是朕也救不了你。” 沈秋赶忙解释道:“皇上,臣绝对没有做犯律的事,这点皇上可以放心。” “好吧,那你说说,要朕怎么帮你?” 沈秋嘿嘿一笑:“臣先送一份大礼,然后臣再说。” 经这一提醒,嘉靖才想起来沈秋原本的来意。几个人居然把这事都忘记了。 张锐见到几人还有事情要谈,便识趣的自行告退。 沈秋自怀中掏出张璁的奏疏,递给了嘉靖。 嘉靖一脸狐疑的接过奏疏,他倒是好奇起来了,是什么大礼? 然而当嘉靖打开奏疏看了一眼,马上被其中内容吸引住了。竟然不由自主的就开始踱起步来,并且时不时无意识的用手指弹一弹碰触到的桌椅板凳。 袁宗皋一见嘉靖看的这么入迷,看了沈秋几眼,叫对方一脸笑意,随即猜到了可能是什么事。 嘉靖看完奏疏就是一阵爽朗大笑:“好,太好了,有此一文,朕父子得全矣。” 看完嘉靖就激动的将手中奏疏递给袁宗皋,对方接手一看立时所有的疑惑都消散了。 袁宗皋边看边不停地点头叫好,其对奏疏内容满意至极。 “张璁?”袁宗皋看了一眼落款处的名字后,开始在记忆里搜寻起有关张璁的一切。 “哦,就是二甲里面那个张璁,今年四十七岁的那位吧。” 沈秋赶忙点点头道:“正是此人,年轻中举,而后久试不第,直到去年才通过会试。” 听到沈秋这么解释,嘉靖也来了兴趣道:“此人毅力非常啊,二十年不堕此志。小时候听先生说,一般举子考个一两次不中,就会选择入仕,此人却坚持了二十年之久。难能可贵啊。” 袁宗皋也点点头道:“若非有几十年的人生历练,哪里能写出这么好的奏疏,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此天助皇上啊。” 于是不待嘉靖询问,袁宗皋先开口问道:“张璁跟你什么关系?” “同科好友,虽算不上忘年交,但也是不错的朋友。” 嘉靖也笑道:“好,沈秋,这一道奏疏,的确是一份大礼,你说说看,要朕怎么帮你?” 沈秋于是高高心心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嘉靖与袁宗皋…… —— 由于嘉靖高兴,沈秋今天不用蹲在谨身殿里。当然作为交换条件,他需要去见张璁。 嘉靖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他想要快速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嘉靖当即决定,让沈秋前去和张璁商量,尽早将奏疏用正确的方式递交上来。 其实最初沈秋与张璁担心的问题,基本上已经解决了。 因为最大阻力,毛澄如今已经被嘉靖改调为吏部尚书。 袁宗皋已经在今天第一时间,就到礼部履新上任了。所以张璁再递上奏疏的话,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而沈秋来到礼部的时候,张璁这个编外的观政进士,正勤勤恳恳的充当起低阶吏员,忙的热火朝天。 “张璁,有人找。”门吏大声喊到。 毕竟礼部也不是什么官员就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所以沈秋只能在礼部大门等候。 张璁匆匆跑出来一看,原来是沈秋:“文丰,怎么有空到礼部来。” “张先生,走。找你有点事,咱们边回去边说。” “不行,不行。”张璁赶忙摆手示意不行。 沈秋立马明白过来,笑道:“你一个观政进士有什么不好离开的,这压根都没有你啥事。走,找你有重要事。” 张璁看沈秋态度这么坚决,知道应该是真有事,也不在坚持。告诉沈秋自己去收拾收拾就出来。 上了马车之后,沈秋就将今天去宫里的事和张璁说了一遍。 当听到嘉靖皇帝对他的奏疏大加赞赏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既能守住天地人伦,又能帮到皇上,足矣足矣。” 当然,报完好消息,沈秋也需要报下坏消息。不过只是自己的坏消息,但也可以给张璁做一个负面参考吧。 所以当张璁听完沈秋的述说,立马神情严肃起来。 说话的声音都略微有点激动:“堂堂大明首辅,这点气量都没有吗?” 沈秋眼睛瞪得老大,不为别的。只因这句话居然是出自张璁之口。沈秋可知道,明史里提到这位张璁,可是用的小心眼这种词,叫睚眦必报。 而杨廷和起码在明史里的评价还算正面,基本是好评。 看来权利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啊,将来这位张首辅,会变得比如今他自己认为没有容人之量的杨廷和更小气。 “文丰,你怎么了,这么一副表情?”张璁推了推出神的沈秋。 回过神的沈秋,赶忙掩饰道:“没事,就是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本书,里面有些事和现在的情况有点差不多。” “哦?还有这种书?那你赶紧回忆下,我们现在遇到的情况,书中记载都是怎么解决的?” 解决?明史中肯定有解决方法啊。但是沈秋不能说,而且正史记载也没有细碎到这种程度。 沈秋赶忙把话题引到张璁身上,说道:“我的事,我能解决。但是张先生你可想好了,一旦你的奏疏递上去,可能会是和我一样的结果,也有可能会比我现在更严重。 你好好考虑一下,一旦明天递上去,那就没有回头路了。” 张璁爽朗一笑,飒然道:“写奏疏的时候,就想清楚了。我都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人生也不过如此。不做点事,都觉得这辈子白活了。 明天我就把奏疏递上去,我也坚持一把天理人伦。和整个大明官场为敌,怎能只有你沈文丰呢?这种机会百年难得一见,算我张璁一个。” 说完,张璁又仰头大笑起来。 这让在外赶马车的老罗吓了一跳,两人一路上交谈声音都极小,这一阵子反而有几次发出这种畅快淋漓的笑声。 老罗可是亲眼看到,马车驶过之后,那些过路人都是用看疯子的眼神转头盯向马车的。 而车内的沈秋却没有张璁这么豪爽,因为他知道这压力有多大。但同时也欣慰,张璁没有因为困难就选择逃避,谁能说这天大的机遇不是为他准备的呢? 平心而论,若是不知道结果,沈秋绝对不会选择如今这条路。 第95章 酒楼议事一 张璁虽然没有在京城买宅子,但也重新换了一个院子,沈秋将张璁送回家之后,稍微在张璁院子里转了两圈之后,就打道回府。 该说的他都和张璁说了,最要紧的就是明天递奏疏的时候,一定要袁宗皋在场。否则要是礼部吏员作梗,这道奏疏就送不上去。 直接交到袁宗皋手上,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因为沈秋袁宗皋都不相信礼部那些官员。 沈秋和张璁告别以后,就准备上马车。临上车前问了老罗一句:“这个地方能找到吗?” 老罗嘿嘿一笑,拍着胸脯保证道:“少爷小看俺老罗了,这京城里什么地方我找不到。 这时雍坊,以前就熟的很。说个地,立马就知道在哪里。” 一听老罗这么熟,沈秋就放心了。 “待会送我回去之后,你去满旺魔术馆拿几套玻璃灯具,给张先生送来。老板娘要是问,你就说是沈秋叫你去拿来送人的。” 一听这话,老罗傻眼了。 本以为吹吹牛不上税,乐呵乐呵。没想到这是给自己找活干了,老罗只能心里叫苦连天,嘴上还得高高兴兴的答应到:“好勒。” 老罗倒不是对沈秋有什么不满,相反他很乐意在沈家干活,因为沈秋一家人不仅没有架子,还平易近人,完全没把他当成下人看待。 之所以有点小气,纯粹是因为人本性中不想干活的那一面。就像大早上睡得正舒服,却被人硬拽起来时的起床气一样。 这是一种本能,只有在人权得到保障才会出现。但凡衣食不饱,主家苛刻,下人都不敢有这种情绪。 老罗这种情绪只能说明他在沈家过得其实挺滋润。 所以老罗将这一点点气都洒在了拉车的黑马身上。 “啪。” 马车疾驰而出,带着沈秋回家。 一路上沈秋透过马车窗帘,确实也看到了成群结队的兵马司兵丁。当然还有被他们押走的小混混,其中有一些沈秋觉得很面熟,不用说这应该都是徐大少的手下。 沈秋不禁在心底盘算起来,这是西城。听说兵马司是全城大索,其他几城应该也差不多吧。 老罗把沈秋送回家,就驾着马车去办沈秋交代的事了。 可是沈秋回到家,凳子都没来得及捂热,徐大少的一位手下就跑上门来了。 “沈公子,大少他们在醉仙楼议事,请你也去一趟。” “好吧,我确实应该去一下。” 和家里人打了个招呼后就跟着来人出门去了。 路上沈秋好奇到:“大少怎么这么快知道我回来的?” “大少吩咐过,看见沈公子回来,如果醉仙楼聚会还没散,就叫你去醉仙楼一趟。” “开始多久了?” “不久,下午才开始。” “人来齐了吗?” “就差沈公子了。” 这位是徐大少的亲信,所以沈秋问的问题,他都能回答的上。 沈秋自然知道这几位大佬在这里是商量什么,于是也不在询问。进了醉仙楼就往二楼包间跑。 老板小二早就知道沈秋与大少几人的关系,哪里敢问什么,叫了一声沈公子就各自忙活各自事情去了。 “大少,你t要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差不多一小半兄弟都被拿下了,你还有空说风凉话。”这是贾承的声音。 应对贾承的就是大少那永远不急不躁的声音:“你们在城南怎么做的,别以为本少爷不知道?就你们那种搞法,没有这档子事,兵马司就能放过你们?你们北城东城也别笑,都是一丘之貉,半斤八两罢了。” 接着就是一阵拍桌子声响起,朱老二与张鹤龄的讨伐声也随即响起。 这都是沈秋走上二楼时听到的对话,此刻他开始有点犹豫,自己要不要现在就进去? 醉仙楼的阁楼墙壁都是木制品,门口一段更是为了好看,使用的是镂空雕花木墙。虽然有窗纸糊在上面,但是一旦有人走过,是能看的到。 所以沈秋过来时,已经引起屋里几位大佬注意。如今看来人在门口犹豫没进来,几人在一看身形,就知道是沈秋了。 不是沈秋,几位大佬的小弟,早就把人哄走了,还能让他站在门口,这么明目张胆的偷听? “沈秋,你他娘的赶紧滚进来,躲在外面算什么?”张鹤龄火气十足的怒吼道。 “就是赶紧滚进来。”朱老二的声音也立马传了出来。 沈秋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唉!今天这日子注定不好过啊。谁让这锅在自己背上呢。 沈秋笑着推开门,进门就是一张大笑脸:“哎呀,各位大佬都到了啊,我来晚了,来晚了。” 徐大少直接对沈秋一挥手,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沈秋老样子。 贾承立马阴阳怪气的嘲讽道:“还想坐?你好意思吗?” 接着其他几人,也是一副吹鼻子瞪眼的表情。几乎要把所有的不满都表达出来。 就连对沈秋颇有好感的平孝,面上也是怨气冲天的模样。原因嘛,自然是和其他几人一样,手底下兄弟被带走的太多。 其实沈秋也是一肚子火,本来打算好好在这些人面前怂一把。但是一进门就见到这么多气撒过来,自己哪里还能忍得住。 “啪。” 沈秋直接一脚将面前凳子踹翻在地。不等这几位大佬反应过来,先声夺人道:“吵吵有什么用?他们能把人放回来?你们这群人就这点本事了。” 当然,丢啥不丢面子是必须的。这几位大佬虽然听进去沈秋说的话了,但是嘴上依旧不饶人。 最后还是徐大少镇场,才让吵吵声安静下来。 需要知道目前是什么情况,才能讨论出合适的方法。 一番交流之后,沈秋才搞明白每城的具体情况。原来自早上天亮后,大队兵马司人员出动,将原本活跃在各城的不少混混抓了起来。 而这些被抓走的混混,基本上全都是经手过玻璃生意的那些人。 不过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沈秋非常不解的向几人问道:“除了大少是我自己说的,你们是怎么知道这场风波是由我引起,而不是你们手下的强买强卖?” 第96章 酒楼议事二 强买强卖?这是真实存在的事。 就在刚刚各城介绍自己情况时,都冠冕堂皇的将自己一方势力,说的很无辜很善良。 徐大少当即不能忍,直接就是破口大骂:“你们几个王八蛋要不要脸啊,自己手底下人干的什么蠢事你们不知道?” 几位大佬本就不对付,这种口气的话,他们早听的见怪不怪,嗷嗷两声就过了。 原来,李家窑那边玻璃产量极速上升,导致供货充足。也就有了足够的玻璃制品分销给四城大佬的手下。 初时几天还好,买家断断续续就有不少。但是过了几天货品就做不到每天卖尽,这帮人就开始着急了。 当然,玻璃制品卖不尽,不是销量饱和,而是人为因素影响。 当初沈秋为了防止这帮人拿货之后恶意加价,于是制定了统一的零售价格。这些人答应的倒是挺好,除了徐大少的城西外,另外三城都没有照做。 于是形成了,城西价格最低城南其次,城东城北最为昂贵。不少有门路的货主都跑到城西来买商品。 而另外三城老大,按照沈秋告诉他们的方法。直接将商品分发给手下,每个人制定了任务。 结果最后就演变成了让人无语的一幕。 三四个混混一群,背着各自应卖的商品,直接朝着街边摊贩、酒馆、富户人家屋里去。 什么也不说,东西一扔,就要钱。 不给? 不给那就是传统混混手段处理——打、砸、抢。 虽说是天子脚下,官贾多如牛毛,搞不好路边拦个人,就是什么达官显贵的亲戚。 所以寻常人见到陌生人都格外小心,这是京城人特有的谨慎,都害怕惹到什么大人物,给自己家召来无妄之灾。 混混们却没有这个烦恼,本身就是当地人,对各家情况了如指掌。谁家有钱,谁家有靠山,靠山惹不惹得起,他们都门清。 所以下手那叫一个准,全是百发百中。硬骨头一个不碰,把欺软怕硬发挥到极致。这就是混混们的战略思维。 人性是最难琢磨的,混混们算的好也没用。受害人数多了,一帮人聚在了一起,无数怨气汇成一条反抗的勇气…… 但是他们只敢选择报官,报的是顺天府的官。其结果不言而喻,顺天府衙役捕快一来,混混们销声匿迹。前脚刚走,后脚混混们继续威风凌凌的“推销”商品。 可见混混们的游击战思想极为成熟。当然真正的原因在背后…… 所以沈秋就好奇也什么他们手下被抓,他们想到的不是因为强买强卖,而是沈秋的原因。 几位大佬的回答其实也非常容易理解,他们本身就是官场系统中的人,所以谁家在官府里没有个关系。 当手底下人被抓走后,他们通过自己的关系都得到了回复——目标是沈秋,他们只是顺带而已。 当即几位大佬就炸毛了,不等徐大少通知,他们自行就已经先行组织起来了。 听完这些,沈秋与徐大少互望了一眼。眼神中无一不是露出一副惊讶之色,对方下手真快、真狠。 沈秋为了摆脱自己如今的困境,赶忙甩锅道:“哼,你们几位也不想想,我沈秋势单力薄,对付一个犹如浮萍的我,需要这么麻烦? 他们借着对付我的名头,把几位手下抓去那么多,具体什么意思,几位可以自己想像。” 几人本就是怒气冲冲,前来找人质问,哪里想那么多。如今被沈秋一提醒,一想好像还真这么回事。 徐大少也赶忙补刀道:“原因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人被带走了。现在赶忙想想怎么把人要回来吧。” 贾承凶恶的一拍桌子,把桌面水杯都震的跳了起来,几滴茶水都洒到了桌上,足可见他力道之大:“要,怎么要?我派人去问了,兵马司嘴严的很,塞钱都不敢收。” “你个城南穷鬼,人家自然不搭理你,城东城北我就不信问不出来。”张鹤龄说完,立马朝着门外一吼:“六子。” 被张鹤龄硬扯出来的朱老二,这次没有装阔。他本就是庶出,哪里有那么大权利,只是尴尬一笑,就拿着眼神四处乱瞟,蒙混过关。 接着上次出现过的六子,又第一时间从门口蹿了进来,一抱拳道:“老爷。” “回去让你三叔去兵马司衙门看看,兄弟们怎么才能回得来。” 六子得令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张鹤龄还是比较清醒的,毕竟国舅爷的视角会有些不同:“你们也别急,这件事来的太蹊跷,等我抽时间去摸摸底,到时候再采取具体措施。” 沈秋初听还觉得这样最好,毕竟可以躲过一劫。 但是笑容露出来不到两秒,又被沈秋给强按了回去。他想到了张鹤龄最显眼的身份——国舅爷。 当然严格来说,已经是前国舅爷。但是其姐姐张太后还在,他的权利就还有保障。 沈秋立马联想到,要是张鹤龄知道自己是因为站队嘉靖,而被文官集团报复。那么张国舅的反应应该是非常大的。 很简单,因为文官们如今再拼命的给她姐姐张太后争“儿子。”而阻力就是嘉靖与袁宗皋等人,只要还有一丁点脑子,他都不会站在沈秋这边。 钱固然重要,但是有钱没钱不是根本。保住自己姐姐的太后地位,就是保住自己国舅爷的地位,这才是根本。 要是再有钱,那就是锦上添花。没有,那也是青山常在,自当有柴烧,慢慢来,钱都会有的。 眼见其余几人,对张鹤龄的提议没什么意见。但他们能有什么意见呢?谁的后台有他硬? 沈秋慌了,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甩出一句:“不行,拖得越久事情越难办。” “怎么不行了?你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吗?”张鹤龄见有人打断自己的提议。非常不高兴的回了一句。 沈秋赶忙心思运转如飞,必须要尽快找到合适的理由,才可以让这帮人信服啊。 “啊,啊。那个……”沈秋一时竟然语塞。 “那个那个什么啊,赶紧说事,别耽误时间。”张鹤龄不高兴的喊到。 第97章 沈秋被逮捕 什么叫做急智?沈秋这就叫急智。 简短思考之后,就找到了真正能让几人举双手赞成的理由。 “不行,等消息打探回来再有动静,太晚了。且不说咱们生意上的损失,就是你们那些兄弟都得吃多少苦啊。” 于是几人的注意力又被牵扯回来,没办法,他们这些混混社会的,兄弟才是最最基本的资源。 于是最终商议的结果就是,各自先行派人去各巡城衙门施压。然后再等待进一步消息,确定最后的手段。 一番折腾后,沈秋总算是从这个地方脱了身。沈秋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回家睡一觉,管他事情会走向何方。 和大少等人分开后,沈秋就径直回家。但当沈秋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刚要进门的时候。 从一边的巷子里急匆匆的跑过一个人,沈秋侧头一望,突然觉得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只见这人过来立马朝着沈秋喊了一句,让沈秋莫名其妙的话:“快跑。” 沈秋先是一愣,然后立马发觉,周围的两个巷子冲出了一帮子人,一看他们的衣服五城兵马司的人,沈秋马上明白过来,那人跑过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沈秋的反应已经来不及了。这些兵丁捕人还是有一套的。 沈秋没能跑出两步,就被从侧面突过来的两名兵丁给拦腰给拿下了。 “你们干嘛?来人啊,赶紧救少爷。”院子里的蝶儿看到沈秋被拿下,赶忙在院子里四处大喊。 沈秋初时还本能的反抗了一下,但是随即而来,就是兵丁没轻没重的下手。 沈秋虽然有预感,这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但是也没有料到,对方居然这么直接就来抓自己了。 “老实点,沈大人,我们奉命办事。你配合点,我们也就不动手为难你了。” 说话之人,正是城西巡城御史麾下捉刀官中的一人,沈秋和这位捉刀官见过一次面,互相也算认识。 虽然心中知道原因,沈秋还是不甘心的问了一句:“能说说是为什么吗?好歹我现在也是翰林院庶吉士。” 沈秋说这话,并没有打算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他要的不过是拖延时间,因为他必须要见到林安安一面,起码能让林安安稍稍安心一下。 捉刀官也很客气,没有过多犹豫,直接开口说道:“都察院下的令,我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有什么疑问,沈大人到时候自己去秦大人就是了。” 就在这时林安安也从屋里飞奔而出,看见眼前沈秋被两名兵丁扣押的一幕。当即大惊失色,情绪立马发生转变。 沈秋一见林安安的表情,立马出声安慰道:“不要急,不要怕。” 不过这些话,林安安压根就没有听进去,犹如一个疯子一样,嘶喊着就要扑过来。 沈秋一边挣扎着,一边喊到:“奚儿,拦住你家小姐。” 奚儿本也是跟着林安安一路狂奔过来,但是听到沈秋这一声喊,在抬头看到门口那些兵丁,奚儿马上反应过来。 于是一咬牙,快步跑到前面,用尽全身力气,将林安安一把拉住。对着林安安大声喊到:“小姐,小姐,你先听姑爷把话说完啊。” 林安安被奚儿这么一晃,一喊。被情感所蒙蔽的耳朵,总算听进去奚儿的喊话。当即不在挣扎,而是泪眼婆娑的看向沈秋。 而这边的沈秋虽然挣扎无果,但是捉刀官,似乎也不忍看到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挥了挥手,两位兵丁就放手让沈秋前去与林安安话别。 不过,兵丁也没有离开太远,一直跟了过去,保持与沈秋不到五步的距离。只有这样,嫌犯若是要跑,他们才能再次捉的住。 虽然被人跟这么紧,沈秋极为不舒服,但是回头一望又是无可奈何。如今自己算是个阶下囚,哪里还能讲什么条件。 于是双手扶住,林安安耸动的肩头。一双充满自信的眼睛,盯着那双泪眼,说道:“放心,没问题,我早就准备好退路了。相信我,谁也别去找,安心等两天就好了,别哭,听话。” 说完沈秋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多留无益,不过是多让家里人着急罢了。 或许是因为沈秋一个文人的原因,兵马司并没有使用器具,直接一群人押送着沈秋就打算回兵马司。 兵马司人员一离开,老罗王婶等人就立马汇聚到林安安身前。 “夫人,这接下来怎么办啊?”王婶一脸焦急问道。 接着老罗也是一脸关心的望着林安安。 林安安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相公走的时候说了,让我谁也不要去找,他都安排好了,等他几天就好了,你们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沈秋与林安安说话时,声音本就不大,几人现在才知道刚刚说了什么,于是几人皆是面面相觑,眼神中也是茫然一片。 这时奚儿才在边上怯生生的说了一句:“姑爷这么聪明,既然他说他想好了办法,我们就听他的吧。” 几人一听,也是这么个理。以沈秋的头脑,既然这种时候都还能这么镇定,想必真的有准备吧。 —— 兵马司的人押着沈秋回衙署,他们会必然经过一个路口。 捉刀官带着几十名兵士走出那条巷子的时候。猛然抬头,被眼前一幕震住了。 捉刀官赶忙右手按上刀柄,兵马司的兵士也立时进入战备状态。他们朝着大街的两个方向都张望了一番,皆是被拿着棍棒的混混堵满了。 回头一看来路的巷子,也已经被人给堵上了。 “徐大少您这是做什么?”捉刀官警惕的问道。 沈秋已经看清楚了情况,这原本是一条繁华的街道,如今行人全部被赶走。就是后面走过来的人,看见前面这密密的人墙,也第一时间意识到不能再往前走。 要么乖乖的绕道而行,要么打道回府,哪里敢在这个明显的是非之地处停留。 就连街道旁的店铺,都在兵马司人员进入圈套之前就关门打烊了。一家人都全部躲在店铺里,以表示自己看不见这一切。 然而实际情况,并不是他们表面上展现出的那样,什么都不敢看。 除了妇孺以外,那些大佬爷们,哪个不是扒在门板上,拼命的往外瞅,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这可是第一手的情报,漏掉任何一个细节,都会严重影响他们以后和人聊天时底气。 第98章 烧红的铁块 “我想做什么?你清楚的很,别让大家脸皮撕破,到时候都不好看。” 徐大少的语气,透露出一股威严与狠劲。同时也包含着强大的自信,这种时候,大少越是沉稳自信,越是能给他的对手造成心理压力。 捉刀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怎么也是朝廷七品武官副指挥。 虽然知道对方并不是自己惹的起的人,但是职责所在,不得不执行上官的命令。 捉刀官拱手抱拳一礼道:“徐大少,请不要为难在下,这是都察院下到巡城衙门的命令,我等也是奉命而行。” “我也不想为难你们,但是若不为难你们,你们怎么肯放人呢? 如今我给了你们足够的为难,你们就是放人,也没谁会说什么了。” “既然大少执意,那我等也只有以此身死王事了。” 捉刀官洒然一笑,将手中大刀往地上一杵,武人那种无惧、无畏、不卑不亢的精神状态,此刻显露了出来。 这并不是什么非常难得而又罕见的精神,即便是路边摊的烙饼老汉,一旦遇到退无可退的事情时,打心底认真起来时,依旧有一种自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与众不同且震慑人心。 兵马司的兵丁,虽然不是人人都有大无畏之精神。但是周边的人一副全神备战的状态,也感染了他们,不自觉中就进去了战斗状态,此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徐大少见状,知道对方是不打算交人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是不愿意看见有人伤亡的,倒不是他仁慈,只是这抚恤金不便宜啊。 只见徐大少对身旁的亲信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时会意。大声对所有混混喊到:“大少说了,一切老规矩。” 随即混混群里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呐喊声,气势十足,磅礴如一支装备精良的待战雄师。 场面立时进入十分安静的状态,双方队伍里喘大气的都没有一个,全都是神情紧张,等待着进攻的一刻。 不过隔壁店铺里,却没能这么安静。不知道是哪位看客不小心将凳子踢翻,发出倒地的声音。 接着就是一位年长的男子,用着压低的嗓音呵斥着那人。他们以为自己的动静细小,没有惊动其他人。 可实际情况确实,外面的两波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每一句对话,只是因为如今的形势,才没有人搭理这事。 剑拔弩张微风急,眼见双方只需要最后一个动作就能干起来。 沈秋再也看不下去了,从看到这幅场面起,沈秋就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他没有想到徐大少居然会直接带人来截囚。 可能是出于好奇,也可能是想知道大少究竟意欲何为,所以沈秋开始并没有出声,直到现在。 在不出声,这两帮人就要干起来了,沈秋不得不出来制止。 “哈哈,事情还没到这一步,用不着打起来。大少,今日恩情沈秋记下了,他日必当奉还。 不过还请大少让这位军爷带沈某回去,这些事情终究是要去解决的。” 徐大少抬眼望了望沈秋,确定他没有被人胁迫之后,才略带犹豫的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秋一笑,声音在这个情境下,显得有点不合时宜。但是却十分认真的说道:“大少放心,这事还可以处理。” 徐大少嘴角立时大幅度上扬,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随即抬头望向天空,使劲喊道:“弟兄们,喝酒去。” 随即转身离开,其手下这些混混也大笑跟上,沈秋连说声谢谢的机会都没有,只好朝着远去的人群拱手致谢,并朝着徐大少的背影喊道:“大少谢谢了。” 徐大少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在行走之时,举起右手,对沈秋挥了一挥。 看着混混们消失完,西城兵马司的兵丁才放松下来,心有余悸的看着对手消失的地方。 终是消弭了一场迫在眉睫的大战,劫后余生的捉刀官看向沈秋时,是一副感激的目光。 并对沈秋说道:“谢沈大人的劝阻,相信都察院会给大人一个公正的处理结果。” 公正?党争哪里会有什么公正?不过捉刀官这份心意他领了。 不等别人压他上路,自己倒是率先出发了,还不忘甩出一句:“我不过是不想看到无谓的伤亡罢了,谁没有个家人亲朋啊。” 感激归感激,但是该带到巡城衙门的命令还是得继续。 —— 秦有德,西城巡城御史,即便昨夜一夜没睡,白天只是匆匆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起来等待消息。 看着手下统计上来的消息,秦有德陷入了沉思。 这一场大行动的结果,让西巡城衙门的牢房已经人满为患,而按照都察院下令的严厉整治,这才开始没多久,后续带来的人究竟该放在哪里? 而且当他开始思考起沈秋的处理方式时,发现自己有点无从下手。沈秋让他有点无从下手,新选庶吉士,也是皇帝看重的人,一旦有处理不当,造成的祸患将非常之大。 本质上他希望沈秋不要被抓来,那样他就可以直接避免与沈秋的冲突,然而事情没有朝着他想的方面发展。 就在这时候,门口的守卫跑进衙署大堂报告道:“大人,白指挥他们把人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秦有德有点意外的问道。 “额。”守卫先是一愣,因为这是他开始当守卫起,第一次感到大人好像不喜欢嫌犯被逮捕归案啊。 守卫哪里知道,这不是什么嫌犯,而是一块烧红的铁块,谁碰到谁就得被烫伤。 略微整理了思绪之后,秦有德又恢复了常态。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是他信奉的准则,既然来了,那就按程序走吧。 秦有德开始思考沈秋该怎么处理,这个案件牵扯太大,他是不愿意直接审理。 随着指头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的声音消失,秦有德总算有了主意。 “让白指挥把人带到后院,找个房间好吃好喝招待起来,明天移交都察院。” 第99章 装糊涂的人 沈秋本以为,等待自己的是巡城衙门的大堂,却想不到,不但没有过堂,居然给自己一间待客的厢房。 除了不能出房间外,一切都好,要什么有人送,晚饭有人管,而且菜还不错,虽然比不上醉仙楼,但是还是比牢房里的伙食好的多。 当然,沈秋没蹲过牢房,对那个地方的映像都停留在电视剧的情节里。 阴暗潮湿外加茅草堆,时不时与一两只老鼠蟑螂为邻,每日饭食都是馊水稀饭…… 许久之后,就在沈秋百无聊奈的时候,厢房的门从外面推开。 沈秋印像中的秦有德,严肃而又睿智。然而此刻进来的这位,一脸堆笑,逢迎之气十足,将官场老手的形象发挥的淋漓尽致。 “哈哈,沈大人,我们这是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吧。” “秦大人,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沈大人,你我终究是有过一面之缘啊。” 沈秋无奈一笑道:“秦大人说笑了,翰林院一普通庶吉士,无品无阶,当不得大人之称。” 秦有德笑的更大声:“沈大人说笑了,庶吉士那可是登天之位,我大明自正统以后,非进士不选庶吉士,非庶吉士不入内阁。入阁拜相,那可是为官的最高位置啊,沈大人前途无量。” “哈哈,秦大人可曾见过阶下囚何时前途无量?”沈秋用嘲讽的口吻回答到。 秦有德也是进士出身,该读的书一样没有少读,该知道的事也没有少知道,讲讲历史上的事情还是没有问题。 “沈大人糊涂啊,这天下几千年来,岂止阶下囚啊,即便是更恶劣情况下也出过大人物啊,你说是不是。” 沈秋悄悄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还真是什么恶劣环境下都能出人才。 变成奴隶的百里奚能成为秦穆公的重臣。家灭流亡江湖的伍子胥能够成为吴国相,苏秦、张仪……等等,简直数不胜数,看来这回还真是自己说错话了。 不过只要脸皮厚就没事:“秦大人太高看沈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得罪了谁?难道秦大人还觉得我有机会还在官场混?” 听到这里,沈秋发现秦有德神色明显严肃了起来。其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确认没有其他人偷听之后,才拉进和沈秋的距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沈大人如今虽然被困在此,但这也是沈大人莫大的机遇啊。” 沈秋自然知道秦有德说的机遇是什么,不过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有什么机遇啊,不过是一顿牢狱之灾罢了。” 秦有德斜睨了沈秋一眼,笑道:“说的哪里话,沈大人的官运从今天才是真正的开始啊。” …… 许久之后,秦有德才从厢房离开。 原本在外面侯着的秦有德亲信手下,见秦有德这么久才出来,赶忙上前询问道:“大人,这人是都察院要的,您进去审问这么久,这人有没有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 秦有德本来就是恍恍惚惚的出来,一听亲信在问自己的话,突然愣了神。但是随即反应过来,严厉的对亲信说道:“话不要乱说,你知道什么?” 说完秦有德就大步流星的离开,留下亲信一个人在院中思考自己哪里说错话了,惹的大人如此生气。 不是秦有德不想套点话出来,只是沈秋一直在装糊涂,兜圈子,净在哪里瞎扯瞎聊,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 其结果就是两人瞎聊半天,啥都没聊出来。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做的事情,亲信不懂,秦有德不怪他。 秦有德是个睿智而又沉稳的人,当初从细微处就发现沈秋与魔术馆人的关系。 从沈秋进入衙署厢房之后的情绪变化,以及捉刀官回来后禀报的抓人过程,秦有德看到了一个词,有备而来。 不过此刻秦有德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很是超烂。 有些人一眼就能看懂。 阅人无数的秦有德坚信,无论这场风波最后会走向何方,自己家小安危应该是没问题了。 原因也简单,秦有德看过沈秋行踪的报告。一个功名在身的人,若是旁人怎么可能和那些下层人士混成一团。 他秦有德扪心自问,是做不到的,能不讨厌,做到笑脸相迎就不错了。 而沈秋和他们却是能做到像兄弟一样,难能可贵。 所以秦有德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他对所有人都是友善为本。今日自己虽然捕了他,不仅没有为难他,还善待了他一场,也算是结了一个善缘。 站在文官集团内的秦有德,为什么在自己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担心起自己的家小呢? 中国有句古话: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他秦有德看到了亏与溢。 为官多年,他早已被绑在这条船上,现在跳不下来了。当然他也不愿意下来,对他来说,人这一生是需要坚守道义的。 君子无愧于心,受人恩惠需择时而报。如今是报恩的时候了,既然恩师执意要挣到底,自己又怎能临阵脱逃呢? —— 一夜沈秋睡的舒服,但是却有不少人睡得不舒服了。 守门太监带着守门卫兵,打着哈欠,慢悠悠的将宫门开启。随着“吱呀”声响,大门刚刚被打开一条缝。 就见一个身穿官服的身影挤了进来,随后就是提着灯笼的下人跟了进来。 守门太监抬头一望来人,赶忙行礼道:“袁先生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袁宗皋心里有事,并没有注意到守门太监有和自己说话,直接迈着大步就朝着宫里走去了。 让留在原地的守门太监,无可奈何的苦笑一声。随即回头看向那些门卫,还好这些人识相,没人注意到这事,要不然为了自己的颜面,他说不得就要整治那人一下了。 不过眼睛还是不由漂向远去的袁宗皋,心中不免要嘀咕一句:“神气什么?到时候别栽到我手里,有你好看的。” 袁宗皋这一夜都睡得不好,翻来覆去几次。虽然昨天白天就知道事情可能要来,万万没想到,下午对方就将人扣押了起来。 沈秋如今是什么位置,他们不是不知道,这样直接下手,压根就是杀鸡儆猴啊。 第100章 我自不动如山 “皇上,袁先生来了。” 黄锦的这一声,吓了嘉靖一跳。 嘉靖略带不解的看向黄锦,这不还没到上朝时间吗?马上嘉靖又想起了昨晚的事,赶忙对黄锦说道:“让袁先生去谨身殿等朕,朕穿好就过去。” 站在后宫门外的袁宗皋,正来回踱着步,焦急的等待里面的消息。 看见黄锦一路小跑过来,袁宗皋赶忙往前走了几步,整个人都快贴在门上了。 结果只看到黄锦一人,略微诧异的问道:“皇上还没来吗?” “哎哟,袁先生啊,你可别急了,皇上收拾一下,叫你先去谨身殿等着,马上就来。” 袁宗皋赶忙摆手,并且不断摇头道:“不不,我就在这等着皇上,正好路上还可以说点事。” 黄锦离嘉靖最近,知道很多嘉靖与袁宗皋商议的事情,于是用试探性的口吻问道:“袁先生是担心沈秋的事?” 黄锦这么问,袁宗皋倒是不意外。自己既然收到消息,那皇上自然也知道,不然满城锦衣卫都可以回家抱孩子去了。 袁宗皋点头示意正是这事。 结果,黄锦一拍巴掌,轻松笑道:“哎哟,为了这事,大人不用着急,皇上已经让张指挥使派人去查了。在等一会就有消息了。” 这时天已经开始亮了起来,周围的太监开始逐步熄灭宫灯。不多时,袁宗皋就听见后宫里面传出大队人马走来的脚步声。 这自然是皇帝的扈从队伍,闻声黄锦赶忙往回跑,去迎接嘉靖。而袁宗皋与原本值守在后宫门口的太监,赶忙跪在门口两旁,等待大驾。 嘉靖远远就看见黄锦跑了过来,然后看见袁宗皋已经远远的跪了下来。也不多说话,边走边给黄锦指了指袁宗皋。 黄锦立时会意,停住脚步,又跑回宫门口,去扶袁宗皋。 然而袁宗皋一直坚持到嘉靖走到面前,才起身。 嘉靖也不想在纠结这个问题,说道:“先生,走吧,有什么事,路上说。” 嘉靖的队伍刚刚出发不到两步,就看见从侧门大步跑进来的张锐。 嘉靖赶忙停住自己的脚步,站在原地等待张锐。 “臣,张锐……” 张锐跑到嘉靖面前就是一跪,然后准备程序式的自报家门,然后在说事情。 结果嘉靖却不耐烦的打断道:“好了,起来吧,交代你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站起身的张锐赶忙一边和嘉靖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摞纸张,递给嘉靖。 嘉靖转手就把东西交给了袁宗皋,然后带着队伍就继续前行。 张袁两人赶忙快步跟上,而嘉靖则是听着张锐细细讲述关于事件的一些事情。而袁宗皋则是边看着手中纸张,边听着张锐说话。 …… “这么说,沈秋昨晚过得还不错哦!”嘉靖笑问道。 张锐赶忙恭敬的回道:“按探子回报来看,沈大人昨晚确实过得还不错。吃好喝好,也睡得好。” “哈哈。” 嘉靖大笑出声,然后扭头看向袁宗皋道:“先生这下放心了吧!人家自己都睡的那么舒坦,结果却把您老人家吓着了。” 而袁宗皋则是边笑边点头称赞道:“这沈秋果然了得,这种境地下,都还能睡这么安稳。算是不动如山吧。” 嘉靖原本也想附和两句,但是转念一想,昨天沈秋可是从他这里要走了两张纸。初时嘉靖还不太明白那东西有什么用,但是此刻却再明白不过了。 笑道:“他自然是睡得着了,昨天那两样东西可不是白拿去的。” 闻言,袁宗皋也是一笑。心道,这沈秋还真是准备充分啊,提早就把需要的东西备好了。 也好,省的自己麻烦了。 —— 早上的早饭不错,沈秋的吃的饱饱的。 “秦大人,你总不会打算天天就这么养着我吧?说说,你们等会是不是押我去都察院?” “沈大人说笑了,怎么能是押呢?是都察院请大人去完善一些事情。” 秦有德虽然没有明着回答,但是话中已经透露出了沈秋要的答案。 “哦,那就是都察院了。还好不是刑部也不是大理寺。” 听沈秋这么一说,秦有德马上回想起自己的话,果然不知不觉中就把重要的信息透露了出来。 “沈大人,都察院有究核之权,无审理之权。但是都察院拥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特权,所以沈大人还是要小心啊。” “那我这算大事还是小事啊?” “可大可小。” “那都察院可能想动用小事立断的特权了吧。” 秦有德意味深长的看了沈秋一眼,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因为沈秋说的对,若是当大事处理,是要上报皇帝的。报给嘉靖,文官们想要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但是按小事处理,那就是先斩后奏,直接对沈秋进行处理,让他们来不反应,就把事情坐实。 不过秦有德立马又笑道:“沈大人无需过多担心,要想给你治罪可能还有一点困难。” …… 不久之后,秦有德派去督察院打听消息的亲信回来了。与之同来的还有都察院的官员。 秦有德一见来人,赶忙上前行礼:“大人何必亲自来,等会下官差人把人送过去就好了啊。” 来人正是左佥都御史胡正,正四品官,一身红袍格外醒目。 胡正看了看秦有德身后的人群,没有说话,只是使了个眼色给秦有德。 秦有德识趣的从院子里跟着胡正走了出去,沈秋就远远的看着这两个人离开,估摸着是要去商量怎么处理自己了。 无所谓,反正沈秋已经豁出去了,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反正最后都能被自己推脱掉。 胡正带着秦有德走出院子,找了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转身停了下来。 “有得,这一封这是你恩师让我给你的信,你自己看吧。这另外一封是都察院给你的公函,你先看,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再给你解释。” 看见胡正伸手入怀中时,秦有德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所以伸手接信的时候,就有了心里准备。 最后的结果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今天,他秦有德就是都察院乃至大明官员集团的一把尖刀了。 第101章 御史审小案 信中的内容胡正清楚,这是他们昨夜商量出来的结果。 看见秦有德面色凝重的模样,也不免感慨起来。 “有德啊,这事是有些为难你了。可是大明的将来……” 秦有德举起手,打断胡正的善意劝说:“胡大人,道理我懂。既然恩师写了这封信,这事我秦有德办了。” 听到秦有德答应,胡正马上喜笑颜开,并且拍着胸脯保证道:“有德,无须担心。上面几位大人已经商量清楚了,今日欠你的情,将来不然双倍返还。” 秦有德只是笑笑,并没有接话。 他要的是将来的回报吗?不是,他只是在报答恩师的栽培。 —— 无聊又不能出去的沈秋,已经开始和门口的守卫聊了起来。 沈秋的性格不太适合与那些文绉绉的官员相处,但是和这些社会底层的粗人,要多对脾气,就有多对脾气。 胡正带着秦有德回来的时候,看到沈秋与两名守卫,正勾肩搭背,笑的前仰后翻。 当即胡正就要背过气去了,立时吹胡子瞪眼。他毫不怀疑,早是让沈秋再关在这里,搞不好什么时候,沈秋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越狱了。 “咳咳。” 随着秦有德两声咳嗽,三人才恢复了正常状态。 两名守卫虽然立马站直了,但是脸上那抑制不住的笑容,正一点点从脸皮上跑出来。表情要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而沈秋则是转身就进屋里去躺着了。 “听我吩咐,等会带人上堂。”秦有德对两名守卫吩咐完,就带着胡正去往大堂。 沈秋听到就是一惊,这帮子人这么迫不及待啊,连都察院都不去了,直接在巡城衙门结案啊。 还别说,换地方沈秋不怕,就这里他多少还是有点怕的。真怕这帮人狠起来,自己准备的东西救不了自己啊。 —— “咚咚咚……” 巡城御史衙门外的大鼓被敲响,随后十多名百姓模样的男女,被带上了衙门大堂。 随即秦有德在衙署升堂,处理这起案子。跪在下面的这些男男女女都是原告,不过他们只是原告群的代表,门口挤着围观的才是真正的原告群。 简单审理与询问之后,就进入了带被告的环节。 被告不是别人,正是昨天被捕的那些混混,如今成为被告带上了大堂。 而一连串的审问与牵连,将许多人都牵扯了出来。 当沈秋被带出来的时候,大堂里的被告人群让沈秋吓了一跳。 除了那几个小混混,殷小满夫妇,赵启德夫妇,以及送过自己多次的马车夫老黄,等等都被带上了大堂。 本就不宽阔的大堂,如今只给沈秋留下了,勉强一人通行的通道。 沈秋来时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真的是个制造冤假错案的好地方啊。 门口有足够多的围观人群,里面有足够多的原告,被告也一个牵扯一个…… 不过沈秋眼神自人群中扫过时,马上就安心了。徐大少带着亲信也混在外面围观人群之中。 沈秋可不打算让徐大少来个劫法场什么的,只需要他在,保证这场断案保证公平就好了。 堂上没有大红官袍的胡正,只有秦有德严肃的审理着案件。沈秋觉得这时的秦有德不像是昨天晚上的那个秦有德了,这是一种直觉。 随着惊堂木一拍桌的声音响起,秦有德开口问道:“堂下之人可是新科进士沈秋?” 沈秋拱手回道:“堂下正是沈秋。” “好,是沈秋就好。你看看这两位你可认识?” “认识,这是在下的朋友,满旺魔术馆姚德望夫妇。” “那这二人可认识?” “认识,他们也是我的朋友,住在离城不远的李家窑。” “那这个你认不认识?”说完,秦有德就从旁边箱子里提出来的玻璃灯。 对此沈秋答应的非常爽快,而一旁的殷小满则是一个劲的再给沈秋使眼色,想要让他不要承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殷小满预感,承认的话,对自己一方将非常不利。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沈秋把一切都承认了。这反而让秦有德以及那些担心沈秋耍赖,死不承认的人有一点懵圈。早知道这么容易沈秋就就范,他们又何必折腾那么大一晚上呢? 接下来秦有德又开始了一番询问,总之沈秋把和自己有关的事,全部承认。不知道的事,对了,压根就没有问过他不知道的事。 不得不说,对方准备工作做的非常充分。 …… 又过了一段时间,所有的询问都结束,秦有德宣布中断审理一刻钟。 然后秦有德开始翻看师爷记录的审理记录,因为如今沈秋对所有的事情都供认不讳,现在需要梳理一下沈秋的罪状。实际上就是确定那一条最终能定沈秋的罪。 秦有德的离开,让大堂内外炸起了锅。衙门外面围观的徐大少虽然是一副冰冷的表情,但是他身边的那些亲信混混纷纷开始诟骂起来。 原来,被带上堂的这些混混,在昨天都被策反了,将所有的事情都归过到沈秋头上。 虽然沈秋并没有出声否认,但在外围观的这些混混都心知肚明。而徐大少阴沉着的脸,也是因为这事。 所以堂上这几名混混连头都不敢回。只敢几人靠在一团,进行互相鼓气。 跪在大堂一边的殷小满,赶忙朝着沈秋移动过来。不过沈秋有功名不用跪,而她一个平头百姓只能跪着。 沈秋刚想蹲下身子和殷小满交谈,就听到堂上官吏大声呵斥道:“肃静,不可交头接耳。” 声如洪钟,满堂震骇。 沈秋殷小满也不得不放弃交谈,但是殷小满的眼神沈秋看懂了。但是沈秋怎么能那么做呢? 沈秋只是一个微笑,眼神中皆是自信神色,竭尽可能得用眼神安慰殷小满。 原来殷小满的意思是,想让沈秋将事情全部推到他们夫妇二人头上。一切由他们夫妇承担,以让沈秋得以脱罪。 然而从沈秋的眼神中,殷小满就知道,这已经不可能了。但相对的,心也略微稳定了一点。 迄今为止,沈秋的谋划还没有出现过失利。所以殷小满忐忑不安的心中,隐隐也有一丝期待。 第102章 高官双簧记 “来,各位看官们,都让个道,给咱家留个道啊。哎呦,这位的脚挪一下……” 堂里堂外的人们,赶忙把目光投向人群之后。 只见一位锦衣卫千户,正带着手下,用绣春刀刀柄在给一位年轻的太监开道,而说话的人正是被护卫在中间的太监。 沈秋也循声忘了过去,这可是沈秋没有想到的人。 巡城衙门的兵丁,自有分寸。普通百姓可拦,这种宫里出来的大爷,惹都不能惹。 见着这位太监快到了警戒处,赶忙在第一时间就撤掉警戒线,让这群大人物进场。 原本埋头翻看桌上记录的师爷。一见锦衣卫护送内官太监前来,赶忙溜向后院,去给秦有德报信。 “东翁,东翁。”师爷边跑边喊到。 原本正在后院客厅与胡正商议,用什么罪名惩治沈秋合适的秦有德。听到师爷慌慌张张的声音,赶忙朝外面喊到:“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听到东家方位的师爷,赶忙奔向客厅。前脚刚跨进门口,师爷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但是眼神一瞟看到了胡正。 这一瞬间,师爷犹豫了,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但是师爷幕后混了二十多年,心思何其玲珑,反应何其敏捷。 立刻意思到自己的反应,给这位胡大人造成了非常不爽的感受。 因为自己本来要说话的,但是一见到他,马上把话咽了回去,这明摆着把他当外人嘛。虽然实际情况就是这样,但这么明显的反应,就是在大度的人心里也不爽啊。 不过,师爷就是师爷。不负狗头军师这个响当当的招牌。 直接一脸讪笑的化解这场尴尬道:“哎呀,不知道胡大人在这里,在下这么慌慌张张的乱跑乱嚷,唐突了,唐突了。还请大人海涵。” 所以说,说话是一门艺术。胡正刚刚升起的不悦情绪,被这句冠冕堂皇的鬼话,就给忽悠了回去。 说的有道理啊,我不是把大人当外人啊。而是我自己举动太轻浮了,有点没把大人放在眼里啊。我是为自己的不妥当行为发愣啊。 心情愉悦的胡正赶忙摆手道:“无妨无妨,既然是有要事就说吧,要是不方便,老夫回避一下就是了。” 一听胡正这话,秦有德赶忙起身扶住胡正,要是真让这位上官回避了,以后再见面,怕是要做仇人了。 不等秦有德开口,师爷已经识趣的开口了。 “没有,没有,这事东翁可能都还做不了主,可还需要胡大人给参谋参谋啊。” 听到这里,秦胡两人的推搡才告一段落,互相略带诧异的看了看对方。 “宫里来人了,一位锦衣卫千户护着的一位公公。” “什么?” 秦有德与胡正两人同时开口反问道。 师爷自然知道这两位是什么意思,赶忙再次重复了一遍。这时两人才意识到问题可能有些严重了。 然而这只是他们知道的,这时的大堂又热闹起来了。 “闲杂人等回避……” 随着一声锣响,几名兵丁前方开道,将衙门外的人群从中间分开。身穿大红三品官服的左副都御史丁链,在兵丁护卫下排众而入。 先一步进入的黄锦等人,本来是要直接进大堂的。但当听到背后开道的官锣时,黄锦有意停下脚步,想看看到底是谁居然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这么快就来了。 “哟,黄公公也来了啊。”丁链大步朝着黄锦走去。 黄锦也是满脸堆笑道:“我倒是谁,官威这么大呢,原来是丁副都御史大人啊。您老怎么有空来这巡城衙门啊?莫非也是来旁听的?” 黄锦的话,是话里有话。丁链听懂了,但是他装作不懂,这种不到二十岁的小太监人生阅历能有多少?那还不是想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的吗? “旁听?旁听什么?老夫只是例行前来巡查,难道西城有大案。”丁链非常老道的反问道,表明了自己本不知道这事,如今却是你说给我的。 随即丁链转头四望,看了看这满堂里里外外的人,随即自我回答道:“咦,看这样子确实是有大案的样子啊。那看来是老夫来的巧啊。” 黄锦一听,无言以对。虽然知道这帮人是跟着自己后脚来的,却苦无证据,讲也讲不清楚,整个一口气也只有自己憋了回去。 “下官迎接来迟,上差与丁大人请见谅。”秦有德快步跨出,朝着黄锦与丁链奔了过来。胡正也紧随其后跟了过来,给二人行礼。 “哟,胡大人也在,看来这西城衙门确实有大案啊,那老夫也围观一番啊,哈哈。”丁链见着胡正,面露惊讶的说道。 胡正赶忙躬身回报道:“没有大案,下官只是听说城西最近发生强迫民众的事情。甚至发生严重殴打事故,听说人犯已经到位,所以过来瞧瞧,敦促下西城衙门还百姓一个公道。” 闻言,丁链大怒道:“什么?堂堂国都之内,天子脚下,居然还能发生这种事情?秦有德,这事无论如何都要狠抓到底,不管主使人是谁,都严办。居然有人胆敢不把天子威仪放在眼里。” 看着这二人一唱一和,双簧玩的非常溜。黄锦与大堂内精神气十足的沈秋互相对视一眼,都尴尬的一笑。 当然这一小细节瞒不过丁链三人,胡正适时的补刀道:“回禀副都御使大人,本案审理的已经十分清楚,主犯对所有事情都供认不讳,如今就等着开堂定罪了。” 胡正这话一出口,马上引起了几波人的表情波动。 黄锦闻言,脸上微笑之意立时消散殆尽,猛然看向沈秋,见到沈秋依旧一副不受任何影响的样子,又将狐疑的目光看向丁链三人。 丁链胡正二人,时刻都用眼角余光关注着沈秋与黄锦。见到黄锦神色大变,自然是正中下怀。而余光看到沈秋依旧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是怒气上涌。 丁链接话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速速升堂,将此人间败类绳之以法,还黎明百姓一个公道。” 丁链说话时,气势汹汹,声音传遍了衙门的角角落落。 以至于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与知道真相的群众,都将目光投向了沈秋。 沈秋尴尬么?很尴尬。 第103章 堂上千古罪 “黄公公,您是上差,您先请。”丁链一伸手,邀请黄锦道。 当然锦衣卫千户也不是小人物,别看丁链是个正三品官,见到这位锦衣卫千户,那也是自愿低头三分。 毕竟让无数官员为之胆寒的北镇抚司大牢,可不是闹着玩的,谁知道那天会不会被请去喝茶呢! 直到黄锦与锦衣千户迈步进入大堂后,丁链胡正二人才跟着上堂。 上官来巡城衙门旁听,也不是头一遭了,师爷早一步就点够了人头,让后院兵丁搬够了椅子,就等着这些上官们入座了。 对于师爷的表现,秦有德一直都很满意。非常有眼力,不需要什么事情都自己交代,师爷只要带着眼睛扫一圈,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黄锦从沈秋身边过的时候,刻意停顿了一下,虽然二人只是互相打了个招呼,但是片刻的眼神交流,大致都能猜到对方想说什么? 黄锦自然是转达皇帝的关心与支持,而沈秋自然是表示问题不大,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但是紧接着过来的丁链,看着沈秋,故意做出一副现在才看到沈秋的模样。惊讶道:“哎呀,这不是翰林院新庶吉士,就是被人称为入翰林十多天就升任侍读得那位沈大人吗?” 对于这位丁链,沈秋并没有什么映像。反倒是这身三品官袍,倒是见得多了。 沈秋不识丁链是对的,人家是都察院的人,一般没时间和沈秋见面。唯独几次也只是丁链在官员堆里看过沈秋,而沈秋压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到过他,反正不是一片红就是一片蓝,看起来都一样。 “咦,那沈大人怎么也在这里啊?”丁链问道。 沈秋正打算亲自和他说说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不过速度没有丁链的黄金搭档快,胡正赶忙讪笑道:“丁大人,这位沈大人就是本案主犯?” “什么?” 闻言,丁链就做出一副意外加厌恶的表情,并且非常明显的将自己身子外后缩了一步。 对此,沈秋为这位丁大人的演技佩服的五体投地,奥斯卡也欠他一个奖杯。 接着丁链还刻意做出不信的神情,说道:“怎么可能?沈大人可是新科进士,皇上与几位辅臣都十分器重他。 沈大人也是饱读诗书的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欺男霸女,胡作非为且丧尽天良的恶事?你们定是弄错了,好好再查查看,老夫觉得这里面必有隐情。” 胡正适时补刀道:“大人,沈大人都自己承认了。” “什么?” —— 看着几位上官全部落座,秦有德这才提着官袍下摆,一屁股坐上属于他的主审位置。 “啪”。 重重一声惊堂木拍桌声响起,满堂喧嚣迅速如断崖式下跌,立时安静下来。虽不至于鸦雀无声,但也无人敢在悄声细语。 “城内强迫百姓买卖玻璃制品,且出手殴伤百姓一百四十六人,今日由我巡城衙门受理。 虽动手者皆为城内混混,但本官细细审问,发现实乃背后有人施以压迫,迫使混混每日需定量出售,否则……” 秦有德开始当堂做起了案情分析,第一个方面就是沈秋所制定的分成定量销售制,多劳多得被说成了强加给混混的外力,迫使他人犯罪。 当然对沈秋的定罪最后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沈秋一直耐心的听了下去。 总算最后不负所望,秦有德提到了沈秋想听的两点。若是没有这两点,沈秋自己还有一点小头疼。 第一点是沈秋唆使赵启德夫妇从事玻璃制造业,使得太祖皇帝所规定的每行各安其位,各成其业的祖训被打破。 而且因玻璃酷似水晶,导致不少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的钻营之徒。买到玻璃制品后,立刻出京南下,到应天、苏州等江南富庶之地州府,欺骗那些不明真相的富商,以极品水晶的高价卖出,以此获利,是为诈骗。 虽非沈秋直接所为,但是大有:你不杀人,人因你而被杀的感觉,所以这连带责任沈秋需要承担。 而且,自玻璃制品问世后,坊间无论是达官显贵亦或是平民百姓皆争相购买。在京城引起不小的骚动,让京城这片天地原本的有序变得有点越轨的迹象。 这个罪名就更大了,朝廷注重的是:百姓安居,生民乐业。四海有序,天下井然。 且一贯是重农抑商的走向,玻璃制品行业有颠覆这个传统的风险,故而此亦为一罪。 第二雇人长途自海边拉运海沙,破坏了当地的风水,当地人已经跟随拉沙队伍来到了京城。并且上告到了顺天府,现今已将两案合并处理…… 当然,甩在沈秋身上的锅一点都不少,还有不少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而原本原告的上诉内容反而像是陪衬了。 这一大堆的罪名,倒是没有吓到沈秋,反而是其他人都被听得一愣一愣。就连丁链胡正二人都开始指责起沈秋罪大恶极了。 “沈秋,如此罪证条条,你可还有话说?”秦有德厉声斥问道。 “沈某自有话要说,不过也有一句话想和大人确认一下,还请大人准许。” 沈秋原本想说,有话要问,转念一想,人家八成是不给自己机会提问吧。如今直接说有事要确认,对方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确如沈秋所料,他要是说要提问,那秦有德会第一时间否决,并且借着堂上官威呵斥道:本官问话,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休得多言。 那样事情就会是另一个发展了。 秦有德没有犹豫就回答道:“你要确认什么?要是能答,本官自然回答你。” 秦有德害怕沈秋会问一些自己无法确认的事,所以提前给自己留了不回答的可能性。 不过沈秋要问的其实很简单,并没有秦有德想的那么复杂。 因为沈秋要问的其实就是一句:“对沈某的控告与罪状,不知道大人宣读完没有?大人仔细再检查一遍,若是有遗漏,请赶紧宣读出来,沈某也才好一致驳斥。” 丁胡二人原本满心欢喜的捋着自己胡须,就等着听沈秋求饶的话了。结果这么一句话,把着二人激的差点跳了起来。 第104章 安知非善事 听沈秋这么一说,秦有德又望了一眼胡正,最后只能自己把师爷给自己的几张纸上的内容再次检查了一遍。 确认没有遗漏之后,才点点头道:“本官检查过了,就这么多并无遗漏,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沈秋拱手一笑道:“那沈某可以为自己辩驳了吧?” “沈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赶忙认罪伏法?”作为此时最大的监察官,丁链不可能站出来这么说,只有胡正出来充当这个黑脸大汉了。 黄锦此时赶忙出声帮了沈秋一把:“我说胡大人,就是砍头也要吃顿饱饭,这怎么就不能让人为自己辩驳几句了?” 胡正哪里有胆子和黄锦争辩,就是锦衣千户那眼神,都能把他吓的一哆嗦。只能尴尬的笑了笑:“额,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下官一时情绪激动。” 丁链自然不能坐视自己人吃亏,及时出声替胡正开脱道:“哈哈,胡大人也是一时情绪激动,黄公公请见谅,我御史面前,怎么可能不给人说话的时间?秦大人,你就尽管让沈大人辩驳,若是在理,咱们也不是不能听。” 得到丁链的准许,秦有德自然不在犹疑,当即一拍惊堂木:“被告沈秋,本官给你辩驳的机会。” 沈秋朝着四方拱手相让,算是和所有人大了招呼,礼数到位,于是才开始一条一条的为自己辩护。 “第一,大人所说,沈秋建议多卖多给利的方式,是促成城内民众手害的起因? 对此,沈某不敢苟同。古人制刀本是为了方便砍伐树木与狩猎,而后人却用成了自相残杀的凶器。敢问这是后人之过,还是前人之过? 古人造梯,本是为了攻城略地,而后人改进演变成今日之梯,利天下苍生二千年。此初为战守之具,而利天下。故是功是过? 诸君安知沈秋今日之创建,非他日之梯? 再者太祖虽有遵古安民之意,可今日天下器具岂是开天辟地以来皆有之物?非也,皆是历代前贤逐一创造之物……” 对于能够驳斥的,沈秋基本上都驳斥了一遍,独独破坏风水这一条,沈秋无言以对。 就算他冲上去告诉这些人,风水是假的,压根就没这么个东西。这个时代的人会有人信他吗?不会,当然不会信。 搞不好他还能成为中国在这方面的第一个,为了真理而被烧死的人。而西方世界的那位,哥白尼先生就因为揭露地球绕着太阳转,就被当时的人们利用合法的手段给处理了。 所以风水这一条,沈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不过好在自己早有准备,等会应该能用的上。 沈秋辩驳的过程中,丁链与胡正的表情都越来越严肃,因为这让他们意识到己方的论点有点站不稳了。 胡正赶忙吹鼻子瞪眼,怒吼道:“一派胡言,岂可如此推论?周行井田,而新(王莽)不能行。何也?此一时,彼一时。 梯初为攻具,不善,而后为善。反攻具,不反民具,此天下共通之理。 而沈秋你今日所制乃是攻具,他日为不为善具,还未可知。今日反此攻具有何不可?” 于是大堂成了沈秋与胡正的辩论场…… “啪。” 惊堂木再响。 沈秋与胡正辩论之时,秦有德一直注意着倾听,并且注意两人的表情变化。 虽然两人都因辩论导致言词激动,面红耳赤。但是相对的沈秋显露出来的底气更加充足一些。 秦有德略微思虑之后,当机立断拍下了手中的惊堂木。 “大胆狂徒,公堂上居然胆敢巧色如簧,质疑先贤、太祖留下的规制。本官岂容你如此放肆。 来啊,将案犯先行收押,待案情上报都察院后,转呈皇上,在行定夺。” 沈秋没有料到,自己胜利在望,居然来了这么一出。赶忙出声反对,不过秦有德并不吃这一套。反而让兵丁抓紧时间把人拿下。 无可奈何,沈秋将目光投向了黄锦,希望他这位天子特使能够出声制止一把。 不过黄锦却只是微笑与沈秋对视一眼,然后就不在搭理堂上的事,自顾自的玩弄起小桌上的茶盏。 只因黄锦前来的任务并不是解救沈秋,而是嘉靖让他来看沈秋的信誓旦旦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今这个时候就是考验沈秋的时候了。黄锦曾问过嘉靖,若是沈秋真的无力自保,需不需要出面帮他一把。 嘉靖当时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很沉着的摇了摇头。给黄锦解释道:“他如此桀骜不驯,且信誓旦旦,若是真有大才,朕自当重用他。 他从朕这里已经要走两样东西,若是这样都不足以保他安全,那他对朕来说,也不会有太大的帮助,救之无益。” 如今到了这般地步,沈秋都没有亮出杀手锏,黄锦也就不着急了,反正他今天就是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动静越大,可能嘉靖知道了越开心。 “大人怎么可以这么草草断案?” 堂下一个洪亮如钟、气势沉稳的男人声音高喊了出来。 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平日话少,基本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姚德望。 他的这一声吼,大堂里外的人都听了个明明白白。堂外兵丁立马意识到局面可能会失控,于是不待秦有德与师爷得命令,直接就是冲进了大堂。 黄锦依旧不动如山,静观其变。锦衣千户也仅仅只是习惯性的虎目斜视,手中绣春刀紧握,看清黄锦没有干预的意思后,也就放松手中的绣春刀。 丁链自然是希望越快镇压下去越好,辩论个什么辩,直接让人拿下,牢里一阵拷打不就完事了吗? 有强权不用,尽瞎折腾些没用的,费力不讨好。 反对的声音自然也有,自姚德望出声之后,殷小满马上反应过来,立马就是一阵泼妇哭街的架势。 相对老实许多的赵启德夫妇,还未反应过来该怎么办,只能一边发愣一边看着眼前的变化。 殷小满感觉到自己夫妇二人可能势单力薄,于是趁着撒泼的时候,用手死死磕了祥嫂一下。 原本就只差弹指一点的祥嫂,立马明白殷小满的意思,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间大堂内居然哭哭啼啼之声不断。 第105章 片纸震公堂 眼见泼妇咆哮公堂,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有德还没有拿主意,师爷已经先行对兵丁使了一个颜色。几名兵丁得令,作势就要上前将两位泼妇架走。 作为一名合格的师爷,就如同一位合格的保镖一样,要时刻准备着为主家挡刀挡箭。每到这个时候,就是他自作主张的时候了,主家不但不会归罪于他,反而是打心底里感激他。 兵丁上前这一举动,立时引起了两家男人的极大反应。自家妻子,怎么能被人这么架走?要架也得先把他们摆平,否则想都不要想。 而徐大少看了半天的戏,总算开始干点事了。作为老大他都不需要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一个头,身边的亲信队友就完美的解读了他的话。 于是在兵丁上前,但是还未触碰到两位妇人的时候,在大堂外围观的人群中,二三十名混混异口同声的喊着:“不公平,不公平……” 不久之后,一部分围观人群也加入了声讨队伍之中,声势变得浩大起来。 断案不公,可以说是对一个衙门最大最严重的指责。因为它失去了它本身存在的意义,既然断案不公,还要你断什么案? 所以当这第一声喊出来的时候,几名上前的兵丁愣住了,他们不敢再上前。 秦有德握着惊堂木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抓的更紧了。师爷也是一副游移不定的望向秦有德。 丁链胡正二人的脸黑的不比秦有德差,堂堂都察院,监察百官,巡抚地方,那是伸民冤、还公道的机构,怎能忍受这样的指责。 眼见局面已经开始有点不受控制,秦有德惊堂木一拍。阴沉着脸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沈秋见时机已到,于是自怀中掏出从嘉靖哪里要来的两张纸。举在胸前,朝着三位风宪官挥了挥。 “大人只想定我罪,却没有想过我做的这些是不是合法,我建议大人看看我手中的这些东西。” 自沈秋掏出这两张纸,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 丁链胡正等人立马神经紧绷,心底深处不由自主的生发出一丝不详的预兆。 因为他们隐隐意识到沈秋,为什么可以如此气定神闲的接受这一切。原来,沈秋已经提前坐好了准备。 秦有德的心情复杂无比,虽然心底一直好奇,到底是什么可以让一个人处变不惊。 秦有德转头给师爷使了一个眼色,师爷立马上前几步,接过沈秋递来的纸张。 秦有德双眼注视着一切过程,直到纸张捏在自己手里,他才将眼光收了回来。 两张纸上的内容,让秦有德看的心惊肉跳。 这一幕自然被丁链胡正二人看在眼里。只见秦有德脸色沉重的看完纸上内容之后,居然将纸张拿在手中细细观察,更是纸张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所有人都不知道,秦有德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沈秋与黄锦二人确知道秦有德在干什么,虽是意外这人的观察力,但也不至于惊慌,哪怕他知道这文书是嘉靖昨天签的,可他又能如何呢? 辨别之后,似有了结果,秦有德目光如炬的看向沈秋,虽没有一句话,但想说的全在眼神里了。 丁链自然被秦有德举动惊住,愈加好奇纸上的内容,于是不等秦有德解释,自己就长身而起,朝着桌案走了过去。 秦有德非常识趣的将两张纸,一起交给了丁链。 同样好奇纸上内容的除了,目不转睛盯着丁链的胡正之外。还有大堂里里外外的所有围观人群。 虽然丁链只是默默的看完一张又一张,但是大家从他的面部表情,就能大致判断出是好还是不好。 “啪”。 丁链脸色阴沉的将两张纸,一起拍到了桌案之上。然后将目光投向沈秋,盯了沈秋几秒后,又转头看向了秦有德。 最后,丁链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就大步流星的往大堂外走去。甚至都没有打算和黄锦到个别,就这么迈着大步走出了大堂。 胡正立马惊起,虽然他很好奇丁链到底看了什么,才这么生气。但是他非常明白,但凡是还有一丝机会,丁链都不会这么轻易的放手离开。 这只能说明,在丁链看来这事已经没有办成的可能了。 于是胡正一抱拳冲着秦有德与黄锦打了个招呼之后,也就立马跟随丁链的脚步离开大堂。 这两位风宪官的举动,立马让安静许久的围观人群,再次喧嚣起来。人们都好奇起来,这两张纸上到底都写的什么东西?居然能让他们这么不顾形象的扬长而去。 最后秦有德,再次重重拍下惊堂木。 “堂下沈秋。” “沈某在。” “虽然其余几事,因本衙门调查不周,导致你受苦被冤枉。但是城内民众被殴打欺辱,也却有其事。 虽非你沈秋直接所为,但也是因你玻璃商品而起,本官判你承担一部分医治费用,你可有异议?” “全凭大人决断,沈秋自当遵行。” 沈秋有完全足够的理由,不接受这个判决。因为这些混混和他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但是沈秋与秦有德都知道,这些事情是不能将徐大少他们这种人物牵扯进来,否则后面的事情会走出个什么结果都不知道。 所以沈秋才甘愿接受这个安排,当然这也给了秦有德足够的绵子。 “那好,本官就当堂判决……” “大人,且慢。” 秦有德一脸疑问的看向沈秋。 沈秋躬身一礼道:“还请大人将那两张纸上的内容,当堂宣读一遍,也好让所有人知道,我沈秋是为什么得以维持无罪。若是不读,我怕他们就要猜测沈秋是如何做到无罪的了。” 秦有德可能是觉得这事牵扯到嘉靖,并不知道该不该听沈秋的话。于是把询问的目光投向黄锦。 黄锦只是微微一笑道:“这事二位大人还请自己看着办,我也不知道。” 于是沈秋赶忙再次对着秦有德一礼:“还请大人还沈某一个清白。” 见沈秋这么一说,秦有德又看了看围观人群的强烈期待表情。最终决定当堂宣读纸上内容。 第106章 免费做广告 沈秋坚持要宣读纸张上的内容,是有他自己的考虑。 所以当秦有德重新捡起那两张纸的时候,大堂内外的好事者都已经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就等着接收宣读出来的内容了。 相对来说,那些关心沈秋的人,如姚德望与赵启德家的两对夫妇,都不希望纸张上的内容被读出来。 因为他们心中能想到的原因,和那些围观人群想到的是一致的。那就是,这种时候除了皇帝的直接命令外,没有任何人能中断都察院和御史的追凶断案。 好事者是希望彻底证实自己的猜测,而赵启德他们是不希望沈秋动用特权的事情被人知道,那对沈秋更不好。 而殷小满更是非常直接的对沈秋翻了几个白眼。 谁说不是呢,其他人动用特权,恨不得没有一个人知道,但是沈秋好像还担心人家不知道,非要让秦有德当堂宣读。 就这么广而告之,殷小满只是白他几眼,已经算是他运气好了。 时间在继续,情景还在流动。 秦有德开始宣读起来…… 满怀期待的好事者,没能听到他们想听的内容。 因为沈秋并不是从嘉靖那里要的免死金牌。这两张纸其实是两道皇帝颁发的文书。 一道是准许沈秋进行玻璃制品商业的许可证书,这是确定玻璃产业合法性的一张纸。 第二张纸,沈秋本来是想要嘉靖给自己各类矿产的开采权。不过嘉靖不给,只给了沈秋玻璃原料的开采权。 嘉靖倒不是意识到了矿产的价值,而是这一切矿产中包含了金银铜矿,在这一点上面,嘉靖是一点都不松口。《盐铁论》这些嘉靖都曾经看过,所以资源这一块他并不想放手。 只不过,玻璃制品需要的原料,嘉靖真的不知道还能有什么用,在加上沈秋给嘉靖开出的分红条件,所以嘉靖才同意签了这份文书。 对沈秋来说,有了这两样皇帝亲自颁发的许可证,这些官僚是没有办法再从这两个方面为难自己了。 就连殷小满等人听完,都是喜笑颜开。因为这意味着从此以后,他们生产的玻璃制品都是合法的了。 当然,徐大少也是意外连连。就连他最初都以为沈秋是要来了“免死金牌”。没想到沈秋要来的是这种更有用的东西。 这也就是沈秋坚持请秦有德宣读的原因,若是不宣读,这两份文书的内容将发挥不了自己应有的作用。 一旦当堂宣读,那就是可以一天传遍整个京城了。沈秋到这种时候都没有忘记广而告之,提高知名度。 秦有德宣读完毕,就将两份文书展开,让两名兵丁拿着在围观人群面前展示一番。 虽然时间有限,许多人都不可能看完上面的字,不过只要看清那大大的皇帝玉玺红印就好了。 之后,秦有德宣布西城巡城衙门的最后判决。 被告沈秋,支付一半伤者治疗费用后,无罪释放。而被捕的混混,有伤人情节者,一律按大明律法处理。 情节轻微的,按照十日关押处理。 对沈秋一方来说,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无非就是出点钱。而且这钱是替徐大少等人出的,相当于花钱买人情,不亏。 那些经不起考验,倒戈指认沈秋的混混们,如今一个个都是垂头丧气,等待他们的是他们关押满,出去后的事情。 “我们不服,我们不服……” 在秦有德宣布完判决之后不久,那些认为取沙伤了自己村子风水的村民们,几个悄悄商量了一下之后,四个人一起喊出了这声口号。 沈秋还未说话,秦有德又是一拍惊堂木。 “本衙门判决就是这样了,若是不服,自己去上告。顺天府,都察院,通政司甚至是登闻鼓都可以,唯独本官这里不可以了。” 本来四人就是普通村民,没见过多少世面。只是道听途说,取沙伤风水。 结果一村人聚在一起,商议出了这么一个对策。选取了村里最合适的组合,既有年青力壮者,又有睿智沉稳者。抱定了官司不赢不回村的决心,上京求说法。 虽是决心强大,但终究乡野小民,惊堂木一起,也就不敢再继续喊下去。 只能听秦有德说,好在说的都是干货,让这些人可以省去许多碰壁的事情。 由于知道还可以接着上诉,这四人也就不再继续喊话。 沈秋的无罪开释,就等于姚赵两家被牵连进来的人,也因而变得无罪。 所以出了巡城衙门,沈秋提议大家一起去吃一顿,就当去去晦气。 可是殷小满与赵启德都第一时间反对,并且表示,饭以后可以吃,但是各自家里的乱局需要第一时间去处理。 生产基地与销售基地两个地方如今都处于停滞状态,他们怎么能不着急。最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家里的情况究竟是什么样。 好在姚德望的徒弟,赵启德周围的邻居都有人在巡城衙门外等候。见到几人无罪开释,脸上那一片片愁容,总算是落了下去。 “师父师娘,你们总算是出来了,大师兄在家里可是急得团团转,不少人拿着票据来家里要求退货呢。” “什么?秋儿你再说一遍。”殷小满姚德望同时发出惊呼,就连沈秋与赵启德夫妇都立马神经紧绷起来。 徐大少原本打算带着沈秋喝两杯,但是一见这边可能事情有些麻烦,于是和沈秋互相打了个招呼,就带着手下离开。 当秋儿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之后,殷小满已经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直接撒腿就往回跑,姚德望与秋儿只得快步跟上。 沈秋朝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在家等自己的林安安,于是无奈的止住了脚步。 于是和赵启德等人一同往西城门的方向走,边走沈秋边告诉赵启德。让他不用担心这一波退货潮,让他尽管将生产能力来到最高。因为沈秋料定,这场官司之后,玻璃制品生意只会更加好。 一直以来,赵启德夫妇就对沈秋说的话特别看重。就拿这次来说,他们原本以为怎么都不可能出的来,结果却怎么也想不到,堂堂都察院都拿沈秋没有办法。 他们还不得对沈秋言听计从啊。 第107章 大少好手段 一直快到阜成门,沈秋才与赵启德等人挥手告别。看着几人行色匆匆离开的样子,沈秋不免长叹一口气。 虽然这一波祸事躲了过去,但后面还有什么刁难,真的是无从知晓。 沈秋回到家时,沈府大门紧闭。 给沈秋开门的是老刘,这点让沈秋很是意外,不过稍微一想也就明白过来,自己与姚家都被牵扯进来,老刘哪里还能有心思去做事,自然是在家等消息了。 好在让沈秋放心的是,林安安等人都还不知道今天审案的事,不然他们一定会跑去旁听。想必这也是徐大少故意没有让这事传到他们耳朵里吧。 沈秋不禁莞尔一笑,想不到徐大少这个小酒鬼,居然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反倒是像一位历尽沧桑的成年人的风格啊。 难道徐大少背后也有一个狗头军师? 对,应该有,不然这么大的一个摊子,他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 “少爷,少爷回来啦。”随着老刘的一嗓子喊,家里的老少都赶忙跑了出来。 喜笑颜开,家里又是一阵起锅造饭,又是一番把酒话离别。 不过家里人听说了沈秋讲述的堂审过程后,都惊讶不已。 他们的重点不在沈秋取得了玻璃产业合法问题上,全聚集在都察院想要惩治沈秋这问题上了。 一直追问沈秋,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导致人家这么处心积虑的要害他。 沈秋能怎么说呢?说实话怕不是要这一家人都没有安生觉。 所以沈秋只能一问三不知,不知道啊,不清楚啊,我也不明白啊…… 下午黄昏时,沈秋还是有一丝忧虑浮上心头。因为他想起了那四位上京要说法的村民了。 “不行,得和这几个人商量一下,不然哪里有时间陪他们折腾啊。” 想到这里,沈秋觉得自己浪费了一个下午,应该早点去找这四人做个私下和解才对。 不过还好,这个时候也不晚。就在沈秋开始踌躇去哪里寻这四人时。 老罗带着徐大少的一号亲信又进了院子。 由于沈秋在思考,找谁帮忙能最快寻到这四人。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老罗两人的到来。 “少爷,徐少爷派人过来了。” 沈秋这才如梦惊醒,赶忙看向两人。 不待沈秋开口询问,来人已经一礼后说道:“大少请沈大人醉仙楼走一趟。” 沈秋赶忙摆手道:“今晚不行,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办,你替我先谢谢你家大少,就说下次沈秋必当回请。” 只见来人一笑,神采十足的拱手道:“不知沈大人忧心的可是那四位客人。” 四位? 沈秋闻言,立时反应过来,笑容满面的反问道:“莫非,你家大少找我也是为了这四位?” “既然沈大人猜到了,那我也就免了口舌规劝,沈大人请吧。” “大少已然提前思虑至此,沈某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就随你去醉仙楼。” —— 醉仙楼。 已然换上一身崭新丝绸衣服的四位村民,正小心谨慎的走出马车。虽然一身华服,但是几人多年乡野生长所培养出来的气息,是掩盖不住的,总给人一种别扭的感觉在里面。 毕竟,富贵人家长期养尊处优的气质,不是换上一身衣服就能提现出来的。当然,富贵人家脸上,也见不到村里人脸上的淳朴气息。 其实几人入京带的盘缠本就不多,整个京城内,即便是城南,那也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他们的盘缠压根支持不起他们住在城内客栈。 所以他们四人在城外由民众自发组织起来的街道上,选了一间物美价廉的客栈住了下来。 不过下午就被徐大少的人给找到了,虽然他们一再拒绝。但是四人难敌百手,徐大少的这位亲信,使用了各种手段与招数,最后才把这四位请出来。 当然过程可谓是惊心动魄,不过这里不多提了。 总之,五城兵马司派出监控这四人的兵丁,最后是不知道这四位被接到什么地方去了。 为此,这些兵马司的兵丁,回到西城衙门的时候,基本上都狠狠挨了一顿训,连半个月的俸禄也被扣下了。 秦有德早已料定,沈秋等人会在这四位身上下手,将他们的上诉拦截下来。 所以从四人离开后就派人一直暗中跟随,即是保护他们,也是想抓住沈秋等人的把柄。 结果他们却眼睁睁的,让那些混混把四个人弄走,且不知去向。你说秦有德能不怒火中烧吗? 所以,整个西城兵马司的兵丁,又有了新任务——全西城搜查这四人下落。 “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这是秦有德的原话。 而被劫走的四人,除了初期的忐忑不安外,如今却是舒心畅快至极。 若是沈秋知道这一刻四人的享受,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大少好手段啊。 这四人直接被带到京城有名的快活林——春满楼。 一进春满楼,就塞给每人两名妖娆美姬,风情万种,漂亮至极。 飘飘然,四人感觉自己脚都没有动一下,就如同腾云驾雾般,各自飞进了独立小包间。 里面一应俱全,粉色的房间布置,标准的女子闺房摆设。大红的床幔围帐,扑面而来的香气,让这些个大老粗早已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虽未饮一杯酒,但却满脸酡红,汗流浃背…… 不知衣带是哪位仙女给解开的,也不知道外衣又是哪位给脱下的,总之是茫茫然又开始了香汤沐浴。 这些乡野村夫眼中的绝色仙女们,如今赤裸裸的勾引着他们,他们又怎么能受的住…… 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不是瞎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况且他们这种乡野村夫,凡夫俗子呢? 还不如人生得意须尽欢一把,回家对着黄脸婆,哪有看着这些年轻仙子那么能蠢蠢欲动呢? …… 所以,如今从马车上下来,几人眼珠子滴流几转。以多年对各种地段的价位敏感度,他们扫一眼,就能分辩出来这个地方是高消费区。 所以几人互视一眼,眼中都是一副警惕神色。 “几位,里边请。”徐大少的另一得力干将,正微笑着伸手邀请四人入内。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四人已经舒坦了一番,哪里还能不配合一下,内在十分警惕,表面却非常乖巧的就随着大少亲信就上了二楼包间。 四人只见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仰躺着靠在椅子上,身后两位魁梧大汉,如同两尊罗汉一般,矗立在其身后。 “这位就是我们老大,你们叫大少就好了。”带四人前来的亲信向四人介绍道。 四人来的路上自然听徐大少亲信介绍过这位大少。这才是花钱让他们四人吃喝玩乐的正主,哪里敢不客客气气的打个招呼。 “大少好。” 四人同时开口喊到。 徐大少咧嘴一笑,在面容上把十七八岁少年的天真烂漫展示的真真切切。 “几位玩的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非常满意。谢谢大少,谢谢大少。”四人听到徐大少的问题,忙不迭的回话道。 眼见得到应有效果的徐大少,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接着说道:“你们只要愿意,以后在京城的每一天,都可以玩的这么舒坦。 全京城的青楼随你们逛,姑娘由你们选。怎么样?心动了不?” 心动,当然心动。刚听徐大少这么一说,立时四人就呆立当场,好不容易才花了些时间反应过来。 淳朴人脸上的表情藏不住事,喜就是喜,忧就是忧,他们没有那么深的城府,喜怒哀乐都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所以徐大少看着四人的表情变化,就知道这四位基本上已经搞定了。不过徐大少并不以为意,继续加大力度道:“而且,每个人衣食住行本大少都全包了。” “包,包,包了?”四人几乎同时结巴了起来,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错,本大少包了。” 四人激动的差点蹦了起来,好在其中一位年岁最长的村人,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 一直在出声制止其他三人的举动,不过却没多大用处,三人都被徐大少的条件诱惑的不知道姓啥了,哪里还听得进去啥。 眼见其他三人都没有了主张,于是这位年纪最长者问道:“大少,我等皆是乡野小民,不知大少如此对我们几人是什么意思?” 徐大少微微一笑道:“不急,你们先喝酒吃菜,等会我们的人来了,他会和你们详细说事情。” 四人坐下之后,小二就开始上菜,一盘接着一盘的美味佳肴被端上了桌。四人见着那色香味俱全的美味,立时口水直流。不过知道人还没有来齐,也就只有一直强忍着。 大少自然看出了这一点,挥手将身后两尊罗汉打发出去。招呼起四人不用客气,先行喝酒吃菜就好了,这就是为你们四位准备的…… —— 没过多久,沈秋就来到醉仙楼外。 一进包厢,沈秋先是一愣,这四人如今这身打扮,让沈秋一时间还颇为意外。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其中缘由。 当然,这四人看见沈秋,也是一阵意外。 正在狼吞虎咽、补充能量的四人,抬头看清了沈秋。整个房间的空气在这一刻,突然停滞了下来。 按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过因为徐大少的存在,四人也就只敢眼神恐吓沈秋罢了。 其实村民里最年长的那位,从一开始就隐隐感觉到徐大少这么做的原因。因为他们的上诉,只能给沈秋带来麻烦,对其他人来说是没有多大意义的事。 可能不少人,还乐见自己几人成功呢。 见到两边人员来齐,徐大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于是开门见山的说道:“不是什么事情都要上公堂才能处理好,大少我建议你们双方,今天就在这酒桌上谈谈,能谈拢皆大欢喜,若是不成再由官府介入,为时也不晚吧。” 看似对两家说的公平话,可沈秋非常清楚,这是替自己说话呢。 历来只有不利的一方才惧怕上公堂,而占上风的一方,是最不怕事的人,哪里都敢横着走。 所以沈秋第一时间就道:“既然是大少美意,沈某怎么能拒绝,沈秋愿与四位及你们村庄达成和解。” 沈秋已然表态,而他们四人中只有那位年岁大的有些怏怏不乐。 但是大少开口了,也不好反对,至于其他三人,想起先前大少提的条件,不仅没有反对的意思,基本可以说是非常高兴的接受了这个提议。 沈秋也明白,无论大少用什么手段,也只是将他们几人拉到谈判桌上来。要想达成协议,必须要有一个能让他们村里人同意的方案。 否则,只是摆平他们四个人,过一段时间他们村子里还会出现第二波上京的人。 因而,沈秋前来的时候就做了一番功课。 沈秋不想藏着掖着,直接就将自己的意思说给四人: “沙子运到京城做了什么,想来几位如今也都清楚了。 我就说一点吧,几千年来想必这些沙子,都是安安静静的躺在海边,没人能想到它的用处。 而四位所耿耿于怀的就是我拉走了,原本就是属于你们村子的沙子。 现在我想说,要是我向你们村子,买沙子,你们觉得怎么样?” “买?”几人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对,买。” 沙子本就是无用之物,正如沈秋所说,几千年来都是被当做无用之物,扔在那个地方。 如今听说能卖钱,那三位意志不太坚定的三位,直接咧嘴笑道:“好啊,好啊,我们可以卖给你。” 沈秋自然注意到了年岁大的那一位,虽然从他的表情能看的出来,他其实也对这个提议有些心动,但却一直没有开口。 沈秋知道,这是自己的筹码不够,没能让他觉得超值。 于是沈秋有甩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条件。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我不仅买你们的沙。而且我还要把制造玻璃制品的作坊,放在你们村子。” “放我们村子?”四人这回再次发出惊呼声。 四人虽然惊讶。但是并不能理解到,生产作坊建在他们村子里有什么好处。 于是沈秋开始详细解说起,生产基地放在村子里能带来什么好处。 钱谁不喜欢,所以沈秋重点说的是会带来什么经济收益。 四人基本上是听得似懂非懂,但是有一点非常清楚,那就是这作坊建好之后,他们村子里的人,可以像城里这些铁匠铺之类的手艺人一样,每天可以在屋子里干活。 而且沈秋还告诉他们,无论玻璃制品卖的好不好。他们去作坊做事的人,每天都能拿到一份固定工资。 第108章 有凤自来仪 对于这个提议,四人是没有多少勇气拒绝的。 祖上十几辈子都是种地的,如今听说可以向手艺人一样活着。而且沈秋还答应给村子建一所私塾,由作坊出钱请先生,让村中子弟,可以读书识字。 几人都睁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沈秋,听其画着美好而又幸福的未来大饼。 就连大少都听的一愣一愣,他没想到沈秋居然能想出这么个解决方案。 上次他们几位大佬聚首的时候,就提到过生产作坊已经进入饱和状态,需要一个新基地。 没想到这居然自己送上门开了,连自己派人去找都省了。 四人中最年长那位,再次和沈秋确认道:“沈大人说的建私塾,请先生之事可是当真?” “当真。”沈秋非常认真且诚恳的说道。 于是长者连忙点头,并且非常诚实的表现出了,即便面对仙女们都没有流露出的激动神情。 沈秋不知道,对这些村里人来说,金钱美色都只是自己一时的享受。然而建造一座私塾,那可是造福子孙后代,给村子人一条翻身路的惊世善举。 对他们这种劳碌半生的人来说,读书人的那种荣耀,是他们从来都不敢奢望的美梦。 所以这一点的冲击,远远超出其他的一切。所以长者最为激动,以无用之沙,换来日可期,他们又怎么能拒绝。 长者当即一拍桌子,高声道:“我一个山野村夫也听说书先生讲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相信大人是君子,说话算话,我们四个代表全村,感谢大人厚恩。” 说完长者先行站起,双手举起酒杯敬沈秋。沈秋一见这架势,也赶忙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不过长者旁边的三人,估计还没有从恍惚中反应过来,就愣愣的看着长者与沈秋站了起来。 直到年长者说完话,看见三人还没有动静,才一脚踹了过去。这时几人才意识到,原来敬酒也有自己的份。 喝酒之后落座的一瞬间,沈秋再次看向了右手边的那间空包厢。因为那边没有光亮,所以沈秋认为那里应该是空包厢。 但这已经是沈秋第四次有这种强烈的感觉,沈秋觉得那边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可是沈秋却不能察觉到更多的蛛丝马迹。 沈秋自嘲一笑,这或许是酒后的副作用吧。咦,沈秋这时候才意识到,今天喝的酒和前两次的又不一样。 不自觉的又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细细品尝起来。 徐大少在沈秋与几人交谈时,一直都是保持着先前躺着的姿势,脸部微笑依旧,好像他才是这顿饭的后来者。 无可厚非,堂堂定国府世子,自小就是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他即便再能与人为善,也做不到和这些村民同桌吃喝,甚至还要有说有笑。 要是传出去,他这未来定国公,面子往哪里搁?他的贵族身份还要不要? 所以,他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 当然,他并不是什么都不关心在意,否则的话,他完全可以闭着眼睛眯一会。 但他却睁着眼睛。 因为他有需要注意的事情,而注意的就是沈秋的反应。 当他看到沈秋第四次望向另一边时,心中还是略微有一些紧张的,真害怕沈秋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不过当沈秋抽回眼神时,徐大少的心又放了下来。 至此,徐大少也趁着几人没有注意到他,借着端酒杯的动作望向了那边。 在心中不由念叨道:“我的亲姐姐,这个你该满意了吧。” 隔壁包间内。 两个略微模糊的身影,在包间的墙边若隐若现。 一人坐着,一人站着。不过都看不见脸,因为她们二人如今都埋头看着隔壁包间里的动静。 突然两人一下子回转过身,原来是两位穿着男子衣服,梳着男子发髻的两名女子。 即便只是借着隔壁包厢花窗纸透过来的些许亮光,也能看出这二人的姿容。 瘦削的脸庞,略微尖尖的下巴,白皙水嫩的皮肤,无一不在与她们的男子装扮做斗争。 一个拼命的想要掩盖自己女子的真实性别,一个却在死命的彰显自己女人的特质,面容美丽,肌肤细嫩。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徐大少的亲姐姐,二十二岁的徐凤仪。 徐凤仪之大名,沈秋这位最近才到京城的人,是不知道的…… 那可是数年前,京城的另一个传奇。 彼时定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徐凤仪,那既是威名赫赫的京城女霸王,又是美名远播,倾倒一城的京城美人。 不过她所有的事迹,包括对于她美名的传说,都随着她十九岁嫁入张家而结束。 这本应当是她徐凤仪,作为女孩子生命的结束。 此后,世间只该有张夫人。 然而事情最后没能如常规走向一般,成亲不到一年,其夫君张仓就莫名其妙的落水而死。 随后不久,徐凤仪与张家出现大争端,依靠自己父亲定国公的保护与支持,从张家分得一份家产。 自此以后,便在城北原本属于张家,如今划分给徐凤仪的一座豪华别院中生活,很少抛头露面。 慢慢的,京城中已经无人再提起,这位曾经惊艳了整座京城的传奇女子。 张家,乃是英国公张玉的这一支。徐凤仪所嫁,正是现任英国公张仑的亲弟弟张仓。 对于徐凤仪从张家分到的财产,当时的京城街头巷尾,都有着许多的议论。 简单,因为只有作为继承了英国公爵位的张仑,才有资格拿到所有英国公的产业。 而徐凤仪所嫁的张仓,虽然是张仑的亲弟弟,但是并无权取得属于其哥哥的家产。 但现实情况是,原本只有不多私人财产的张仓死后,徐凤仪分家,居然取得了英国公财产的近一半,而正主英国公张仑却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像是他自己愿意这样做一样。 所以那一段时间京城流言四起,什么样的传言都有。 有人说,是徐凤仪仗着自己老爹的实力威逼利诱,迫使年仅二十八岁的英国公张仑签下了分割一半财产的文书。 还有人说,是张仑与徐凤仪通奸,合伙害死了弟弟张仓,结果被国公夫人陈氏发现,最终将徐凤仪扫地出门,而这些财产就是张仑给自己喜欢女人的补偿,虽然陈氏不同意,但是也无可奈何了。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说是张仑心里一直爱慕徐凤仪,但是苦于那是弟弟的女人。于是出手将弟弟推下水淹死,自己好乘机强占徐凤仪,结果没有成功,被徐家反敲一笔。 张仑也就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默默吞下自己种下的苦果。 然而所有的流言都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当事人双方,都没有对民间各种甚嚣尘上的流言,做出过任何方式的回应。 时间一长,这流言也就无声无息的落入尘土,被随后积压下的灰尘所掩盖。渐渐地没有一点存在过的痕迹了。 那徐凤仪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徐凤仪好像有话要说,于是朝着旁边一女指了指包间另外一边。那里离这边远,她们说话的声音才不至于被听到。 两人刚刚到那边,旁边一女就悄悄问道:“小姐,你觉得怎么样啊?” 徐凤仪闻言,立时做出一副微怒的模样,装作没好气的骂道:“纯儿,你个死丫头,什么怎么样啊,我就是好奇过来看看这个沈秋长什么样子好吧。” 纯儿可是自记事起,就跟着徐凤仪一起玩耍,她太清楚自家小姐什么时候是口是心非,什么时候是言论如一。 纯儿总结出来,其实很简单。 那就是,徐凤仪若是笑着否认,那基本就是被说中了。若是怒气冲冲,破口大骂,那就真的猜错了。 不过纯儿表示,这种方法的准确率也就只有十次九中。剩下的那一次,只有依靠联系前因后果,再加上多年相处了解的经验,才能准确猜到。 好在这些她都已经非常清楚了,可以说她比徐凤仪更了解徐凤仪。 徐凤仪只知道自己开心就会笑,笑的很开心。难过就想哭,哭得很难过。 可纯儿却能从她的笑中,看到她有几分开心。看她哭,纯儿也能看到她有几分难过。 所以此刻,纯儿已经从她的表情看了出来。她的小姐对这位沈大人还是非常满意,最少是这两年来,徐凤仪给出的最高评价。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是小姐你自己一堆话在说哦……嘻嘻。” 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想法后,徐凤仪反而更加着急了起来,但是顾虑到那边有人,所以一直克制这声音。 “我打死你个死丫头……” 这一幕女儿家的嬉戏,沈秋等人自然无缘看到。 —— “小二。” 沈秋朝着包厢外高喊一声,马上从外面就钻进来一个熟悉的面孔。 沈秋几人已经算是这里的常客了,几人的声音小二已经能够分辨出来了。 小二一进房间先朝着躺椅上的徐大少点头致意,然后就看向沈秋,等待沈秋的吩咐。 “文房四宝。” 听清沈秋的要求,小二立马转身去办。 不多时间小二就端着一个,不同于上菜托盘的托盘进了房间。笔墨纸砚全部都在里面分门别类的放置好。 沈秋坚信,口说无凭,咱们写个字据画个押,你放心来,我也放心。 不久之后,文书告成。 醉仙楼的掌柜王大富也被叫了上来,给沈秋几人充当见证人,并且也在上面签下了王大富三个大字。 至于乙方则是四位村民的大红手指印。一式两份,各自收好后,这场谈判也就算是完成。 一块定时炸弹被拆除,沈秋自然是轻松了许多。不过沈秋交代四人,这件事情尽量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否则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可能会破坏这次达成的协议。 几人一听这话,立马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让其他人知道这事。 沈秋一听这说绝对不会让人知道,立马明白,得了,这事迟早要传开。 于是沈秋说道:“好了,既然咱们协议已经签好,我联系四位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未免夜长梦多,明天一早就出发,将消息带回你们村。 看看你们全村的意思,如果大家同意的话,全村在联名签一份文书,咱们这事就彻底达成协议了。” 四人听到前面还是一阵点头,可是听到后面全村签个文书,又犯难了。这怎么写啊? 于是沈秋再次挥笔疾书,写出一份类似授权书的这么一种东西,承认四人与沈秋签的这份文书,是得到全村人同意的。 简单解释一下,几人就知道文书的作用是什么,这不仅是给沈秋帮忙,也是给他们自己帮忙。 签了这个协议,将来就不会有村民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指责他们四个人了。 喝完最后一杯酒,这事就算结束了。沈秋看向大少道:“大少,这四位还是劳烦大少晚上安排个住处,然后明天送他们出城吧。” “这个是自然,我早已准备妥当,不过你和我还有事情要商量一下吧”。 商量?沈秋初听时略微有点惊讶,不过也觉得正常,商议就商议呗。 村民里的年长者见两人还有话要聊,于是非常识趣的就打算带着几人离开。 不过他走出两步,却发现另外三人居然没有的动静,还站在位置上一副有话要说,可又难以启齿的模样。 “你们还傻站着干嘛?走啊。”长者略微生气的呵斥三人道。 不过三人只是略微移动了半步,就又停下来,眼睛恍恍惚惚的瞟向徐大少。 徐大少马上意识到是什么原因,于是哈哈一笑道:“我说的话算数,老四,晚上给他们安排安排。” 沈秋来的晚,其实并不知道这个安排内容是什么。但是见徐大少一开口,这三人立马喜笑颜开,乐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缝。也知道这必然是他们非常喜欢的安排了。 而年长者,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三个家伙准备干什么。当即朝着三人间就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没出息的家伙,你们就管不住裤裆里的那玩意,总有一天死在女人肚皮上。” 三人自然不服气长者,爽完后开启贤者模式,就这么说自己几人,反驳道:“你不去就是了啊,下午也不知道谁提着裤子说舒坦的,装什么装?” “唉!” 长者被说的一脸面红耳赤,却又说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恨恨一甩手,就大步出门去了。 第109章 小姐露馅了 沈秋这下总算是听明白这几人要的是什么安排了。 待到几人离开后一脸坏笑的看着徐大少道:“大少好手段啊,我说他们几个怎么能这么老老实实的座在这里和我谈判,有劳大少费心了。” 待房间门被关上,徐大少才从躺椅上起来,看了下一眼满桌的残羹剩饭,又毫无兴致的躺回了躺椅。 沈秋立马明白徐大少的意思,高喊道:“小二。” 小二进门后就是躬身待命。 “撤了,上一桌大少喜欢的菜。” 得令后,小二直接出门朝着楼下喊到:“天字第一号,重新上菜。” 接着就是三四个小二跑上楼来,一阵利索的收拾,将剩菜全部收走。 距离上菜还有一段时间,徐大少露出一副满意的笑容,对沈秋说道:“你也不用谢我,我都是为了自己罢了。” “哦。”沈秋边听边点头到。 徐大少一下子又站了起来,开始慢慢踱步起来,并且对沈秋说道:“你看最近这么多事,我都帮你解决了不少,你是不是要给我一点补偿?” “那是自然,大少的帮助那么大,自然应该做些补偿以示感谢,只是不知道大少是想要哪方面的感谢呢?” “哈哈,本少爷不贪心的,等上菜了再告诉你。”说完徐大少又坐回了躺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等到上了菜才说,不知道就等吧。 过了没多久,小二就端上一桌子酒菜。虽然沈秋已经七分饱,但是闻着菜香,觉得自己还能再吃。 徐大少则是出奇的选择了闭目养神,等到小二报告说菜齐了,才满怀期待的睁开眼睛。好像这里面有什么他非常期待,却平日不可多见的菜。 “咦。” 徐大少一扫桌面上的菜,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饶有兴致的看着沈秋说道:“这菜还行,有一半是我爱吃的。” 沈秋就纳闷了,明明让上你爱吃的菜,怎么才一半是你爱吃的,难道他们还能猜到那一半是我爱吃的。 “你刚才不是想问我要什么吗?好,本少爷就告诉你,上次咱们大家商量时,分给你的收入,分我一半,我拿来买酒就好了。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我肯定还是一如既往的挺你。” “一……一半?” 这个狮子大开口,沈秋真的太意外了。 “怎么?不行?好,你先别说话,我让我大哥来和你说。” 说完,徐大少就朝着外面喊道:“大哥。” 大哥? 沈秋一脸疑问,t听过你说有大哥啊,怕是堂哥吧。 “砰。” 一声响之后,包间的大门迅速朝着两边闪开。 以前开门都是“吱呀”声,而这次却是“砰”的一声。 因为门是被人一脚踹开的。 沈秋循声望去。 只见两名书生气十足的男子,正站在门口,摆出一副潇洒至极的姿势,就差旁边来个人拿着吹风机把头发吹起来了。 徐大少见到来人,一反常态,变得热情起来。直接快步上前,舔着脸巴结道:“大哥,你总算来了,这小子不识相,嫌我要价太高。” 徐大少一边说,还不忘一边撑开手中装饰作用大过实际用途的折扇,给他这位大哥扇风,顺便告个状,点个火。 这一幕,真的把沈秋吓了一跳。 真不知道是什么神仙人物,居然可以让徐大少放下身段来当小弟。 沈秋虽然暂时不知道,但是各位看官是知道的,这位就是隔壁房间里的二位——徐凤仪与纯儿。 所以,在自己的亲姐姐面前,徐大少怎么还有那种盛气凌人的样子。要知道徐大少从小可是被徐凤仪打着长大的。 “我弟的要求过分吗?居然不给?他带着人堵兵马司的人你没看见?”作为大哥,徐凤仪用这自以为粗矿的声音对着沈秋吼道。 她可能忘了,即便是当年她最能折腾的时候,女扮男装都没能瞒过其他人。只是人人畏于定国公的影响力,才无人敢揭穿,不过她自己却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直到今天。 刚开始离得远,沈秋不能分辨雌雄,所以被外在衣着打扮给骗了过去。如今徐凤仪为了给弟弟出头,主动离近了。 沈秋一眼就发现,这么漂亮的脸蛋怎么可能是男孩子呢?再找了个机会低头一看,呵呵,喉结都没有,不是姑娘是什么? “大哥,我和你小弟是兄弟,那我也就叫你大哥了哈。 这个事情不是我不同意,实在是这一下子要走一半,我可是还要吃饭养家的啊。” “呵呵,就你那剩下的一半,我估计都能把大半个城西的人都能养活了,还养不活你家里那几口人?” “大哥,你要这么聊,咱们就聊不下去了啊。” 一旁干着急的徐大少,赶忙插嘴道:“沈秋,你就不要小气了,给我亏不了你的,相信我,最后赚的是你。” 沈秋想,我是脑子秀逗了吧,相信赚的是我!赚的怕是给你买酒的那些人吧。 不过沈秋如今来了兴趣了,就眼前这女子,就这脸型就这皮肤,哪怕是不化妆,直接把头发放下来,穿着一身男子衣衫都能迷倒一大群人。 所以沈秋现在也想弄清楚这位老大的具体底细。 而徐凤仪发现沈秋盯着自己看,感觉有点不自然的感觉,于是怒吼道:“看什么看?” 纯儿见徐凤仪动静这么大,赶忙推了她一把,规劝道:“小……小……小少爷朋友,公子你还是不要这么凶的好。” “凶?我凶吗?” 徐凤仪先是看向纯儿,发现纯儿正死命的点头。接着不甘心的看向徐大少,结果徐大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接点了点头。 但是马上看见自己姐姐眼中的怒火,立时反应过来事情搞砸了,赶忙疯狂的摇头,才算是躲过了一场祸事。 这一幕沈秋看的想笑,没想到徐大少连定国公都不怕,却怕这么一个女人。 女人!大哥。 突然沈秋反应过来了,正常情况下,除非是自己亲姐姐,否则,其他人是不可能有这种好待遇。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人,最有可能就是徐大少的亲姐姐。这样一切都说的通了。 …… 一番交谈之后,沈秋!基本也可以确定一点了。那就是这位大哥,其实就是徐大少背后的军师,因为她几乎知道所有的事情,若不是以前就一起商议这些事情,是不可能做到了解的这么细致的。 —— 接下来的几天,沈秋的世界恢复了平静。 而嘉靖与文官集团的过招才真正的开始。 —— 奉天殿。 大明帝国的早朝正在继续。 需要让大家当堂公议的事情处理完之后,袁宗皋上前一步,启奏道:“皇上,臣有本上奏。” 嘉靖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袁先生请讲。” “前些日子,大学士梁储致仕,内阁少了一人。而国家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正当用人之际,臣恳请皇上下诏,甄选合适且在家休养的官员补充内阁。” 嘉靖自然不会反对,这本就是他与袁宗皋一起商量出来的方案。 就是要选择一位,在威望与能力方面都不逊色于杨廷和的前阁臣,以期能够制衡住杨廷和。 于是嘉靖笑着将这个问题帅给了杨廷和等人,笑问道:“首辅大人,袁先生说得这个事情,你觉得该怎么办?” 杨廷和立时恭恭敬敬的拱手说道:“袁大人所言极是,如今内阁事务繁忙,我们三个早都快要撑不住了。理当早日补充贤才,所以臣附议。” 接着蒋冕、毛纪也第一时间表态道:“臣附议!” 结果早就在嘉靖的预料之中,因为杨廷和等人一贯的口号就是——为国尽忠,为天子分忧解难。这种事情只要包装成对国家有益的事情,杨廷和等人就没有理由反对。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么,袁先生,你说说你的意见是什么?” 既然做足了功课,一切就照着流程来做。 袁宗皋伸手进袖筒里一阵摸索,片刻后掏出一个小奏本。 黄锦非常识趣的亲自跑过来,将袁宗皋手中的递到了嘉靖面前。 接着袁宗皋开口道:“前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费宏,敢于直言、勇于行动、办事得体,深受廷臣的敬重和信任。今内阁缺员,臣请召回费宏。” 对于费宏,由于为官正直,故而朝野上下基本没有什么阻力,就达成了一致。 作为相应的反击,杨廷和等人提议,召南京兵部尚书乔宇,进京任吏部尚书。 乔宇也是名声在外,当初武宗南巡,江彬矫诏恣意妄为,而独乔宇事事都要当着大家的面把所有事情弄清楚,否则不同意施行。 因此,江彬几次起了杀心,好在有南京守备太监王伟从中调停保护,才使得这位正臣得以保全。 因而,乔宇的调任也得到了一致认可。 当然嘉靖也有自己的想法,还是世子的时候,兴献王就曾经对其称,楚地有三杰,分别是刘大夏、李东阳及杨一清。 于是年轻的嘉靖就记住了他们,不过刘大夏、李东阳当时都已经不在人世,只有杨一清还在。 于是嘉靖也当庭下旨,召杨一清入京。 陆陆续续也有其他官员被加入召回名单,不过基本上都是品行端正的大臣。 当这件事处理完之后,嘉靖看着满廷大臣道:“朕这里有一封奏疏,想给各位大人们看一下。” 随即嘉靖将张璁的奏疏交给黄锦,并对着群臣说道:“那就麻烦杨先生,读一下这奏疏吧。” 这些事情自然引起了杨廷和几人的狐疑,嘉靖皇帝的性格他们这些人已经有一些了解了,如今让他当庭宣读奏疏,肯定是对他们不利的奏疏。 果然,接过奏疏一看封面落款。 好家伙,礼部观政进士张璁。 杨廷和对于这位,快五十岁的观政进士早有耳闻。当初毛澄还是礼部尚书的时候,就和杨廷和诉过苦,说这位观政进士脾气倔的很,已经多次在礼部反对让嘉靖嗣孝宗。一直坚持,嘉靖是援兄终弟及之例承嗣大统。 对这份奏疏能到嘉靖手里,杨廷和即是惊讶,略微一想,又是情理之中。 毛澄已经调离,如今的礼部尚书是袁宗皋,张璁这种提议正符合嘉靖的需求,怎么可能不到嘉靖手里呢。 也好,自己也借机看看这位快五十岁的观政进士,见解有什么不同。 杨廷和翻来奏疏,稍微清了清嗓子后,就开始当庭宣读起来: ““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陛下嗣登大宝,即议追尊圣考以正其号,奉迎圣母以致其养……” 随着杨廷和的宣读,嘉靖脸上的笑意越加明显,而庭下大臣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而杨廷和本人的神色也变得非常凝重。 当宣读完毕,嘉靖满以为这一次廷臣们应该是能让他给自己父亲加尊号了吧。 然而大臣们虽然面色凝重,但是并没有放弃对此时的阻拦。 第一个冲出来的还是毛澄,然后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杨廷和没有亲自出马,但是整个大殿上都是坚持,要求嘉靖按照原礼官会商的方式行事。 嘉靖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当即大怒,拍桌而去。 嘉靖对此次抱有极大的期望,却不成想,这群官员压根就没有去想,张璁奏疏所讲的人伦。 甚至歪曲说,武宗遗诏中有语:兄终弟及,里的这个兄弟,就是让嘉靖给孝宗当儿子,给自己当弟弟。这样才是合理的继位方式。 嘉靖愤愤不平起来,难道兄终弟及里,自己这个堂弟就不是弟吗?一定要过继孝宗才能算是弟吗? 一场大朝会不欢而散,嘉靖发脾气,拂袖而去。大臣们悻悻然的各回各家,各入各官衙。 当然,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白做。张璁的这道奏疏,在大明官员当中,已经激起了非常巨大的涟漪。如今只是刚刚开始的时候,慢慢的就会展现出其应有的作用。 而从这一天起,这位年近五十的观政进士,正式走进了这些朝廷大员的眼中。 写的好不好,说的有没有道理,这些大人们清楚的很。 张璁,是一个需要好好应对的人。 第110章 携宝物进宫 虽然玻璃产业,拿到了嘉靖亲自颁发的合法许可证。但这并不意味着混混们的做法是合理的。 兵马司及顺天府,对于混混的整治力度更是加大三分。 各城的老大顶不住朝廷的压力,也纷纷开始约束手下弟兄,禁止他们暴力出售。 李家窑的生产工坊,在上次受到了比较大的破坏,原本生产好,等待出售的商品被劫掠一空。 好在装备器具都还在,作坊经过一番整理之后,总算是再次开工。 由于这两天的断货,导致魔术馆的售卖出现了真空期。 好在刚刚出来的那天,有许多人拿着订单票,要求退货。而殷小满当机立断给予了全额退款。 因此才让这一次危机在可控范围之内。试想要是那天没有退那些款,如今因无法交货,赔付违约金,真不知道会不会把魔术馆赔破产。 —— 既然事情完了,沈秋自然应该继续以往的工作。 不过这次沈秋先去了魔术馆,将让殷小满存起来的单筒望远镜拿了回来。 既然嘉靖知道自己搞工厂的这点破事了,那干脆给嘉靖弄点福利,否则嘉靖要是不高兴,那天撤销了自己的工坊就亏大了。 所以,一定要让嘉靖知道生产作坊,是利国利民的好产业。 当然,沈秋带这么大个箱子,想要进皇宫,可谓是困难重重。 从进入大明门开始,就被查。 也不知道这些守卫是真的尽职尽责的在搜查,还是没见过稀奇玩意,想要把他研究个透彻。 沈秋看他们那折腾劲,恨不得把望远镜拆成一片一片的检查。 看着他们放下一支,准备向第二支下手的时候。沈秋终于受不住了。 “好了,各位,这是要进献给皇上的物件。如今就被你们这么一个一个掰开玩了,等会怎么给皇上解释啊。” 沈秋看着这几名守卫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了。 非常机智的改口风道:“成,安全第一,这玩意我现在放在这里,你们也不要再瞎玩了。我去见皇上。等会让宫中内官来取可好?” 原本守卫老大是想在沈秋面前,重申他这看门狗的特权——无论谁要进宫,都要受他的盘查,没有例外。 但是沈秋改口太快。让他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心情又被按压了下去,更是听见沈秋要去让太监来取,虽然怒火已经点了起来,可又能怎么样呢? 沈秋再不济,也是个进士出身的官,他这个靠着世袭才得来的小头目,可不敢在职权范围外得罪这些人,惹不起,惹不起。 沈秋看着几人将箱子盖好,放在一旁,这才放心的朝着宫里走去。 沈秋到了谨身殿,并没有看到嘉靖。不过好在李芳在,于是沈秋便将事情说给了李芳。 李芳当即就扛起了取回物件的大任,和同值班的小太监说了一声就走了。 嘉靖不在正好,沈秋不用老是那么正襟危坐了。每天固定会上的糕点茶水刚一上来,沈秋就吃喝了起来。 别说,这些内庖做的点心味道还真不错,比起鸿胪寺那帮子人,水准高的不是一点点啊。 沈秋哪里知道,鸿胪寺的厨子不是不行,而是鸿胪寺每次做饭都是大锅饭,人多量大,那味道能好吗? 相反,内廷的那些太监,他们人多,而且只需要负责皇帝与嫔妃的饮***工出细活,慢慢打磨,味道自然比鸿胪寺的好。 内廷太监都有自己明确的等级,当然等级从来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与重要人物的亲疏关系,李芳年岁不大,但是因御前身份的原因,如今整个宫里没有那个宫女太监或是守卫敢说不认识他。 因而李芳来到大明门时,守门太监和守卫赶忙迎了上来,这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要是能得到他的一句提点,他们工作环境可能都可以提升几个档次。 “李公公,您这是要出宫吗?”守门太监赶忙上前打招呼到。 李芳一笑道:“不,今日当值,出不去。我啊,是过来取东西的。” “取东西?哦,公公稍等一下。”守门太监马上反应过来,李芳要取的是什么东西,赶忙转身,打算马上去取。 结果发现守卫头子,已经第一时间双手捧着盒子,正朝着这边来呢。 “公公,这盒子也听众的,让小的给您送一段路吧。”守卫头子赶忙献殷勤,想要和李芳拉拉关系。 李芳摆手笑道:“不了,这个我自己带进去就好,你们还得值守呢,这里可是国门,少不得人的。” “啊,公公说的也是,那我等恭送公公了。” 李芳回来时,嘉靖还没有来,沈秋已经百无聊赖的开始掏出自永乐大典里面借来的书,正一个劲的翻看着。 不过都是走马观花的翻看,他那眼皮子都快要上下打起架来了。 “沈大人,困了就眯一会,等会皇上来了我叫你就是了。” “李公公这不太好吧……” “没事……” “哈哈,那我不客气了哈……” …… “呼……呼……呼……” 沈秋居然没多久就睡着了,这已经是大夏天,午睡哪里能挡得住?当然要不是大殿里摆放了冰块,就这种天气沈秋还能安逸却睡的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秋迷迷糊糊听到一个人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潜意识里,沈秋已经知道是谁了。果然脚步声再自己附近停了下来。 一只手开始推动自己,并且急促的喊到:“沈秋,醒醒,皇上回来了。” 一听到此,沈秋慌忙坐上。 李芳见人醒了,又赶忙跑了回去。沈秋勉强揉了一把脸,理了理衣服,就听到门口太监宫女齐声给嘉靖打招呼。 随即就见嘉靖带着黄锦,大踏步的进了谨身殿。而且嘉靖压根就没有注意到站起身的沈秋,直到嘉靖回到位置上,才一抬头看到躬身保持一副行礼状的沈秋。 “哟,沈秋,你来了。免礼吧。” “谢皇上。” 几日不见,皇帝甚是想念,于是开始询问起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 沈秋目的不在此,等到稍微有一个空挡,赶忙插口道:“皇上,臣给您带了一件,对大明有大用的宝物。” 第111章 郑和的法宝 “宝物?什么宝物,赶紧呈上来看看。”嘉靖被沈秋调动了胃口,十分欣喜的吩咐道。 沈秋立马抱着盒子,放到嘉靖面前。 嘉靖倒没有什么防备性动作,而是直接自己动手打开盒子。别说是皇宫,哪怕就是当初的兴王府,要从王府外面带进一样东西,那都是要经过层层盘查,最后到他手里时,绝对已经是安全无公害的绿色产品了。 嘉靖看着眼前这一排排玩意,很是惊讶,当即拿起来仔细观察,发现这玩意还可以伸缩。 “沈秋,这宝贝是干什么用的?” 沈秋一边从箱子里拿出一直递给黄锦,又拿出一支给自己。 “皇上,这东西叫望远镜。” 沈秋可不敢说这玩意叫单通望远镜,因为说了,可能就会牵扯出另一个问题。还有双筒望远镜? 沈秋可不想给自己挖坑,赶忙将望远镜的使用方法告诉了嘉靖与黄锦。 “有这么厉害?”嘉靖有点不信的说道,不过当他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下,马上就知道沈秋所言非虚。 同样被惊讶住的黄锦也开口问道:“沈大人这么看,你这东西不就是千里眼了。” “等等……” 听到千里眼,嘉靖马上联想到了什么东西,于是打断黄锦和沈秋对话,让周围环境安静下来,自己好仔细回忆起来,哪里听过。 “朕好像听谁说起过这么一件东西,作用好像和这个差不多,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嘉靖苦思冥想,可就是想不起来。 看着嘉靖与黄锦干着急的模样,沈秋开口提醒道:“三宝太监。”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以前小时候听父王讲过,成祖时,三宝太监下西洋时,有一样法宝,可以让人变成千里眼。 我一直以为父皇在哄我玩,没想到沈秋你居然能弄到这个。” 沈秋尴尬一笑,心道:有些明明是传说,结果被你当成了真。有些明明是真事,却被当成了传说,真真假假,真是分不清楚了。 不过沈秋不太喜欢装神弄鬼,于是给嘉靖与黄锦两人解释道:“这物件说成法宝,有些过分了。当年郑和使用的就是这望远镜,因为其可以通过两片不同的凸透镜……” 沈秋为了解释清楚望远镜不是法宝,就是一个普通玩意,不知不觉中就讲起了一大堆专业术语。 对嘉靖与黄锦二人来说,无异于听天书,还是那种无字天书,听听不懂,写出来看也看不见。 沈秋说着说着,看着两人僵硬的表情,立马意识到自己在说天书了,于是赶忙想怎么把话能够说的这二人能够理解一点呢? 不过此刻的嘉靖有一点不耐烦了,直接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东西不是孤品,可以大量生产制作。”言简意赅,一步到位。沈秋其实喜欢这种说话方式。 嘉靖不信了,反问道:“当年三宝太监有一件这东西就威震西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要是能大量制作,当年怕是成祖爷直接就能西洋全部统治了。” 不在同一个水平线,沈秋有点无能为力了。 当年郑和下西洋那是明朝造船技术先进,且人多船大。哪里是一个望远镜就能做到助整个舰队取胜这种事。 欲哭无泪啊。 当然,黄锦一直站在嘉靖这边,于是开口替沈秋缓解道:“可能,沈大人这望远镜和三宝太监用的不是同一个东西吧。毕竟那是法宝,不可一概而论。” 沈秋当场就要吐血,这尼玛,明明就是单筒望远镜,你们怎么就是不肯信呢?非要整得那么玄乎才行吗? 这里沈秋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嘉靖可是历史上出了名的“大修士”。 一辈子都在修仙,你要是和他说什么神仙啊,法宝啊他高兴的要死,但是和他说科学基础,嘉靖自带屏蔽功能。 好在这个时候的嘉靖,虽然也喜欢道家的东西,偶尔也斋醮,但是远没有到晚年那么疯狂。 要是遇到晚年嘉靖,沈秋这个时候不是在北镇抚司大牢,就是在去北镇抚司大牢的路上了。 既然如此,沈秋只能放绝招了。 “皇上,当年郑和最后一次下西洋之后,这些物件应该都收进了皇家府库里。皇上要是不信,可以让人找出来对比一下。” 嘉靖一听郑和让舰队无敌的法宝,居然就藏在皇家府库里,当即惊喜万分的看向黄锦。 黄锦就比嘉靖大一两岁,还一直和嘉靖呆在兴王府,皇宫里的事哪里能知道多少。 赶忙说道:“按说,太监都是宫里的人,是不存在私产的,这法宝可能会在府库中吧。” 说完,黄锦又补了一句:“要不小的去找一找。” 嘉靖一听黄锦所说,居然还真有希望,于是赶忙欣喜道:“赶紧去吧,朕等你。” 见嘉靖这么高兴,黄锦哪里还敢怠慢,简直就是一路狂奔而去。 这边黄锦离去,沈秋继续给嘉靖讲解起具体使用方法。并且把嘉靖从谨身殿请了出来,带着嘉靖站在奉天殿外,朝奉天门那边看过去。 嘉靖对这个物件的作用非常满意,原本站在奉天殿,只能看到奉天门的锦衣卫一个大概身影。 但是如今用上这个望远镜,居然可以看清每个人的样貌,怎么让嘉靖不惊喜呢。 不过嘉靖又提出一个新问题:“且不说这望远镜和三宝太监的法宝有多大不同。但如今大明并不派船下西洋,连那种法宝都用不上,更别说你这个东西了。” 言下之意,就是这玩意虽然有用,但是目前我们用不上。 沈秋等的就是这个啊。 于是很认真的说道:“皇上,此物用处非常之大,并不只是用于海上行船,那只是其中之一。 我大明幅员辽阔,北有蒙古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西有火筛,吐鲁番等西域诸国,南更是邦国林立。 边军守卫线非常漫长,特别是北方部落,来去如风,瞬息即至长城下。 若是边军能有此物,哨兵可以提前不少时间发现敌人踪迹,那样守军能拥有更多的时间防守与应对。 这对大明来说怎么都是一件好事啊。” 第112章 推销望远镜 己方看的远,对方看不远,这个优劣嘉靖还是懂。 嘉靖的问题是,大明边军仅九边驻军就有好几十万人,哪里去弄这么多望远镜来使用。 沈秋等的就是这句话,人少能卖出去几支啊。赶忙对嘉靖说道:“皇上大可不必担心这个,其实这望远镜也不需要人人配备,其实九边几十万大军,只需要不到一万支就够了。” “一万支?朕到哪里去弄这么多?” “皇上,差不多半年就能够生产出来。” “半年?”嘉靖惊讶不已,这速度他很吃惊。 接下来沈秋与嘉靖开始朝着谨身殿回去,路上都在探讨关于生产的事。 两人刚刚走到谨身殿门口,就听到黄锦一路喘着粗气的声音,于是两人就驻足等待黄锦。 嘉靖一脸期待的看着黄锦,黄锦也来不及等气理顺,赶忙压制住自己的大气,用劲量平稳的口气,对嘉靖说道:“皇上,三保太监当年,确实将所有相关物品,全部交入皇家府库了……不过……” 听前面话的时候,嘉靖高兴的两眼冒光,总算是可以见到传说中的法宝了。 然而后面那句“不过”,将嘉靖的心情推下了深渊,因预感到也许不能如愿以偿,眉头也不自觉的紧皱起来。 “不过什么?你赶紧说!” 嘉靖的各种表情变化,黄锦都看在了眼里,知道这个时候就是讲实话的时候了,要不然等会嘉靖耐心没了,那就坏事了。 “但是这些东西,在几十年前都全部被毁了。” “什么?被毁了?是谁这么大胆子?” 嘉靖龙颜大怒,堂堂皇家府库居然能让东西被毁,于是厉声责问道,大有一副就是天王老子犯了事,他都要惩治一番的架势。 “这个,这个……” “畏畏缩缩的,怕什么?朕让你说你就说。” 黄锦深知这人在嘉靖心中的地位,但是事到如今也不能不说了,于是恭敬的敛袖拱手回禀道:“已故太保刘忠宣公。” “什么?” 惊讶,非常惊讶。 这位已经去世的太保忠宣公,乃是一代名臣刘大夏,就是兴献王给小时候的嘉靖讲过的“楚地三杰”之一的刘大夏。 其他二位分别是李东阳、杨一清,后面这两位都是当过首辅的人,所以能与他们并列,足见这人的能耐有多足。 嘉靖情感上是把自己当楚人的,加上父亲兴献王的推崇,自小就对三人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理想中这三人都是很完美无缺的。 不过现今三人中只有杨一清还活着,嘉靖无缘见到另外两人了。 而如今听到,居然是刘大夏将法宝毁掉了,甚是震惊。 于是脱口而出道:“为什么啊”。 黄锦开始把自己打听到的事,开始一点一点的讲述出来。 原来事情发生在嘉靖的爷爷,宪宗皇帝时期。简单来说,就是当年宪宗皇帝不知道怎么发动了念头,居然想效法成祖时期的事,打算重新组织人马下西洋。 结果刘大夏认为,下西洋这事劳民伤财,非常不划算,再加上政府财政本就就日渐窘困,就极力反对。 而且刘大夏还打听到,皇帝好像还对这事挺上心,于是刘大夏干出了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 他居然将当年郑和下西洋的有关资料图册付之一炬,而这件当时传的神乎其神的法宝也葬身火海。 “烧了?” “烧了。” “法宝都能被烧掉?” “回皇上,刚去询问的宫中老人都是这么说的,看来当时确实是烧掉了。” …… 无奈,可惜等等表情在嘉靖脸上出现了几个循环,最后才彻底的恢复正常。 也不知道嘉靖最后纠结的到底是,这法宝本身的损坏,还是可惜无缘见法宝一面。 总之,可惜之情是没得假。 “皇上,皇上。” 看着嘉靖表情变回正常,沈秋小心翼翼叫着嘉靖。 “嗯,怎么了?” 沈秋太知道郑和用的是什么玩意了,所以除了觉得算是少了一件文物之后,也就没有其他怜惜之情。 故而,此刻他最关心的还是生意做不做。 沈秋指了指嘉靖面前的望远镜,嘉靖微微一笑,立时会意,笑道:“这事不是朕一个人就能拍板的,还需要大臣们商议一下才行。” “那是,那是。”沈秋也知道,国库开支得有户部预算,这笔开支绝对是从兵部份额里拿,绝对不可能是皇帝自己掏腰包。 虽然自古以来,大臣都宣扬:王土王臣的概念,可是从来没有一个皇帝做到没有私产这一点,只是多与少的区别了。当然强势君主把国库当自己私库的又当别论。 嘉靖好像想起了什么,于是对黄锦和沈秋说道:“你们两现在就带着这东西去兵部一趟吧,看看兵部对这东西是什么态度再说吧。” 于是沈秋便跟着黄锦出了宫,朝着兵部走去。 中央官署衙门,除了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这三个法司衙门外,基本都集中在京城的中轴线上。 走出承天门,右手边的就是五军都督府,锦衣卫等军卫衙门。而左手边就是六部中剩下的五部衙门,以及鸿胪寺太医院这种偏文职的衙门了。 如今的兵部尚书,是刚刚到任才半个月的起复官员,叫彭泽。 这也是明史上一位顶顶有名的人物,当初上一任兵部尚书最强有力的竞争者。 可惜,书虽然读的多,打仗也可以,独独不会找门路。以至于兵部尚书空缺,群臣交相举荐,可是正德就是不同意,就连内阁辅臣梁储出马都不行。 最后这个兵部尚书,就被另外一位很会巴结人的仁兄给拿走了。这位仁兄的名字,看过明史或是王阳明传的都知道,他叫王琼。 王琼这个人虽然不咋地,也不太地道。但是还蛮会看人,眼光非常独到,这点从他对王阳明的态度就能看的出来。 王阳明的官运一直不是太好,后来更是因为忤逆刘瑾,被发配龙场驿。 不过因祸得福,居然开始了其思想上的通达之路,成为了他人生最巅峰闪亮的成就。 即便是后来从贵州回来,王阳明的官运也还是不温不火,大多数时间只是在南京官场挂名,倒是讲学做的风生水起。 但王琼一眼就看出这老兄有大才,于是在正德十一年八月,擢升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 王阳明大展拳脚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自此之后水涨船高,王阳明立功越多,王琼的位置就越稳。 后来宁王造反,所有人都惊慌失措,而独王琼不慌不忙。 掐指一算,于正德十四年六月派往福建勘察乱军事件的王阳明,差不多正好在江西,于是对所有人说:有王阳明在,问题不大。 当然事情的最后结果,确实应证了他的判断。武宗皇帝的大军刚刚走出通州不久,王阳明的捷报就送到了他面前。 而王琼这位仁兄,当初因为会巴结江彬钱宁等人,故而混的官运亨通,风生水起。 不过这一切也都结束了,正德一死,江彬钱宁伏诛。接下来就是这位摸着江钱二人裤腰带上来的王琼同学。 找了个光明正大的由头,直接论罪下狱。 而这个时候,兵部尚书再次空缺出来。人们也再次想起了这位被排挤出去的能人。 也许真的是老天开眼,彭泽在回家闲住几年之后。于小雨沥沥的一个早上,在江边垂钓之际,突然收到了意外惊喜,朝廷任命他为新任兵部尚书的圣旨到了。 当场放下鱼竿,戴着斗笠,就跪在河边泥地里,接下了这道等待已久的皇命。 性格本就豁达的彭泽,一接圣旨,回家就马上收拾行囊,午饭都没有吃,马不停蹄的就上京城赴任了。 有句古话,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这话是非常有道理的,王琼这个兵部尚书本就是巴结来的,其巴结江彬、钱宁等人的事情,也都被下面的官员看在了眼里。 上行下效,兵部的风气可以说是为之一大变,虽然不至于乌烟瘴气,积重难返,但也确实风气不正已久。 而我们的彭尚书,终究是亲自统兵,平过正德年间最大的起义军——刘六刘七之乱。 所以手段之强硬,处事之果断,都出乎兵部这些官吏们的意料。 故而只用了几天时间,这些王琼培养了几年的风气,最少从形式上已经被彭尚书压下去了。至于最后的完全消散,怕是还要等上一两年时间吧。 两人到了兵部门口,守卫士兵看了两人一眼,也就没有多问,直接给两人放行。 沈秋知道,这都是黄锦的面子。自己可是连礼部大门都不能随便进,更别说这掌控整个大明朝近三百万军队的兵部。 水浒传里的林冲,就是因为携带武器进入了空空无一人的白虎堂,就要被发配沧州。这里是兵部,乱闯怕是和林冲下场就是半斤八两,要当个难兄难弟咯。 “彭尚书在吗?” 进入兵部后,黄锦就抓住一位从身旁匆匆走过的吏员问道。 吏员一看黄锦的衣服,马上恭敬的指了指兵部大堂。 来到兵部大堂的时候,彭泽正和几位侍郎、主事商议着事情。 统过军得人,感知都比较敏感。当沈秋二人一进去大堂,彭泽就注意到了两人。 一见是皇帝身边的亲随太监,彭泽赶忙打断几人的商议,带着众人上前迎接。 “哟,黄公公,您怎么有空到兵部来?是有事?”彭泽热情的问道。 当然,彭泽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沈秋与旁边抱着箱子的小太监身上。 注意沈秋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人是谁,关注盒子是好奇里面的内容。 黄锦见状,赶忙笑着给彭泽介绍道:“尚书大人,这位就是翰林院新庶吉士沈秋。” 沈秋亲眼看见了彭泽脸上表现出的惊讶,很真诚,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假表情。 彭泽一位进士出身的文官,居然一身的武人气息。居然说出了:“原来是沈大人啊,久仰久仰啊。” 这让沈秋听的是真真的一愣,怎么就久仰起我了,欲哭无泪。 也只好学着彭泽话,说了一句:“是下官久仰大人才是。” 看着沈秋这一副接不下话的表情,彭泽非常豪爽的一拍沈秋肩膀,笑道:“哈哈,小子,我说的是真话,你在京城这些日子的风云事迹,确实让我很想见见你本人,到底是长了个什么样。 哈哈,如今一看,不错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轻不少啊,后生可畏啊。” 见两人这也算是认识了,黄锦于是赶忙将事情引上正题。 “尚书大人,皇上让我们来是有样东西想让大人看看。” “哦!” 发出这声惊呼后,彭泽与后面几位兵部属官的眼睛都看向了木箱。 “沈大人,这就劳烦你给兵部这几位大人,解释一下这望远镜的用途吧。” 推销产品,沈秋自然很是高兴,那可是精神抖擞。毕竟这可是真正的大客户,只要兵部这些老爷们看上,这望远镜就能出手了。 沈秋也不废话,知道按照彭泽的豪爽性格,你就算说的天花乱坠都没什么用。这种大老爷们就是直接上干货就行。 于是二话不说,接过小太监抱着的箱子,打开后给这几位兵部官员一人发一个。 然后拉着几人来到门口,指了指兵部院墙外的一株大树说道:“等会几位大人照着我的样子,来用这望远镜,你们就知道这东西什么用处了。” 说完,沈秋就开始按照步骤,用慢动作开始给几位大人做起了演示。 当然,几位大人看完一套之后,心里都在骂娘。你以为我们都是弱智啊,你直接正常速度演示一遍,难道我们就看不懂吗? 当然,刚刚心里嘀咕了一遍的其中一位大人,一捋自己花白的胡须,就将望远镜扯了开。 不过,放在眼前一看,马上就狂吼了起来:“哎呀这是什么鬼东西啊,什么都看不见?” 沈秋一听,心道:没理由啊,我每一个望远镜都试过啊。 不过沈秋转头,看到这位老头子的使用方法后,差点没被气炸。 第113章 兵仗局报价 你个死老头子,让你好好看演示,不好好看,你个大头朝自己,能看得到鬼啊。 不过这话只敢心里骂骂,哪里敢说出口啊。这位怎么说也是堂堂兵部左侍郎啊。 沈秋赶忙跑过去,纠正了左侍郎大人的错误方法。不过这位左侍郎大人也意识到了,自己好像哪里搞错了,因为其他人都是一副十分惊讶的表情。且都是交口称赞。 左侍郎没有亲眼看见,所以还无法理解周边几位同僚口中发出的“哇”是什么意思。 “嚯,嚯。” 这是左侍郎自己亲眼看见以后,发出的不一样声音。已经在气势上压住了前面几位同僚。 之后沈秋告诉彭泽,这东西的名称和功用,并且对这东西的军事价值做了非常详细的介绍。 兵部的高级官员,不同于其他部门的官员,都是从这个部调到另外一个部门。 兵部尚书,如果没有一点扎眼的军功是坐不上去那位置的。就是上去了,屁股也坐不稳。 我们先前说过的王琼,他可不仅仅只是靠着溜须拍马,抓住了江钱二人裤腰带就能上升。 其为官多年的政绩其实不算难看,甚至比大多数官员的都优秀,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有资格去竞争兵部尚书这个职位。 后来更是因为有彭泽等人平定正德年间的中原民变,以及王阳明的南、赣剿匪,削平宁王叛乱。这才让他可以安安稳稳的当了几年兵部尚书。 也就是说,兵部的官员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人。就连先前这位,连个望远镜都拿反的左侍郎大人,本身也不是一个泛泛之辈。 想当年他也是亲自参与了,弘治年间与蒙古各部落之间的战争,也是刷了不少军功才混到兵部里来的。只不过他的官场生涯应该是要结束了,他的年岁已经不容许他再等到下一次机会了。 “沈大人,这东西,好是好,可惜数量太少,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不少,尚书大人放心,只要兵部同意采购,只要时间给充足点,要多少有多少。” 兵部几位官员一听,当时就被震住了。左侍郎赶忙追问道:“兵部无戏言,小伙子,你说的是真话?” “下官自然说的是实话,不知道诸位大人可知道,如今京城大卖的玻璃灯罩,玻璃瓦这些东西?” “如今是满城疯抢,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那和这个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非常大,其实这个望远镜他真正的关键物件,是两端的这两个镜片。只要有了镜片,就是用两个竹筒都能做出一副简易望远镜,所以关键部位就是镜片。 而这镜片的材质就是你们熟知的玻璃,所以产能几位大人大可不必担心,要担心也是我担心啊。” 几人一听,产能不是问题,即便还没有谈采购的事,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毕竟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供货充足,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于是有人笑问道:“你担心什么啊?” 沈秋灿烂一笑:“我担心兵部订单太小,不够我生产几天。” “好你个沈秋,说说你希望多少订单,我看看能不能做到。”彭泽爽朗的笑问道。 奸商的笑容在沈秋脸上浮现出来:“要是让我知道卖东西的人说,我肯定是希望大明军人手一把了。” 还好这几位大人当时没有喝茶,否则铁定是几道喷泉冒出来。就连黄锦都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沈秋最后实实在在的伸出了一根手指:“其实一万支就够了。” 彭泽一听,笑着摇摇头道:“一万支太多了,三五千应该还可以。不过,都没问你,你打算买多少钱一支,我看看我大明兵部的预算够不够。” “十两一支。” 听到沈秋的价格,几人其实挺意外,就这种东西,独家生产,就是贵一点也在情理之中,这价格在兵部几位大人眼中都不算高价。 本着能省就省一点的原则,几人就打算开始砍价活动了。 不过这时,黄锦干咳了一声。对几人说道:“皇上只是让兵部的大人们看看,这东西到了战场到底有没有大用处。其他的事情,还是等皇上做定夺。” 几位兵部官员一听,立马知道自己几人,如今算是越权了,于是赶忙向黄锦陪笑道:“多谢公公提醒。” 见几人一点就通,黄锦也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于是笑道:“那兵部对这东西的意见是什么?几位大人商议一下,给我一个准信,我也好回去给皇上交差啊。” 这也许是兵部为数不多的间短会议之一,总共就三句话。 第一句,彭泽问:“诸位都是什么意思。” 第二句,其中一位回答道:“我同意买。” 接下来几人都没有发出声音,都只是点了点头。 第三句,也是彭泽说的:“那就这么定了。” —— 回到谨身殿时,嘉靖正在翻看由司礼监处理过的奏折。 嘉靖看了一眼进门的二人,随口说了一句:“回来了?” 黄锦赶忙上前替换下给嘉靖研墨的太监,一边笑着说:“回皇上的话,兵部几人大人都看过了,他们一致同意采购这望远镜。” 嘉靖“哦”了一声,然后看向沈秋道:“兵部有说要多少吗?” 既然是问沈秋,黄锦就不再作答,专心研墨起来。 “兵部并没有明确说要多少,不过应该到不了臣想要的数字。” 嘉靖想了想:“这终究是大事,等兵部议好具体需要数字在说吧。” 说完,嘉靖就想埋头继续批阅奏章,这时黄锦才小声提醒道:“皇上,兵部并没有与沈大人商讨过价格。” 嘉靖一听,本来想说,这事由户部和兵部会商价格就是了。但是转念想到,如今国库可是很缺钱,于是决定还是自己把把关算了。 于是沈秋说道:“皇上,这望远镜越是生产的多,它的成本就能摊的更低。 臣计算过了,若是兵部采购能超过一万支,平均每支十两银子就足够了。若是只要三五千支,那么成本就要上升不少。” 这时黄锦难得插口道:“沈大人,你先前在兵部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当时可是说的十两银子啊。” 嘉靖一听顿时觉得沈秋欺骗了自己,脸色微怒道:“沈秋你可说过这话?” 沈秋心中叫苦啊,这话确实说过:“臣说过,不过臣以为兵部怎么采购都不会低于一万支,所以价格直接说的最低价,希望把最大的实惠让给朝廷。 谁知道兵部并无意采购这么多,那臣的成本实在是压不下去啊……” 接着沈秋就从资本的角度开始,给嘉靖解释起来为什么越少价格越贵,越多越便宜。 事实上沈秋是在玩虎口拔牙的把戏,其实这玩意的真正成本,也就不到一两,算上各种杂七杂八也就是二两银子。 本着大明朝的钱,自己不赚,也会被贪官们中饱私囊,还不如采购一些望远镜,增强军备国力呢。 然而,嘉靖听话也听到了重点。 “沈秋你刚说,这望远镜最重要的部分是前后两道块镜片?” “是啊。” “那镜片值多少钱?” 沈秋没有细想,直接答道:“两张镜片,怎么也要六两银子啊。” 嘉靖一听,乐了。 笑道:“那朕只要镜片可不可以?” 沈秋没有想到,嘉靖居然能这么抠门,为了四两银子,居然只买镜片,摆明了是要让皇家这些什么厂啊局啊的生产。 那沈秋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回答可以。 不过沈秋马上就想到了一点,自个在心里都乐开了花。 因为他想通了一个关键,嘉靖怕是忘了上次采购的玻璃灯,凭空翻了几倍的事了。 买成品,只要多四两,可要是让内厂局们加工,谁知道最后花费需要多少钱。 沈秋低估了嘉靖的想法,人家其实是想连剩下的六两都省掉。只不过嘉靖上次已经尝试过了。 当时就将刚刚买回来的玻璃制品,交给二十四监里相关监局进行研究。 其结果可想而知,哪怕就是现代人,你给他一块玻璃,就让他照着研究,在没有大量基础知识储备的情况下,你就算让他抓破脑袋都没用。 更遑论这些,只能勉强识字的太监了。毕竟内宫里,成千上万的太监,能有机会读书识字的太监并不多。 那种能混到司礼监等重要位置的太监,都是自小就接受了比较完善的培养,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这才是嘉靖愿意出六两买镜片,因为用木筒装起来,这些个人总会吧。 当然作为镜片的售后服务,沈秋答应到时候会将具体的制作方法与各种细节问题,通通告诉接手人。 既然这样,嘉靖自然是大喜过往。不过清醒的人还在,黄锦小声提醒嘉靖,要先让内监兵仗局报个价。 嘉靖一想也是,虽然自己刚刚政治了一番内监二十四衙门。但是效果如何也该不知道,就拿这事试试水吧。 于是就让黄锦带着望远镜去给兵杖局,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核算一下成本,尽快报上来。 —— 第二天沈秋再来的时候,并没有打算询问望远镜的事,而是准备给嘉靖讲讲新鲜玩意。 结果却看见谨身殿里让人意外的一幕。 一位年纪四五十岁的太监,带着四五个稍微年纪轻点的太监,跪了一排在地上。 沈秋探头看了一眼里面,嘉靖正一副大怒之后,平息自己情绪的样子。 里面局势不太好,沈秋赶紧缩回头。想着此刻是不能进去触霉头的,还是在外面吹吹风比较实在。 结果就听到里面嘉靖的声音:“滚。” 随后就听见几名太监,轻巧而又急促的躬着腰跑了出来。 沈秋努力的想要做到目不斜视,但是好奇的心,还是不由的将目光看向了这帮人。 最近这些日子,沈秋对太监的等级也有了大概得了解,从刚刚这几人的衣着来看,算是高级太监了。 不过沈秋基本没见过这几个人,所以绝对不是司礼监这种重要衙门的头头。 联系昨日的事情,沈秋马上在次将目光看向跑来后,边走边窃窃私语的几位太监。 沈秋猜测,不出意外,这几人就是兵仗局的几位头头了。看这情形,他们几位给嘉靖的报价,应该是超出了嘉靖的心里承受能力了。 沈秋的目光还在离开的几位身上,并没有注意到黄锦已经出来站在门口了。 黄锦见沈秋并没有看到自己,于是轻咳一声,将沈秋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呀,没注意黄公公出来了啊。” “唉,沈大人别看了,皇上找你呢。” 沈秋赶忙点头跟着黄锦进了谨身殿,见着嘉靖就是一番君臣之礼。 起来后,沈秋乘着说话的机会,看了一眼嘉靖的表情。还好,情绪控制的非常不错,从面部表情已经看不到愤怒了。 嘉靖看了一眼沈秋后,很干脆的说道:“等兵部商议具体的需求数量后,就按你说的价格,采购完整的望远镜。” 虽然沈秋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但当真的听到时,还是露出了很惊讶的表情。 “臣,遵旨。” 沈秋心底当然很好奇,兵仗局到底给嘉靖开出了什么价码,居然让嘉靖连还个价的心情都没有了。 但是此刻嘉靖虽然面上平静,内里却是憋了火,老虎屁股摸不得,沈秋可不敢惹事,悄悄转身就打算去自己的专属座位,混日子。 谁知道“啪”的一声传进了耳朵。 沈秋赶忙回头一看,发现嘉靖此刻是真的爆发了,真可谓是怒发冲冠啊。 “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朕是真的想全砍了他们。区区四两银子就能做成的东西,他们居然好意思开口要五十两,他们是活的太久了吧……” 嘉靖的抱怨,如喷涌而出的泉水,止不住,停不下,沈秋与黄锦只能乖乖的看着嘉靖大爆发。 沈秋也是内里一阵无语,不过想起当年听过的一个冷笑话。据说晚清的时候,光绪皇帝吃的那个鸡蛋,价格是五十两银子。 现在看来,在皇家这事还真能干的出来。无非就是将木头加工制作一下,组装成一个望远镜,沈秋觉得自己收十两银子都挺多了,但是兵仗局居然能核算出五十两的天价。 也许,从这一点就注定了,沈秋即使在这个时代,拥有如此大的优势,也不可能成为一位富甲天下的人物,性格使然吧。 第114章 南下掌翰林 一匹瘦弱的黄马,拉着陈旧的车厢,缓缓朝着京城东南的崇文门进发。 车轮每前行一段,就发出叽咕叽咕的声响。时不时还能从马车上抖落下一点陈年老灰尘。 车上赶马的老翁,一路上几次举起手中的马鞭,不过最后都是扬到一半,又无奈的放了下去,自己老了,这马也老了啊,不忍心再下鞭了。 老翁回头看了看车厢,虽然有车帘的阻隔,并看不见车里老爷的身影。但是老翁却非常清楚,车里人如今正是心情澎湃,雄心万丈的时候。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赶车老翁缓缓拉住缰绳,使马车平稳停下来,转头对车里轻声说道:“老爷,京城到了。” 虽然没有回应,但是老翁从车内人,身体挪动造成的马车轻微晃动,知道里面的人已经知道了,于是自己也转身看向这久违的京城崇文门城楼。 马车一侧的窗帘被掀了开,一位长着国字脸,眼睛炯炯有神,须发皆开始有些灰白的男人,探出了头。 目光在崇文门四周打了几个圈,最后长出了一口气,用沧桑而又深沉的语气感慨道:“十二年了,我已老朽,银丝上头,可这京城还是老样子啊。” 随即在看了几眼后,轻轻的放下手中窗帘,隔着车帘对着马车前的老翁说道:“二哥走吧,进城。” “好勒。” 被称呼为二哥的老翁,回答一声后,便轻轻一抖缰绳催马。马车又缓缓启动,开始朝着崇文门慢慢走去。 这一行,看似不起眼的主仆二人,他们可不是什么平凡之辈,也曾有过风光无限的一段时间,不过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马车里的那位,正是嘉靖急召入京的致仕正德内阁成员——费宏。 费宏,江西广德府铅山人。 自幼聪慧好学,十三岁于童子试为文元,十六岁于乡试中解元,二十岁中殿试状元,授翰林修撰。 正德三年十二月,费宏以文渊阁大学士入阁,与李东阳、杨廷和、梁储同心辅政,共治天下。 后来宁王生反意,开始结交正德宠臣钱宁、陆完等人,谋求恢复王府护卫。费宏明确出面制止,最后的结果就是,正值壮年的费宏被要求致仕,提前过起了退休生活。 这一去就是十二年,本以为人生至此,官场生涯也就完了。没想到,正德早逝,嘉靖登基,他又有了重上朝堂的机会。 原本垂钓清江上,不料中使持节至。 正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心中之喜,不自胜。 此刻的他,又想起了王维那句: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看尽风雪,灯火阑珊,终是迎风再起。 堂堂阁臣入京,居然没有人迎接? 其实想迎接的人一大堆,认识的人打算来套个交情,不认识的晚辈也想来混个脸熟。 不过,费宏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没有具体入京日期,没有豪华大队车马与家眷。 有的只是主仆二人相伴,老马旧车相随。像极了没落的士族顽固老头,生活惨淡至极,却不愿意在该有的排场上降低标准。 所以一路上,从江西到京城,没有人觉得这老马拉的破车,里面会有什么大人物。 就连入城的时候,守城兵马,一见这廋马旧车,连一贯的例行检查都做的敷衍至极。 当然,不是所有的守门士兵都没有眼力劲。有那么一位二十出头的士兵,看着缓缓驶过的马车,虽然车漆已经脱落的七七八八,露出了原本的木头本色。 但在,各种缝隙轮轴之处,偶尔还有残留的漆色在上面。这位士兵,隐隐能够看出一点门道,也仅仅是一点…… 上好的木头,名贵的漆面,精巧的彩绘……士兵觉得,这可能又是那位没落大官当年的得意之车吧。 —— 沈秋如今虽然不用每天去翰林院报道,但终究是翰林院庶吉士,再加上嘉靖已经没有了初时的兴致。天天让沈秋讲新鲜事,所以嘉靖答应沈秋可以隔天一去谨身殿,其余时间还沈秋自由。 这可把沈秋乐坏了,总算不用天天对着嘉靖了。赶忙跑到翰林院找到几位老熟人聊会。 李春芳、李默二人如今正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看见沈秋回来,赶忙放下手中的事,凑了上来。 “哟,这不是咱们侍读学士吗?怎么今天有空回来了?”李默开口调笑道。 沈秋自然是非常豪爽的和两人,分享了嘉靖放自己出来的好事。 不料这两人闻言后,却没有沈秋这幅高兴劲,而是一个劲的叹息。 “唉,本指望着你飞黄腾达,然后照顾我们两人一阵。万万没想到,仅仅一个月时间,你就失宠了。唉……” “……”。 沈秋无言以对,摸着下巴想了一下,要是站在当官的角度,还真是这么回事。 可他们三人都同时忽略了一点,自古大臣有几个能像沈秋这样,在皇帝办公的地方找个小桌子陪着的? “唉”。 沈秋看了一圈,居然没有看到未来大贪官严嵩,于是问道:“怎么没有看到严嵩啊?” 两人一听,笑道:“你说他啊,唉,还不是因为你的事,受罚了。 前几天朝廷的任命下来了,严嵩升南京翰林院侍读,署掌院事。如今应该是在南去应天府的路上。” 沈秋一听,不对劲啊,赶忙问道:“蚊子腿也是肉啊,他一个翰林院修撰,升任南京翰林院侍读,掌院事,这明明是高升啊?应该是因祸得福啊。” “呵呵。” 两人同时一笑,给了沈秋两个白眼,沈秋马上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可能不知道翰林院发生了什么。 赶忙开始追问起来,两人架不住沈秋的追问,看了看旁边的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三人。 于是李春芳才小声说道:“若是往日,这可能还算是一个高升,但是在如今这个时间点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沈秋赶忙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李春芳再次挥手拉进三人距离后,才说道:“你可知道,如今的掌院学士早已经病入膏肓,卧床不起多日。这些日子日渐严重起来,早上听刘侍讲和人聊起来时,说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 沈秋立马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虽然南北两京都有翰林院,而明眼人都知道,北重于南。 此刻,掌院学士有缺,必然会有一番人事调动。而严嵩因为年资已足,该当升迁,哪怕是接替一个侍读或是侍讲学士的位置。 这都是天大的机遇,而内阁却做出决定让其前往南京,这明显是把他调出京城,不让其接触皇帝啊。 当然作为补偿,就是让他署理南京翰林院,要知道已这补偿也不算小了。 南京侍读学士也就是一个并不重要的职位,但是再加一个署理翰林院。这个就厉害了,其实简单说,现在就是代理翰林大学士,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将来是直接实授翰林大学士。比起那些不知官路何在的侍读侍讲学士来说,他这是摆明了钦点下任掌院学士,只需要循规蹈矩,就可以稳定升迁。 虽然和京城那个翰林院大学士不是一个档次的职位,但是在官阶上那可就是同样的。 将来只要打点到位,那是直接可以平调,甚至是高升入京城的。 先前的乔宇就是非常明显的例子,由南京兵部尚书,一个只能管辖大明南部几省各卫所的衙门。直接高升到北京吏部尚书,真正接管大明王朝权利中枢的重要部门。 这可是从南京闲官场,一跃成为大明王朝最重要部门的尚书,往后官员任免罢黜全掌其手,权利不可谓不大。 这么看来,去南京未必全是坏事。毕竟留在京城,由于竞争压力大,能不能混到翰林院大学士都不好说。 这也许就是严嵩接到任命后,什么都没说,直接谢恩后南下的原因吧。谁能说这以退为进不是一个合适的策略呢?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又焉知非福呢? “我看,这是首辅大人,再给杨慎创造机会啊。”李默若有所思的说道。 李春芳赶忙出手捂住李默的嘴,焦急的说道:“你这张破嘴,什么都敢说。这大明官场你还要不要混了?” …… 本来说带着两个去吃一顿,结果二人说自己两人不像沈秋这种运气好到没谱的人,能得到皇帝青睐。 以一个庶吉士的身份,在大明官场已是名声遍地,官运之通途已经没什么疑问了。 而他们只有在翰林院认真学习,好好表现,将来才有机会混到上面去。否则若是过不了两年后的散馆考试,还得发往六部效力,那可就浪费了三年大好时光了。 沈秋一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如今被两人这么一提醒才发现。即便是新科状元杨维聪,所受到的待遇都没有自己强。 难怪,对于自己会有那么多的流言蜚语啊。真是天妒英才啊,不对,自己还活着呢,用这个词不太好。 那就换一个词,优秀的人总是遭人妒忌啊。 哈哈。 —— 看着天色还早,沈秋想起了望远镜的事,虽然兵部还没有给出具体数量,但是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铁事了。 沈秋想,这事也该和赵启德夫妇通知一下了。让他们早点开始准备材料,反正这玩意越快越好。 今日车行,老黄还在。一个眼神老黄就默契的载着沈秋出发,前往李家窑。 今日心情不错,沈秋一路上和老黄有说有笑,时间也就过得飞快,不多时间就到了李家窑。 老黄老样子,远远的等着。 沈秋见到赵启德后,将望远镜的事情,以及和那个村子间商议好建大基地的事情说了一通。 有订单,赵启德自然高兴非常,哪怕如今自己根本忙不过来,但是对于能挣钱的订单,他还是非常欣喜的接受了。 和赵启德聊了一段时间后,沈秋发现,这个世界还真是应了那句话。 需求推进社会进步。 赵启德的作坊如今已经进入了,夜班模式。说是夜班其实有点牵强,因为也就干到晚上八点那个样子,所以算是加班。 提高产能,要么改进工艺流程。要么就是增加工作时间。 但是对于新基地的建设,赵启德还是没有下定最终的决心。 于是沈秋开始做起了赵启德夫妇的思想工作。如今掌握核心科技的就是赵启德一人,最多算上半个祥嫂。连很多具体配方细节,沈秋都不知道。 而这种配方,一般都是父子相传,而赵启德两个儿子都还未成年,且如今已经被赵启德送去城里读书去了。 本着保密的原则,沈秋建议他们夫妇二人可以分开两地。祥嫂继续主持这边的生产任务,而赵启德前往新建基地进行大规模生产。 当然沈秋表示,如果赵启德能够收徒弟,那是最好的。 听到收徒弟,祥嫂眼前一亮,赶忙朝着赵启德问道:“当家的,我那个大侄子今年十九岁了,一直在家干农活,你觉得那小子怎么样?” 这可是自己,大舅哥的儿子,赵启德想了想,点点头道:“那小子,从小就挺机灵,也是自己人,我看行。” 祥嫂当即喜上眉梢,一拍桌子道:“那好,明天我就回娘家一趟,看看老娘,顺便把这小子带回来。” 当即赵启德就一阵点头,肥水不流外人田,外侄也是侄儿啊。 原本留下两个窑洞继续烧制瓷器,由于生意太火爆,最终这两座窑洞也改造成了生产玻璃的池窑。 回去的路上,沈秋和老黄闲聊了起来。 “老黄,这么多年,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这事像勾起了陈年旧事,老黄打了马屁股一鞭子后,洒然笑道:“我啊,年轻的时候跑过不少地方,最西边到过西安府。南边跟着运河上的船去过杭州城。至于北边,跟着商队到过边境,和蒙古人做过生意。” 沈秋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老黄居然去过这么多地方。如今是大明,出行方式与后世区别非常大,所有的路都需要一步一步走过去,即便大运河上的船,也是一桨一桨划过来的。 行路难,这也是这个时代不少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出过县境的原因之一。 第115章 基地的进展 “沈先生,我家大少请你上醉仙楼一趟。” 沈秋起身看了一眼这位徐大少的亲信,边往外走,边问道:“什么事知道吗?” “就是上次回去那几人,如今回来两个,应该是消息来了,大少让叫你,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这倒是让沈秋意外了,没想到他们速度这么快啊,知道是什么事情,沈秋走路都快了不少。 没多长时间就到了醉仙楼,房间里面已经有了好几位老熟人,上次那四位中的长者与另外一位沈秋是见过的,只是还有一位明显年纪更大的沈秋没见过。 不过看那人坐的位置与年龄,沈秋估计这人可能就是村子的村长吧。 “沈大人。” 一见沈秋进屋,除了徐大少,另外三人都非常恭恭敬敬得起身,给沈秋行礼。 一番客套以后,大家就各自落座。 随后那位长者给沈秋介绍道:“沈大人,这位是我们族长,上次您和我们说的事情,族长一听马上就召集全村人一起商讨,大家一致同意沈大人的提议。 本次为示诚意与慎重,族长亲自和我们一同来见沈大人。哦,对了沈大人起草的授权书我们也带来了,您看看这样可不可以。” 边说,这位长者边伸手入怀掏出沈秋起草的那份授权书。如今上面已经是按满了一片红手指印,沈秋一看上面起码有不下一百个手指印。 族长见沈秋仔细的看着授权书上的手指印,于是非常郑重的给沈秋解释道说:“沈大人放心,这上面有一百二十四个手印,是我们村子一百二十四户的男人们亲自按上去的。” 沈秋轻声解释道:“我是惊讶,你们居然每户人家都按上了手印,红红的一片,太意外了。” 这一场的会谈并没有什么新方案出来,唯一的亮点就是族长希望沈秋亲自去一趟他们村子。 一是村里人想见一见,愿意给他们后人一个翻身机会的恩人。二是村里人其实不相信其他人,他们如今只信沈秋一人。 沈秋初时还以隔天要入宫一次,时间来不及为由。可是后来沈秋一想,这是第一个生产基地,其他人去看,其实他自己也不放心。 也就丢下犹豫,答应和他们去一趟,自己亲自去实地考察一番,这可是要做出一个模范产业来啊。 当然,沈秋并不打算一声不响的去,因为他想借这个机会,让嘉靖看到这种产业园带来的收益。 下午的时候,沈秋沈秋入宫时,远远看见谨身殿外围了一大堆人。 和李芳简单聊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前内阁成员之一的费宏前来谢恩。 而作为同僚的杨廷和、袁宗皋、蒋冕、毛纪四人,也一同前来了。 知道沈秋是来见嘉靖之后,李芳作势就要进入禀报。 这么大的场面,沈秋哪里还敢进入。一把拉住李芳道:“兄弟,里面可是皇上和五位辅臣的会面,我哪里能去凑这个热闹啊。你就安静呆着吧,别给我整事了。” 李芳终还是年轻,和经历过不少事情的沈秋想法还是有很大不同。 “沈大人,这你就不知道了,就是如今,皇上与新老五位辅臣都在里面,这个时候进入里面被皇上召见一趟,这五位辅臣那个还敢找你的事啊,上次那些事也就不可能发生了。” 看着李芳如此认真的说着,沈秋只好解释道:“自己最好低调点,不然太扎眼,也不是好事。” 其实诚如李芳说的,沈秋如今不管怎么低调行事,都低调不了。想低调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沈秋差不多在外面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到几位辅臣告退。 无论如何,这几个都是大人物,见他们出来,沈秋赶忙躬身行礼。 五人有说有笑的跨出殿们,突然眼神都集中在了沈秋身上。 让费宏大跌眼镜的是,杨廷和这位首辅,居然率先停下脚步,对着沈秋说道:“哟,沈大人也在啊。” 其他几位也发出了同样的声响,开始与沈秋打招呼。 杨廷和与周围四人,全部都是官居一品,而沈秋如今都还是一个蓝袍无补的小人物,却受到几人像是对待红袍官员的待遇。 其实这点,费宏有点不太理解。若是身上有补,是一甲三位,他觉得是应该的,毕竟每科状元最后的仕途都很畅通,所以对他们青睐有加是很正常的。 而这位摆明了是庶吉士的年轻人,居然得到四位阁臣的一致停步,不得不让费宏仔细多看了沈秋几眼。 知道二人不认识,杨廷和轻笑一声,对二人互相引荐道:“沈秋啊,这位是新内阁成员,江西铅山费宏先生。” 沈秋闻言,好忙给费宏行了一个大礼,费宏早就看出这小伙子的不同,也就不托大,伸手快速扶起沈秋。 接着杨廷和又对费宏介绍道:“老兄啊,这位年轻人,湖州沈秋。你别看他年纪轻轻,只是个庶吉士,他脑袋里的经济之才,他日对我大明可是益处无量啊。” “哦。” 听到杨廷和这么直白的夸赞,费宏兴趣更浓了,更加仔细的打量起沈秋。 杨廷和接着说道:“知道如今风靡整个京城的玻璃制品吧?就是那些灯盏啊,瓦片啊,哦,对了还有那个浴室。这可都是这位沈大人的发明啊。” 费宏一听这些,脸上的表情立马变换了一番。他虽然才到京城两三天,可是玻璃制品给他带来的震撼却一点都不小。留下了足够深的映像,就他自己来的那天晚上就拿着,玻璃灯在那里研究了小半个晚上。 如今知道这东西的发明者居然就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庶吉士,他怎么能不惊讶万分呢? 就在杨廷和介绍沈秋的时候,沈秋眼睛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袁宗皋,发现他的脸色苍白无力。 沈秋对这位袁大人的映像非常好,见此赶忙问道:“袁大人,你这是?” 袁宗皋自然能听的出沈秋是关心自己,于是勉强笑道:“没事,可能是最近没有睡好,脸色有点不太好。” 杨廷和几人先前已经问过袁宗皋,其也是这样回答的,所以此刻也就跟着沈秋,顺便说了几句让袁宗皋注意休息之类的话。 当然,作为首辅大臣,杨廷和转头看向袁宗皋说道:“袁老弟啊,要不这样吧,这两日若无大事,你就先回家休息,有要事我们在让人来请你,我们这把年纪了,身体最重要。” “不用,等下到内阁也是歇着,没事。” 见袁宗皋坚持,几人也就不再说什么。 …… 几人离开后,沈秋才让李芳帮忙通报。 嘉靖自然知道,沈秋在外面。这种大殿的墙都是木制的,挡挡风雨还可以,隔音这种事就算了吧。 因而嘉靖能够清晰的听到外面交谈,不过作为皇帝,不能像路边小摊贩那样,探出头去好奇这些事。 沈秋进入大殿,行礼之后,就和嘉靖提出了请假的事。当嘉靖听说沈秋要建生产基地后,表示不太理解。 在嘉靖看来,城西李家窑不是可以生产吗?而且离京城近,成品运输过来快。 沈秋的解释有没有让嘉靖明白,这个不好说,但是却做到了让嘉靖怦然心动。 沈秋具体介绍了建设一个生产基地的重要性。李家窑太小,原料运送不方便,且成品运输也不太方便。 相反,如果在主要原材料地,建设基地。可以省去运送原料的成本,并且可以规模扩大很多倍。 而且新生产好的产品,无论是从海边远到运河,然后在南下售卖,还是从利用短途海运,送往关外或是山东各地都会很方便。 至于长途海运,这是不现实的,因为这个时代航海风险高,不如运河安全便捷。明朝曾经多次尝试海运,但是最终结果是多次遇到船毁人亡的结局,所以渐渐海运这件事就没人在提起。 人们最多只是怀念,宋元以及明初的发达海运。没有人再愿意冒着大风险进行海运尝试,转而更加依赖运河运输,故而运河繁华至极。 当然只是这样,嘉靖也没有什么好心动的,毕竟这和嘉靖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真正触动嘉靖神经的,是沈秋的新建议。 以往大明商业税收这一块,比如货运,是由巡检司来进行收取。优势是货来了就收,类似关卡。 但是这没有严格的抽成细分规定,基本上都是随关卡人员心情而定。折银也可以,拿物也可以,抽一分也可,三分也可。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些充作税收的实物,最后都不会入账。全被吏员消耗干净,就连那些入了巡检司账目的银两,最后最有可能的去向,就是被府县官员挪作他用。 故而朝廷真正掌握在手里的税收,其实只有传统税收几个方面。有关商业的税收,最后都进不到朝廷手中。 所以沈秋告诉嘉靖,如果一旦基地建设好,可以由户部派出一个税收司,长驻基地。 所有生产好的物品,按照一定比例进行收税,这样银钱可以直接进入户部口袋,虽然如今的基地税收并不多,但是这可以作为一个范例,将来一旦此类基地增多,收入将非常可观。 对于这种收入,嘉靖非常能理解,但是嘉靖最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你是说将来这种基地会很多?” 嘉靖显然并不相信,会有很多这种基地出现。因为他的映像中,这种产业集中的地方从来没有出现过。 沈秋继续画着大饼,对嘉靖说道:“皇上,你要相信,一旦风气养成,将来商业活跃起来,会大大出乎皇上的意料。” 对嘉靖来说,沈秋在与不在其实都没有什么影响。毕竟他每天的事情是一堆接着一堆,即便沈秋在,每天也只有一点时间和沈秋聊聊。 初时还觉得新奇,但是时间一长,总是听那些能听不能看,全部要靠去想的东西,嘉靖开始慢慢觉得无趣了。 就好比去和一个采集打猎为生的野人讲,建立封建制度,有多好多幸福一样。 虽然他对你讲的很感兴趣,但是太过遥远,最后也只是向往而已。 也如同现代大多数人类一样,虽然都对浩瀚星空充满了无尽的好奇。但是如果总是有人给你讲探索宇宙的事情,可能初时你会听得精精有味,但是时间长了,你就无法接受这种太过遥远的事情。 因为每个人,都有他的现实需要面对。 嘉靖同意了沈秋的请假,假期没有明确规定,沈秋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沈秋去了一趟,徐大少给长者与族长三人安排的酒楼。 将同意和他们去一趟的事情告诉几人,两方人马最后商定明天就出发。对此沈秋也是同意的。 回到家,沈秋将事情告诉家里人。并且表示最多三四天应该就能回来了。 而老罗则问道:“少爷,那我晚上收拾下,明天早上和你走。” 沈秋制止道:“不了,你留在家里,安安有时候需要去魔术馆,你送她和溪儿去。我已经让马车行的老黄,明天来接我了。” 不过有一个人,沈秋是打算要带上的。 “刘叔,明天事多吗?”沈秋向老刘问道。 老刘刚刚咽下一口汤,十分淡定的说道:“还好,反正现在有三个徒弟在做事,自己倒是不忙了。” “那行,晚上你收拾收拾,明天和我一起去一趟吧!” 老刘听了一愣,问道:“少爷,我去能帮你干啥,我就是一个砌墙干杂活的啊。” 由于老刘早出晚归,所以对沈秋要去选场地建基地的事,知道的不多。于是沈秋给他解释了大概原因后说道:“这事,还真的刘叔你去给我看看,其他人我可不放心。” 老刘呵呵一笑道:“好好好,少爷你需要就行,这事老刘能帮得上忙,自然要去。” 这时林安安也道:“可是,刘叔,你那些活怎么办?” “没事,少夫人,我那几个徒弟还不错,如今正好也借这个机会,让他们独自历练历练吧。” 其实并不远的路,但是看到林安安收拾的那一堆行礼,沈秋笑的是人仰马翻…… 第116章 勘察新基地 夏天的特点是,天亮的早,天黑的也晚。即便是和冬天一样的时间出发,天却已经大亮。 马车行的老黄,早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随着“吱呀”一声响,沈家的大门从里打开。 老黄赶忙从车上跳了下来,发现沈秋与老刘两人居然各自拎了一个大包袱。 沈秋见老黄看向自己二人就是一愣,无可奈何的尴尬一笑。他有什么办法,林安安担心沈秋衣服不够,带了几套,又担心几人路上没有吃的,做了不少点心与包子。 其实沈秋想说,自己带两套衣服,和钱就够了啊。这么多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要跑路了呢! 林安安带着溪儿老罗等人,直到马车驶出很远才回去。沈秋则是看到众人转身进入大门,才放下车窗帘。 老刘一直坐在沈秋旁边,看着自家少爷这副模样。等到沈秋放下车帘转过身,才笑道:“怎么?这离开几天就舍不得了?” 沈秋倒也坦然,微微一笑:“好像是有一点啊。” “哈哈。这点随你爹。” “哦?我怎么不知道?” “你那时候一天到晚都扎到书堆里,哪里知道这些事。不过就算你知道了也想不到这些。” 看着沈秋一脸好奇的样子,老刘笑道:“也罢,和你说说也没事,正好算是替你爹给你传授经验了。” 沈秋的母亲是长兴当地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沈南年少时,早担大任,母亲王氏给他选下了沈秋的母亲。 初时沈南并不喜欢沈秋的母亲,可是被逼着成婚之后,不到一年时间。沈南态度大变,比如今的沈秋都要夸张,基本上是拒绝了所有的远门。 无论是去哪里,做什么,当天必然会返回。所以老刘才说沈秋与沈南父子两,在这一点上面还真是一脉相承。 “沈公子,酒楼到了。” 随着马车一缓缓停下,老黄的声音传了进来。 因为和几人约定,在酒楼外汇合然后一同出城。所以此刻沈秋需要下车和几人沟通一下,确认人数到齐就出发。 沈秋撩开窗帘,却发现前方居然有两辆马车,还有四五匹马,一看这架势,就不是三个村民出行的阵仗。 果然,下车一看,三位村民站在一辆马车前。而徐大少正和几位亲信朝着沈秋走过来。 沈秋马上明白过来,一脸惊讶的看着徐大少道:“大少不会你也要去吧。” “怎么?不行啊?” “唉,行,哪有什么不行,只是惊讶而已,那里可没有什么好玩的啊。” 徐大少意味深长得摸了摸下巴,笑道:“京城呆久了,出去转转也可以啊。” 徐大少又是一笑道:“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想去看看将来咱们赚钱的地方是在哪里!” “哈哈,也好也好,人多正好,路上热闹,事不宜迟,咱们出发吧。” 这时老黄也在马车上,朝着沈秋喊到:“大人,出发要趁早啊,一路上二百多里地,慢了晚上可就找不到好落脚处了啊。” 这时,族长也站了出来说道:“就是,这位老师傅说的没错,咱们路上要抓紧,不然明天都到不了。” 如今的沈秋已经不奇怪这速度了,有句话叫:从前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人。 这话不假,就北京城到渤海湾边上,也就一百多公里,但是按照现在的交通速度,一天快的五六十公里,慢的三四十公里,这不是要好几天的么。 哪像后来的现代社会,上了高速就是一个多小时。换成高铁更是只需要半小时就到了。 于是所有人立刻麻利上马,该上车的也上车。沈秋也抬腿准备上车,可是眼角余光,居然发现一身名贵衣服的徐大少,居然是翻身上马。 沈秋的眼睛,马上看向除了族长三人的另一辆马车。沈秋一直以为那辆装饰精巧的马车,是徐大少自己的坐车,这时才知道居然不是。 随之一个疑问浮上心头,这马车谁坐? 思维一转,沈秋马上联想到了一位,徐凤仪。 可是沈秋压根没有机会找来徐大少询问,因为徐大少一上马,就朝着前面骑了出去。随后几名随从与两辆马车紧跟而上,老黄驾着马车则是悠悠闲闲的跟在大队伍后面。 沈秋不免嘀咕道:“唉,这勘察基地,怎么搞得跟出门旅游一样,唉这或许就是富家子弟的玩乐之行吧。” 好在,沈秋自己准备了所有该准备的,并不需要他们做什么事。游玩就游玩吧,无伤大雅。 由于沈秋等人都是住在城西,所以他们选择绕开繁华的京城。向南从宣武门出城,然后顺着南城墙根走,然后在上去通州的官道。 其实走通州有一点绕路的感觉,但是老刘介绍说:“大人,你别看走通州好像并不近,但是你看咱们这速度,那可远远比走其他路快多了。” 沈秋仅仅是撩开车帘,看了看路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运河北端在通州,而通州就成为了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其中自通州至京城的路宽阔非常。 且路面经过长期的踩踏,夯实无比,即便是下雨天,也不会出现其他路面那种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状况。 故而此刻队伍在路上奔驰,扬起阵阵灰尘,却感觉不到有多颠簸。 中午的时候,大家在一处客栈休息,并且吃了午饭。这个时候,沈秋才确确实实的看到了车里的人。 依旧是一副富家公子打扮的徐凤仪,就那眉毛鼻子,不管怎么换衣服,沈秋都能一眼认出来。 不过,既然大家都叫她徐公子,沈秋也不好当场拆人家台,也随着大家叫的徐公子。 由于要急着赶路,中午都只是随便对付了一顿。老黄经常到处跑,于是在吃饭的时候,告诉所有人,要是队伍速度保持下去的话,晚上的时候,就能在大青镇落脚。 老黄说,大青镇是一个重要的通道,向东就是海边,向东南就是去山东,南下则是南直隶。所以大青镇算是他们这一趟行程中,最大也是最繁华的镇子。 当然,这种空洞的繁华并不能激起大家的兴趣。最后还是美食这种东西勾起了大家的食欲。 老黄介绍道:大青镇上有一家『客来酒楼』,这家酒楼是吃住一体式。其店内有一道名菜,来自草原上的烤全羊。 老黄说,每当晚上烤全羊的时候,那是满镇子飘香啊,所以他每次去的话,都会在大青镇落脚。然后与等待在那边的人一同拿下一只烤全羊,好好吃上一顿。 为什么要等人? 因为『客来酒楼』有个规定,烤全羊按整只买,不零售。因为烤全羊只有刚刚烤好那段时间滋味最是好。一旦冷了下来,味道就会变得不好,所以酒楼不砸自己招牌,客人要么买整只,要么不买。 所以有钱人家自然是一次一只也无所谓,而这种过路人,因为本就不甚有钱,却又大受满镇香气所吸引。故而时间一长,就慢慢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所有个人客户,会在酒楼外的休息区,进行等待。一旦人数差不多,大家凑了份子,就可以进店共享一只烤全羊。 所以酒楼虽然按只卖,但是并没有将普通人拒之门外,基本上南来北往的人,都可以在大青镇一饱口福。 老刘说的起劲,听得人则是口水直流。下午的路程,沈秋明显感觉速度快了不少,哪怕是颠簸一些,也没有听到任何人抱怨。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太阳西斜的时候。一行人马已经站在了大青镇的牌楼面前,此刻虽然还没有入夜,可是从镇子里吹来的风里,已经明显的夹杂了浓浓的肉香。 大家互相看了几眼,眼中都流露出不虚此行的目光。就连马车里的徐凤仪主仆两人都探出头,寻找起肉香的来源。 “愣着,干啥,进镇子。” 随着徐凤仪的一声大喊,所有人大笑着进入了镇子。 “哎哟,客官们可是要住店?” 『客来酒楼』门口的小厮,看见沈秋这一行,三辆马车,五匹马的架势,知道是大生意上门,赶忙跑出十多米迎接众人。 “住店。”徐大少在马上,朝着小二就是一吼。 小二先是看了徐大少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几辆马车,恭敬的说道:“客官们里面请。” 接着小二转身就是朝着酒楼里喊到:“有贵客住店,牵马赶车。” 随即从客栈一边不远处,就匆匆跑出来一人,探头看了看这边的车马数量,赶紧又回头招呼一句。 随即就是五六个人跑了过来,将马和马车都接了过去。 而几人刚刚跨进酒楼,就看见两名跑堂小二,已经将两张大方桌拼凑在一起,以供他们一行人使用。 这酒楼确实是热闹非凡,后院以及两侧房间都坐满了人,吃吃喝喝之声不断。 而后院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后院,他实际上是屋子后面的一个大广场,周围用围墙围了起来。 里面大概有七八波客人,来的早的已经吃上了烤全羊,而慢的还在等待。 毫不犹豫的点下烤全羊之后,知道还需要很长时间,众人开始进入自己的房间休息。 由于房间有限,沈秋和老刘共住一间,至于其他人,沈秋就没有注意。 过了半个时辰,所有人都下了楼,等着上菜。好在没过几分钟,两名小二就抬着烤全羊上了来。 而后面还跟着一位手拿菜刀,穿着围裙的大厨。 待到烤全羊放好后,大厨眼光一扫众人,问道:“各位老板,这羊打算怎么切?是切片还是切块?”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切片就是一片一片的羊肉,最后骨架屹立不倒,但是肉却一点不剩。 而且块呢,就是如同蒙古人吃肉一样,拿着骨头啃,最后什么也不剩。” “那就一半切片,一半切块。” “好勒,几位稍等。”说完大厨就挥舞起手中的菜刀,开始了一点一点的切肉…… 不多时间,一只全羊就只剩下,一半的骨头与两大盘羊肉。 …… “舒服~” “味道真好~” “名不虚传啊。” “这路没有白赶啊。” …… 这一行的人,除了老黄年轻时,去过草原外,其余几人都只是有所耳闻,哪里有机会见到这种草原上的吃法。 因而人人都吃的饱饱,才安心回屋睡大觉。 吃饱喝足,一夜到天亮无事。 接下来众人开始在族长的带路下,开始赶路。 直到傍晚,一行人到达目的地。 传统中国,有一种说法,叫做皇权不下县。意思就是说,皇帝的权利,只到县一级。再往下,只要不是特别大的事情,都是交给当地三老处理。 而各个村子为了自保,基本都是聚集而局。且大多数村子都是一姓同住一个村子。 村里同姓的人,房屋的修建都是绕着村里正中间的祠堂修建。这就是传统中国的宗族社会,即是社会底层的主持正以力量。也是团结互保,抵御外部欺压的一种方式。 所以当远远几辆马车快到村子边的时候,就有人跑去通知了村里人。 一行人在村口停下的时候,村口已经围拢了不少看热闹乘凉的村民。知道他们看见自己的族长从马车上下来,才确定这些人就是自己村里邀请来的客人。 一行人被带到了族长家,稍事休息之后,就到厢房休息。 不得不说族长家的房子就是修的不错,虽然天黑,并不能看清外面的一切,但是从家里的建筑风格和布局来看。这位族长,应该就是这个村里最有钱的土豪了。 不过,这只是相对而言,这里毕竟只是一个一百多户人家的村庄,在有钱也路可能和京城里的那些人相比。 因而房间有限,并不足以让所有人都住在族长家里。 最后结果就是,这一行的主要人物,沈秋,徐大少,徐凤仪主仆两人,占用了族长家的三间厢房。其余人等都被分散在村里其他村民的家里。 海边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晚上沈秋睡觉的时候,由于外面四周已经非常安静,能够清晰的听到海水拍打沙滩的声音…… 第117章 张村丢马案 海浪声永不停歇,一直拍打着沙滩。 沈秋睡觉基本不认床,只要有个地方,他都能睡着。 等沈秋等人收拾妥当起来时,族长家人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吃饭的时候,族长让儿子阿发,开始向沈秋几人,介绍起村子的大概情况。 村子就在海边,出了村子不到半里路就是沙滩。几人跟着族长和阿发几人,朝着海边沙滩走去,对沈秋来说,他需要好好看看这边沙滩的沙量有多少,足不足以支撑起大规模的生产。 然而当一行人快走到沙滩的时候,后面传来几人的呼喊声,其中最熟悉的就是老黄的声音。 这不得不让一行人,非常惊讶的回头看去。 很快三四个人的身影就跑到了大家面前。 阿发最先朝着跑来的其中一位村民问道:“二牛,怎么回事,跑这么急干嘛?” 原本众人前往海边,情绪是非常轻松的,但是见到几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第一预感就是不好,有事情发生。所以,几人的神情也不由的有点紧张。 沈秋也在第一时间询问起了老黄:“怎么了?” 老黄与二牛基本上是同一时间开口说道:“马不见了!” “马不见了?”沈秋他们这些外来人,和本村的同行人,都在一时间发出了不可思议的问号。 还不待几人喘口大气,意识到是什么马丢了之后的族长,急忙追问道:“马不是在你们几家喂着的吗?怎么会不见?” “我,我也不知道啊。”一位村民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 另一人也赶忙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早上起来去喂马就不见了啊。结果一看,门也是大大的开着。” “你们几家门开着?”阿发追问到。 这时其中一两人非常肯定的回答是,而其余一两人,到了这个时候,才开始努力追忆当时的情况。 半晌后才确认到:“对,我家大门虽然没有打开,但也是虚掩着的。” 族长来回踱步一阵,摸着自己长胡须说道:“看来这次别人是有备而来啊,一夜之间几户接马人家都遭了央。” 沈秋徐大少几人则是大眼瞪小眼,这是什么事啊,昨天晚上才到这里。睡了一觉起来,马居然没了,还是一匹没剩。 最最关键的是,询问了村里其他人,什么都没丢,就是这几匹马没了。当然老黄的马车,则是车还在,马没了。 当沈秋几人急急忙忙跟着大队伍,来到案发现场的时候。村里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被全体动员起来,可是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整个村子被翻了几圈,就是不见这些马的下落。 而且最近几日还没有下过雨,压根就没有脚印可以追踪。 就在一堆人犯难的时候,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开口抱怨道:“半夜的时候,听到院子外有动静,当时我还纳闷,这大半夜的谁家干嘛呢,那么多人。现在想来八成就是偷马的这伙人了啊。” 接下来又有一两户人家出来表示,半夜的时候,有听到动静。 族长仔细听着这些人家的话,然后看清每一家都是谁之后,开始在脑袋里慢慢形成了一条路线。 “走,咱们去看看。” 为了验证想法,族长开始带着大队人马开始朝着第一户人家走去。 沈秋等人因为并不知道每家人的具体位置,所以没有联想到哪里去。但是仅仅是走了一户人家的路,几人都反应过来。 原来村长看了看听到动静的这些人家,发现他们的房屋都是在,一个方向上的人家。 也就是说,这些偷马贼,是从一个方向走的,族长只需要带着人,按照由近到远的路线,将每一家串联起来,就能大概知道对方离开的路线。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更简单直接的办法,那就是直接找到村子最外围那一家就可以了。 不过村长应该是为了能知道更详细的情况,直接带着大家按照第一种方法寻了过去。 当最后一家有明确映像的人家屋子到了之后,所有人发现前面不久,就是村子的南面了。 那里是村子南边的出口。 徐凤仪依旧一副男子装扮,指了指远方,向旁边的阿发问道:“那边通向哪里。” 这时的族长和阿发都只是远远的望着南面,并没有开口回答问题。 而这时丢马的那些人中,一位浓眉大眼的汉子,立时怒气冲冲的站了出来,伸手指了指南边,大声喝骂道:“他娘的,老子就知道,小滩村的这群王八蛋,没一个好人。昨天傍晚这些大人们才到这里,半夜他们就能过来偷马,全都t是人。” “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大家伙抄家伙,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来我们张村偷马?” “就是,走。” 随即便是一呼百应,跟着族长过来的人群,开始跟着那位浓眉大眼的汉子,拿起各自的工具,开始踏上了去小滩村的道路。 而作为真正领头人的族长,此刻却是一言不发,静静地呆立原地,看着那些拿着锄头棍棒的族人,前往小滩村讨要说法。 沈秋本来是被这动静惊了一下,不过看族长没有制止的意思,也就没有开口。 相反,作为有过混混履历的徐家姐弟,反倒是一脸赞许的点了点头。他们极其赞扬这种,吃了亏就要讨要说法的作风。 毕竟,这可是他们在京城的老本行啊,亏只能人家吃,自己兄弟绝对不能吃这种亏。 族长的儿子,阿发意识到了这群人过去会引发的冲突。于是一脸焦急的看着从身边离开的村民。 伸手想要制止他们,可却没有人听他的。无可奈何之下,他才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父亲。 “爹,你怎么不说话啊,他们这样下去,搞不好两座村子又要打起来。这才相安无事几年啊?” 族长并不为儿子的话所动容,阿发见状无可奈何,于是转头看向沈秋几人,寻求帮助,希望他们能劝说自己父亲去制止这场冲突。 不过不待沈秋几人有所动作,族长却已经转过了身。 一脸嫌弃的看向自己的儿子,用严肃的口吻说道:“吵吵啥,你懂个屁?如今凭这么点声音就能确定事情是小滩村做的?” 阿发一听,马上蒙了,但是马上反应过来,提高嗓门道:“爹,既然你知道这不一定是小滩村做的,你怎么不制止他们啊,这等下打起来怎么办啊?” 族长又是一个白眼,怒骂道:“不确定是不是小滩村做的就去问啊,干等能等到马回来啊。” 这时沈秋等人和阿发一样,才明白族长为什么不制止。 线索除了这半夜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一路过来,别说是脚印马蹄印,就连一坨新鲜的马粪都没有。如果不沿着小滩村这条线索去找,还能用什么办法呢? 接着族长继续给阿发解释道:“我们和小滩村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们的性格我们太熟悉了。 与其在这里像个没头苍蝇乱转,不如趁着他们这股莽劲,去试试小滩村就知道了。是他们做的自然会露出马脚,不是就可以排除他们了。” 阿发一听父亲的解释,赶忙点头道:“原来如此,父亲远虑啊。” 结果族长却是抬腿就是一脚,就要踹上阿发的时候,被阿发侧身躲了过去。 眼见阿发还有些不服气的要问个子丑寅卯,辰巳午未。 族长赶忙开口道:“知道为什么了,还不赶紧跑到前面去盯着,要不是小滩村的话,等会打起来怎么办?” “哦,哦,爹我这就去。”说完阿发就一溜烟的朝着已经走远的村民队伍追了上去。 这时族长才转头,用一副十分歉疚的表情对沈秋几人说道:“真的对不住几位贵人了,你们刚刚到此地,就遇到这种事情,太抱歉了。” 徐凤仪笑道:“族长,无妨,几匹马对我们来说,没什么,你赶紧也去看看你的村民,不要为了这事,让人受伤了。” 不料,族长不但没有长松一口气,反而是脸色瞬间严肃起来。 “公子,这说的哪里话,不论这马对公子一行人来说,重不重要。 哪怕就是一根针,要是在我村子里丢了,老汉我都要给几位一个交代,更何况,这几匹都是好马,怎么能不当一回事呢?” 几人都没有想到,看起来并不怎么硬朗的族长,在这一刻却是这么大义凛然起来。 徐凤仪几人,自然也被族长这份责任感所震慑。也不在说什么有所谓无所谓的话,几人直接就是拱手一拜族长。 这一拜,无关年岁与声望,这一拜,拜的是族长与这个村子对责任的坚守。这是这个村子的承诺,哪怕是一根针,都不能在他们村子里丢,这是他们的骨气,也是他们的承诺。 阿发,总算是在大部队到达小滩村前,赶上了大部队。 小滩村的几名村民,原本正在田地里干着农活。但是一抬头看到北边,居然乌压压的下来这么多人。 而且一个个来势汹汹,手中不是拎着锄头,就是拿着粗木棍。 他们那里还猜不到对方是来干什么的。 在古代中国,因为基本都是家族制的聚居模式,所以村与村,族与族间的持械斗殴事件,时有发生。 有个成语叫做,民风彪悍,说的就是这种彪悍。凡是解决不了的矛盾,不想上县衙找官府的通通就是这种解决方式。 虽然乡村里,一直有三老解决这些争端。但是三老解决的问题,基本都是两帮人已经打完了,过来做个和事佬,让两方人讲和的勾当。 试想一下,两个村子不互相试试自己的拳头硬不硬,怎么可能那么乖乖的听话,让出自己的利益? 只有打输了的一方,才会忍气吞声的接受现实。 所以小滩村的这几个村民,自小到大,都是经历过多次这种阵仗的老人了。见到大事不妙,还种什么地。 赶忙一溜烟的跑着回村子里,并且边跑边喊。 小滩村的村民,一听到预警,赶忙有一波人跑到了村口,看了看远处气冲冲赶过来的张村村民,又赶忙转身回村里拿家伙。 这个时代谈卫国其实有点空洞,毕竟那是朱家的天下。但是保家这事,保的可是身后自己的家,这在古往今来的动员力都是最强的。 不到一会的功夫,小滩村的一百多号村民,也都拿上自己的装备,跑到村口空地上集结完毕。 正是一副严阵以待,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当然,打架还是有打架流程,毕竟这不是两个小混混瞎打。这可是两个村子之间的战争。 说个甲乙丙丁,理个一二三四,还是很有必要。 小滩村的村长,首当其冲的站在最前面,拿着木棍朝着在己方队伍前方不远处停下的张村队伍,喊话道:“张村的,你们这是要干啥?” 张村浓眉大眼的汉子赶紧站到前面,回喊道:“来找偷马贼。” “偷马贼?” 小滩村村长,低声嘀咕了一句后,朝着后方的村民喊话道:“谁知道偷马贼是怎么回事?” 这是小滩村的一个暗语,问怎么回事,其实就是再向所有人问:这事是谁干的? 当然,这个时候回答,是不会受到责罚的。因为这个时候给个明确回答,会让村里人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是该硬气还是该见好就收,都在这个时候走了决定。 但是,如果这个时候不说,最后发现确实是村里人所谓。那么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将会非常严重。 说谎之人会被轰出村子,生不得入村,死不得进家族祠堂。 这惩罚对于宗族制的国家来说,影响非常之大。被逐之人今后就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了。 小滩村村长,见村民里没有一个人,承认这件事情,满意的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件事他心里有谱了,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事了。 于是大着嗓子朝着张村队伍喊道:“我刚问了,没人知道这事,我看你们是来错地方了,都回去吧。” “他娘的,你说没有就没有啊,谁信你啊,放我们进去,我们要自己亲自去找。” 接着就是张村村民的喧嚣叫骂声。 第118章 两村的对决 确认了己方没有问题之后,小滩村的村民底气直接上涨一倍。 既然对面气势汹汹,他们也就当仁不让了。反正自己一方占理,即便是打完调停,他们也不会吃亏,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见着对方居然这么一副臭态度,那里还能忍受,直接就是一阵回骂。 故而此刻的对峙场面非常有意思,双方两百号人,锄头太重举不起来,就直接杵在地上,直接伸出手去指着对方,数落起对方的不是。 至于那些拿着棍子的年轻人,直接就是拿着棍子指着对方破口大骂。 声音嘈杂而又甚嚣尘上,无论是谁,站在这里都不能听全他们说的是什么。 沈秋一行人与族长就远远的站在后面看着。 “族长,咱们需要过去吗?” “呵呵,不了不了,几位大人远远看看就好,我也没有把握这架能不能打起来。要是真打起来,可能会伤到几位。所以还是这里安全些。” 被姐姐代替说了许多话的徐大少,总算是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了:“没事,我就去看看,到时候要是需要,我也可以帮个忙啊。” 说完,徐大少不等其他人说什么,挥手对着两名亲随道:“走。”就开始朝着大路出发。 “你敢!” 随即一个声音呵斥而至,原本已经迈出几步的徐大少,不得不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非常不情愿的走了回来。 那满脸不情愿,看的一旁的沈秋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看见徐大少老老实实站了回来,徐凤仪的目光才再次投向远处的对阵。 阿发一直注意着小滩村村民的举动,虽然人很多,很乱很嘈杂,但是他依然非常镇定的一个个看了过去。 这时,他正好将所有的人都看了一遍,虽然只是粗略看了一下,但是给他的感觉,确实不像是小滩村里人所为。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能看着情况继续恶化下去。直接一个人跑到两村之间,伸开双臂挡在中间,冲着两边大喊起来。 小滩村本质上只是防御方,并没有很强的战意,此时在村长伸手示意下,安静了下来。 张村的人见状自然也安静下来。 机会难得,阿发赶紧开始自己的劝说之事。 “大家都听我说几句。今日之事怕是有人故意陷害,咱们两村一定要慎重考虑……” 接下来阿发开始将村里丢马的事,全部说了出来,并且将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原因也说了出来。 事情最怕的就是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顿骂,一顿打。这样的话即便是在有理,再容易解决的事情,都会变得很难解决。 如今阿发跑到前面来将事情讲开,小滩村的人也就没有了这么大的戾气。因为他们也意识到,如果不是自己人做的事,那就是有人想要让他们两个村子打起来了。 小滩村村长,再次回到自己村民中。非常严肃得问道:“你们有没有人知道这事谁干的?这他娘摆明了是要害咱们村啊。” 小滩村的人,也是一头雾水,哪里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 即使一番交头接耳,互相交谈之后,依旧没有什么结果。 当然瞎猜还是有的,比如说,一位大叔非常自信的说道:“肯定是西桥村那群王八蛋干的,上次咱们村的牛,踏了他们一点庄稼,咱们都快打了起来,他们这次绝对是报复咱们来了。” 村长一听就火了,村里每户人家什么性格他还是清楚,这大叔一天到晚大大咧咧,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没两句靠谱的话。就像这种没有证据的话,他随口都能一说。 要是信了他的话,村子怕是早就被人打爆了。 所以村长脸色非常不高兴的对他说道:“证据呢?没证据就不要一天到晚的瞎说,让西桥村人听到了,到时候你又要掉一层皮了。” 大叔听到前面说要证据的时候,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那表情大有我t是证据的样子。 但是听到后半句,说要掉一层皮的时候,这位大叔明显的身体抖动了一下,显然是害怕了。 当然周围的人都知道原因,许多人都不厚道的嬉笑了起来。弄的大叔那厚厚的脸皮也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最后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后,就悄悄躲到后面去了。 这种时候,各种猜测少不了,接下来一种猜测又进入了大家的视野。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会不会是他们故意这么说,来找事的啊。” 这个观点和前面大叔的观点一样,迅速被许多人接受,一时间又开始传颂起阴谋论。 当然张村这边的也不是安安静静坐等结果。同样时猜测四起。 什么这事肯定是小滩村做的,又或者是以前怎样怎样,现在肯定又是怎样。 最后眼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阿发想这样既然没有结果,不如和对方商量一个可以互相接受的方案。 不料己方人群里已经有人快要不耐烦了,好在周围村民理智的人居多,才没有让这些暴脾气的人主导现场。 “说说你们打算怎么办吧?”小滩村村长朝着阿发问道,虽然不同村,但是阿发是谁他还是清楚。老爹不在,那就儿子代理族长吧。 张村一帮人虽然吼起来声音一个比一个大,但到这种不需要蛮力,而是脑力想办法的时候,就是他们难受的时候了。 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是低头不语,或是左顾右盼转移视线。为数不多提意见,那也是不靠谱中的战斗机。不是什么打了再说,就是算了回家吧,没一句能顶用的。 好在阿发跟着自己老爹,耳濡目染多年,回头望了一眼远处并没有过来的老父亲,然后才将自己心中酝酿的想法说了出来。 “刘哥,刚也和你说了,这丢的马是京城贵客们的马。而且还是在我们村里丢的,我们无论如何,都要给人家一个说法。 所以希望刘哥给个方便,让我们进小滩村看一眼。” 虽然阿发说的是进小滩村看一眼,但是刘村长与小滩村的村民都知道,这意味着张村还是不相信自己村的清白。 说是看,实际上就是进来搜查。什么都没有,那么就是看看,一旦有点蛛丝马迹,就是拿着把柄指责自己村了。 这种明显没有一点益处的事情,小滩村绝对不会答应。 刘村长淡淡一笑道:“阿发老弟,你要是实在不相信,给老哥我一点时间,我彻底把这事弄个清楚,到时候再给你一个答复。至于进村,若是平日进进出出,咱们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怎么都行。 可如今处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就算老哥同意你进去,我小滩村这百多号人也不会同意啊。” 刘村长的话刚刚说完,小滩村的村民就赶忙帮衬起自家村长,开始杂七杂八的喊着不同意之类的话。 刘村长的意思非常明显,你不信我可以帮你查,但是你想带人进来搜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张村的人一见对方这么说话,自然知道人家是什么意思。他们也是一个村的人,都知道自己内查,即便是自己人做的,也绝对不可能让你外村的人知道真相。 所以所谓的代查,最后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连最后的一点蛛丝马迹,都被同村的人给擦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丁点痕迹。 所以张村的村民反应也非常大,用锄头杵地的杵地,叫嚣的叫嚣,总之尽量发出很大的动静,让对方知道自己一方很生气,后果会很严重,这是最实在的威慑行动。 于是一时间,刚刚因事情讲开,而缓和的气氛又在一瞬间紧张起来。比起刚开始的局面,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远与沈秋一行人站在后方的族长,见到前面局势再度紧张起来。神情不由的紧绷起来,身体也无意识的绷直,手中的拳头也悄悄握紧。 徐大少与老刘几人都是直接注意着远方的举动。 而沈秋则是注意到了族长的这一连串,却又仅仅只是一瞬间的表情与肢体动作。 沈秋基本一眼就读懂了族长的意思,他的年岁大了,将来迟早有一天会把族长的位置传给下一代人。 护犊子是人之常情,族长也希望阿发能够继任自己的族长位置。所以需要给阿发独立处理事情的机会,他对自己的儿子心里还是有数的。 即便是他对儿子很有信心,但一见局势紧张,那颗爱子情切之心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故而族长此刻,展现出来的表情,正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既信任又担忧。 沈秋搞懂族长意思之后,正要转头看向冲突的中心点。可是眼神只是挪动了一点点,就发现了另外一双眼睛。一双乌黑而又明亮的女子眼睛。 原来注意到族长动作的不止沈秋一人,还有站在族长另一侧的徐凤仪。他也看明白族长的心意,此刻她也正打算将目光重新放回前方冲突点。 不料,刚刚挪动一点,就正好撞上了沈秋的眼神,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 不过仅仅只是一瞬间,二人互相流露出一个微笑,就各自将眼神收了回来。 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可实际上两人心里都有了一番计较。虽然都不了解对方,但是都能明白对方和自己,在感知方面的差距并不会太大。 因为要是差距大的,压根就不可能同时注意到族长这看似明显,实则非常细微的变化。 只有再同一水平线上的人,他们才会在许多事情上做到一致与重叠。但凡水平高低差距很大,他们的做事风格都会非常不同,会显得极其的格格不入。 这也就是有句古话: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要表达的意思。 所谓知己,投机。 简单来说,就是思维方式与做事方式都在同一水平线上,都能做到互相欣赏。心理学中有一种效应,就是人会很喜欢和与自己很相像的人交朋友,与其说是欣赏别人,不如说是欣赏自己。 冲突中心的喧嚣再次被压制了下来,阿发自己往前走了几步,挥手致意刘村长也走近一点。 虽然意外,但是凭借着心理预感,刘村长觉得自己应该过去,他知道这应该就是对方要开始表达诚意了。 虽然两村的人,并不知道这二人究竟打算说些什么,也非常好奇,可是最后也没有人出声制止。 因为他们对各自的代表,还是保持着极高的信任,知道他们不会无视自己的利益。 两人的低声交谈,始终是最吸引人的焦点。两边的村民只能从两位当事人的表情变化,来猜测两人说了什么。 看表情猜,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又过了一段时间,村民们有的开始不耐烦,有的开始精神松懈下来。就连远处的老刘老罗等人,也已经自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等待最后的结果。 此地而只剩下,族长、沈秋与徐凤仪三人一直注视着远方,好像不想错过任何一点细节。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发与刘村长的讨价还价最终形成了一致意见。 两人都微笑着回到各方阵营,宣布自己达成的协议。 阿发露出笑容道:“他们同意我们去两个人,跟随他们的人,去小滩村里检查一遍。” “好。” “阿发可以啊,干得漂亮。” “……” 接着就是一阵赞誉声想起,所有人都满意阿发这次带回来的结果。 不过还是有老人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不会掉馅饼。略微表情严肃的问阿发道:“那,你说说,你都答应了人家什么?我们也好看看,有没有必要进去。” 而刘村长也是一脸笑意的回到己方队伍,村民们赶忙围拢上来,询问是什么好事,让村长这么开心。 村长的第一句话,却让村名们刚刚生腾起来的好心情来了个大转弯。 “我代表全村答应他们,可以派两个人,在我们的陪同下进村。” 一听村长居然答应了,这种无理要求,不少村民当即脸色大变,就要展现出一副声讨族长的面容。 好在族长早已料到这一切,非常自信的准备解释这个问题。 第119章 阿发的试炼 刘村长哈哈一笑,挥手让附近的村民离自己近点,然后又刻意降低几度音量,对着村民说道: “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我老刘当村长这么些年,什么时候让咱们村吃过什么大亏啊。 如今看把你们急得,老刘我能做亏本买卖?” 刘村长的发小,一起和他长大的刘二喜,一扯刘村长衣服,追问道:“哎呀,老刘,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阿发答应你什么条件,你居然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他。” 见到刘二喜一脸好奇的样子,刘村长笑道:“知道我的,还得你二喜子啊。哈哈,也罢,告诉你们也好。 阿发答应我,只要让他们进去找,咱们村北与他们村共有的那几块地,上面的粮食今年给咱们收。” 随即人群一阵欢呼起来,要知道为了这几块地,当初张村和小滩村可是打过不止一次群架。最后还是找人调停才达成了如今的局面。 交界处的地,虽然不是最肥沃的土地,但是每年的收成也还是很可观的数字。 如今就是让张村的人,进去转一圈,就能得到当年打架都没能争来的土地,何乐而不为呢? 小滩村这边对于这个结果,可谓是欢天喜地。可是对于张村来说,这就有点难收拾了。 “什么?你把交界处那些土地给了小滩村?你知不知道你六叔我,为了守住那片土地,如今腰上还有一道长长的镰刀疤?” “六叔,不是把土地给了,是把今年收成给了他们,土地还是咱们的。” “那也不行,咱们张村什么时候怕过事?就连京城里的人,咱们都敢上京求告,对付这么个小滩村,那里要那么复杂。” …… 当然情况最后并没有走到,需要动手的那一步。不过阿发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将为什么做出退让,给这些村民解释清楚。 解释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对于下一代关怀的这个问题上。只要找到马,沈秋等人就可以开始进行新基地考察,再然后就可以规划起私塾的建设问题。 而且沈秋等人初次来张村就丢了马,若是不迅速查出缘由,可能会影响人家对自己村子的看法。 孰轻孰重,需要村里人自己掂量。 几声不舍的叹息之后,张村的人都接受了这个现实,而阿发表示,所有在交界处有地的乡亲,粮食上的损失,将由他们家承担。 这一宣布,让张村人脸上的最后一丝不悦,也烟消云散。 进入小滩村的人,除了阿发,就是另外那位浓眉大眼的村民。 刘村长也说话算话,带着几个人就随着阿发两人开始进村。两方剩下的人都开始各自解散队伍,自顾自的找位置去休息。 …… 许久之后,阿发才和刘村长几人一起出来。 各自的人赶忙冲上来询问事情的结果。 “阿发,怎么样?有没有结果。” 阿发,一言不发,只是另外去的那位汉子在不停摇头,并且解释说,他们并没有发现里面有什么异常。 远远看见进村的人出来,就连沈秋等人,也投入了极大的关注。 不过从人群那低沉的状态,沈秋等人也猜测出了结果。 “族长,族长。”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自后方传了过来,使得众人都转头看向后方。 一位体型圆呼呼,长得颇为壮硕的妇人,正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双手还不停地撑着那和上身等粗的腰部。 族长一脸意外的看着妇人,惊诧道:“铁蛋媳妇,你怎么跑来了?” 妇人来到族长面前,来不及开口说话,先是弯着腰让大气跑顺畅了,才艰难的开口说道:“族长,族长,铁蛋,铁蛋到处找你呢?” “找我?有什么事?我现在这边正忙着呢,要不是什么大事,等我把这边事情处理完了,再让他来。” 一听族长的话,妇人立马着急起来,有点语无伦次的说道:“有事,有事,大事,很重要。” 一见妇人这副模样,族长念头一转,似有所悟。 族长伸手指了指小滩村正聚集的两帮人,问道:“铁蛋知道的事,和这个有关?” 妇人问过铁蛋为什么,所以知道这些事情,但由于跑了一路,加上本来就表达能力不强,导致族长一问话,就一瞬间卡壳,说不清事情了。 见族长已然猜到事情,铁蛋媳妇脸上露出惊喜万分的表情,一个劲的点头。 这回轮到族长惊喜万分了,心中大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之感。 当然,激动的人不止他一个。老黄,腾的一下,就从坐着的地方爬了起来,跑到妇人旁边,赶忙问道:“马在哪里?” 马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重要资产,但是对于徐家来说,这却不是什么重要资产,九牛一毛而已。 从此刻徐家人,不急不躁的反应就能看的出来。 相反,对于老黄来说,情况就不一样了,这可是他谋生养家的朋友,对,不是牲口,是朋友。 这点从老黄此刻脸部表情就能明确看出来,焦急、紧张、难受等表情,此刻都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妇人虽然不认识老黄,但是全村都知道昨夜来了贵客,眼睛在周围一扫,妇人就知道不能怠慢了这些人。 伸手指了指张村的方向,还没来的急开口说话,老黄就已经撒腿跑了出去。 这两天,老刘已经和老黄混熟了,眼见老黄连话都没有听完,就急着要跑,赶忙伸手一把拉住老黄:“你急个啥,问清楚了在跑。” 见着老黄瞎跑,妇人也是急了,赶忙开口喊到:“大哥,马还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但是俺男人可能知道一点。” 老黄一听,这才庆幸老刘拉住了自己,赶忙感激的看了老黄一眼。老刘只是挥了挥手,就继续听着族长与妇人的对话。 族长本就想问话,结果被老黄一个抢先,到现在才有空档他发问。 “铁蛋人在哪里?” “我和他分头找你们了,听二嫂说你们朝小滩村来了,我才跑过来,他应该还在村子里找你们。” 还是族长思虑周全,为了确保自己不是白高兴一场。赶忙向铁蛋媳妇问道:“铁蛋是怎么和你说的,他怎么知道马的去向?” 铁蛋媳妇,用了一点时间整理了一下思路:“昨天铁蛋去我爹家了,和我爹一起喝了不少酒,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路过西桥村听到一阵马鸣。 铁蛋说,虽然当时他挺奇怪,怎么西桥村怎么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马。 但也没觉得有什不妥,也就没有留意。 结果回到家铁蛋又倒头大睡起来。直到听到整个村子找马,我才跑去喊他。 结果铁蛋起来的时候,你们都走了好远。等铁蛋搞清楚原因后,我们就开始到处找你们了。 我也是在村口遇到四嫂,才知道你们来了小滩村。让四嫂看到铁蛋和他说一声之后,我就……” “好了。” 听到这里,族长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事情是谁做的了。赶忙朝着身后的村民大队伍看去。 既然小滩村里没有,阿发等人也没有在继续逗留的理由,于是只得带着张村的村民,如斗败的公鸡,铩羽而归。 每每失利,必然有抱怨者。这一行队伍里,也同样有抱怨者。 如今阿发阴沉着脸,虽然有意过滤那些话语,但是耳朵,总能听到队伍后面的抱怨声。 阿发很无奈,他不知道自己那么做,到底对不对。 走在一旁的六叔,看了一眼阿发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轻叹了一口气后,六叔脸色骤变,转身就是朝着身后队伍,大声呵斥道:“瞎唧唧啥,要不是进去看看,能确定不是小滩村干的?一群鼠目寸光的东西。” 随着六叔的呵斥,队伍后方的抱怨声渐渐变小。阿发感激的看了一眼六叔,刚想要开口说声谢谢。 六叔直接示意阿发边走边说。 “小子,你以为你爹的族长这么容易当?你爹背后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气你可知道? 你这还是哪跟哪啊,记住,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做你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好了。” 对于六叔的劝导,阿发还是听了进去。俗话说知子莫若父,日渐相处,儿子对父亲的了解也不会少。阿发也知道自己这位族长父亲的不容易,如今只是体会更加清晰罢了。 “呜呜呜~” 突然一阵牛角的声音响起,阿发等人脸色瞬间变了个颜色。张村的村民赶忙抬头望向原本族长战力的位置。 发现族长正朝他们猛挥着手,示意他们赶忙过去。 阿发等人,先是互望一眼,随即意识到可能是有新进展,立马拔腿就跑向族长位置。 而此刻的族长已经非常焦急了,他觉得自己没时间等阿发他们跑过来了,自己要先行去找到铁蛋。 “铁蛋媳妇,你和这些贵客在这里等会阿发他们,把你知道的先告诉他们,我去找铁蛋去。等会咱们在村北口汇合。” 说完族长就转身,打算劝说沈秋等人留在此地,等后面的大队伍上来在一起走。 沈秋以前玩电子游戏的时候,可最怕这种事了,一个不等一个,结果后面就成了葫芦娃救爷爷,去一个没一个。 沈秋哪里还能同意族长先行离开,最终族长无可奈何,只能老老实实等着阿发等人到来。 两帮人离得其实也不远,不过因为山坡的原因,阿发他们赶来还是花了一点时间。 族长将事情和村里人解释清楚后,众人总算是找到了正主。先前低迷下去的士气,此刻只有更高涨的份了。 六叔一巴掌拍到身旁的树干上,力道之大,震的树上歇凉的鸟儿,扑腾这翅膀,一飞而尽:“他娘的,西桥村这帮龟孙,还玩嫁祸人这一套,好在阿发刚才横在中间,要不然刚刚就动手了。” “就是,这帮孙子,心眼这么坏。乡亲们走,好好教训教训这帮子蠢货。” 说话之人正是先前那位浓眉大眼的汉子,他虽然性格粗鲁,脾气暴躁,但是人不坏。只要引导的好,他将是全村最好的尖刀。 而这些年,他也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尖刀。 有着大汉与六叔的带动,村民的战意再次上涌,气势汹汹的样子又回来了。 族长很欣慰的点了点头,每每到关键时候,村里人还是非常团结的。 就在张村队伍与沈秋一行人离开之后,不远处的大树背后,小滩村刘村长带着几位村民才走出了躲避位置。 原来刘村长带着村民就要回村了,却听到族长动用了张村的特殊联络信号。 他们虽然不知道信号的意思,但知道,绝对是有重要的事。 于是刘村长当机立断,带着几名身手不凡的村民,就跟着张村大队伍跑了过来。 原本他们听不见族长说的事情,但是六叔与浓眉大汉的喊话,却让他们听了个明明白白。 刘村长也是一巴掌拍到身旁大树上,结果大树巍然不动,连片叶子都没有落下来。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开口喝骂西桥村:“西桥村这些王八蛋,居然真的干出了这么不要脸的事。这笔账咱们小滩村记下了,走咱们跟上去看看,张村打算怎么处理这事。” 于是刘村长带着几位村民,继续跟上了张村的队伍。 当然,沈秋等人也不是只顾着看热闹,最起码沈秋借着这次的机会,将附近的情侣大致梳理了一遍。 张村与小滩村都是靠近海边的村子,两村相距四五里路,完全靠走路,需要点时间。 而小滩村与张村的沙滩看起来一样多,这对沈秋来说,是件好事,毕竟不用担心沙子的存量不足。 前往西桥村的队伍,在横穿村子的时候,遇到了铁蛋。 族长等人赶忙将铁蛋拉到队伍里面,开始询问起已经问过铁蛋媳妇的问题。 铁蛋的回答再次让族长等人放心了,也不在犹豫,直接带人就杀向西桥村。 先前没有铁证,他们行事自然还有一点藏着掖着的感觉,此刻就没这种担忧了,只要找到马,西桥村的人就别想赖账。 第120章 千年灵运桥 西桥村。 因村头那座老桥而得名。 西桥村外有一条不大的河流,溪水潺潺,自村外缓缓流过,最后无声无息的注入大海。 老桥宽约两三米,长十多米,古朴的拱桥结构。村里的女人,每日农忙回家,就会端着一家的衣服来桥下水浅,且有石条处浣洗衣物。 时常也会有小孩子,跟在洗衣的母亲身旁玩耍,又或是几个小孩子一起在河边玩耍嬉闹。 也总会有好奇的小孩,抬头望向桥侧。看着那,因年代久远,已经被风化的完全看不清是什么字的地方,向母亲问道:“娘,那是什么字啊?” 西桥村的洗衣妇人,从来都不需要抬头看向那,原本镌刻着桥名的地方。因为从她们第一次见到这座桥的时候,桥名就已经是如今这副无法辨认的模样了。 不过对于孩童的提问,他们都会很严肃,且认真的回答道:“那是三个字,叫——灵运桥。” 有些东西,即便他的名字已经模糊的无法辨识,但是人生代代,口口相传,它的名字也会被流传下来。 风吹过的时候,带走了桥的名字,可村子里的人却将他记在心里,千百年来传递不断。 而灵运桥,也有着它自己独特的故事。 北齐文宣帝天宝四年,这座由附近观海寺住持高僧德能,筹集善款的灵运桥建造完成。 而后德能亲自提笔写下了灵运两个字,自此之后,这座石桥就有了一个寓意美好的名字,直到今天。 当时的观海寺,如今连废墟都不曾留下,也没有人记得,西桥村的村口曾经有一座颇为热闹的寺院。 独独这座石桥,历尽九百七十年的风雨,最终还是在此地,默默地发挥着德能当年许下的宏愿——愿天下万千生灵,下雨有伞,遇河有桥。 此刻的灵运桥,又发挥着另外一个作用——谈判场。 灵运桥的北岸,西桥村的男男女女们,挤了满满一岸。男人则是拿起了棍棒工具,随时准备上前干架。 而南岸这边人也不少,张村的百十号村民,正是一副摩拳擦掌,等待大干一场。 不过南岸的情况开始复杂起来,沈秋等几位京城来客已经不是孤零零的站一堆。 那些丢失的马,此刻正被牵在身后。老黄更是拉着自己的马朋友,在一旁说起了悄悄话,像是在安慰,又像是询问。 张村村民的最前面,有五六名用绳子捆住的大汉,正被村民们压在队伍前。这几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明显是刚刚被人毒打过一顿。 原来,张村的人在与铁蛋汇合之后,就直接杀向西桥村。 铁蛋凭借记忆中听到马鸣的地方,找了过来,那地方正在西桥村外的一片树林中。 越是往西桥村的方向走,马匹的线索就越多。路上明显多了不少新鲜马粪,而且还有不少地方的草木,有明显被踩踏的痕迹。 而仔细掀开那些路边杂草,还能看得见一些马蹄印。虽然近几日无雨,但是夏天的花草树木上会有非常多的露水。 而昨夜盗马乃是凌晨之后的事情,晚上天黑没有举火。不仅是马,就连人有时候都会一脚踩到路边草丛里。 也正是这样,马蹄踩踏之后,就会在草地比较松软的地方,留下马蹄印。 所以张村的人,越是一路寻过来,就越是确定马在这个方向上。 果然一行人到了小树林附近的时候,已经能明显听到马鸣。 由于张村一百多号人的队伍太过于庞大,行动起来发出的声响肯定小不了。 结果原本留在小树林看守马匹的人,眼见张村这么多人过来,直接拔腿就跑。 张村的人,那里肯善罢甘休,浓眉大汉第一个弹射而出。带着一群村里的青壮力穷追不舍。 之后就演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那些逃跑的人,正是西桥村的村民,快的几人跑过了桥,进入了村子。慢的那五六位就被大汉等人给按在了地上,一阵毒打。 好在后面赶来的阿发,第一时间制止了大汉等人的下狠手毒打,只允许他们对非致命部位殴打。 否则一大堆人的围殴,下手没轻没重,极有可能造成死人事件。 这不是没有先例,阿发小的时候见过多次邻村械斗。轻重伤乃是常事,死人也没有什么奇怪。 也正是因为搭上了人命,原本并不是无法解决的争端,到最后都形成了村与村之间,无可化解的血海深仇。 化不开的已经不是原先的争端,而是因为争端而搭上的性命,这才是真正化不开的过节。 古老的灵运桥上,两位六十多岁的老村长站在桥面上。一位自然是张村的族长,另一位则是西桥村的村长。 此刻整个场面有点出乎沈秋的意料。没有先前在小滩村那种叫嚣与吼叫。 虽然灵运桥的两岸,人数远比之前多,但是场面却安静非常,几乎所有人都是浅浅的呼吸。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犹如一张画卷,安静无声。 两位老人站立在古桥之上,互相对视着,默默无言。 桥下溪水,缓缓流淌着,每每遇到被水流长年累月冲刷,而变得圆润光滑的各种大小鹅卵石的阻挡,伴随着哗哗的声音,泛起一朵朵美丽的水花。 一阵夏日微风轻轻吹过,树梢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虽然是夏日,仍然有几片树叶,不等秋来,就急匆匆的随风飘落下来。 “长隆兄弟,我的人你就这么打了?”西桥村村长语气缓慢而又平和的说道,听到别人耳朵里,一点都不像是在为自己村民找说法。 张村族长张长隆的回答,也是这么一副语调,好像事情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平昌老弟,这人不但我要打,你也要打才行,不然将来会惹更大的祸事。” 西桥村村长周昌平回头看了逃脱的侄儿一眼,只见对方眼神慌乱无比,并且马上低头四顾,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只此一眼,周昌平基本心里有了谱,不过面上那波澜不惊平静如水的模样,未曾有一分改动。 “哦,那就劳烦长隆兄弟说说是怎么回事了。” “好。” …… 张长隆开始平静的诉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周昌平仔细的听着。表情也在不断地变化,阴晴不定。 最后,张长隆长叹了一口气:“事情就成了你眼前看到的这幅模样。” 周昌平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不经意间调转了头,看向身后的侄子。 原本慈祥而又和蔼的面容,在一瞬间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恐怖而又狰狞,所有的愤怒全部在这张老脸上展露无遗。 “给我滚过来说清楚。” 歇斯底里的怒吼,使得发出的声音,没有了圆润与饱满,有的只是粗矿中带着破音。 侄子周盛默,何曾见过伯父发过这么大的火。自小在心底对伯父的那一丝丝惧意,又汇聚升腾而起。 若是在往日,又或者不是因为这件事,周盛默必然会第一时间撒腿就跑,毕竟他信奉的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套。 他常常在兄弟们中间这样说:不跑,不跑是孙子。 然而今天这情况非常不一样,本应该极力躲避问责的周盛默,深吸了一口气,选择动身一步一步走上桥。 超乎所有人意外举动,让周昌平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这个侄子突然之间变得不一样了,像是长大了。 许多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周盛默洒然上桥的一幕上。却没有人注意到,已经鼻青脸肿的被被捆人员,如今看着这一幕,正忍着疼痛笑了起来。 若是先前,他们还会在心底埋怨那几人跑的太快,将自己几人丢给了张村的人。 可这一下,全都无所谓了。 本来是严厉的问责声,然而到了嘴边,周昌平居然用另一种相对更慈祥的口吻道:“说说为什么吧!” 没有时间去想伯父为什么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周盛默趁着自己还有剩余勇气,用尽力气喊到:“盛默做这事,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咱们全村人。” 周昌平突然有一种觉得自己做错了的感觉,刚才就应该狠狠的痛骂这个兔崽子才是,省的他如今在这里丢人现眼。 周盛默看着伯父,那起伏的胸口,与慢慢开始大口深呼吸的动作,知道伯父这是在做最后的克制,随时都有可能全力爆发。 周盛默也不敢再等,用尽全部力气,大声喊叫道:“海沙,附近几个村子都在被拉走,凭什么就只有他们张村,能够得到补偿,而我们只能干看着啊。 我周盛默虽不是一个好人,但是我不允许我西桥村的后人,只能看着张村的孩子有书读。” 声音洪亮,灵运桥两岸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话里内容不是什么新鲜玩意,西桥村的村民也都听说了这事。可是除了感叹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原本要发怒的周昌平,一瞬间所有的气都消失不见,脸上也罕见的挂上了阴沉与无奈的表情。 西桥村的村民,原本多数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围观周盛默这个挨千刀的又惹出了什么祸事。然而这一刻,他们全都因这番话,而动容,这何尝不是他们扪心自问过的话? 即便是原本怒气冲冲的张村村民,也出奇的怒气消散,大都只是无奈的呼出一口气。他们太清楚周盛默说的是什么了,不知不觉中,在手中挥舞的木棍停止了挥舞。 扣押住几个偷马贼的大手,也在这一刻放开了不少。意外之余的几人,回头看了一眼张村众人,也难得没有立马逃跑,而是继续呆在原地。 最过意外的莫过于,自京城远道而来的这些贵人们。而贵人中,沈秋最为意外,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初提出的一个善意举动,竟然会惹得这些风波。 虽然意料之外,但细思又在情理之中。 周盛默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有让所有人都惊骇的一天。对于如今这个场面,他一时间竟然有点手足无措,但是眼光自对面人群中一扫而过。 瞬间他有了主意,拔腿就开跑,目标直指沈秋等人所在地。 牵一发而动全身,说的就是现在。 原本因那段话,多数人都陷入了同情之中。然而周盛默的跑动打破了这片刻的安宁。 张村人虽然同情他,但是绝对不允许他威胁到这些京城贵客。于是村民开始主动上前阻挡周盛默的前行之路。 原本已经半自由的几位偷马贼,见到周盛默的举动,先是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周盛默意欲何为,但是马上反应过来,无论如何都要帮忙打掩护,皆是忍着疼痛就要想起身帮忙。 结果刚刚直起不到一半的身子,再次被张村的人,从后面照着脚弯就是一踹,几人只能再次无力的跪倒地上。 只能忍着疼痛,用无奈的眼神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周盛默身上。 眼见有人冲了过来,徐家的保镖第一时间,自后排走了出来,护在两位徐家主人面前。 就连沈秋也发现,老刘这个半大老头子居然也从旁边上前一步,护在了自己身前。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突破张村阻挡队伍的周盛默,冲到沈秋几人面前时。居然做出了让他们惊讶的举动。 就连已经跑到桥边的两位村长,也同时大感意外。 张村的人是松了一口气,总算这家伙不是要发疯伤人。 西桥村的村民,先是惊讶,接着就是一声哀叹,因为他们马上就明白周盛默这是要做什么。 被护卫在身后的徐家姐弟,挥手将护卫撤开,看着跪在地上的周盛默,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问什么。 原本与马朋友交谈的老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注意力。 周盛默跪倒就是一拜,头重重的磕在硬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盛默无意伤害几位贵人,盗马最初也只是为泄一时之愤。盛默在这里,给几位贵人赔罪了。” 说完,周盛默就准备再次磕头。 这种情况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看着他这么拜,沈秋徐凤仪等人皆是出声让人制止他的再拜。 好在人多,总算是将人给架住了。 第121章 我只信明律 作为事件的始作俑者,沈秋仔细想了想该怎么处理这事。 这种做了坏事,过来就是死命磕头的人,沈秋虽然不想看着他血溅当场,但也不会就因为这点,而当这事不存在,甚至答应他的要求。 “沈大人,这事你想怎么处理?”徐凤仪饶有兴致的看着沈秋问道,了解一个人,还是从他做事处事方面,更能了解到的多。 说不如做,沈秋对着徐凤仪只是一笑,然后跨步走到被村民扶住的周盛默身前。 “你不是问,为什么张村能得到机会,而你们却没有吗? 我告诉你。 这天下没有馅饼会掉下来,砸到你头上,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你们只知道他们收获的结果,却不知道他们派出四个人,前往京城上告,先是顺天府,后是巡城衙门,甚至打算去敲通天鼓……” 沈秋太明白什么叫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道理了…… 一番简单而又恰当的论说之后,沈秋终是住了口。这些话,多说无益,他们想知道为什么告诉他们为什么就是了。 大多数都是一副沉默无语的反应,而周昌平作为西桥村村长,还是走了过来,向沈秋道歉。 沈秋本就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而且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想过建立私塾只是给张村一村使用。 他巴不得周围所有的适龄孩童都去上学,毕竟要干生产,没有一点读过书的人,那简直太累了。 “村长,解决事情的方法有无数种,如同张村利用上诉来状告我,我都可以坦然接受。但利用盗马来吸引注意力,这种我接受不了。 有些事情,你们西桥村不用担心,就连其他村庄也不用担心,学堂不是只给张村开,你们的子弟若是愿意也可以去学。 不是你们以前见过的几个孩子那种,而是几十上百人,也会有几位先生教学,你们无需担心。” 周昌平与张长隆,以及附近的张村村民,听到这里都露出了意外的神情,故而又是对沈秋一阵千恩万谢。 他们印象中一位先生就算了不起了,哪里敢想象会请几位先生啊。 眼见马已经找了回来,事情起因也算是平息,阿发看了看周盛默等人,有点迟疑的问道:“那他们……” 两位村长闻言都是望向了沈秋,而周昌平同时开口表示,虽然周盛默是自己侄子,而且所做之事也确实是为了西桥村。 但是世间自有法度规则,如何处置先听京城贵人们的安排,于是将处置权抛给沈秋。 说起来沈秋无奈,被盗的马,徐家居多,然后就是老黄。自己与老刘压根没有马,让自己决定盗马人员怎么处理,有点不太好。 于是沈秋砖头看向徐家姐弟,示意他们二人处置。 当然在其他村民眼里,这些京城来客全都是男子,没有女人。 徐家姐弟对视了一眼,发现都无意接手,又将问题抛回给沈秋。 沈秋再次看向老黄,结果老黄的反应更直接:“公子看我做啥,我一个大老粗,哪知道该怎么办?” 无奈事情又回到了沈秋这里。 那你们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沈秋眼睛在周盛默与几位偷马贼身上一扫而过。接着就看到还有三四个人正在周昌平的招呼下跑了过来。 周昌平指着跑过来的几人,对沈秋说道:“公子,那几人也是这次盗马的参与者,他们过来一同接受公子定夺。” 待到所有人到齐,沈秋严肃的说道:“若是他们处理你们,结果可能还要好些,不过如今是我,那你们就自认倒霉吧。” 周盛默抱拳苦笑道:“我西桥村的男子,做了事就敢承担后果。如何处置,公子尽管说,我等尽力去做。” 紧随其后,西桥村其他盗马的村民,也是一副甘心承担后果的表态。 沈秋也不墨迹,直接说道:“朝廷自有法度,虽然我知道,你们但凡有事都是互相协商解决,但是我不同。我信法,信大明律。 晚点你们自己去县衙自首吧,县里怎么判你们就怎么做。” 沈秋的处理方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徐家姐弟都是一副意外神情。他们意外的是,这么一个小事情居然要闹到县衙里去解决。 以他们道上规矩来办,就直接爽快的多,该打打,该骂骂,该赔礼就赔礼,哪里需要去什么县衙。 而两座村子惊讶的是,这种处理方式简直等于不处理啊。 老百姓谁不知道县衙,那就是一个谁给钱,谁是爹的地方。要论公道人心,自然还是乡里三老会商更公道。 周昌平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试探性向沈秋问道:“公子,要不我们叫人去把乡里三老请来,让他们给公子等人一个说法?” 三老公平这道理沈秋懂,可沈秋现在可是效法商鞅立木为信啊。怎么可以让三老来协调,这可是杀鸡儆猴啊,当着两村人的面,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沈秋只注重律例。 “好,既然公子这样决定,盛默等人自当照公子意思办。” 周盛默说完就带着自己那帮人朝着沈秋一拜,之后就毅然转身离开,而其他参与者也赶忙跟了上去。 最后的则是那几位被捆起来的,因为要解绳子,所以落后了些许。 不用说,大家都能猜测到,他们这一行人是要去县衙自首了。 和周盛默的接触只有这一点,但给沈秋大映像还不错,总体来说沈秋还是很欣赏这人的性格。 看着那一群人远去的背影,沈秋觉得周盛默这人,给将来的基地当个保安队长,应该非常不错。 徐大少转头四顾,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溪流。看着水花一朵朵溅起。不过仅仅只是好奇了几眼,然后就抬头道:“走吧,没啥看的了。” 事情本已解决,时间也快到了中午,沈秋等人也随着张村大队伍回村。 —— 早在昨天晚上,族长张长隆就吩咐家人去置办酒菜。所以沈秋这一行人回道村长里,午饭早已准备妥当。 作为主要人员,自然收到了族长的一致款待。菜式虽然没有醉仙楼花样那么新奇,但是贵在是家常菜。 当然,徐大少的重点不在菜上面,刚刚满上得酒,还不待大家举杯,徐大少已经独自一人品尝了起来。 姐姐徐凤仪第一时间就是折扇伺候,不过并阻挡不了弟弟品鉴美酒的行为。 见状,沈秋会心一笑:“徐公子,乃是好酒之人,家中可是藏酒千坛啊。” “哇。” 藏酒千坛,这可引起了族长等人的咂舌。不由心中感叹这得是多富贵的人家,才能支撑起这嗜好啊。 阿发更是想着,自己家算是村里最大户的人家,老爹也不过藏酒十多坛,多数还是需要了再去购买。 几人的交谈,徐大少并没有听进去。现在的他,正在仔细品味这酒的滋味。 品完后的徐大少,睁开眼,面露惊喜的说道:“虽然没有名贵的辅料,然酿造的时候,颇为讲究,所以出来的酒,还算是佳品。不过……” 一桌人都被徐大少这句——不过,给吸引了过去,就连姐姐徐凤仪都好奇着他会说出什么来。 看着一桌人的反应,徐大少有意的顿了一顿,努力回味了一下酒后口中残留的味道。最后才眼神坚定的笑道:“不过,最难得的是,这酒窖藏十多年,才有如今这难得的香醇。” 张长隆一边微笑,一边点头道:“徐少爷果然是识酒之人啊,这酒是十五年前我孙子出生,效法女儿红,窖藏起来的,不知不觉都已经十五年了啊。” 这时阿发也感慨道:“哈哈,还真是,这酒都十五年了。” 听说这是陈年美酒,沈秋也赶忙试了试,果然醇香远盛过新酒啊。 这一顿饭,吃吃喝喝就是小半个时辰…… 如今开心的不止是西桥村与张村,就连小滩村也是高兴了起来。因为沈秋当着两个村子宣布的那些话,刘村长几人听的明明白白,一回到村子就把这事广而告之,自然是一村人高兴。 —— 下午总算是事情步入正题,一行人总算是可以去选择新建基地的位置。 小滩村与西桥村因为听说这事,直接由各自村长,带着几位有经验搞过建筑的村民,前来帮忙看地方。 沈秋以及徐家姐弟,只能去看看哪个地方空旷,哪个地方可以建房子,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毕竟专业完全不对口。 真正起到实际作用的,其实是老刘,以及三个村子的有建筑经验的村民。 而沈秋直接将,赵启德写给自己的东西交给老刘,让他看着上面的要求办。 那都是赵启德搞了半年作坊,总结出来的经验。比如说那个房间需要多大,要在那个方位,怎么做能够最大程度降低重复劳动的可能性…… 沈秋要不是需要把这些,都念给老刘等人,他是绝对不可能看完这长长的几张纸。当然这也是赵启德花钱让人帮忙写的,他自己也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粗。 整整一个下午沈秋等人都在跟随老刘等人四处选址。后来徐家姐弟实在是懒得动了,带着自己的随从就跑回了张村。 沈秋自然是想跑,可是他那里能跑的掉。他可是正主兼财神爷,看归看,看完还需要他点头。 最后到傍晚的时候,老刘等人才意犹未尽的准备打道回府。 晚上免不了又是一阵吃喝,宴席上老刘与其他人继续商议着各种可能性,地方,材料,建好之后的使用,基本全部都涉及到了。 最后酒足饭饱后,老刘结合了大家的意见,拿出两个最合适的位置,递给沈秋:“少爷,符合你们要求的就这两个地方。” 沈秋看着老刘画的草图,心中大乎这是灵魂画师啊。好在看地形的时候沈秋一起去看了,所以知道大概是那一块位置。 沈秋当即指着其中那个周围开阔的地方说道:“那就这里吧,地形开阔,无论是堆放东西,还是将来扩建,都需要地方大些。” 醉醺醺的老刘笑道:“可以可以,让我首选这地方。成明天咱们再去实地规划一下。” 同时沈秋也考虑到,自己和老黄终究是要回京城的,这里的建设事宜,还是要交给当地人。 于是沈秋举杯叫住张长隆、刘村长、周昌平三位村长道:“沈某来这里,只是看一眼地方,选个址,将来的兴建还需要几位进行督建才是。” 张长隆几人自然赶忙表示道,他们肯定会好好配合老刘的工作。因为他们觉得,看场地之内的事都是老刘在做,都以为老刘接下了这个任务。 结果老刘憨憨一笑道:“哈哈,配合我个啥,我和少爷一起回去。” 几人皆是一愣,京城来的这些人,徐家两位明显是走马观花。剩下的沈秋是个官,要回去。 最像是来干活的人就是老刘了,结果也要回去,他们不明白这一个自己人都不留,这还建不建了。 沈秋一眼看明白这些人的忧虑,笑道:“几位无须担心,不仅要建,还要加快速度来建。到时候会有人过来查看,那时候来的,可就是要在这里扎根的人了。” 当然阿发思虑的最远,开口问道:“大人,这你们要是都走了,将来这建到中途,有问题我们该怎么办?” 这自然也是沈秋考虑过的问题,笑道:“这也正是我想说的,想来这一块能建屋的你们都认识吧?” “这个我们自然是熟得很。” “好,那就好办了。” —— 第二天早上,附近十里八乡的有经验的造屋匠,差不多有二十来个人,全都到了沈秋选好的这块地方上。 老刘很快就和这帮人熟络起来,用后来他和沈秋说的话就是——大家都是玩砖头的,熟起来自然很快啊。 沈秋要做什么,老刘非常清楚。就连李家窑老刘也去实地考察过。所以很多东西沈秋一和老刘说,老刘就能明白。 “那里看见没有,就那里到时候需要让人,下海清理一下,要是水深足够。铺木板过去,要建一个码头,供船停泊。” “还有那边,到时候把这些杂草树木砍掉,地好好平一下,修一排木屋,修的大一点,将来对方货物使用。” “还有那里也要……” …… 基本上就是老刘再说,其他人在听。像极了沈秋以前见过的客户。 当时客户一来,指着这里那里,趾高气扬的说道: “这里要改…… 这个也要改下…… 这个不到位要重新弄下…… 这个太多了不好……” 第122章 静海县衙 老黄忙着吩咐这,吩咐那,沈秋也没有闲着,他也力所能及的做了一点事。 一张从村子里抬出来的木桌,普通人家没有什么书桌这种雅好玩意,就是一张有些年月的方桌。 铺上族长家里翻出来的普通白纸,没错不是宣纸。宣纸的价格,族长家就是有钱也不去买,他们最多平日写个告村民书罢了,没必要买那么好的纸。 不过张族长这个时候,已经在以后家里购物清单上加上了宣纸。怎么说这也是京城来的官老爷,留下的墨宝,必然是要最好的纸张才配的上啊。 而且,想着自己大孙子虽然十五岁了,可是那几个小的还小啊,将来去学堂学学,也许他们老张家就要出一个秀才了,哎呀想想都觉得开心。 这文房四宝和买书的钱不能省,一定要买。 沈秋可不知道张族长满脑子,都是幻想这老张家出秀才的事。他如今可是听着老刘的规划,在画平面图呢。 边画边检查图纸,并且回忆看看还有没有哪里需要补充什么。 有时候老刘说的兴起,带着这帮建筑师父走的太远,沈秋听不到说什么的时候。 三位村长会立马提醒自己的子弟,抬着桌子跟着老刘的队伍。他们可清楚,将来可是要照着沈大人画的图纸施工的,若是今天有哪里没有画下来,那以后可能就会麻烦很多。 徐凤仪如今实在是无聊至极,虽然远远看海心情非常不错,可是时间一长也觉得有点没意思,就坐在大树下乘起凉来。 至于徐大少,沈秋给了他一个新任务。早上吃过早饭就带着沈秋给他的东西,骑马去县衙了。 倒不是去确认周盛默那些人,是不是老老实实去了县衙。沈秋是让他去县衙拿两样东西。 一是建设新基地的土地使用许可书。 二是新建工业基地的许可书。 —— 河间府静海县县衙后堂。 一顶乌纱帽摆在书桌上。 抬眼望去,书桌后面本应该坐着的县太爷本尊,居然不在位置上。 画面右移半步,入眼的是一张黄花梨木床榻。 此刻县太爷新纳的小妾,正用坐姿靠在塌上,手中小团扇轻轻的朝着大腿位置扇动。 视线下移,原来我们要找的县太爷,如今正躺在美妾大腿上午睡呢。听着县太爷这轻轻的鼾声,看来睡得极为香甜。 也是,醉卧美人膝,多美妙的感觉,能不睡的香甜吗? 然而这一宁静祥和的画面终究是被打破了。 “老爷,老爷。” 县衙师爷急匆匆的朝着后堂跑来,并且口中不断地喊着。 最先看向门口的自然是腿都麻了的小妾,然后才是被惊醒的县太爷。 县太爷一下子惊座起来,怒气十足的朝着还没有跨进房间的师爷骂道:“混蛋,不是和你说了吗,本县午睡的时候,不管什么事情都别打扰我吗?” 师爷这时才跑到书房门口,县太爷的脾气他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总有一些事,你现在不叫他,等会他就会埋怨你怎么不叫他了,所以这种事来了,迟早自己都得挨几句骂。 师爷也有经验了,若是到了房间在叫他,那可真的是要被劈头盖脸一顿骂才能消停。 故而师爷聪明了,在进入后院之前就边跑边喊,直接就把人吵醒算了,等到县太爷把第一口气撒了,自己再进屋。 这个时候就是一个空挡,刚刚骂完没有得到回应,下一句骂还没有到来。县太爷虽然不高兴,也会皱着眉头问一句什么事。 只要这个时候把事情讲出来,县太爷意识到事情有点大,不得不自己出马的时候,师爷就可以省下后面的骂了。 所以此刻师爷的出现其实是踩好了点的,就后堂与书房的距离,真要跑起来,也就十来步的事情。 县太爷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探出脑袋,一脸讪笑且在门外张望的师爷,没好气的问道:“什么事啊?” “那个,老爷,京城来人了。” 听到京城两个字县太爷可是神情一震。 “什么?京城来人?到咱们静海来了?” 县太爷一脸的不相信,怎么到自己这里来了。 要知道静海属河间府,虽然也是北直隶范围内,但是和顺天府那些县又大不相同了。 他这个静海县令,在北直隶这一百一十六个县中,存在感那是相当低。 相比运河路上那种天天有官来官往的地方,他这里也就一年半载会从京城过来个御史什么的官,所以他都觉得自己被放逐了。 不过好在他会想,会自我开导啊。 娶几房小妾,每日过过堂,审审案子,收收赋税,吃吃喝喝,日子还是蛮好过的。时间长了,他倒是不喜欢这些御史风宪官来静海了,来了就管这管那,他嫌麻烦。 麻烦归麻烦,来了人还是要去接待啊。 穿好鞋后,县太爷一把抄起书桌上的乌纱帽,边往头上戴,边朝着门口走去。 “这次又是那位上官来了啊?” “额,不是官!” 刚刚走出书房门的县太爷,不解的回头盯着师爷道:“不是官?不是官你叫我做什么?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说完县太爷直接一甩袖子,转身就要回去睡回笼觉。 这可吓坏了刚刚松懈下来的小妾,本来就很瘦弱的双腿,被个半胖子压着就难受,结果还是一动不动的那种。 刚刚县太爷起身后,她可是双腿发麻,连塌都下不了,本想着先这么静静靠一会,等腿不麻了再走。 结果不成想县太爷居然刚刚走出门,就要回来杀个回马枪,心中一阵叫苦连天,这谁受得了啊。 好在小妾的噩梦被师爷叫醒了。 师爷也不管什么体统了,一把拉住县太爷的左袖:“老爷,你可别回去了,这位可比那些都察院的官还要来头大啊。” 大明的县太爷,那也基本上都是奉天殿外走过一遭的人。智商总体来说没啥问题,至于个别读书读成书呆子的也确实有,不过这位不是。 听师爷一说,回去睡回笼觉的念头也就没有了,转过身就朝前厅走去。 但是刚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盯着师爷问道:“那家的人?” “定国公府。” “噗。” 县太爷差点没有喷出来,当即脸色大变,举起手就朝着师爷打了过去,骂道:“定国府来人,你怎么不早说,我打死你个老东西……” 好在师爷意识到情况不对,已经先行出手挡住了自己。 …… 片刻后,县太爷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摆出一副笑脸,大笑着进了县衙大堂。 标准的县衙格局,自门口进入首先是围墙围起来的大院子,兵器囚车等些衙署需要的东西都堆放在院子里。 然后门口直对着的就是县衙大堂,两名衙役正一左一右站在大堂门口。 大堂正中挂着一张“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方是一张县令审案的案几,惊堂木与令签筒摆在其上。 现在还多了一双脚正放在案几上晃荡,原来是徐大少先来了大堂,见师爷去通报就一屁股坐在了县太爷的位置上。 初时还一本正经的坐了一会,捏捏惊堂木,翻翻令签筒,可是一会就觉得没意思了。 直接往后一仰,双脚直接放在县衙的案几上,大半个身子就躺在后面椅子上。 堂堂大明静海县衙,居然能让一个年轻人这么放肆?难道门口的那些衙役没有看见? 看见了,但是刚刚人家自爆身份的时候,他们也听见了。 现在是看见了也当没看见,面上权当不知道,心里却直呼惹不起。 上来就自报家门,这么高调的事,不像是徐大少能够干出来的。然而事实就是徐大少自己掀的老底,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沈秋就给了自己四张纸,其他什么都没有了。让自己拿着这些纸,来找静海县令签字。 县太爷进了大堂,一见徐大少这个姿势,当时就是一愣,怎么说这也是县衙公堂啊。 好在徐大少一见县令来了,就起身坐了起来。 “你就是这静海县令?” “下官正是。” “知道我是谁吗?” “听师爷说过一点。” 徐大少也不墨迹,伸手指了指已经放在桌案上的名牌:“你在看看,确认了身份,才好和你说事。” 县太爷朝着徐大少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这时才发现桌案上从名牌开始,成一字型过去,摆了好几样东西。 县太爷边伸手去拿名牌,边说道:“上差严重了,下官自然是相信上差的身份,有事但请吩咐就是了。” 名牌入手,仔细看了几眼,县令大惊失色,当即就要躬身下拜。 “免了,少爷我没有时和你走这些过场,来咱们直接说事。” 看着县令略微颤抖着双手,将自己的定国公世子信物放回,徐大少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是定国公世子,可却并不是定国公,要是对方不买账,他也只能走其他路线了。 “不知,世子来静海县衙,可是有什么事需要下官效劳?” 徐大少接着指了指名牌旁边的东西:“你把他们一样一样看完就知道了。” 县令没有犹豫,开始一样样拿起桌上的东西查看。 第一样是两个信封,里面是沈秋自嘉靖处得到的许可书,看完内容后,县令的眼神落在了最后玉玺上面。 这东西的样子,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吏部给准官员们有过培训,朝廷各部门下发的文书大印,都有自己的盖印方法,以及识别方法,比如盐引会用对角盖印。 而皇帝的玉玺,即便没有人敢假冒,但也有一定的识别方法。很明显这两张纸上得大印是真的。 这两道文书,县令看的有点摸不着头脑,这许可书给自己看有什么用?好像没有用,那看了干嘛…… 第二个信封非常薄,里面也就两张纸的样子。仅仅从信封口拉出一小截,县令就认出了这里面的东西。 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县令诧异的看着徐大少。对方并没有说话,而是用右手指了指第三个信封。 果然县令拆开第三个信封,眼睛看了几眼就明白了这一连串信封的意思。 “这个怕是不太好吧。”县令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道。 “有什么不好?” “无此前例啊。” “前例?”徐大少指了指盖上玉玺的两封许可书道:“这个不是前例吗?” 县令吓得连忙摆手:“怎么能和皇上比,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想怎么处置都行。我不过是为皇上守此一县之地,不敢专断啊。” 徐大少想了想说道:“既然是为皇上守土,可现在皇上都同意了,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说完徐大少还有意用眼神瞟了瞟第二个信封,其用意在明显不过了。 “也是啊,皇上都同意的事,下官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位县令,就从他的体型和脸色来看,就不是真心为天子守土。只不过是扯着这块招牌,当当遮羞布罢了。 “犹豫?犹豫好办。” 徐大少朝着身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会意,伸手入怀里,再次拿出个信封递给县令。 县令笑了,笑的贱兮兮。 “这个不太好吧!” 徐大少一边微笑着,一边无奈的用手撩了撩挡住自己视线的头发:“方便,很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方便我也方便,大家都方便啊。” 其实徐大少心里已经把这个县令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嫌钱不够就不够吧,居然整出这么个理由。 这让徐大少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冠冕堂皇。 县令则是接过信封,一边说着不方便,一边看着里面的银票。 “既然皇上都同意,我能说什么呢?照办照办。” 说着,县令也不叫师爷了,自己拿出县令大印就照着四张纸上盖了下去。 四张纸两份文书,这点县太爷还是非常清楚的。既然收了钱,事情就要办办好,一式两份,一份入县衙档案,一份退还徐大少。 “世子爷,好了。” 县令的一系列动作,徐大少自然全看在了眼里,所以接到递过来的信封,直接就揣进了怀里。 这来回几十里的路,好在事情办妥了,可以回去交差了。 徐大少自己都忽略了一点,他堂堂一个定国府世子,居然跑来给别人跑了几十里路办差事,他爹知道了怕是要打死他才行。 第123章 沙滩上的事 海很蓝,沈秋忍不住也多看了几眼。 沈秋总算是将图画完了,可以放眼四望了。至于老刘他们这帮人,由于天气太热,开始躲在大树下继续商议细节问题。 沈秋图个清净,就不打算去那边听他们讲建筑上的问题了。 这海水这么蓝,沙滩这么爽不去玩一下真是浪费啊。早知道后世不少沙滩都是要花钱才能进去玩啊。 沈秋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徐凤仪主仆二人。今天可是苦了这位大小姐了,玩也没得玩。 算了,带你一起玩吧。 “徐兄,你怎么像那边的小树枝一样,被晒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 已经昏昏欲睡的主仆二人,见到沈秋过来,以为是完事了。忙问道:“好了吗?走吧回去了。” 看着主仆二人一脸欣喜的表情,沈秋实在不好自己打破她们的幻想,只好伸手指了指树下那一堆人。 两人顺势看了过去,发现那边聊的正是热火朝天,哪里有要走的意思啊。 徐凤仪当即失望的又坐了回去,一张俏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四个字。 “早知道就不出来了,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没想到一点意思都没有。” 旁边男装的丫头也嘟着嘴道:“就是啊,早知道就呆在京城了。” 沈秋也不说话,直接就在两人面前脱起了鞋。 二人见状,赶忙用衣袖遮住半张脸,十分嫌弃的问道:“你干嘛?” 沈秋看着二人,邪邪一笑。 “玩啊。” “玩?” “想玩就脱了鞋跟我来,反正不会让你们失望。” 说完沈秋也不管二女是不是回来,反正出于道义,他已经邀请了徐大少的姐姐了。至于来不来就是她们自己的事了,沈秋不管。 “哦。” 一脚踩在沙子上,沈秋被烫的叫了出来。不过痛并快乐着,沈秋一口气就朝着海边跑了过去,其中酸爽旁人无法体会。 初时徐凤仪看着沈秋脱鞋,那可是一点玩的欲望都没有。但是当沈秋踏上沙滩,那一声惊呼后,直接就朝着海边跑了过去。 如今正站在湿海滩上,任由海浪一下一下打过来。 远远看着沈秋在沙滩上行走,海水上来又退下去,徐凤仪的好奇心被激发了起来。 “小……公子你做什么?”小丫头差点就叫出小姐两个字了,话到嘴边才咽了回去。 原来徐凤仪此刻正在脱鞋,自然会引起身边纯儿小丫头的惊呼。 “看沈秋那样子好像挺好玩的,纯儿咱们也去试试。” 纯儿一看旁边杂草都晒的萎缩成那个样子,太阳有多毒可想而知。 赶忙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不去,不去,晒死人了。” “哎呀,那里晒了,这海边风吹着不是挺凉快的吗?赶紧脱鞋走了。”此时徐凤仪已经脱鞋完毕,正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纯儿。 这种事情,纯儿可没有那么听话了,赶忙双手抱住膝盖,然后用青衫下摆将自己这双男鞋遮挡住。然后撅着小嘴用眼巴巴的神情望着徐凤仪。 祈求之情,写满了一张脸。 徐凤仪“嘿嘿”一笑,躲?能躲得过去? 纯儿可不仅仅只是一个随身丫鬟,那可是从七岁和徐凤仪一起长大的姐妹,即是好友,更是无话不谈,无事不可知的闺蜜。可能实际情况比闺蜜更亲近吧,毕竟她们都太清楚对方了。 所以徐凤仪也不管什么主仆有别,直接快速蹲下身,一把抓住纯儿的脚踝,二话不说,直接脱鞋…… “哎呀,小姐,好烫啊,真的要过去吗?” 因为周围无人,纯儿才敢低声叫小姐。 伸脚去试了试,确实烫,不过看着沈秋海边一个人走的乐乎,她也就有了动力。 “我们学他跑快点就好了。” “可是小姐……” 纯儿话还没有说完,徐凤仪已经一个人跑了出去。果然如她设想的那样,只要跑的快,脚就不会太烫。 小姐已经去了,纯儿即使在不愿意,也只有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三人这边的情况,自然引起了这边大群人的注意。不过村民们只是看了几眼就各忙各的了。 这在他们眼里太寻常了,村里小孩子没事都是去那里玩,他们想不到几个大人,居然也跑去玩。 殊不知,这些内地长大的人,他们何曾见过大海,新奇感绝不是他们这种出身就见海的人,能够想象的。 …… “呀,你看那两位公子,居然手牵着手……” “嘘,声音小点。” “怕啥,他们人都不在这,有什么好怕的。” “你看你们两就是没眼力见吧,那两位从一来咱们村就是那样,年轻人还是后知后觉啊。” “真的?” “真的,没注意啊。” “你们不懂,我听县里说书人说了,他们这些有钱人家,就是喜欢这种事情……” “啊,哪种事情?” “就是他们现在这种啊。” “两个男的手牵手吗?哎呀,我中午吃的饭快吐出来了。” “谁说不是呢,这么俊俏的两个后生,居然做出这种勾当。” “唉,谁说不是呢?” 老刘那一堆人自然聊的是建筑问题,可另外一处大树下的那堆村民,聊的可就是徐凤仪主仆之间的事了。 他们显然把这主仆二人,当成男人之间有龙阳之好人了。毕竟也是,何曾见过两个男人手拉着手在海边跑来跑去的。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话题不由的扯到了沈秋身上。 因为他们发现,全村人敬重的沈大人,居然对这二人的情况视若无睹。 他们不由的开始了联想。 “你们说沈大人是不是……” “应该不至于吧。” “我也觉得,应该不至于吧……” “那你们说沈大人这是……” “嗨,我看沈大人八成也是。” …… 因为没有人出面约束,所以这群人聊的越来越起劲。结果这引起了正在听老刘讲解要求的阿发注意。 阿发原本就站在最外围,正非常专注的听着解说,突然后面几人的笑声太大,直接导致他听不清楚老刘说什么。 回头一看这帮人正对着海边指指点点,阿发顺势望了过去,发现居然是沈秋与徐公子二位。 阿发一看那边,心里就猜到这帮人大概再聊什么,走近几步一听,当即就火了。 “你们说什么呢?有没有点良心?管好自己事就好了。” 村民本来就是兴致来了瞎聊几句,本无坏心。被阿发这么一吼,也就各自装作没事人一样,东张西望起来。 阿发眼见局面开始得到控制,总算是可以松口气回去继续听解说。不过眼睛瞟了一眼沈秋三人,瞬间就有点头疼。 哎呀,别说村民了,就连他自己一眼望过去,都觉得有点不舒服啊。两个大男人居然…… 唉,算了,眼不见为净。接着阿发就继续转身听老刘的了。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每个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呵呵,这话不假,这帮大老爷们等到阿发一转头,又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沙滩上。 沈秋身体感受着海风拂面,腿上感受着大浪拍打过来的冲击感。清凉的十分舒服。 徐凤仪此刻也带着纯儿,学起了沈秋的样子。居然也不顾体统,直接将衣服卷了起来,将下摆别再腰带里。 这样整个小腿都聚在外面,好在附近除了沈秋,没有其他人,否则她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纯儿依旧是一副老样子,心里想着,小姐这是疯了,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整个小腿都露了出来,太不像话了。 当然,那些蹲在树底下的村民们,虽然没人近视,但是压根就不可能看到那边的事情。再说了在他们眼睛里,那可是两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议论这事,比看起来有意思的多。 当然,这些村民们,没有发现一个细节。那就是离着他们二十多步外的距离上,徐家留下的六名护卫,如今虽然看似顶着遮阳帽座,随意在沙滩与土地交界处的几个位置上蹲坐。 但是稍微有一点心思的人,仔细一观察就会发现,他们六个人分成三组,正好把守住了这三堆人去海边的三个路口。 也就是说,他们实际上已经把这些人下去的路给堵了,所以想去接近他们大小姐,基本上有点困难了。 先前纯儿还一副不大乐意的样子,就站在湿沙滩上,哪里浪即打不上来,沙也不烫脚,她站着正舒服。 可是徐凤仪不会给她这种舒坦机会,直接跑过来拽住纯儿就是往水边跑…… 很快,纯儿也被海浪所征服,主动学起了自己小姐的样子卷起了下摆。 沈秋一个人没事在捡几个贝壳,捉捉鱼虾之类的,倒是把所有事情都抛在脑后,玩的倒是十分开心。 “沈大人,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看着沈秋蹲在沙滩上,盯着面前的一块沙滩发呆,徐凤仪实在好奇才出声问道。 沈秋微微一笑,然后抬头看向玩的不亦乐乎的儿女,笑道:“你们看出这里有什么不同吗?” 被沈秋这么一提醒,二女先是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才很仔细的看起沈秋的那片沙滩。 最后二女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有个什么不同,于是都憋着嘴,摇了摇头。 纯儿的好奇心上来了,不管小姐怎么想的,她先开口抱怨道:“沈大人,你是欺负我们公子吧,你这块沙滩和周围的沙滩明明是一样的啊。” 沈秋又是一笑:“你确定一样?” “我确定啊!” “好,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见沈秋手指向沙滩,二女赶忙弯腰看了下去。结果就看见一个气孔在沙滩上。 “不就是一个洞嘛,有什么不一样的啊。” 纯儿刚刚说完,徐凤仪就赶忙补充道:“就是啊。沈大人要是非要说就这个与周围不同,那你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啊。” 这个思维逻辑,沈秋是服的。反正先把你的话堵回去再说,不过沈秋无意和她们辩论这些。 因为不和女人讲道理的至理名言,沈秋一直记得。 “好了,你们二位睁大眼睛看着,沈某告诉你们,这到底有什么不同。” 说着沈秋伸出自己的右手,将一直小木棍拿在二女面前晃了晃。 接着沈秋在二人茫然的表情下,将木棍插入气孔里,开始挖气孔…… “呀,那是什么东西……” “啊……” 家被沈秋给掏了,这只小螃蟹只好无可奈何的抖了抖身上的沙。毕竟只有身无负担,才能在横着跑的时候,发挥出最大水平。 当然小螃蟹的现身,沈秋是早有预料,最多只是不知道出来的是螃蟹,还是小鱼,亦或是其它海生物。 但是对徐凤仪二女来说,这可是天大的意外。她们怎么能想到,这沙滩的气孔之下,居然还有活物。 所以当见到小螃蟹腿动了动的时候,就直接吓得跑出两米远。 沈秋这个无语啊,这年头的女孩子,一个螃蟹都能吓跑。 想当初自己和前女友去海边玩耍的时候,那女人可是相当彪悍,见到气孔就要挖。不管出来的是什么生物,都会被他好好蹂躏一番,最后玩腻了,就随手一丢,美其名曰——放生。 然后紧接着就是下一个气孔里的家伙倒霉。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可以,毕竟她只是玩玩,这些生物的小命还是得到了保留。 反观这两位,见到小螃蟹动动腿,就跑了这么远,简直是天渊之别。 对螃蟹兄来说,眼前这庞然大物的一坨东西,明显有非常高的危险系数。 蟹脑飞快转动起来,这个对手这么庞大,自己怎么才能逃脱升天呢? 有了,这么大的东西,其转动肯定不灵活。 只要蟹哥我利用自己的八条腿,瞅准时机,从他下面钻过去。他应该就拿蟹哥我无可奈何了。 既然制定了逃生方案。小螃蟹也不再犹豫,其实想犹豫也不可能了,就它那点蟹脑,能想到从下面钻过去,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实际上螃蟹压根就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因为沈秋一直都在注意着它这个猎物,怎么可能让它溜了? 所以,蟹哥的逃生计划就是一坨翔,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刚刚跑出十厘米的距离,就被两根从天而降的手指给捉住了,任他八条腿再怎么蹬,都无济于事。 “虽然小是小了点,但终究聊胜于无啊。” 第124章 沈秋将小螃蟹拿在手里,朝二人晃了晃:“你们怕什么?不就是一只小螃蟹嘛,瞧把你们两个大男人吓的都成什么样了。” 沈秋故意将大男人三个字说的特别清楚,其用意在明白不过,就是调侃这二女。 结果二女不知道自己早就露馅了,还一直以为自己女扮男装,扮的特别成功。被沈秋这么一说,立马两人互相壮着胆子就来到了沈秋面前。 直到这时,两女才有时间认认真真的看了看沈秋手上的小螃蟹。 “呀,小……公子,这小东西是不是和,咱们秋天吃的那些大闸蟹,很像很像?” “嗯,是很像,就是这个螃蟹是不是太小了一点。” 原来,沈秋挖出来的这只小螃蟹,其实只有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也正是因为两女认识这玩意,如今倒是显得不那么怕了,居然从沈秋手里接过小螃蟹,然后放在沙滩玩了起来。 沈秋就在旁边微笑看着,这蟹兄算是要倒霉咯。一把它放到沙滩上,它就拼命跑,结果没跑出多远,就发现自己八条腿又蹬空了。 不过蟹兄这意志颇为顽强,一直做着徒劳的挣扎。殊不知,这几个恶人,就喜欢看它挣扎。若是它像一条死鱼一样,一动不动,那它就不会引起这几人的注意了,可惜他想不到这里。 螃蟹给了徐凤仪之后,沈秋没有闲着,继续在沙滩上挖起了气孔。 偶尔回头望一眼,发现这时候的二女,才像是两个女孩子,脸上那种男人露不出来的惊喜与柔美的表情,在她们脸上却是寻常的很。 出来一场,沈秋别无他意,只是想让这两个原本就是出来玩的人,也能玩的开心一点。 …… 不知过了多久,老刘的那因为讲了太多话,导致有些沙哑的嗓音传进了沈秋等人的耳朵里。 此时的沈秋几人,已经顺着沙滩跑出克很远。故而老刘拉大嗓门的喊叫,他们也仅仅是勉强听到而已。 原来,老刘他们商议的差不多,决定要回去了,如今只是告诉沈秋等人一声。 虽说沈秋玩的也正兴起,但是他能做到说走就走。可是转头看向二女,询问她们意思的时候,虽然二女还没有说话,但从她们犹豫的表情,沈秋就知道,她们还没有玩够。 故而不等两人搭话,沈秋就直接喊话让老刘他们先走,自己三人玩会在回。 对此二女自然是欢喜,虽然她们想玩,但是她们不想是因为自己想玩才留下来,只是大家都要玩她们才留下来一起玩。 徐大少带着两名手下,自县衙出来之后,就一阵赶路,风尘仆仆的往回跑。 事情急固然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虽然知道姐姐很强,但是对姐姐的胆心依旧挂在心头。 所以回到村长家,听说他们还没有回来,就又带着人匆匆往海边过来。 路上正好遇到往回走的大部队,一问后,听说自己姐姐正在和沈秋在沙滩上玩,虽说放心了不少,但还是快步朝着沙滩赶了过来。 一到沙滩外围,几位徐家护卫就赶忙起身拜见这位少爷。 徐大少极目远眺,看见了正在远处的三人,赶忙也迈步走了过去。 可惜刚刚走出两步,就感觉不对劲。只因他一脚踩到沙里面了,想要使力却有些使不上去。 赶忙一脚退回来之后,徐大少才发现,身边的守卫正朝他指了指身后的一块草地上。 一看那草地上的三双鞋袜,在看了看远处三人,都是露出小腿,小腿之下都是白花花一片。 男人的决断是很快的,不就是脱鞋嘛,可以…… 哇,脱了鞋居然这么烫脚。 收回脚,徐大少再次看向守卫。 守卫耸耸肩道:“少爷,跑过去就是了。” “跑过去?” “是。” 好吧,跑就行了是吧。 …… “沈秋,你捡这些东西做什么?” 徐凤仪主仆,一边掏着气孔,一边看着沈秋在捡着贝壳与海螺壳。 有什么用,用处多了去,不过沈秋不想做过多解释,直接挥手将徐凤仪招了过来。 二女其实也跟着捡了不少海螺,贝壳之类。只是他们除了觉得好看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用途。 如今看沈秋这样子,应该是要和她们说说用处。 也就不犹豫,直接笑着跑了过来。 沈秋挑了一个个头大,且里面已经没有肉的海螺壳递给徐凤仪道:“放在耳朵边听听,看看能听到什么声音。” 徐凤仪先是一脸警惕的看了看海螺,发现里面确实没有什么不明生物,这才放心得将海螺往耳边放。 旁边的纯儿直到看到徐凤仪面露惊奇,才捡起了沈秋放在她面前的海螺壳。 沈秋微笑着看着两女那又惊又奇的表情,也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总算没让这两人白跑一趟。 沈秋在起身之前,告诉二女,那些贝壳或是海螺可以捡。至于捡来可以做什么,沈秋说晚上他们就知道了。 “咦,大哥,你们在干嘛?” 片刻之后,海滩上玩耍捡东西的人,又多了一个。 —— 老刘带着众多建筑行家回去,自然不是因为任务完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实际上他是去做沈秋交给他的最大任务——和这些人一起核算出大概需要的费用。 这才是最大的关键,其他什么都齐全,没钱也没有用。 虽然沈秋初时和老刘聊的时候,是要求造全砖房屋,可是老刘以几种理由将什么驳倒。 最后沈秋同意,使用当地最便捷的材料进行主体制造。 那就是夯土墙与木屋相结合使用,来到这边发现当地人的房屋还使用了海沙。老刘考察了一遍,发现运用沙子可以有效节省材料费。 当然各种各样的统计与加减,弄的老刘也是一阵头皮发麻,族长张长隆更是亲自动手打起了算盘,另外两位村长也在旁边帮忙写账,对三村这块地来说,已经是动用了最高级别的人才了。 沈秋等人玩够了回来得时候,也正好是老刘等人初步算了个大概得时候。 当然,沈秋等人的形象还是得以保持住。然而身后几位徐家护卫却没有护卫打手的样了,纯粹就是几个打杂的模样。 他们几人此刻正用衣服下摆,兜住沈秋与他们大小姐大少爷捡拾来的贝壳之类的玩意。 老刘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朝门口进来的沈秋喊了声:“少爷。” 沈秋跨步迈进客厅,看着老刘那那狼狈样,有点于心不忍的问道:“刘叔,谈好了?” 看出沈秋关心的眼神,老刘瞬间心中暖暖的,替少爷累点也是值得啊。 “差不多好了,不过也不知道有没有遗漏,反正少爷你先过目看看吧。” 这时族长去几里外镇上,请来的那位代写书信的小老头,赶忙站了起来,将整理过后的几张纸递给了沈秋。 这位小老头,姓王,是个秀才。 可惜多年来,即便是逢考必考,可也没能中个举人。于是就只能在镇子上摆个摊,帮人写写对联书信什么的,养家糊口倒也还凑合。 昨天晚上张族长,让原先如果京城的那位长者去请他的时候。其实他是不乐意来张村的,虽然知道报酬可观。 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一个读书人,怎么能被一群没文化的乡巴佬呼来喝去的? 本想抱着,要写就来我这里,盖不出行。结果他自己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 结果这位长者,稀里哗啦的就用溃堤江水流不尽的那个架势,讲起了请他去的缘由。 当听到张村现在有一位庶吉士老爷在,秀才小老头当即眼珠一转,一手拍桌,止住了这位长者的讲话,直接说了一句:“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去贵村。” 长者当即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空,无奈笑道:“可,可,可这是不是太晚了?要不明天早上出发。” 激动下的小老头这才反应过来,这还是大晚上呢,人家是请自己明天去帮忙写东西,这个时候大半夜去,还真不合适。 小老头,尴尬一笑后道:“也是,也是,那老兄你今晚也就在我家对付一宿,明早咱们一起出发,你看怎么样?” 所以今天,天刚亮,小老头就跟着长者出发了。 一路上也聊了不少话,长者更是将自己一行人上京找说法的事都说了一遍, 故而小老头对沈秋这位庶吉士的兴趣与敬畏也更浓了。 他可太知道庶吉士是什么厉害玩意了。 故而沈秋回来的时候,这位老秀才可是一直在拿眼瞅。最后听到众人的对话,他才最后确定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居然就是自己崇拜的庶吉士啊。 所以当老刘说让沈秋看明细的时候,老秀才赶忙起身,战战兢兢的将自己写的东西递给沈秋。 读书人有句话,叫做见字如人。故而老秀才非常希望能让这位庶吉士大人,给自己的字一个评语。 所以沈秋接住明细的时候,听到了老秀才的一句央求:“晚生见过大人,粗鄙文字不堪入大人眼啊。” 本来沈秋并没有太注意这位老秀才,结果他一句晚生,吸引了沈秋所有注意力。 沈秋一看装束,这老哥连华服锦袍都没混上,看来不可能是举人了,再一看这人的字,虽不至于不堪入目,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秋试探性的问道:“生员?” 老秀才则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答道:“白衣秀才一个。” 这个沈秋懂,白衣不是穿白色的衣服,而是久试不第的意思。因为明朝只要考上举人,那就有机会做官。 但是秀才嘛,除了有点芝麻绿豆那种小特权外,别无其他了。 其实现在这两人,沈秋看着对面这么大年纪的秀才,想起了教科书里说的那些话。 而老秀才看到了沈秋,满脑子都羡慕啊。 交流只是短暂的,沈秋的注意力最后都集中在了账单明细上。 各种明细一看,沈秋非常惊讶,居然比自己预想的早低的多啊。 “居然,二百两银子就够了?” 沈秋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这时候老刘不说话了,直接指了指三个村长的村长,示意沈秋问他们。 三位村长倒是不扭捏,直接为沈秋解惑道:“额,这个其实简单。 木头咱们几个村长有不少树,这个是不用花钱的。 然而几个村子年轻人多,壮劳力也就多了,正好可以用上,又省下了一笔。 就连各种工匠,咱们三个村子里的,加上这里的诸位也就够了。 还有沙土……总之,咱们自己建,好些东西是不用花钱的,能省就省吧。” 听完沈秋算是明白了,人工成本基本全去除了,材料成本去除了一大半,就连伙食都不供应,基本把能省的全省了。 沈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带在身上的三千两银票。原本还在反担心会不会不够,结果这几位村长把这些,全给省了。 这二百两里面,基本全是购买必需品的,而且全都是自己无法制造的材料。比如,油漆,瓦之类的。 “咦。怎么没有学堂的预算?” 沈秋发现了漏掉的最大一块。 这时,张族长再次解释道:“哦,沈大人啊,这学堂我们自己建就好了啊!” “族长,怎么变成这样了,说好的,我拉村里的沙,给你们建学校的啊。” “哈哈,我们三个村子,可能以后还有其他村子,我们都念沈大人的好。我们也是想出一把力。即给大人省点钱,我们也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 沈秋自然不接受这种说法,自己可是过来挖取原材料,将来还要成为资本家,奴役他们,怎么能领他们这么大人情呢? 这让将来的大资本家沈秋,怎么好意思压榨他们的劳动力呢? 于是双方又开始就这一系列问题,开始了激烈而又有理有据的磋商。 …… 许久之后,双方总算是达成了妥协。 沈秋出银一千两,用于建造基地的房屋,学校的房屋,以及码头的建设费用。 而族长他们也坚守住了他们坚持的几点,不收工钱,材料能用自己的就用自己的。 而多出来的钱,其实是沈秋要求,但是当天过来干活的人,管两顿饭,吃饱喝足再回去…… 第125章 风铃贝壳 老秀才昨天没有回去,而是选择留在张村里,等着送沈秋等人一程。 活了大半辈子,深知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机会,沈秋便是他的机会之一。 大明一朝,何曾听说过,这种将来要出阁入相的人物,会跑到偏远海边,发个善心给普通人家建个学堂的? 这是他大半辈子头一回见到这种人物,即便再不济,混个脸熟,结个善缘,也许将来有一天都还能排上用场。 老秀才这一等也不亏,可以说是非常划算了。 沈秋知道,要想请有功名的读书人来教这些,没有什么家学基础的孩童,确实太难了。 故而昨夜,沈秋就将目标指到这位老秀才身上了。他能读书识字,又没有高显的功名,让他给这几个村子的孩童,当个启蒙先生,正好合适。 不求有什么通达学问,只要能读书识字,在写上几个字,走过了初学教育就够了。再大点,沈秋自然会请更有学问的先生来。 沈秋自己就是从孩童过来的,稍微用心回想一下自己小时候上学,就知道顽童有多难对付了。要真的找一位举人来教,怕是能把举人老爷肺给气炸了。 而老秀才虽然平日给人写写书信,自在洒脱,但是文人固有的清高与遗憾,在他身上都有。 他自己一直没有把代写书信,当成是自己的职业。用他和朋友聊天时的话来说,那只是在他中举之前的谋生之举,实属无奈。 其实心底还是有数的,中举怕是无望,却又不愿意面对现实,才有了如今这局面。 沈秋提议,让他成为学堂建好后的第一位夫子。 老秀才心动了,且不说什么钱不钱的,单单就是孔孟二位圣贤,都是教书育人的夫子。 如今自己有机会成为一位夫子,他怎么能不心动?要知道他这种秀才,正常的归宿,最好也莫过于此了。 而那种还需要有一点人情关系,才能够被那些世家大族请去教习自己的子弟。而他自己正是缺乏这点人情脉络,故而才写了大半辈子书信。 沈秋不知道这些,本来觉得老秀才可能因为觉得顽童太难教,准备了丰厚的酬劳,打算以此让他心动。 不曾想,自己只是把建议提出来,还没来得及说钱的事,老秀才就满口答应了。 所以说,沈秋一个后世人,那里懂纯粹文人的世界啊。 不过待遇好,老秀才也不拒绝,钱嘛,人都还是需要的。 当然沈秋也和老秀才确认了几个原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两点。 第一,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他们的薪酬都从生产基地盈利里面支取。目前建设状态则由沈秋先行支付。 第二,学童,无论男女都要收。而且最重要的是,学堂管饭,只要送孩子上学堂,家人基本不用管小孩的饭。 当然收女童这事得到了大量反对,沈秋只好暂时搁置,毕竟各方面条件都不允许他坚持己见。 这种情况,咱们就只能使用伟大设计师的方案了,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沈秋也算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了一遍。而三村村长也共同掌管沈秋留下的巨款。 那么此刻沈秋一行人,也就可以放心的挥手告别了。 徐家姐弟的车最先出发,老黄驾着马车载着沈秋与老刘,最后出发。 —— 傍晚一行人落脚,还是选择了大青镇的『客来酒楼』。众人一致对这就里的烤全羊念念不忘,自然是要在这里,再好好的吃上一顿。 酒足饭饱之后,沈秋就需要兑现自己的承诺了,他说过会告诉徐凤仪主仆,捡的那些海螺壳能有什么用。 现在二女就带着徐大少,抱着一篮子海螺壳,把沈秋堵在了房间里。 沈秋本打算饭后出去逛逛,看看这镇子的其他地方。毕竟他可是知道饭后走一走有什么功效的人。 只是眼前这三位,门口一堵,沈秋就知道,怕是没戏了。 眼睛往纯儿抱着的篮子一瞅,沈秋就知道是为了啥。 “好吧,弄这玩意,需要针线就好了。” 不等姐姐开口,徐大少已经对着门外的守卫喊到:“去弄点针线来。” 沈秋一笑道:“本来想等明天做马车的时候在弄,这样也有一点事情做。没想到你们居然今天就逼上门来了。” 说着沈秋就将自己那一篮子海螺贝壳拿了过来。 而纯儿也非常有觉悟,赶忙动手将桌上的其他碍事物件,全部挪开。 当三人看见沈秋篮子里的海螺壳时,不禁发出了惊呼声。 原来今天做马车的时候,沈秋可没有闲着,他可是拉着老刘,一起在马车里面清理这些东西。 老刘自然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不过少爷吩咐,外加坐马车也确实无聊,做点事情也算是消磨时间的好方法了,不知不觉就做的格外卖力了。 结果将这些海螺壳都清理的非常干净,和纯儿抱过来的一对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天哪,沈秋,你居然不先和我们说清理这事,现在倒好了,你的干净了,我们的还没动呢?” 好在徐凤仪只是抱怨,没有打算动手来抢沈秋的半成品,沈秋就谢天谢地了。赶忙将两个小刷子扔给几人,让他们赶忙清理。 徐大少一见只有两把刷子,可能是预感到有一把,终究会落到自己头上,赶忙想要开溜,可是还没机会走出一步,就被徐凤仪回头一望,给逮住了。 徐凤仪看着弟弟这一副,想要抽身的模样,不解道:“怎么了?你要出去?” “额,没事,我就去看看,他们针线找来了没有。” “哦,那去吧。” 得到老姐的放行,徐大少当即心中大喜,瞟了沈秋一眼。眼神中算是要沈秋自求多福的意思,兄弟我就先走了。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徐大少离房门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 一只手从门外伸了进来:“少爷,针线来了。” 见到徐大少僵立当场,沈秋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果然,徐凤仪的反应也没有让沈秋失望。 徐凤仪刚刚听到针线来了的消息,就一个转身看了过去,发现弟弟愣住了,当即补刀道:“怎么了啊,你不是要去看针线吗?这不是来了吗?赶紧拿过来,要用呢。” 一起玩到大的姐弟,徐凤仪怎么可能不知道弟弟心里想的是什么?本来想放你走的,可是老天都不给你这个面子,那就没有办法了啊。 徐大少一眼瞪得送来针线的守卫,一脸的尴尬,他自然知道自己送来的不是时候,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赶忙等他大少爷接过针线,就一猫身子躲的远远。 这种时候,要是躲慢了,那就是不识趣了。 无可奈何的徐大少,用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迈着那抬不起的脚步,慢慢走了回来。 把针线往桌上一放,就往旁边凳子上坐了下来。 徐凤仪斜眼看了一眼弟弟,非常没有眼力见的将手中小刷子递了过去。 见到徐大少爷已经开始工作起来,徐凤仪就挪了个位置,让自己到了靠近沈秋的位置上,看着沈秋开始穿海螺…… 沈秋做的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玩意,其实就是贝壳风铃,但是对这种大小姐来说,这就是稀奇玩意了。 当然一直看着这么制作也没有意思,几个人逐渐开始聊起天来。 而徐凤仪也问出了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据我所知,沈大人对钱的态度是,多多益善。 所以我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沈大人能省钱,而不省钱?” 沈秋一听就知道这位徐公子问的是什么事。自然就是昨天沈秋强行将基地造价拉高的事。 沈秋想了想,自己该怎么和她解释这事呢,脑袋转了一圈后,总算组织好了语言。从容说道:“和徐公子将个故事吧。” 见到徐凤仪点头,沈秋于是一边串贝壳,一边说道:“在唐朝的时候吧,有个叫刘晏的人。 他是中晚唐的一位名臣,是后世公认的经济之才。但是就他这么一个,疯狂敛财的人,做过一件让你想不到的事。” “嗯?”三人都一脸好奇的望着沈秋。 “和我一样,主动将价格提升上去,不过他浪费的钱,比我多的多。” “还有这种人吗?” “不可能吧?敛财的人会散财?”徐大少也不相信的问道。 沈秋不慌不忙的回答道:“可,这就是事实,他加的钱以百万两计。” “百万两?” 三人咂舌不已。 见到沈秋有意卖关子,不说话,徐凤仪问道:“既然是名臣,必然有他这么做的理由,说吧,他是为什么这么做?” 见着胃口吊的差不多了,沈秋也就不在卖关子,将刘晏为了保证漕运船支建造质量,而提高造船成本的事情,说给了几人。 几人听完也算是大概明白为什么,只是徐大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开口问道:“那最后呢?” 徐凤仪不等弟弟反应过来,就狠狠的敲了弟弟脑门一下。然后非常理性的分析道:“你听话就不能听全吗?一开始就说了,这个刘晏是唐朝的名臣,要是他的这件事情失算了,亏了钱,你觉得他还能有名臣这个称号吗?” “哦,也是啊,还是……大哥分析的对。可是后面还有结果吗?” 沈秋笑道:“据资治通鉴里的记载,当时由刘晏督造的这批漕船,直到唐朝灭亡,都还在使用。” 徐大少姐弟一听,居然从中期使用到亡国,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赶忙赞叹起来。然而实际上时间确实也很长,最少使用了一百多年,这对木质漕船来说,已经是相当长的时间了。 徐大少举一反三,点头道:“哦,那我也知道了,沈秋你是想自己建的屋子也能使用很长时间吧。” 对于这一点,沈秋不否认,但是却不仅仅如此。他同时也更希望,三个村子的人能够感受到,建设基地给他们带来的益处,这对将来的基地发展将起到非常大的推动作用。 …… 徐凤仪看着沈秋穿起来的几串贝壳,没发现有什么用处,于是不解道:“这就好了吗?看起来也不怎样啊。” 沈秋笑道:“当然还没有好,还差几步呢?” 这次沈秋没有让人代劳,而是自己跑出去寻找东西。 过了一阵时间,徐凤仪才看见沈秋拿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回来。 那是两根木条,绑成了一个十字型的架子。而十字的边缘则是由竹篾编成的一个圆环,沈秋试了试圆环确实固定结实之后。 才开始将串好的几条贝壳,绑在圆环之上,接着沈秋又为了视觉效果初步调试了一下贝壳的位置,最后在十字中心绑上一根绳子。 “这下才是勉强完成,要是到家里,我可以用其他材料来挂,那样更好看。” “哦,那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呢?好像也不是太好看啊?” 确实,一堆贝壳被这样随便穿起来,能有什么好看的?可沈秋也没有办法啊,如今自己没有太多时间来布局图案,也顾不上美观性,现在是让风铃能用就行。 这时沈秋也看向了敞开的窗户,发现窗外大树正被夏日晚风吹动着。 沈秋笑了,这真是天助我也啊。 几步跨过去,在几人的期待下,将由贝壳穿成的风铃挂了上去。 其实这个时候的徐凤仪等人,已经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了。只因先前沈秋一直小心翼翼,没有让贝壳们撞在一起,发出声响。 但是沈秋拿起风铃,往窗户边走去的时候,这些风铃已经开始了碰撞,紧接着就发出了美妙的声音。 直引得二女放下手中的贝壳,跑过来,看沈秋挂在窗户上的风铃。 由于晚风偏大,所以发出的声音也就很大声,也就听得更加清楚…… 当然被风铃美妙声音吸引的,不止她们二女,还有原本靠在一颗大树下的一个人。 直到这时,沈秋与二女才借着月光看到,不远处树下的那个人。 一身贴身干练的深色衣服,头带着斗笠,怀中抱着一柄剑,此刻正抬头看向窗边挂出来的贝壳风铃。 一时间双方都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第126章 初遇江湖人 斗笠人用冷漠的眼神看了窗边几人数秒后,才若无其事的扭头朝外边街道走去。 而窗边三人也才缓过劲来,心中都对这位晚上,出现于屋后大树下的斗笠人,充满了好奇。 虽然风铃依旧发出优美而又无规律的声音,但此刻众人都没了听下去的兴致。 纯儿最先拍了拍胸口,有些后怕的说道:“哇,什么人嘛,大晚上跑到院子后面干嘛,还带着剑,吓死人了。” 其实被吓到的何止纯儿一个,徐凤仪也心有余悸的抚了抚心口。 原本正埋头清理贝壳的徐大少,此刻也意识到了气氛不对,抬头正好看见两女后怕的神情,再一看沈秋也是一脸严肃的沈秋,马上着急的询问起缘由。 当听到一半的时候,徐大少已经吩咐门口的手下,前去外面查看情况。 平复一下心情之后,徐凤仪不无担忧的说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人好像来者不善啊。” 其实这点,沈秋也感觉出来了。正常情况来说若是路人,最多只是看一眼就算了,而这人却盯了几人几秒,沉稳的很。 沈秋不想他们的神经太过紧绷,于是笑着化解道:“看你们急的,这地方是客栈,什么人没有,这人可能就是出来小解的人。” 徐凤仪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人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希望他真如你所说只是无意出来的人吧。” 徐大少也赶忙道:“没事,晚上我让他们加强戒备就是了。” “也只好如此了。” …… 徐家姐弟离开之后,沈秋将风铃收好之后,才再次回想起那位斗笠人。 不由心中感叹道:“金古大师诚不欺我啊,这世界还真有这种江湖人。” —— 担忧的一夜,平安无事的度过。 清晨天还只是蒙蒙亮,客栈里外就已经忙了个热火朝天。说是人嘶马鸣也不为过。 要想晚上到京城,早上就得早出发。而客栈这种住宿地,最热闹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了。 凌晨两三点,客栈厨子就起来准备早饭,揉面的揉面,煮粥的煮粥,熬汤的熬汤,炸油条的炸油条……忙的是热火朝天。 别说下客栈了,但凡是晚上睡觉时,窗户开个缝的住客,都被这早饭香给诱惑醒了。 舒舒服服的睡一觉,起来还有各式早餐等着,而且花的钱还不多,这或许就是『客来酒楼』在镇子上,乃至这附近几县,美名远扬的另一个原因吧。 物美廉价,岂能不让人留恋? 沈秋等人下来吃饭的时候,酒楼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 不过几人在下楼的时候,都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人。 徐大少悄声给徐凤仪说道:“昨晚,我让人去寻,却没有寻到,这个时候,又出现在这里了。” “先吃饭,然后赶自己的路吧。” …… 待到沈秋一行人吃完上路,天已敞亮,而斗笠人也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不过因为徐凤仪的预感,徐大少还是安排了手下,提高警惕,加强戒备。 不过一路上众人觉得最应该小心的地方,反倒是一路平安,连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 中午的时候到达通州,众人稍事休息后就继续上路。而对于那位不速之客的担忧,也解除的差不多了。 通州到京城,行人多不说,安保防卫力量也相当严密,时不时就有锦衣緹骑,或是其他卫军,又或是哪个衙门的公差衙役飞速驰过。 毫不客气的说,不超过十分钟,就会有公家队伍路过。就这种环境下,想来是没有谁敢犯事了。 不过意外总是在这种,你越是觉得不可能的环境下发生。 马车里的沈秋,突然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然而行程上,这里是没有理由停车的啊,沈秋赶忙朝着门外的老黄询问原因。 “怎么了老黄?” 这时候的老黄已经跳下了马车,正跑到路侧往前面看去。 “还不知道啊,我正在看……咦,那前面有个人挡在前面。对了,就是今天早上那个江湖人。” 沈秋刚撩开车帘,站在老黄驾车的位置上,一听是早上的江湖人,想要跳下来的动作为之一顿。 而这时候的前面,正传来了几名徐家护卫的呵斥声。 “什么人,知道这是谁家马车吗?居然敢拦路,不要命了?” 江湖人的打扮,依旧是昨夜与早上那一身。只是此刻的剑是直直的杵在地上,右手完全舒展开,右手掌心向下定着长剑的剑柄末端,一副随时可以右手下移拔剑的姿势。 江湖人低着的头,开始慢慢抬起。使得他能看清眼前马上几人,不过由于角度问题,徐家的护卫却没有机会看清对方的面貌。 不过,老黄看清楚了。赶忙伸手拉住了想要上前的沈秋,低声道:“公子,先别去,我看这人面相凶恶,不是好对付的样子。” 本来小时候就是看武侠片长大的人,初时还有三分胆子,现在被老黄这么一说,就剩下半分胆子了。 不过眼睛看向前面的马车,立马想到了徐家姐弟,自己这个时候要是跑了还算个啥? 谢过老黄的好意之后,沈秋在心里安慰自己道:我就不信你真的有三头六臂,这么多人还拿你没办法? 心念至此,沈秋也就胆子肥了起来,两步就冲到前排,这一幕自然被徐家姐弟都看在了眼里,眼中都是一副赞许的眼光。 可接下来江湖人的话却有一点让人意外。 江湖人用一口粗狂而略微沙哑的嗓音说道:“不就是定国公的宝贝世子与小姐吗?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不过,爷爷我今天对你们没有兴趣,爷爷要的是后面那位。识相的就赶紧自己滚。” 说完,这人还不忘用空闲的左手指了指自己左边留出来的空路。 徐家姐弟两人自然是气炸了,居然敢在他们面前说爷爷两字。 这可事关他们面子的重大问题,就连江湖人捅破徐凤仪大小姐的身份都没有让她多吃惊,只是转头看了看沈秋的反应。 结果发现沈秋居然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也不清楚沈秋是被江湖人的话给震住了,还是没听清说的什么。 其实沈秋虽然被江湖人,这挑拨离间的策略吓了一大跳,但也听到戳破徐凤仪女儿身的话。 不过这种事情,听到了也只能当没听到,该当聋子的时候,就得是个聋子。 对徐大少来说,面子是绝对不能丢的。再说了这里是官道,随时都有人路过,到时候随便一位公家人路过,他喊一嗓子,谁不来帮忙啊? 所以,就算是跑。也是对方跑,怎么可能是他呢? “你是何人,既然知道我们底细,还敢这般狂妄,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实力?要不你露两手咱们看看?” 对方倒也不慌,只是不慌不忙的说了一句:“看看那就看看吧。” 说完就是伸手入口里,吹了一个响哨。 接着就从道路两侧的草丛里,跳出另外两名黑衣汉子。三人如今以一个三角形的阵势,将沈秋一行人全都包围在中间。 这一幕吓得老黄老刘二人,赶忙撒腿跑到沈秋身后。 慌乱之中,老刘还不忘调侃老黄道:“老黄,你跑这么快,你马兄弟怎么办?” 老黄一脸焦急的回道:“兄弟虽然重要,可是自己小命更要紧啊。” 当然,与此同时,沈秋等人也是一惊,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啊,自己几人怕是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堂堂定国公府的护卫,也不是等闲之辈,此刻皆是一副警惕十足的架势,右手全都已经按在了剑柄之上。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是宝剑出鞘时。 新出场的大汉,也终于迎来自己的第一句台词。 “我说大哥,这是官道。人多,咱兄弟赶紧下手成不,不要装酷了好不?” 被叫做大哥正是堵在大路上的那位。 大哥也不含糊,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坏人话多必死这个道理。反正没有出声回答,而是直接右手一起,长剑凌厉出鞘,接着就是婉若游龙、一气呵成的杀向沈秋。 知道对方目标是自己,沈秋自然一直注视着对手的武器。结果发现这位老兄,出剑的手法简直快赶上专业杂耍的姚德望夫妇了。 沈秋心中立马惊呼,这回遇到狠角色了。 可是想跑又能跑到哪里去?身后就是老黄老刘二人,旁边就徐大少的马。而身后那两位也同时发起攻击,如今是三面受敌,原本人数不多的徐家护卫更是要分开应对。 当然徐家的护卫在大少爷的授意下,赶忙出手阻拦。但是沈秋突然感觉到自己被人从后面一拽,给拉退了两步。 当左右一扫才看清楚,原来是老刘和老黄,正一左一右将沈秋拉到了他们中间,由他们用身体保护着。 沈秋自然是连声制止,可是两人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十分警惕的注视着周围。 老刘也借机说道:“少爷,等会要是情况不妙,我和老黄就拼死拖住他们,你赶忙往回跑。其他的咱们就看天意了。” 好在现实情况远比沈秋想的好,原本以为很厉害的对方大哥,没想到居然被徐家的三名护卫给挡住了。 这样沈秋就不慌了,因为时间拖得越长越对沈秋等人有利。 “他娘的,不是说定府的护卫都是猪头吗?怎么这么难收拾?”一位黑衣大汉边打边抱怨道。 “我哪里知道啊,这事得问大哥啊?” 远处的大哥自然听到两个小弟的对话,出声辩解道:“我哪里知道?给钱的人说就是带了几个酒囊饭袋,谁知道都是好手,兄弟们咱们这是被人下套了啊?” “那咋办啊?大哥?” “咋办?还能咋办?这官道上,随时会有公们人路过,咱们撤。” “好。” “好。” 随着三人喊话结束,三人就要脱离战团,准备撤退。 而这些话,自然全部落入沈秋等人耳朵里。徐大少怎么可能任由他们来去如风呢? “别让他们跑了,抓住他们。” 徐大少吩咐之时,正好就是三位大汉脱逃之时,所以徐家护卫都加强了攻势,想要留住对方。 可惜一阵追逐之后,三名大汉,虽然一身狼狈,但是都侥幸脱逃。 正好这时,一批出行的锦卫门缇骑,正打马从京城方向过来。互相都远远看见了对方。 当他们来到沈秋等人面前的时候,正好是出去追赶的徐家护卫返回之时。 锦衣卫共计十人,带队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百户。他远远看见,以为是寻常商家的车队遭到了打劫,本想上前查问几句。 但是打马到附近的时候,才发现哪里是什么寻常人家。 赶忙躬着给徐大少打起招呼,要知道锦衣卫虽然人数有时候会多到几万人,但是真正干苦力活的却就是那三千号人,其他的多是挂名的闲杂人等。 而百户作为锦衣卫资深官员,对这些京城重要人家的情况都非常了解,并不需要过多的证据,就能判断对方是谁。 当然,面对定府世子他们还不需要那么卑微,只是很礼貌的抱拳道:“原来是定国府世子爷啊,你们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当然,和徐大少打完招呼,百户又对着马车上探出头的徐凤仪拱手致意,这位小姐他自然是认识的。 当然,最后目光扫了一圈,也没有漏掉沈秋。 沈秋对他没映像,不代表人家对沈秋没有映像啊。只见百户居然立马翻身下马,对着沈秋就是一躬身行礼,然后客气的喊到:“哟,沈大人也在啊,失敬失敬。”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的几位都不明所以。沈秋更是一愣,自己什么时候比徐家两位公子还要有地位了? 沈秋那里知道,锦衣卫有锦衣卫自己的生活体系。 外官不怕,京官不怕,文官不怕,武官不怕,就怕内官和皇帝身边的大红官。 原因嘛再简单不过了,锦衣卫是皇帝亲军,只要自己不搞事,基本没人敢惹。只要皇帝下令,他们就没有不敢惹的人。 但是最怕的,就是皇帝身边的人,给他们小鞋穿。所以锦衣卫的规矩就是,在外耀武扬威,回家就是给太监爷爷们鞍前马后,伺候着。 当然,鉴于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很多时候也能说上话,他们也就给了这些红人们一点太监爷爷才享有的特权。 所以说此刻,沈秋其实是沾了太监们的光。 第127章 锦衣卫缇骑 简单一番交谈之后,百户算是知道了事情大概。 当即大怒道:“大胆江湖匪类,居然敢对国公世子动手,该死。” 接着百户朝着大汉们逃跑的方向,眺望了一番,发现已经无迹可寻。不由又恨恨的叫骂道:“这群贼子跑的真快,要是他们在慢点,看我北镇抚司不让他们舒舒服服一顿才怪。” 这时,徐家的一名护卫将手中的一封,带血书信递给了徐大少。 徐大少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 护卫回答道:“这是刚刚追击那名黑衣老大时,划破他上衣时,掉落下来的信件。” 徐大少定睛一看,信封上除了刚刚沾染上的鲜血外,并没有其他痕迹。完全就是一个新信封的样子。 好在,里面还有一张纸。徐大少赶忙取出来详细看了起来。 一见纸上内容,徐大少当时脸色大变。 原来这张纸上,居然详细的写着他们一行人出行的人数与目的,就连预估的行程都和实际相吻合。 几人看完之后,皆是一副震惊的神色,就连锦衣百户都说道:“看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啊!” 徐大少稍微想了想,又接着向沈秋问道:“沈秋,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能得罪什么人,哦,除了他们。可他们应该不会出这种狠手啊?” 一提到他们,徐大少自然知道,沈秋说的是杨廷和他们,但如同沈秋说的一样。这几位朝廷重臣,度量还是有的,不至于闹到买凶杀人。 那么还会是谁呢? 从信的内容上来看,这信并不是他们一行人出发前写下。因为里面有不少对于几位主要人物的身体特征描写,显然是害怕这几位江湖人认错人。 另外一处佐证就是,通篇没有提及去时路上与目的地住处的截杀,仅仅是针对回程的截杀。 这也说明了,这帮江湖人是他们离开京城后,被人打听到去向之后,临时请来的杀手。 那么这个问题开始困扰着沈秋等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杀沈秋? 这样空想,无异于对着老天问为什么要下雨一样,一点用处都没有。 不过沈秋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那就是利用排除法咯。 按照常理,要杀自己的人,肯定和自己有过节,那么将所有能想的起来,和自己有利益冲突的人,以及他们的身边人书信找来比对,也许就能发现一些端倪。 不过,这法子一点都不严谨,沈秋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因为只要对方不傻,找个普通读书人人帮忙代写,沈秋就无从下手了。这么大个京城,沈秋总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随便找几个人就能比对出字迹吧。 故而,这只是比大海捞针稍微好一点的方法,也就是鱼塘捞针而已了。 总体来说,都是希望渺茫。 这时,就体现了专业人士的不同了。也不知道百户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开始仔细看起了纸上的字迹,并且还是翻来覆去的看。 沈秋刚想提醒笔迹不可行这一点,却被百户的话给震惊了。 百户把纸张翻看了几遍之后,非常确定的对沈秋等人说道:“这是朝廷六部衙署,誊写公文使用的纸张。” “什么?” 闻言,沈秋与徐大少姐弟都震惊起来。用的六部衙署用的纸张,那就意味着买凶或是写这书信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六部的属官。 六部虽大,但是终究人数有限,且只要一对比笔记,就能挖出人来。 只要找到写信之人,一切就是顺藤摸瓜、水到渠来的事了。 沈秋犹自不信的开口问道:“百户大人说的话,可能当真?” 百户洒然一笑道:“沈大人放心,没有半分假。要知道九年前,工部发生一件大案,二十万两银子不知去向。 当时这事由北镇抚司接手,即便是严刑拷打都没有问出账银下落。 而刑部派出的一员书吏,却成了破案关键。 因为翻查账本的时候,书吏发现,几箱账本中,有一本的纸张,虽然与其他几本很像,但是仔细查看,就能发现并不是同一批次生产的。 故而当年那场大案,从这里得到突破口,找到造假之人,一切都迎刃而解。 而我当年就是跟随这位小吏,一起辨别纸张的锦衣卫,当时就了解过关于各部纸张的介绍。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各种不同纸张也有了更多了解。 所以这六部用的纸,我基本上手一眼就能分辩出来。” 沈秋对九年前的大案,没什么兴趣,他只是确定了这写信的纸来自何方。 既然有了线索,那就有了头绪。徐凤仪开口道:“那还等什么,回京去查,我正好也看看是谁,眼界如此之高,竟不把我们徐家放在眼里。” 这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就连百户都开口道:“天子脚下,六部官员里,居然有人敢买凶行刺朝廷官员,这事一定要严查法办才行。 不过卑职奉命出行,怕是不能和沈大人你们一同回去了,我派人随大人一同回去,也算是当个证人。” 说完百户转身叫住一名锦衣卫,就对他吩咐起任务。 片刻后,两波人分道扬镳。百户带着剩余手下继续前往通州南下,而沈秋一行人继续赶路回京城。 远处一颗茂盛的大树上,一位黑衣蒙面男子正坐在大树顶部的枝丫上。 透过树木枝叶,远远的看着几百米外的官道上,两队人马的分开而行。 这时候蒙面男子才第一次开口道:“你确定他们能信吗?” 原来树下还站着三个人,正是刚刚拦路截杀沈秋等人的三位大汉。 只见为首的大汉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小伤口道:“先生就放心吧,那信上可是沾满了我拦路虎的鲜血,他们不可能不信。” 蒙面男子,很满意的一笑,然后纵身一跃,就从树上跳了下来,整个人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靠近看了拦路虎身上的伤口,点点头道:“真是难为你了,和这些二流护院们,打的这么难舍难分。哈哈。” 这时黑衣人中的老三笑道:“和他们打个平分秋色倒是不难,最难的是,怎么卖出破绽,让他们伤到自己,太难了。” 老大再次低头翻了翻自己被毁掉的衣服,笑道:“卖了七八个破绽,他们才有一个人抓住机会,我又能怎么样呢?可惜这身衣服了,没法穿了。” 蒙面男子,伸手入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拦路虎道:“刚让你丢了一个信封,现在还你一个,也不算亏吧。”说完男子就是哈哈一阵笑。 拦路虎没有打开信封,只是摸了几下,就心里有数。 蒙面人接着说道:“那就辛苦几位,暂时离开这里,去外面逛逛,顺便看看这美丽的大明朝,可好?” 拦路虎兄弟三人当即抱拳道:“兄弟们是懂规矩的,知道该怎么办,先生尽管放心。” “那就好。” —— 入城时,已经快黄昏。 沈秋等人听从了百户的建议,放弃了刑部,而是直接跟着同回来的缇骑,前往锦衣卫下属的北镇抚司衙门。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犯案人员,本就是六部之内的人,没有谁可以保证这人不在刑部里。 即便对方不在刑部,但是一旦走了风声,被人提前有了准备,怕是最后什么都查不到。 至于顺天府,那压根就没入过考虑选项,那可是个名头响当当的衙门,畏权衙门。 什么叫畏权衙门,顾名思义,畏惧权贵的衙门。 锦衣卫下属的北镇抚司就不同了,职权大,想动谁就动谁。而且其和六部的联系不密切,是最理想的地方。 故而沈秋同意了这事。 几人随着缇骑来到锦衣卫衙署的时候,正巧遇到准备下班的锦衣卫指挥使张锐。 原本一脚跨出大门,迎头撞上沈秋几人,张锐抬头一看,这几位可是一位比一位开头要大。 “哟,这不是沈大人吗?咦徐大少爷,还有徐……唉,你们几位怎么到我这小衙门来了?” 敢称锦衣卫衙署是小衙门的,怕是也只有锦衣卫历任指挥使了。 张锐的眼力也不差,一眼就知道几位怕是有事要办。直接一个回身,不待几人说话,先道:“看几位这样子,怕是有事情要谈,走吧,几位里边请。” 沈秋等人自然乐意进入说,越少人知道他们来过锦衣卫越好。 几人被带到锦衣卫衙署后厅,立马有兵丁上来端茶倒水。 这可是沈秋第一次进入这个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与设想中的那种森严大不相同,从布局来看,与沈秋进入过得其他衙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 “几位贵客,登我锦衣卫衙门,必然是有事情,张某也就不客套了,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沈秋与徐家姐弟互相交流了一个眼神,对方示意由沈秋来讲。可沈秋也不打算由自己来说这件事,直接叫过和自己一行人回来的缇骑,让他来说这事。 这缇骑,二十二三的年纪,在锦衣卫呆了一年多,还只是一个普通爪牙。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可以出去跟着百户做点事情,顺便攒个功勋,堆点资历。 不料半路遇到沈秋他们这档子事,被派了回来。虽然心中大为不爽,但是知道这几人都是不好惹的主,在加上百户对他们都如此的客气。 也就只好抱定主意,赶忙帮他们交接完事情,就继续南下追赶百户一行。 他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难得见到一面的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看见这几人,居然会主动打招呼并且邀请入内,还自己亲自接待。 而如今更是有机会让他在指挥使大人面前露脸,那不得高兴坏了。 所以听到沈秋说要他出来说明情况时,立马就开始暗自调整自己的状态。 一边脑袋里想着该怎么说,一边又是跃跃欲试的摩拳擦掌,眼睛也时不时的朝着大厅里望去。 当见到张锐眼光望向自己的时候,年轻缇骑,立马大步上前,非常干净利落,且精气神十足的行了一个半跪礼。 “卑职,郑容拜见指挥使大人。” 张锐并没有马上让郑容起身,而是转头笑问沈秋,怎么要让一个缇骑来说这件事。 于是沈秋将路上遇到百户一行人的事情说了一遍,张锐才满意的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才转头看着,已经保持跪姿一断时间的郑容道:“你是和谁出去的?” 郑容进入锦衣卫一年多的时间了,虽然指挥使已经换了人。可这却是两任指挥使中,第一位和他说话,所以心情略微有点激动。 “卑职是随同百户吴兵,奉命前往南京。” 一听到吴兵,张锐赶忙点了点头。了然一笑道:“原来是吴兵啊,你起来吧,说说这都是怎么回事。” 郑容一个利落起身,然后开始将他看到的事情经过,以及吴兵的分析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沈秋的关注点不在这里,而是在郑容身上。 锦衣卫其实分为两种,一种就是普通家族世袭职位那种。就是沈秋见过的那一次,连京城混混都敢和他们掰手腕的那种。 还有一种,那才是锦衣卫真正的精锐,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缇骑。 缇骑,基本上都是从民间挑选上来,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的人才,否则也进不了锦衣卫的大门。 所以锦衣卫外出公干,或是遇到什么不好处理的事情,都是交给这群得力干将。据说,这些缇骑不少都是江湖游侠之类的人在充当,所以每次出门办事,基本是没有办不成的。 郑容具体来历沈秋不清楚,但是从他这干净利落的动作,以及刚刚一直保持着半跪姿势,且一动不动,就能看的出来,起码也是练过功夫的人。 当郑容说完一切后,张锐第一个问题居然是:“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郑容。” 这倒不是张锐装腔作势,先前虽然郑容介绍过自己名字,可这位指挥使压根就没有在意。 然而经过这一阵子的观察,张锐觉得这个人还不错,起码定力与表达能力还是不错。 要是办事能力也可以的话,那这个人还是可以用一用,因此才有了郑重其事询问名字的这一段。 第128章 皇帝生气了 问完名字之后,张锐打量了一下郑容的装束后,笑问道:“来我锦衣卫多久了?” “卑职来了一年多了?” “一年多了,到现在连个小旗都没有混上?” 被张锐这么一说,郑容有点尴尬了,不过不回话感觉不太好。 “本卫内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卑职还没有足够的资历。” 这两人居然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感觉都快把沈秋他们的正事给忘记了。 张锐没有忘,只是遇到一个有潜力的缇骑,他还是要留意一下,毕竟都是自己手下人,该收买人心一下,就要收买一下。 而沈秋对于郑容缇骑的身份,其实是通过原有的知识对比,才分辨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锦衣卫里世袭卫与招纳进来的缇骑,在装束上是有区别的。 当然,这对沈秋他们这种锦衣卫之外的人,基本上无从做出区分。但是这些细节,在锦衣卫内部,那简直就是一眼望过去就能发现的差异。 所以张锐只是打量了一眼,就知道郑容是招纳进来的缇骑,才会直接开口问郑容进来几年。 最大的锦衣卫与最小的锦衣卫,两人的交流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不久之后,在张锐的一挥手之后,郑容就十分识趣的退了下去。 待到郑容离开,张锐才看向一旁等待多时的几人道:“上了年纪,对这些有为后生,就多了几分想要结交的心,一时居然忘了几位的事。哈哈,稍等片刻,容我理理头绪。” 张锐用手按摩了一下太阳穴后,猛然想起道:“事情我大概知道了,可是诸位都是什么态度呢?” 徐大少轻轻敲打着旁边的茶桌,用一副不屑的神情说道:“什么态度?还能什么态度,这事难道不严查一番?” “严查不难,难的是用什么理由严查,查出来又该怎么办? 况且这事牵扯的不是哪一个人,或是哪一个衙门,这可是堂堂大明六部,我可不敢鲁莽行事。 诸位自然不用担心这些问题,可我掌管着这么大个锦衣卫,不可能不考虑一下这些事的后果啊。” 徐大少洒然一笑道:“原来张大人是怕了啊?那我们看来是开错地方了,走吧。” 说完徐家姐弟就要起身离开,张锐一见这架势,只能无奈的苦笑到:“不是我张某人瞎说,就是你爹定国公,都没胆子直接对六部搜查。除非……” 其实张锐说的句句在理,大明朝的六部,那可是整个王朝的核心机构。 锦衣卫就是在豪横,也不敢去堂堂六部,把人都集中起来要求比对笔迹,这样怕不是下午文官上书就能拆了他锦衣卫衙门。 别看锦衣卫办案飞扬跋扈,京城锦衣卫平日最常用的模式,就是前往犯事官员家里进行搜查逮捕,这样风险小,成功率大啊。 “不过,不过什么?” 徐家姐弟下台阶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这个事情的最后,就是由沈秋来接话。 张锐笑道:“沈大人,你应该知道该找谁啊。” 一看张锐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沈秋就知道他说的是嘉靖皇帝。诚然,只要嘉靖同意,锦衣卫就是把六部官员全抓了,都没问题。 沈秋却觉得还不到这个程度,于是只是笑笑不说话。 发现沈秋不想因为这事惊动嘉靖,张锐其实心里松了一口气。倘若沈秋真的求来嘉靖的圣旨,他还真难办。 因为得罪人的事,还得他张锐去动手,没人敢埋怨皇帝,他就成了第一替罪羊。 对此,张锐表示道,沈秋可以先放心。他会动用锦衣卫的探子,进行证据收集。 这一场报案最终也就是以这么一个结果结束。 当然徐家姐弟也不气垒,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方式。只要那三个人到过京城,他们就是挖,也能在京城挖出一串人来,别忘了他们可是西城地头蛇。 ——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的样子。沈家大门从天黑起就关了起来。 老黄把沈秋二人送到府门口,就驾车回自己家去。 来开门的是老罗,对于老罗的开门速度沈秋很是惊讶,因为老刘只是边敲门边朝里面喊了两声,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一看,沈秋瞬间明白原因了。 原来一家人算着日子,知道沈秋今天应该就要回来了。所以林安安带着所有人还在大厅等候。 而这时的林安安已经快步走到了院子中,离沈秋也就七八步的样子。 两人看见久违的对方,脸上都自然的流露出一脸笑容。 当然,他们也都看见了沈秋手上提的篮子,老罗在后面关门,王婶本来是打算上前接下篮子。 不过沈秋表示,里面东西是给林安安的,于是把篮子递给了溪儿。 众人一听这话,都好奇的朝着篮子里望了过去,只看见一堆被线串起来的贝壳、海螺壳,都不知道有什么用。 沈秋看见站在面前的林安安,突然上前一步,将林安安整个人搂入怀中。 林安安不知道的事,白天遇到截杀的大汉时,沈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林安安。 林安安对这种拥抱已经很熟悉了,因为沈秋总是喜欢抱她。无论是从正面相拥而抱,还是从身后拦腰而抱,都是家常便饭。 但是这些事,历来都是没有人或者是在夫妻房间里才有的事。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安安一时害羞起来,身子开始挣扎起来,还用离半个身位就不可闻的声音低声说道:“大家都看着呢!” 可是沈秋那里管这些,就是抱住不放手,鼻子使劲的嗅着林安安身上味道,接着在林安安耳边轻轻说道:“我不管,我就喜欢这样。” 当然,家里这些人,都很识趣,早在林安安说大家都看着的时候。这些人就转身离开,热菜的热菜,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 溪儿临走时,更是调皮的说道:“没看见,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林安安只是象征性的挣扎几下之后,看着其他人都走开,也就非常坦然的躲在沈秋怀里…… —— 次日,沈秋早上处理一些杂务之后,就前往宫里,面见嘉靖。毕竟请假回来,还是要去见见老板。 刚刚走进奉天门,沈秋就被身后的一位小太监叫住。 沈秋本想回头看看,但是小太监并没有停步的意思,而是靠近沈秋身边,将一张纸条塞到沈秋手中。并且附加了一句:“李公公给的。” 沈秋会意,知道是李芳吩咐的人。立马不动声色的收下纸条。 等与小太监拉开距离之后,沈秋装作弯腰整理衣服的时候,打开纸条。 上面的内容,沈秋其实不意外。就是昨日自己去锦衣卫报案这事,昨晚嘉靖就知道了。 锦衣卫本就是皇帝耳目,这种事情,张锐是绝对没有胆子隐瞒不报。所以嘉靖知道并不奇怪,不过,李芳这样火急火燎的将情况告知自己,确实够仗义。 在谨身殿门口,沈秋和李芳互相点了点头,算是都知道对方意思。 通报之后,沈秋就进了谨身殿。嘉靖正在批阅奏章,见到沈秋,直接将人叫到了面前。 一边批阅奏折一边问道:“听说你回来的时候被人刺杀了?” “有这事。” “为什么不说?” 沈秋知道,自然是张锐昨天说的让沈秋找嘉靖,而被沈秋拒绝这事。 所以沈秋立马明白嘉靖问这话的原因,赶忙解释道:“皇上,臣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这点事让皇上分神。毕竟皇上已经够烦了。” 不料嘉靖却一反常态,拍案而起,勃然大怒:“你以为这样就不让朕分神了,你以为他们只是针对你们吗?这是在给朕示威。” 沈秋被嘉靖这一番大怒弄的莫名其妙,赶忙惶恐的伏地一拜。 就连一旁的黄锦,也赶忙低头,等待嘉靖的怒气消散。 嘉靖本不是容易大怒的人,只是最近两天的事情,有一点让嘉靖欲哭无泪的感觉。 看到沈秋进来,一时间情绪激动,才有了这么大的火气。片刻之后,嘉靖才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看见嘉靖气消下去了,黄锦才赶忙对沈秋小声解释道:“不只是沈大人你,最近这几天,袁先生都因为病重,没能来上朝,所以皇上实在是担心两位。” 沈秋闻言,赶忙又起身对嘉靖一拜道:“臣让陛下费心了。” 嘉靖无奈叹了口气道:“朕嗣位以来,能够算得上为朕着想的人,本就不多,朕也不希望,你们因为和朕在一条线上,就受到伤害。” 瞅着话题空隙,黄锦再次插言道:“皇上昨晚听到你的事情,就让人将最近六部呈上来的奏折,全部搬了过来。 让锦衣卫和宫里能比对笔迹的专人,进行逐一对比。” 听到这里,沈秋又是一阵感动,马上就又要给嘉靖说谢谢。不过被嘉靖伸手抑制住了。 “你不要总是谢我,就是引荐张璁这一件事情,朕就还不完你的恩情。” “皇上言重了,臣子本分,岂能居恩。” “你的本分是本分,朕当念你的好,就要念你的好。父慈子孝,君明臣贤,若是朕连你们的好都看不到,那朕还能当一位明君吗?” 话说到这种份上,沈秋还能说什么,只能非常诚恳的说道:“皇上圣明,有明君风范,假以时日,臣必能见皇上致天下升平。” 沈秋还能说什么呢? 历史上虽然嘉靖二十多年不上朝,整日修道炼丹。但那已经是中后期的事情了,年轻的嘉靖正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时候,沈秋自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如今的嘉靖何止是清醒,简直是警惕心十足。听到沈秋这一连串的溢美之词,竟然有一点不高兴了。 “沈秋,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和那帮人一样,拍马屁了。朕不需要拍马屁的人,朕要的是魏征那种直言敢谏的言官,房玄龄杜如晦那样的治国贤相。你知道你该学什么吗?” 这一顿说的沈秋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尴尬笑道:“皇上既有此雄心,臣自不当说这种话,无他言,愿皇上以唐明皇为鉴。” 这可是直勾勾的桶了嘉靖一刀。 唐明皇就是唐玄宗李隆基,登基前期那叫一个英明神武睿智,缔造了大唐帝国的开元盛世,将大唐推向了高峰。 可是晚年,他变了,自满了。最终因为他的放任,导致了差点颠覆整个大唐帝国的安史之乱。 所以说,大唐盛极于玄宗,衰落也始于玄宗。当然,经历过这些事情的玄宗,他的晚年思想一定很有感触,只是可以他没有传世回忆录留下来。 要不然就可以作为历代帝王的教育宝训了。 这段故事嘉靖自然清楚,于是立马指着沈秋怒道:“沈秋,你是故意要气朕吧。” 沈秋赶忙笑着解释道:“皇上,魏征的进谏可是比我这还要直接的多。那可是开口就是,皇上这个你不能做,那个你做的不对。 敢问皇上,还需要魏征这种直臣吗?” 原本有些怒气的嘉靖,听沈秋这么一说,无奈一笑,怒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好像要当个能接受直言进谏的皇帝,也没那么好当啊。” “皇上其实只要有这心思,旁边再有人提醒一下,必然也是能做到唐太宗那样的善于纳谏。” 嘉靖也微微一笑道:“也对,唐太宗可是有个长孙后一直提醒,不然魏征怕不是也死了几十回了。” …… 接下来,沈秋与嘉靖又聊了一点其他的事情。到最后,才得空停下来。 这时候沈秋才想起了刚刚黄锦没有说完的话。 赶忙问道:“黄公公,你刚才说,皇上让人昨夜比对了笔迹?结果如何。” 黄锦本来先前是要说这事,但是话到嘴边,还是被这两个人给堵了回去。 只有经历过,想说话,对方却不听,被活生生堵回来的人,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难受。 所以此刻的黄锦直接发脾气撂挑子了,“哼”了一声,就转头看向了远方。 这一幕嘉靖看的掩口直笑,而沈秋却是瞪大了眼睛。赶忙在心里想,该怎么哄这位黄公公高兴。 对付男人,沈秋自然是有一套,想来用在这太监身上,应该还是奏效的吧。 沈秋直接跑到黄锦身边,一脸媚笑的盯着黄锦。 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一个同性,挤眉弄眼的朝着自己抛媚眼。 沈秋还更过分,见黄锦转过头去,也不着急,直接就是一屁股撞了过去,撞的黄锦一个站立不稳,踉踉跄跄的跑了几步…… 第129章 躺枪钱若水 黄锦现在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那表情在嘉靖与沈秋眼里有意思至极,直接导致二人抚掌大笑不止。 民间俗话,称太监为阴阳人。 因为古中国人相信,男人为阳,女人为阴。而太监这一特殊群体,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兼具了男人与女人的共同特点,所以被称为阴阳人。 故而此刻的黄锦,看着沈秋嘉靖两人笑的那么没有节制,居然学起了女人跺脚。 嘉靖倒是已经习惯了,可沈秋却是有一点受不了,毕竟他的第一印象还是把黄锦当成男人在看待。 不过笑了一阵子,嘉靖也觉得差不多了。对黄锦笑道:“好了,你也别不高兴了,和沈秋说说结果吧。” 既然嘉靖发话了,黄锦还能说什么? 沈秋闻言,也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黄锦道:“沈大人运气不错,皇天不负有心人。昨天翻了一个晚上的奏本,总算没有白翻,找到了一个字迹一模一样的奏本。” 听到这里,沈秋立时精神一振。 黄锦见状,白了沈秋一眼后继续说道:“工部一位主事,名叫钱若水,字迹与沈大人带回来的这封信相同。 为了确认字迹,皇上还让张锐带人,连夜去翰林院提出了正德六年,钱若水的所有文章,进行再次比对。 结果发现,虽然字体与十年前虽然有一点不同,但是整体风格还是一人写就。故而可以断定,确实为钱若水所写。” 钱若水,工部主事,正德六年进士。 对沈秋来说,这是个很陌生的名字。 听完后,沈秋仔细回想了起来,发现与此人并无交集,于是摇摇头对嘉靖说道:“臣仔细想了想,与此人并无直接交集,应该也没有得罪过这人,不知道他为何会这么做。” 黄锦看了嘉靖一眼,发现嘉靖没有自己开口的意思,于是替嘉靖答道:“具体原因是什么现在也不知道,但是这位钱主事应该会交代了。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很明显知道的。” “哪一点?” “钱若水是刚致仕不久的重臣梁储门生故吏。” 沈秋心中直接就是一个“卧槽”,这事原来牵扯出了,这么大一个人物,难怪嘉靖勃然大怒。即便是沈秋也在第一时间联想到了为师报仇这上面,嘉靖自然也是如此。 突然有一点理解文字狱是个什么东西了,原来人一旦放开想象,真的是什么天马行空的想法都能出来。 话到这个程度,沈秋自然不敢在继续接下去。故而一时间气氛安静下来。 没多久,嘉靖就自顾自的抱怨了一句:“这都快下午了,张锐怎么还没有审出结果来。” —— 原来,昨夜比对出字迹之时,已经是三更之后。 张锐当即下令,待命的锦衣卫缇骑全数出动。故而半夜京城中,有一条火龙直奔向钱若水居住的小巷。 钱若水,工部六品主事一员,今年是任主事的最后一个年头。按照考成法,他只需要今年之内不犯大错,就可以按照惯例升迁。 虽是积累年资的路子,却是大多数没有大机遇与大才干人,最稳妥的升迁之路。而六部里,大多数官员都是按照这种考成法,缓慢升迁。 故而,缇骑围宅时,钱家人都在熟睡之中。仅有家中老黄狗,因听力出色,被院子外嘈杂的脚步声惊醒,开始一个劲的叫唤。 “汪汪汪……” 随着老黄狗的不停叫唤,钱家人开始被吵醒。 若是遇到重要的人犯,锦衣卫缇骑是不可能任由狗叫不止,惊醒被捕对象。早就在狗叫之前进入,摆平了它,这本事锦衣卫那一堆奇人异士里面是有不少的。 或许因为今晚捉拿的人,实在是没有什么特殊,就连锦衣卫调查他的卷宗,上翻三代,都没有发现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就这么一位名不扬、貌不显的工部主事,指挥使居然下令出动了二百多缇骑,而且还是自己亲自出马,场面那可是相当庞大。 不夸张的说,这位钱大人,将来的履历上,若是能被人再次翻起,会第一次出现让其他人值得注意的事了。 因为,为了拿他归案,锦衣卫出动了当时所有能动的缇骑。这会让将来的人好奇,他到底犯了什么大罪,居然让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出马的这种大场面。 所以如今的任由犬吠,即是对自己一方实力的自信,又是对对方的一种戏耍。 钱家最先是门房醒了过来,接着就是其他人慢慢醒转过来。 而钱若水也被吵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向窗外。通过窗纸透过来的火光,让这位主事大人,神色当即一震。 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之后,钱若水一个翻身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赶忙穿了一件衣服,拉开房门就跑到院子里。与已经穿衣起来的几位家人,都被宅子四周冲天火光所冲击到。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作为一家之主,钱若水没有退路可言,这个时候,他带着一颗忐忑大心,走向了大门处。 随着大门的打开,眼前的场面让钱若水惊讶的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因惊讶,而本能的张大了嘴巴。 大明朝,无论是上至内阁的辅臣,还是下到九品芝麻官,没有不怕这场面的。 密密麻麻的锦衣卫,齐齐的站立门口,一把把火把,熊熊燃烧的火焰冲天而起。 为官的人都知道这场面意味什么。导致他们发愣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们受到这种待遇。 “钱主事,这是我锦衣卫的名帖。请你前往北镇抚司走一趟。” 钱若水虽然只是低级官员,但是门前骑在名马上这位,身着飞鱼服的官员,他还是识得。 明代下官与上官相差三级,那是需要见面就跪的啊。所以钱若水一见到张锐,就立马跪下行礼,并且问道:“指挥使大人是不是弄错什么了?卑职区区一个工部主事,哪里敢让大人如此劳师动众啊。” 锦衣卫办事何曾拿错过人,钱若水这么说,明显是不给锦衣卫面子啊。不过,锦衣卫每次拿人都是听的这句话,早就习以为常了。 如今听到这话,也就是惹得锦衣卫一干头目哄笑不止。 张锐更是笑道:“弄错?你当我锦衣卫吃闲饭的?等会让你开开眼,看看什么是北镇抚司。” 这话一出,立马吓得钱若水双腿无力,身体发抖不止,就连后面的钱夫人,听说下北镇抚司大狱,立马吓得昏厥过去。 张锐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笑道:“那我就再问问你,看看我锦衣卫有没有弄错啊。” 钱若水本已六神无主,一听张锐要重新确定身份,赶忙撑着没力的身子,死命的点头。 张锐,一提身上腰带,然后整个人在马上坐直了身子。然后打开手下人递过来的捕人名帖,看了两眼后问道:“所跪之人可是工部营缮司主事钱若水?” “是,是……”钱若水听到是自己的名字,赶忙点头如捣蒜般应答,但是两声之后,他就明白了,这回好像真的是找的自己。 看着钱若水这一家子的反应,张锐他是真的无动于衷了。论惨,他这些年见过太多了,那颗同情心早已死的彻彻底底了。 “带走……” 到了北镇抚司大狱的时候,张锐亲自主审钱若水。 大牢里阴暗潮湿,进入后就是扑面而来的霉水味,时不时还有邻居老鼠的流窜作案声。 锦衣卫也不是只会一味用刑的主,上来就将钱若水这位文官,往椅子上一捆。 接着就是张锐授意手下力士,将沈秋等人带回来的书信,展开给钱若水看。 钱若水初一看到上面的字,也是一愣,随即看起了上面的内容。看完之后钱若水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杀谁,但这是自己的笔迹,他立马能想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这……下官没有写过这种东西啊!” “难道是别人按着你的手写的?”张锐先是一句反问,接着就是厉声呵斥道:“大胆贼子,到了我镇抚司大狱,还敢狡辩,来人动刑。”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下官,真的没有写过这种东西啊。” 在所有人眼中,你这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居然还敢狡辩? …… 大牢外面的两名锦衣卫,听着里面开始吩咐动刑。 两人居然闲着无事,开始讨论起钱若水能够撑多久的问题了。 一名锦衣卫回头朝着里面瞅了一眼,然后笑着竖起两根手指道:“这年纪,这样子,我赌他两样。” 另一名锦衣卫突然笑容停顿了下来,无奈道:“要不咱们不赌了吧,这一顿酒也得不少钱呢!” 原来,按照他们的过往经验,这种部堂衙门的文官,压根就撑不过两样刑具,就会乖乖听话,想让他认什么罪就认什么罪。 本来出这个提议,他是想自己说这个数字。结果被另外一个人说了去,自己再去选其他数字,那基本都是送钱了,所以搞得他都想推翻这一次的对赌了。 得势不饶人,这是在朋友熟人间最容易发生的事情。 “怎么?想不赌啊!可以,自己认一顿酒就好了。” “……那我还不如赌一下呢,三样。” “好,咱们看着,马上见分晓。” 第一样刑具施展下去…… “啊~啊~” 声嘶力竭的痛苦声,喊叫声。让门口数着刑具的二人都一阵头皮发麻。他们是锦衣卫不假,可他们也是人,哪里可能全都是能下狠手的人啊。 一波喊叫结束之后,人犯开始了不断的呻吟声。 门口两名锦衣卫互视一眼,都知道这是准备上第二套刑具了。这顿酒谁请,就在这一下子了。 “啊~~啊~~” 这是比先前更高亢,更撕心裂肺的嚎叫。已经不能算是喊了,隔着几堵墙都能感受受刑人的痛苦感觉。 不过最终的结果让门口两位锦衣卫都意外了,里面询问之后,这位官员居然没有求饶,只是一个劲的哀嚎,并且用颤抖的声音,喊着冤枉。 第三样刑具…… 结果让门口二位再次失望了…… …… 第七样刑具施刑中,钱若水的声音戛然而止,就那么晕厥了过去。 钱若水的表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用刑的几名力士都是直摇头。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其貌不扬的人,能够撑到昏死过去。 至于门口两位,此刻已经忘记了赌酒的事,就这么一直注意着里面的动静,他们已经开始好奇,等待里面这人的将是什么。 最头疼的其实是张锐,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撞上可硬骨头。 怒气上涌,直接一拍桌子,起身对着身旁几人说道:“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明天早上我要拿着他的认罪书,进宫向皇上汇报,你这自己看着办。” 说完张锐就一甩袖子,转身走了。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位干将。 几人互望一眼,他们还能怎么办,弄醒接着用刑呗。 所以可怜的钱主事,刚刚才昏厥过去没两分钟,就被锦衣卫力士,拎着一桶盐水给浇醒了。 有个词叫做伤口上撒盐,说的就是这种时候。被打的皮开肉绽的时候,一桶盐水泼过来。用北镇抚司大牢里头的话来说,就是阎王爷把你勾走了,都得回来。 所以其所造成的疼痛可见一斑。 接下来到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这几位要想出结果,就得下狠手了…… 然而事情再次出乎所有人意料,无论怎么用刑这位钱主事,就是不肯认罪。 以至于最后疼的都神志不清了,还在嘟囔着:“钱某无罪,钱某无罪……” 锦衣卫的手段是有很多,毒辣无比,但最重要的套路就是把人关起来,慢慢折磨。 像这种半夜关进来,天亮就要结果的案子,实在是太急了。 不是锦衣卫没有手段拿到想要的,实在是犯人经不起折腾,几下就昏死过去了,要是再接着用刑,那就是要出人命了。 若是锦衣卫自己,又或是东厂拿的人,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什么认罪书啊都老早写好了,就算人打死了,手指印还是有人帮他按的。 就是你想要什么供状,就有什么供状。 然而这个,却不能这样。 第130章 协助审大案 只因这事是皇帝交代的,牵扯太广,要是不能给皇帝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以嘉靖的性格,扒了张锐皮都是有可能的。 知道事情轻重的手下们,也就不敢如往常一样捏造一个供状上来。 现在的他们也是进退两难,再用刑吧,这老哥的命应该就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要是不用刑吧,这事出不了结果,张锐来了,他们日子也不好过。 可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把人弄死了吧! 那只有等咯。 所以,当勉强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张锐,带着猩红眼神来到大牢的时候,得到的是这么一种结果,怎么可能不让他大发雷霆? 可是他自己亲眼看见钱若水的模样之后,也无可奈何了。昨天还好好的人,今天如一摊烂泥一样塌在地上,就一口气还吊着没有断。 张锐也没有办法了,告诉自己再等等,再想想办法…… 钱若水如今的表现,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但是那封信他很确定不是自己写的。但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他非常清楚自己要是忍受不了痛苦,一旦委屈认罪,那受害的将不止他一个人。 那是整个家族都会遭殃,男子,重则杀头,轻则流放。可家族女眷就难受了,没官为奴,他怎么能忍受自己妻女去给他人为奴? 所以他来锦衣卫大牢的路上,就盘算好了,只要自己不认自己没干过的事,哪怕就是死在锦衣卫衙署里,他也只是死自己一个,妻女家族还能得以保全。 假以时日真相大白,自有人还他一个公道。 就这样,张锐一直耗到中午都没办法,最后实在怕嘉靖等得不耐烦,大发雷霆,才动身入宫。 张锐这入宫的一路上都是忐忑不安,这么一件证据确凿的事情,自己愣是没有办好。他是真的没脸给嘉靖交代。 “皇上,张指挥使来了。”门外御前太监通报道。 嘉靖心中大呼一声,总算是来了,赶忙开口道:“进来吧。” 这时不止嘉靖,就连落座一方的沈秋也是伸长脖子等待张锐带来的消息。 张锐进门就要行礼,嘉靖赶忙一摆手道:“免了,你直接说要紧的。” 呵呵,要紧的。现在要紧的是张锐了,知道嘉靖重视这事,唉。 事没办好,就赶紧先认错,不要等嘉靖发火。 “扑通”一声。 张锐双膝跪地,直接就是磕了一个响头。 这让嘉靖沈秋与黄锦都是大跌眼睛啊,嘉靖还不明白缘由,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要去伸手扶起张锐。 沈秋倒是生活经验丰富,知道一问事,就来这么大的动静,必然是这事办砸了。 果然,张锐马上开始了非常深刻的自我批评,这把嘉靖听得那是一愣一愣的。 最后嘉靖问道:“这么说,那人不承认是他买凶杀人,也不愿意交代身后的人了?” 张锐忙不迭的点头道:“是,这个钱若水,死不承认,骨头硬的很啊。” 黄锦看着嘉靖脸色不太好,赶忙问道:“张大人,我听说北镇抚司大牢手段多的很,他怎么可能不开口啊?” “黄公公,这事一言难尽啊,我把该用的都用上了,可是他还是不开口啊。” 黄锦又问道:“那他人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问,张锐立马住口了,现在他可不敢回答了,眼睛直望向嘉靖,发现嘉靖也正盯着他,一时更不敢说了。 嘉靖怒道:“说。” “是,是,皇上,臣这就说。他,他,就还小半条命了。” 这话已经是张锐意识到不能说实话,本来应该是只还剩半口气,最后一想才改成了小半条命。 但即便如此,他也发现嘉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在心底里松了口气。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让张锐瞳孔猛然放大。 “只要能把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揪出来,你怎么做都行,有什么事,朕担着。” 说完,嘉靖还不忘狠狠一锤桌面。 张锐这下可是愣住了,嘉靖这无异于给了自己天大的恩典,也就是说他现在有皇帝的许可,想怎么为所欲为都可以。 好在他还是个知进退的人,亲眼看见过,飞扬跋扈如江彬钱宁这等人,如今都身首异处,死无全尸了,这前车之鉴可还不远。 黄锦沈秋也同样愣住了,二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倘若张锐心思一歪,那可能满城遭殃。 黄锦赶忙在张锐谢恩之前,往地上一跪,朝嘉靖请求到:“皇上,这事非同小可,还需从长计议啊。” 沈秋见状,再也坐不住了,赶忙从自己的专用位置上跑了起来。 “皇上,黄公公说的对,这事目前还未可知,不宜大动干戈啊。” 嘉靖本就是一时上头,话说的太死。张锐要是真敢接旨,他怕是也不敢放行了。 嘉靖也算是借坡下驴,赶忙又怒气冲冲的说道:“那怎么办?你们自己说?” 三人互相忘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结果片刻之后,黄锦却笑了起来,对嘉靖禀报道:“皇上,臣有一个想法。” “有就直说,别藏着。” 知道黄锦有办法,沈秋张锐二人都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满眼期待黄锦能解决这次危机。 结果黄锦的提议,确实让张锐甩下了担子。 却又加这副担子放到了沈秋肩膀上,完全就是把压在张锐身上的重量,分给沈秋来扛。 “奴才觉得,沈大人就挺合适的。” “嗯?”嘉靖充满疑问的看向黄锦。 黄锦解释道:“皇上,何不将查访此案的差事,交给沈大人呢?” 嘉靖一听,其实心动了,确实也应该让沈秋接触各类事情了。 刚好这个时候,张锐也出声道:“皇上,臣也觉得可以。” 唯独沈秋有一点吃惊,怎么这事自己也摊上了。自己又不是狄仁杰,又不是包公,审案这种高难度,高复杂,还高细节的事,太为难自己了吧。 那么沈秋是拒绝的,刚刚打算开口拒绝。而黄锦与张锐第一时间都发现了沈秋的异样,居然都趁着嘉靖转身思考的空挡,踢了沈秋一下。 沈秋不解的看了两人一眼,见对方都是一副央求的模样,只好无可奈何的将自己想法,压了回去。 考虑清楚的嘉靖,正式对三人宣布到:“也好,沈秋你就去查,一定要查的明明白白,朕可不希望冤枉任何一个人,也不愿意放过一个恶人。” 嘉靖宣布完毕,三人赶忙谢恩。就在沈秋打算和张锐一起走的时候,外面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黄锦赶忙喝止传信小太监的慌张。 喘了口气,整理了自己仪态的小太监赶忙回禀道:“皇上,宫外传来消息,翰林刘大学士,走了。” “走了?” 马上嘉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挥了挥手让小太监退下。 至于沈秋那就更清楚怎么回事了,刘大学士的身体,早就是风中残烛,看着看着就随时都会熄灭,严嵩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去了南京。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沈秋丝毫不惊讶。 之后沈秋跟随张锐告退,黄锦跑出来相送。 走到离大殿一段距离之后,黄锦才叫住二人。 不料张锐却是第一个开口的,只见张锐一把拉住沈秋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道:“感谢沈老弟的救命之恩啊。这差事兄弟我是头疼了……总之,沈老弟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带着手底下的人,全力协助老弟你。” 眼见张锐在这里甩锅,沈秋哪里还能心平气和的呆着。他可听得清清楚楚,嘉靖只是要他协同查案,沈秋理解的他张锐还是主官,自己就是个打酱油的罢了。 但是张锐这意思,完全是把两个人的位置对调了啊。 是可忍,沈秋不可忍。就在沈秋要同张锐大声理论的时候。 黄锦等的不耐烦了,直接伸手挡在两人面前,无奈道:“等我说完了,您二位在好好理论行不?” 这么一打断,沈秋张锐这两人也不好在说什么了。 这时候黄锦才开口说道:“皇上已经把这事交给了二位,自然证明皇上是非常信任二位大人的。 不过,有些事情皇上虽然没说,但是我不得不多嘴提醒一下二位,有哪些事情绝对不能做的。” 张沈二人赶忙拱手致谢,这可是在给他们二人去雷啊。雷画出来了,就可以做到绕雷而行,避免粉身碎骨啊。 接下来,黄锦就将几条注意事项,说给了沈秋张锐两人。 这二人自然是听的仔仔细细力求不遗漏任何一个字。 不得不说,雷区画出来了,但是也增加了这事的难度。 “好了,二位,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其他的事二位就自己看着办吧。”说完,黄锦就一拱手转身回去了。 至于留下的二人,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理论谁是主谁是从。 两人一直理论到锦衣卫门口都没有理出一个结果。 但是这一幕,却看的路上哪些过路人,或是守门的锦衣卫和太监,都是一阵咂舌。 一个连个品阶都没有的翰林院庶吉士,居然和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一路争吵出来,这可是明律里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然而现实就是,如今的沈秋就在他们眼前完成了这一壮举。 最最关键的是,原本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头头,居然能容忍这些事。 所有人都在心底里感慨了一句,果然官大官小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和皇帝关系好,就是内阁首辅见了你都得笑脸相迎。 这些事,沈秋没有意识到,他不知道,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已经在多少人心底种下了,嫉妒和羡慕的种子。 也不知道这些种子,会在那一天开花结果。 在锦衣卫衙署门口,沈秋和张锐达成了协议。 张锐为主,沈秋为辅。但是审案寻找线索这一块需要沈秋多费心。 张锐本是不同意这种分配方案,但实在是拗不过沈秋。 沈大人就在锦衣卫衙署门口,当着两名守大门的锦衣卫,以及几名刚刚办完事,回衙署的锦衣卫。 非常霸气的对着他们老大喊到:“张大人,要么你为主,沈某协助你。要么沈某接着回去卖我的玻璃去。” 气氛很是尴尬,旁边路过的几位锦衣卫,岂能看着上官受辱。本能的警惕起来,手也习惯性的按在了绣春刀上。 锦衣卫指挥使,这是多大得官啊,又有几人敢这么对他这么说话。 当然,沈秋要不是被张锐的甩锅大法激怒,也不会这么激动。 故而,张锐虽然尴尬,但是看到手下这幅表情,生怕他们冲上来惹事。 赶忙转变表情,一边对沈秋讪笑,一边挥手驱走手下。 “好,好,那就按沈大人意思来,不过老哥我实在是有些没办法了,沈老弟,要多费费心了啊。” 沈秋也是无可奈何,嘴上虽然客套一句“尽量!”,但是心里确实自嘲道:你能尽量个屁,以前看个刑侦剧,连个嫌疑人都猜不出来,如今还能办大案了? 张锐听到这句“尽量”,整个人简直都轻松起来了。官场老油条的他,深知有些时候,案子能不能破,或者是怎么破,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有人和你分担,特别是越靠近权力中心的那种人。 沈秋就是这种人,虽无官职,但得嘉靖信赖,从他加入的这一刻起,案子能不能破,已经不重要了。张锐只要配合好沈秋,就没问题了。 所以,堂堂指挥使大人,朝着锦衣卫衙署大门一伸手,做出一副醉仙楼小厮邀请客人入内时的动作道:“沈大人里面请。” 沈秋没有多想官职尊卑的问题,满脑子都在盘算怎么破这个案子。故而张锐一请,他就动,直接迈步就朝着衙署走去。 张锐赶忙快步跟上,一路上遇到的锦衣卫下属们,也不敢说什么,都恭恭敬敬的给他们指挥使大人行礼。 这个时候沈秋才意识到自己位置的不妥当。赶忙一把将张锐拉到前面,自己紧跟其后,面子这东西谁不要?张锐整了整衣冠就带着沈秋前往衙署大堂。 刚到大堂门口,张锐就对门口站岗的锦衣卫吩咐道:“鸣鼓,将衙署内的百户以上官员全部叫来。” 守卫领命后,就快步跑来。 很快,就传来一阵急促却很有规矩的鼓声。 不过沈秋听不懂。 第131章 破案新思路 锦衣卫终究是军事类衙门,在纪律性方面,远比大明文官们效率高多了。 沈秋可是记得清楚,翰林院点个卯都是一帮人拖拖拉拉,不整个小半个时辰就别想完事。 而这仅仅是一通鼓之后,就有源源不断穿着飞鱼服的各级官员跑了过来。 其实锦衣卫有自己的军服,飞鱼服这类衣服,本是皇帝特赐服装,本不是人人都有的。 然而,架不住前些年正德皇帝高兴,锦衣卫全员赏赐飞鱼服,朝廷官员四品以上也是飞鱼服、莽服、斗牛服,乱赐一通。 不过官员们,大多不敢天天穿着这些赐服上朝,除了必要时间,一般都是放家里供起来的。 但是锦衣卫不同,这可是御赐荣耀,怎么可能不穿? 所以沈秋满眼看过去,都是飞鱼服。真应了那句话,锦衣卫标配就是,飞鱼服,绣春刀。 当然,万鱼丛中一点蓝。这一大堆飞鱼服中还有一位头戴乌纱帽,身穿六品蓝色文官服饰的男子。 张锐一见沈秋盯着那人看,就挥了挥手将那名文官叫了过来。 “杨经历,这位是……沈大人,你们认识一下。” 张锐本想给这两人好好引荐一下,结果介绍沈秋的时候,愣是没有想起来沈秋有什么职位。你说他就是一个什么修撰啊,编修啊,这都好介绍,结果是个无品无阶的庶吉士,干脆就说是沈大人好了。 沈秋倒是不尴尬,直接用官场见面礼仪,拱手道:“在下,翰林院庶吉士沈秋。” 这位杨经历,三十岁左右,本来看着沈秋站在指挥使大人桌案旁边,就知道来头不小。 所以被张锐叫过来的时候,就是一副十分谦恭的模样。结果一听介绍,知道这人居然就是鼎鼎大名的沈秋,那表情直接又夸张了三分,热情也爆涨了五分。 直接上前就是对着沈秋拱手道:“在下杨文博,现为锦衣卫经历,今日得见沈大人,幸会幸会啊。” 这下沈秋明白了,为什么锦衣卫里有这么一位文官了。 这哥们是锦衣卫经历司经历,这是锦衣卫的一个秘书机构,平日文书什么的都是由这个机构负责。 不出意外,这哥们手底下应该还有一些职位更低的人员,不然这么大一个锦衣卫,什么文书都要他写,不早死翘翘了。 当然,沈秋对经历这个官职,并不陌生。虽然不算是锦衣卫正式编制,但也算是朝廷给它辅助性机构。 明史中有一位名叫沈炼的锦衣卫经历,非常有名。明史特意记了他一笔,这位老兄官不大,也是正六品。 但是在严嵩风头最盛,最如日中天,而群臣畏权,不敢发一言的时候,他一个六品锦衣卫经历跑出来上书弹劾严嵩,朝野震动。 虽然结果就是蚍蜉撼树,鸡蛋砸石头,最终被害至死,但其名声可谓是响当当的很。 他做到了连严嵩都没能做到的——万古流芳。而严嵩做到的是另一个——遗臭万年。 眼见大堂里外已经挤进来了不少人,张锐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按照各自的位置站好,杨经历也回到了自己位置上,沈秋左看右看,自己也没啥地方好去,干脆就站在张锐旁边算了。 大堂里面只站了一左一右两排人员,而大堂之外有几十号人排列整齐,从大堂外台阶处往后面排开。 人员排列整齐之后,张锐就走到大堂中,拉着沈秋开始为众人介绍起来: “这位沈大人,我想你们多少都有过耳闻。不过你们以前怎么看,我不管。 但是今天,我要告诉你们的是,皇上今日派沈大人下来查案,要我锦衣卫务必全力支持。所以,你们都记好了,无论沈大人有什么吩咐,你们都要照做。知道吗?” “知道。”锦衣卫的这些官员们都扯着嗓子高声回答道。 当然,为了工作顺利,给他们介绍完了沈秋。现在也该给沈秋介绍起他们,不然到时候沈秋都叫不出这些人的名字。 当然,指挥使大人的介绍方式也很独特。就带着沈秋从两排人员身边走过,每到一个人,就自报家门。 沈秋发现,站在这大堂里面的,都是锦衣卫的高级官员。 两位从三品的指挥同知,两位正四品的指挥签事。然后就是一位镇抚司镇抚,当然本来是南北两位,不过北镇抚司镇抚,是最有实权的部门,一直都是被指挥使兼任,故而只有南镇扶司还有实人。 在接下来,就是几位千户所的千户,锦衣卫一共十四个千户所。不过他们都有各自的任务,不在此地。 在以后就是门口的一大堆百户啊,总旗之类的官。 也不可能再让他们一个个,挨个自我介绍了。张锐带着沈秋直接往台阶上一站,就算是让这些手下们认个脸熟,下次才知道该怎么听吩咐。 介绍完毕后,张锐遣散了这些将校,然后开始向自己亲信询问起钱若水如今的状况。 结果自己的几位亲信干将都支支吾吾的,张锐知道八成又没有结果。 看了沈秋一眼,无奈道:“没办法了,沈大人走吧,一起去看看。” 于是沈秋跟着几人来到了镇抚司大牢,看见了奄奄一息的钱若水。 沈秋当即质问张锐道:“张大人,你不是说他还有半条命吗?我怎么看他这就剩一口气了,这怎么审?” 张锐自然一脸尴尬,他脸色一板对着身旁几位千户佯怒道:“你们怎么回事,我去一趟宫里,你们就把人弄成了这样?人死了还怎么审案?一点都不动脑子。” 几位千户自然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低头静静地听着,都知道张锐是在甩锅。 事已至此,沈秋明白,追究这些都没什么用。不过转念一想,都折磨到这种程度了,这人应该都交代了吧。 于是看向几位千户到:“怎么样?他都说了什么?” 几位千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张锐。张锐倒是直接的很,开口骂道:“看什么看,沈大人问你们话呢?赶紧拿过来给沈大人看啊!” 得到张锐许可,一位千户直接朝着一侧招了招手。在一旁充当记录的一名锦衣卫,赶忙将记录好的本子拿了过来,在千户的示意下,递给了沈秋。 结果翻了几页,上面的内容让沈秋无语至极。 因为上面只记录着许多条目,分别是几时几刻,动用什么刑法,但是结果全是一条,人犯口呼冤枉,拒不认罪。 翻完这几页记录,沈秋看向锦衣卫这帮人,发现他们居然全部心虚的四处张望。 沈秋是万万没想到,堂堂锦衣卫也会有这么尴尬的时候。映像里,那可是没有锦衣卫撬不开的嘴啊。 其实这印象不假,但是有一个前提,就是需要时间将犯人意志击溃。这案子时间太仓促,根本来不及,才会出现这种结果。 故而,沈秋也没有了办法,如今是用刑也用不了,等也是干等着。 想了想,沈秋问道:“能不能把他弄醒,我问他几句话。” 几位千户赶忙吩咐狱卒干活,弄醒一个人,哪怕是这种奄奄一息的人,对锦衣卫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 不过这过程,沈秋不得不转头避看,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啊~~” 悠长、低沉而又无力的呻吟声,将钱若水如今的身体状况清晰无遗的展露出来。 见到钱若水悠悠醒转过来,沈秋赶忙上前开口询问道:“钱主事,钱主事,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钱若水努力的睁开眼睛,朝着沈秋望了一眼,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钱主事,你不用开口说话,你只要点头摇头就好了。 我问你什么,你要老实告诉我,只有让我尽快查明真相,才能公平的处理这件事情。” 听到这里,钱若水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清楚了。 “沈某就问一句,那封信是不是你写的?” 问完,沈秋就仔细观察起钱若水的所有反应。 钱若水虽然全身疼痛无力,但却忍着疼痛,非常坚定的摇了摇头。 其实沈秋初一看钱若水如今的样子,心中就有了答案。叫醒他,再问一遍,纯粹就是想要印证一下心中的想法。 到了这种地步,依然不肯承认,信是他写的,那么沈秋觉得如今需要把思路转变一下了。屈打都没有成招,可能真的有什么需要明查的隐情吧。 这个地方沈秋确实不喜欢呆,眼睛看的恶心,鼻孔闻的也难受。 刚刚走出大牢,张锐就搓着手征询沈秋的意见:“沈老弟,你看这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沈秋回头指了指里面的钱若水道:“就这样,动刑是没有指望了,咱们还是想想其他法子吧。” 张锐一听,立马精神一振,双手叉腰,对身旁的一排干将吩咐道:“听到没有,不能再用刑了,想办法,想其他办法。” 老大吩咐,手下的这群小弟,哪里还敢不照办,当即开始搜肠刮肚,找点子。 “大人,那咱们就用美人计吧。” 张锐听罢,捋着胡须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可以。” 不料这时,另一位千户拆台道:“就还剩一口气吊着了,你就是把仙女给他扔到面前,他也起不来了。” “哈哈哈……” 别说是这群大老爷们,就是沈秋也马上秒懂过来这位千户说的起不来是什么意思。 不过笑归笑,还是有人提出了,解决方案:“没事,卫医好生救治,然后在和他饭菜里加点料,不信他不起来。” 这里面固然有开玩笑的成分,但不可否认,锦衣卫里,这种美人计都不知道在多少人身上试验过了。 沈秋可不打算在和这些大老粗们这么闲扯下去。于是和张锐说道:“张大人,这边的事情你们看着办,我需要看关于钱若水的所有资料。” “杨经历,你带沈大人去找找他要的东西。” 杨文博也一直跟在大队伍后面,只不过他这人,排面太低,被挤到后面去了。导致沈秋都没有注意到他也在。 被张锐这么一叫,杨文博才赶忙举起右手,标示自己的所在,然后才将身前几个大汉挤开,来到张锐沈秋面前。 杨文博在后面因为前面几位的声音过大,并没有听清楚说了什么。如今只好陪着笑脸询问原因。 不待张锐开口,沈秋直接挥手告诉杨文博道:“经历大人,走吧,咱们边走边说。” 虽然张锐吩咐过,全力配合沈秋。但是自己顶头上司在此,要走自然要和张锐打个招呼。见张锐不耐烦的挥手赶人,忙着点了个头,就快步跟上沈秋的步伐。 “杨经历,我想看看钱若水的档案。”见到杨文博跟了上来,沈秋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现在杨文博才明白了沈秋的意图,赶忙对沈秋说道:“钱若水的所有相关档案,如今都被提调进了本卫,大人随我来。” 沈秋跟随杨文博,来到锦衣卫大堂旁边的一间厢房里。只见几名青色官服的低阶官员,和几名锦衣卫正在里面埋头苦干。有的在翻阅东西,有的在誊写东西,一派十分忙碌的样子。 杨文博没有打扰其他人,而是带着沈秋,走到一名锦衣卫身旁。将这名锦衣卫叫起来之后,对沈秋说道:“沈大人,这里就是有关钱若水的所有消息。” 沈秋原本是想自己翻看,但是一见这一堆的东西,当即没了兴致,直接开口问先前翻阅这些东西的锦衣卫道:“看了多少?有没有什么发现?” “差不多都看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发现。” 沈秋知道锦衣卫的职责范围里有一条,就是监视百官。 所以沈秋问道:“钱主事最近有没有离开过京城,又或是有没有特殊人去过他家。” 只见这名锦衣卫吏员摇了摇头。 这让沈秋又陷入了沉思中,过了一会沈秋又问道:“那他家最近几个月有没有丢失过什么东西?” 吏员还是摇摇头,这就让沈秋有点头疼了,完全是一副无从下口的样子啊。 一时间沈秋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一边思考一边用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 “哦。” 这时吏员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对了,他家虽然没有丢东西,但是一个半月前,他的朋友从他家里带走了几本书。” 沈秋要的就是这个,立马灵光一现,双眼发光。 “书?”。 第132章 线索再次中断 线索,这就是线索。 沈秋当即决定深挖这条线索,于是锦衣卫衙署相关人员,在沈秋等待消息的时间,全力开动…… 半个时辰之后,沈秋要的结果来了。 不过是个坏消息。 拿走钱若水几本书的,是他一个堂弟,用的名义是想读读书。 然而锦衣卫深挖出来其堂弟,借走书之后却是另一副状态。读书是肯定不会读书的,反倒是有钱去赌坊赌钱去了。 沈秋一听到这里就察觉出问题来了。 “钱主事堂弟,平日生活如何?” “回大人,据探子汇报的消息来看,其堂弟好赌,却没什么钱,好像还欠了赌坊不少钱。” “那他借书之后,是不是突然有钱去赌坊了?” 话挑明到这个程度,杨文博与吏员都反应过来了。 惊呼道:“对啊,他怎么突然有钱了?难道……” 沈秋站起身一笑道:“杨大人,不要难道了,动用你锦衣卫的能耐,把人挖出来,一切事情都有结果了。” 事情有了线索,杨文博自然高兴万分,于是立马跳了起来。 “好好,我马上将消息传出去。” 沈秋走出厢房,站在屋檐下,看着被夏风吹动的院中那颗大树,发起了呆。 当然这是旁人的感觉,沈秋实际上是在推理自己的猜想。 沈秋自己看过那两封信的字迹,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差别。若是讲究物证的话,这位钱主事是百口莫辩。 但直觉告诉沈秋,钱若水应该不是这件事的参与者。因为他没有从钱若水身上发现,杀害自己对他有利的理由。 即便是嘉靖脑洞大开,推测钱若水是为了替恩师梁储出头。但从锦衣卫刚刚整理出来的这些档案来看,就连梁储致仕走的那一天,钱若水都因为当值没有去亲自相送。 故而,沈秋怎么都无法想象,这么一个连恩师致仕都不去相送的人,会做出替师报仇的事。 这说起来,太过于天方夜谭。 看着院中一队锦衣卫出动,沈秋突然想到,这下去拿人不知道又要多长时间。 于是问杨文博到:“他们要多久才回的来?” 杨文博,眼珠一转,手指波动,开始快速计算起来。 “嗯,一切顺利的话,一个时辰要的,但要是有什么意外,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一个时辰?这么久啊,算了,我也一起去看看吧。” 就在这时,张锐也带着自己一帮子干将跑了过来。 远远看见沈秋,张锐就大笑着跑了过来。 “沈老弟,你可真是个奇才。就这么点时间,你居然就找出一条线索,厉害,厉害。” “张大人过奖了,我这除了运气好,最重要的还是你们锦衣卫的消息充足,否则,我是根本没有可能这么快有线索的。” “哈哈,沈老弟,谦虚什么啊。我锦衣卫情报网是厉害不假,可是情报一直都摆在那里。但是这些人就没有一个能充分利用起来的。所以人才是关键。” 都这个份上了,沈秋还能说啥,只有听着呗。 “不过,沈老弟,我还不知道你让他们去做什么啊?” 原本张锐和几个得力干将,在研究怎么让钱若水被美人计套上,结果听到有人来报说找到新线索,需要派人去拿人。 结果逮了两个人一问,全都是一问三不知。张锐最后决定自己过来问,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沈秋将自己的怀疑讲给了张锐,结果张锐刚听了一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本以为案子即将告破,结果一听这也还是没谱的一件事情。 沈秋也不管张锐怎么想,直接问张锐道:“我可不可以和他们一起去拿人。” 张锐先是一愣,后又笑了起来:“要我说,还是别去了吧,捕人这事,吃力不讨好,就在这等着他们拿人来就是了。” 不过当沈秋表示,一起去的话,能当场审问,也许还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张锐一想也是,于是不在反对,吩咐手下就几个人看管钱若水之后,就让人牵马来,随同沈秋前往钱若水表弟处。 钱若水表弟并没有生活在城里,所以沈秋等人是直接出城。 到达位置的时候,先行到达的锦衣卫已经将宅子围的水泄不通。 而宅子的主人夫妇,则是被锦衣卫控制了起来。远远看去,那对夫妇明显的是惊吓过度。 先行到来的千户,见张锐等人到来。赶忙上前报告情况:“大人,疑犯不在这里。” “不在?哪里去了?” 张锐这话把千户一下子问到了,无可奈何之下,千户只好小心谨慎的回答道:“不,不,不知道。” “什么?”张锐当即火大,堂堂锦衣卫居然能说出不知道。 千户自然能看出张锐是什么意思,赶忙向张锐解释道:“大人,问房东夫妇了,他们表示这人早出晚归,自从他住了这屋子半年,白天就很难见到这人。 他们每次都通过开门关门声音,来确认人回来还是走了。 不过这夫妇二人说,他们已经两天没有听到开门声音了。” “那就是说,这人两天没回来了。” 千户点头道:“确实这样,不过并不止如此。就连这人平时去的赌坊,我们派人去,也说这两天没见到人。” 闻言,沈秋几人皆是神情一暗,这人消失意味着,这一条线索又断了。 “大人,大人,有发现。” 沈秋几人眉头紧锁之时,屋里搜查的锦衣卫总算传出一点好消息。 这名锦衣卫一边喊着,一边从屋子里抱着一个小木盒跑了出来。 “大人请看。” 张锐等人,看向被锦衣卫打开的小木盒。见到里面那几根金条,几人都发出了感叹声。 难怪线报说这人最近有钱去赌场了,就这藏起来的金条就是一笔很大的数字。 沈秋固然好奇,但还是开口问道:“有没有在屋子里找到几本书?” “没有,别说书,连张纸都没有找到。” 锦衣卫回答的非常果断,沈秋也听得非常清楚。 在四周转了一圈之后,张锐对沈秋说道:“走吧,既然没人,在这里等着也没什么用,咱们先回去吧。” —— 工部。 工部的几位主事正聚在一起,讨论钱主事的事情。 “唉,听说了吗?钱若水家昨晚被锦衣卫给围了。” “为什么啊?老钱人挺好的啊!” “谁说不是呢,就那么一个小心谨慎的人,怎么就被锦衣卫给拿了。” “老钱,是不是背着我们做了什么事?” “不会吧,就老钱那胆子,也不像是会干出什么大事的人啊。” “就是就是。” 这时工部大堂进来一位官员,几位主事一看,赶忙站了起来,直接招手道:“周侍郎,周侍郎。” 被这群主事叫做周侍郎的这人,正是工部右侍郎周贤。虽然是工部的三把手,但是为人和气,没什么官架子,反而和这些低级主事官玩的更像朋友。 看到这几人都在这里,他赶忙朝着这边走来。 见到周贤过来,一位主事赶忙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另一位主事则是赶忙去倒上一杯热茶给他。 看着周贤坐了下来,其余几人赶忙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原来这周贤是被他们推出去打探钱若水被抓消息的。 周贤无奈的摇了摇头:“六部我跑了个遍,但是就没有问出个原因来,都说不知道。 去对面吧,被人家门口的锦衣卫给挡了回来,说什么卫所重地,不得随意出入。” 这时一人赶忙问道:“不是,那你就没有去内阁问问?” “去了啊,锦衣卫那边没去成,我当时就一甩袖子,直接去内阁了啊。” 一听去了内阁,这帮人马上精神抖擞起来,追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有消息吗?” 周贤见众人都是一脸期待,有些于心不忍的说道:“见了杨首辅他们,不过他们也说不知道这事。” “那,那,那这么说,这事就是皇上直接授意锦衣卫的了?”一位官员有些后怕的用手拍了拍自己心口。 对于大明官员来说,他们并不希望有锦衣卫及东厂这么一个,独立与三法司之外的特殊机构存在。 因为他往往让刑部面子挂不住,本来你刑部这案子查的好好的,突然来几个锦衣卫告诉你说,这案子东厂或是锦衣卫接手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如同现在这样,若是刑部拿人,那都是要走司法程序的。什么人,为什么要被抓,这些都会写的明明白白。 但是锦衣卫就不一样了,就这种一个工部堂堂营缮司主事,昨天散班还是好好的,今天突然就被抓了。关键还是没有一句话,为没有一个原因,弄的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当然,这种机构若是完全由皇帝掌控,也倒还行。毕竟开国时,太祖朱元璋控制锦衣卫,虽然弄的大案迭起,但终究朱元璋还是给大臣们交代的,最后甚至在群臣的要求下,将锦衣卫刑具焚毁,将审案权归还刑部。 但后来朱家子孙就没有朱元璋这份能耐了,锦衣卫多数时候,都不是直接给皇帝办事,而是给那些太监们办事。 明朝的宦官之祸,和唐朝有的一拼。 好在朱家人运气好,没有中期唐朝以后得那帮皇帝苦逼。 只要国家统一,太监就是掌权也不敢有谋逆的举动。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唐朝太监,手握神策军才这样。 要知道当初神策军,也只是大唐皇帝的禁军,不过是因为长期被太监把持,皇帝不管事,慢慢将领被替换成了太监的亲信,才造成唐朝后期,太监弑君,拥君的结果。 但凡是大唐王朝,维持住统一,那些个太监就没有机会干这种事,稍有异动,朝廷大臣与外地节度使一配合,这些个太监就得乖乖听话。 明朝的情况就是这样,虽然大太监迭起。英宗朝的王振就不用说了,那可是大名顶顶,后来英宗复辟之后又有了曹吉祥。 宪宗成化年间,更是东厂、西厂、锦衣卫互相配合,搞得大明黑暗的一塌糊涂。 最有名莫过于电影里的那句台词:“东厂能管的我要管,东厂不能管的,我西厂也要管。”陈坤饰演的这位西厂厂公,原型就是成化朝大太监汪直。 到了武宗正德年间,大太监刘瑾那可是臭名昭著……总的来说,一直到明朝灭亡,太监都是一个很牛的群体。 上面列举的都只是坏名声太大的几位,在算上那些名声不太坏,没有被拉出来点名批评的厂公们,若是像中晚唐那样,藩镇割据,他们保不准能干出比唐朝宦官更牛的事来。 就在这些工部官员无可奈何的时候,他们本打算各自散去的时候。工部门口急匆匆跑进来一位青袍官员。 这位青袍官员看见这边有这么多人,赶忙跑过来问道:“那位是工部右侍郎周贤大人?” 其实这个问题,这帮子主事都不想回答。他们这一大群人中间,只有周贤一个人穿的是四品大红官袍,除了是他还能是谁。 不想回答归不想回答,终究还是用手指了指周贤。 “哦,您就是周大人啊。蒋阁老让我把这张纸条交给你。” 听到蒋冕的名字,这帮官员们可全部精神一阵。 蒋冕是周贤的恩师,如今让人送来纸条,必定是有事情。 周贤更是一下子就从站了起来,接过来人递过来的纸条。 道了一声谢,送走来人后,周贤就要看纸条时,这一帮子蓝袍主事们都直接扑了过来,想要看看写了什么。 好在周贤眼疾手快,一把又将纸条揉了回去。一边还不忘驱赶众人道:“去去去,等我看了再说。” 这帮人无可奈何,也就只好暂时离开,大不了等会再看咯。 周贤展开纸条一看,上面就一行字——钱若水身涉重案,皇上亲自追查,具体原因尚不可知。 周贤将纸条递给其余几人之后,就开始了沉思。他想起了先前在内阁的事情,当时蒋冕就亲自去找一些宫里人打探消息,这应该就是打探得来的结果。 连他堂堂内阁辅臣都没有打听到具体原因,看来这事确实非同小可。 不由得脱口而出道:“老钱啊老钱,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居然惹起这么大的风波啊。” 第133章 沈秋得郁闷 欠债还钱。欠债还钱。沈秋被最近的事情搞得莫名其妙,自己本来只是想在翰林院混混,但如今的局势越来越怪。 成了嘉靖青睐有加而被特殊对待的人,自然也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由于力推张璁,从而拉开与文官集团的距离。 想要安心赚钱,但是玻璃生意越来越大,导致四城地头蛇参与进来。想要进一步扩大生产,又遭遇了小滩村与西桥村的事情。 如今好不容易搞定这些回京城,路上又莫名其妙的跑出几个江湖人要杀自己。这他娘都什么事啊。 如今为了理清这波截杀,更是跟锦衣卫扯上了关系。 站的越高,摔得越惨的道理沈秋还是懂一点。自己如今区区一个庶吉士,本该老老实实蹲在翰林院深造。现在倒是好,比状元郎混的都风生水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状元郎呢。 算了,下午什么事都不干了,去找人聊会天算了。 沈秋正这么想着,大队伍已经回到了锦衣卫门口。不过抬头一看,这门口的阵仗,沈秋当即就想给自己脸上来一巴掌,拍死自己算了。 张锐的反应比他小的多,这种场面张锐见得太多了,自昨天下令去拿人,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戏等着自己。 原来如今的锦衣卫衙署门口,二十多位身穿低级官员服饰的工部官员,正站在衙署门口。 其实这是周贤的主意,他作为高级官员,明知是皇上的意思,所以不能去给锦衣卫施压。 但是从长远考虑,为了压制锦衣卫气势,他们又不得不进行一点动静。如果每次锦衣卫拿人他们都没有反应。那么将来锦衣卫为所欲为,又有谁肯站出来说话? 所以周贤开始鼓动那些工部主事与吏员,前往锦衣卫讨要一个说法。这些官员职位不高,位卑言轻,但他们却又是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 回来的张锐等人,见到这个场面,自然停下队伍。 官员们一见张锐,赶忙行了一个大礼,锦衣卫指挥使,这可是正三品的大官啊。 张锐一个人驱马上前,在离这些官员不远处停了下来。先是看了看自己锦衣卫衙署,然后又看了看对面通向工部衙门的小巷子。 “你们是工部的人?” 这群低级官员赶忙回答道:“我等正是工部官员,前来是想询问一下钱主事的事。” 张锐略微一皱眉道:“这事不是不想和你们说,实在是还没到公布出来的时间。时候到了,诸位自然会全部知道。 不过现在,我奉劝诸位,都先回去做自己的事。” 事情到这一步,可以说张锐已经很给这些低级官员面子了。 早知道就是给锦衣卫守大门的这些守卫,都不可能这么轻言细语的和他们这么说话。那些守卫说话,可冲的很。 不过,这群官员,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他们可不是怕事的主,来了,就是要搞明白问题,顺便让这位新指挥使大人,知道他们文官的力量。 这时一位工部官员站了出来,拱手对张锐说道:“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钱主事若是有罪,应当布告天下,然后拿人问罪。 但时到今日,依旧没有看到有任何相关罪行公布。 而锦衣卫历来手段,我等早有耳闻,屈打成招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等请求见一见钱主事。” 张锐没有想到,这帮人居然敢这么直呛他,赶忙深吸一口气,压制自己的怒气。 张锐劝自己道:别和这帮小人物计较。 于是翻身下马,将马绳递给了早在一旁等候许久的手下。 朝着这群文官说了一句话,就直接朝锦衣卫衙署走去。 “那你们就等着吧,案子处理的差不多,你们自然就能见着了。” 工部这群官员是不肯就这么善罢甘休,但是他们刚刚跑出想要去阻拦张锐。 但是马上后面一排锦衣卫就冲到了他们身边,直接用绣春刀将这些官员挡了回去。 身体被挡住了,可这些官员的嘴却挡不住,直接开始大喊大嚷。 锦衣卫会吃这一套?让你喊,你就是喊破喉咙都没有人搭理你们。 突然张锐想起了沈秋,赶忙回头一看自己身后,都是穿着锦衣卫服饰的手下,压根就不见沈秋人。 赶忙抓住一位路过的锦衣卫问道:“沈秋呢?” “哦,沈大人啊,我看见刚才下马走了。” “走了?”张锐不可置信的问道。 “对了,走啦。” 张锐大乎失算,居然忘了沈秋,赶忙跑到大道上,朝沈秋走的方向望过去,那里还能看的见沈秋的身影。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这幅模样,手下那里敢走,都在原地待命,而几位亲信也赶忙靠拢过来,想要为大人分忧。 眼见沈秋无影无踪,张锐心情一下子又不好了,这回又要他自己死脑细胞了,那里开心的起来。 回头对着围过来的亲信,不耐烦的挥手道:“走,走,走,看啥看。” —— 沈秋初时并没有离开的想法,只是一看那一堆官员,以为又会是一堆破事。直流就在张锐上前对付这些官员的时候,就下马开溜了。 突然想到,有一段时间没有去翰林院了,也不知道今天是谁当值,于是就直接去了翰林院。 翰林院因为大学士刘龙的去世,显得清净了许多。人人走路都急冲冲,而原本时不时有谈笑声的地方,也安静了许多。 沈秋去到他们这些庶吉士聚集的地方,发现还不错,今天算是来对了,遇到了好久不见的故人黄佐。 黄佐一见沈秋也是大感意外,本来就要叫出来,突然意识到这个地方不宜大声喧哗,于是就拉着沈秋朝外面走。 不过不待黄佐问什么,沈秋就先说道:“走吧,和我出去喝点酒,聊会。” 黄佐本想说些什么,但是一看沈秋今日这状态,知道是真有事了,也就不再客气,直接就跟着沈秋出了衙门。 走出翰林院后,黄佐才笑问道:“沈文丰,你这是怎么了。如今的你应该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候啊。” 沈秋一愣,反问道:“你说什么人生正得意啊!” 黄佐笑道:“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你看看你现在,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别说我们这种了,就是本科一甲榜上那三位,可没有一个能混到你一半这样子啊。” 沈秋洒然失笑道:“原来你说的这事啊,那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挺羡慕你们的,平静如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啊。” “哦?难道叫我出来,就和这事有关系?” 沈秋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走吧,等会边喝边聊。” …… 这次沈秋没有去醉仙楼,而是和黄佐就在路边随便找了个酒楼进去。如今是去哪里无所谓,有个人聊聊才是最重要的。 沈秋和黄佐还是关系非常好的,只是殿试之后,各自事情多了才少了联系。如今沈秋说不得,自然要拉他喝几杯了。 接下来沈秋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黄佐说了一遍,其中当然有一些是被沈秋隐去的。 黄佐只是慢慢的喝着酒,慢慢的听着沈秋讲…… 沈秋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些醉了。林安安几人看见沈秋这一副样子,眉宇之间都有一些隐忧。 就在沈秋刚刚回到家里,没过多久,又有人过来。 沈秋一看,这人正是徐大少的亲信。已经来过沈府几次,所有人都知道,他一来必然又是徐大少要找沈秋了。 林安安一见沈秋这幅样子,本想拒绝出行。可是这次来人表示,并不是徐大少请沈秋喝酒,自然也不是去醉仙楼。 来人并且非常郑重的表示,是有要事商量。既然是这样,沈秋也就准备起身。林安安虽然不愿意沈秋出行,可也无可奈何了,沈秋的性格她还是很清楚的。 出了沈府,沈秋就赶忙向来人问道:“不是醉仙楼,难道咱们是去定国府?” 来人不说话,只是指了指门口的马车:“沈公子去了就知道了,这事我们不能在这里说。” 这人是徐大少亲信不假,来过多次,接触也比较多,所以不担心这人的身份问题。 故而沈秋直接就上了马车,马车并没有直接去定国府,而是弯弯绕绕的跑了不少路,沈秋初时还看一看路线,后来也懒得看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了下来。沈秋下了马车一看,这地方残破不堪。 他怎么也想不到,京城里面,居然还有这么残破的地方,要不是知道晚上京城城门会关闭,打死沈秋也想不到京城中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沈秋正疑惑的看着徐大少的亲信,这人也发现了沈秋的疑惑,直接朝着破屋吹了两声口哨。 突然,一名黑衣人从破屋窗口探出了头,扫了一眼沈秋,然后再看向徐大少的亲信,然后点了点头。 其实沈秋现在还在纳闷就这点距离,自己两人直接进去不就好了吗?怎么还要在外面等候。 当然这个问题很快就解决了,原来这看似残破不堪的旧门,其实大有文章。 原来为了防止有人闯入,他们居然在门口布置了机关。 走到破屋的后院才看到真正的情景,一个被打的遍体鳞伤的男子,被捆在柱子上。 而徐大少正躺在一张旧椅子上休息,旁边几位手下也是一副疲惫之后的休息状态。 “大少,你找我来……” 看见眼前这位被打的遍体鳞伤的人,沈秋其实已经大概猜到了这人是谁。 徐大少这才醒了过来,看向沈秋,也不墨迹,直接告诉沈秋:“这就是你要的人。” “这人真是钱若水表弟?” 沈秋可是惊喜万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徐大少非常自信得点头道:“对,就是他。” 本来沈秋不想客气,就想撩袖子,直接上去审人。不过被徐大少一把拉住了。 沈秋一见徐大少这副,半笑不笑的表情,赶忙问道:“怎么?连什么事你都知道了?” “你以为我在这京城是白混的吗?但凡京城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不是,大少你的能耐我知道,可是这锦衣卫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的线索,你们是怎么比锦衣卫还快的?”这是沈秋非常不解得地方,按说锦衣卫的查案方式,无论是办事效率,还是资料这一边都是非常完善的。 徐大少哈哈一笑,非常爽快得问沈秋道:“你倒是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混到锦衣卫里面去得。” 沈秋于是将怎么被嘉靖强行甩任务这事说给了徐大少,结果徐大少笑的是人仰马翻。 然后徐大少接着问道:“好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倒是和我说说你们锦衣卫是怎么查案的,怎么也能查到这人这里的。” 沈秋也笑道:“没问题,我和你说说锦衣卫是怎么查的,不过大少你也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查这么快的。” “哈哈,没问题,这个可以,我们也看看是谁家的手段更高明一些。” 接着,沈秋就将锦衣卫通过比对笔迹,挖出钱若水,再通过钱若水揪出这位表弟的事情说了出来。 到最后沈秋自然是抱怨了一番,拿人扑了个空。 徐大少笑完之后,也不卖关子,直接告诉了沈秋,他们查过来得原因。 原来,徐大少他们自从回来之后,姐弟两的气还是没有消,当即把自己手下全部叫了出来。 采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撒网式搜索,然后再进行分辩。最后才确定了几位最有可能得人物。当然那几位最有可能得人,没有一个是正主。 而钱若水得这位表弟,非常顺利的就进入了徐大少的视线。倒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实在是这位仁兄暴富的太快。 你想想,一个平日穷的一塌糊涂得穷鬼。突然咸鱼翻身,还非常有钱的吃喝玩乐起来。 那个年头还没有什么彩票这种一夜暴富的东西,他既没有什么特殊的缘由,能一夜之间这么有钱,必然有猫腻啊。 这种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了再说。 徐大少的运气就是这么好,一顿打,居然什么事情都出来了。 应了那句古话,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134章 案子渐清晰 沈秋听完,眼睛瞪的老大。 “就这样就问出来了?” 看着沈秋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徐大少忍着笑意,点头道:“就是这么简单。最开始我也没有想到他是正主,结果几鞭子打下去,他就什么都招了。” 沈秋赶忙开动脑筋,直觉告诉他没有道理,能这么快对接上这些事。最后沈秋终于知道问题的关键道:“你们到底从他口里问出了什么?会让你确定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这个更简单啊,因为我刚刚问出来的时候,就有手下向我报告说,锦衣卫正在搜捕此人。 当然,这并不足以让我想到这些事情,只是我的手下又报告了一个消息,让我开始将这一切串联起来,做了一个更大胆的假设。” “假设?什么假设?” “不对啊,沈秋。你这关注的重点不对啊,你应该问我是什么消息,让我能做出这种假设。” 沈秋一想还真是,重点真的不是他假设了什么,而是什么让他有勇气跨越实际情况做出假设。 不过沈秋还是觉得,这都是次要的,什么假设才是更重要,不过看了一眼徐大少想要施展的架势,沈秋也不好老是驳他面子。 “那是什么消息,让你敢于做出这么大的假设?” 徐大少笑了,笑的很开心,但同时又很犯贱的那种。 “其实吧,我的手下就和我说了一句。说当时他在路上看见你和锦衣卫一同出去了,出于好奇我就让人跟了过去。 结果你们居然是去这人家里。这难道还不够我做一个假设吗?” 沈秋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那十万头奔驰而过的草泥马。也不由得感叹一句,细节决定成败啊。 好了,沈秋也不纠结这事了。 开口询问起正事来:“大少,和我说说,他都交代了什么吧。” 徐大少点点头道:“我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有钱,他开始不肯说,一顿打下去就什么都说了。 大概一两个月前,一位书生找到他,问他认不认识钱若水,他自然开口承认,且还不停吹嘘自己堂哥。 而对方这人,就这么听着他吹嘘,还非常配合的给他做补充。最后这人告诉他,说自己非常喜欢钱若水的书法,大有前朝几位大书法家的神韵,所以非常想拥有几本钱若水的字帖…… 于是就有了后来,钱若水堂弟,从钱若水那里带走基本书的事情。 也因为这样,他堂弟都开始觉得钱若水的书法真是非常不错,甚至都谋划起来,将来给堂哥当个经济人什么的,也好赚点钱用。” 听完沈秋看向了另外一边已经醒过来的钱若水堂弟,问道:“你就不觉得,这人给你的钱太多了吗?” 钱若水堂弟现在才明白自己惹了多大的祸,直接转头看向别处,话都不想搭。 倒是徐大少又开起了玩笑道:“他倒不觉得多,反而是觉得自己堂哥是王羲之了。” 两人笑了一阵子之后,沈秋向徐大少问道:“大少,问你正事,那位书生的情况你了解了多少?” 徐大少又是一笑:“书生?那有什么书生,早已无影无踪了。” 沈秋心中又是一阵卧槽骂过,这真的是在理乱麻啊,找到一个头,一拉就没,一拉就没。 徐大少看着沈秋的这幅表情,笑道:“你怕是读书读傻了吧。” “……” 沈秋看了一眼徐大少,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徐大少非常自信的给沈秋解释起了原因:“你啊,为什么就只想着从一头开始,往一个方向捋呢?” 见沈秋不搭话,徐大少继续说道:“我们大可以从两个方向下手啊。这一头一尾的两方势力,咱们都知道是谁了,害怕揪不出来中间这帮人?” 徐大少说的确实在理,所以沈秋一直在点头认可。当然,被徐大少这么一提醒,沈秋也想到了这所谓的两头。 一个自然是指钱若水这边,通过字迹比对出来的线索。另外一边就是三位江湖人身上。 徐大少很认真的说道:“那三个人的身份查出来了,就最近这段时间,进过京城,而又离开京城,时间上能对的上号的就只有,关东三虎。” “关东三虎?有没有找到是谁和他们接触?” “找到了,不过这事就需要你让锦衣卫出动了,我实力不允许去哪里。” 听到这话,沈秋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向徐大少,笑道:“天哪,这京城,居然还有你徐大少下不去手的地方?” “倒也不是我下不去手,只是我的人去的话,太过麻烦,五城兵马司的人怕是又要找我麻烦。锦衣卫就不同了,天王老子都不怕,想怎么就怎么。” 这么一说,沈秋就能猜到,肯定不是几个人这么简单。否则以徐大少这种性格,早让人把底给他掀了。 接下来徐大少将地址与那处地方的详细情况说给沈秋,两人又做了一些闲聊之后,徐大少就送沈秋出来了。 “他们应该给你召唤锦衣卫的东西了吧。” 沈秋很诚实的点了点头。 徐大少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免得还要让人送你去锦衣卫。” 锦衣卫组织严密,当然这仅限于京城这块地方。其有明暗两条消息网。 张锐给沈秋召唤锦衣卫的东西,自然只可能是明线这一条,而且还是非常明显的这种。基本上属于你一用,整个京城都知道你在召唤锦衣卫。 这不,沈秋一下撩起衣服下摆,伸手在大腿右侧的口袋里掏出了这个信号弹。 为什么是右侧裤袋呢? 因为沈秋穿习惯了后世这种衣服,哪怕实在没办法,要穿这个时代的衣服。 但是身上没有口袋放东西,这个实在无法忍,他可学不会伸手进袖笼里拿东西。 当然,沈秋上衣里面也免不了要弄上两个口袋,人多的时候,就伸手入怀拿东西,那样看起来还和这个时代差不多,不显得过于另类。 沈秋现在才仔细看了看手中这个信号弹。不得不说,锦衣卫这拱卫京城太平的顶梁柱,使用的东西,做工都还不错,竹筒被打磨的光滑无比,拿在手里,一点都不割手。 而且这玩意还挺人性化,只要将上面的盖子打开,将里面的引线一拉,就好了。 “砰。” 随着一声爆竹声响起,沈秋感觉到了十足的尴尬。 因为他此刻已经走到了大街上,虽然这里并不繁华,但是周围人家里都还有不少人。 一听到这声爆竹声,从屋里跑到门口的人有,从二楼阁楼里探出脑袋来得有。小水沟边洗衣服,听到声音站起来的大婶也有,几个小孩子互相追逐玩耍被惊住,而看向沈秋的也有…… 尴尬,真的是太尴尬…… 好在锦衣卫效率够高,在所有人还没有丧失兴趣,转头回去的时候。 一名锦衣卫,左手按住挂在腰间的绣春刀,脚下两条腿狂跑,目标直指沈秋。 “锦衣卫刘能,见过大人。有何需求,大人请吩咐。” 对于刘能的反应,沈秋惊讶的很,这位仁兄可是二话不说,一狂奔过来,离着沈秋五六米远,就往地上一跪,行了一个军礼。 回过神的沈秋,直接将刘能叫了起来,然后附在他耳边,将需要清剿的位置与店铺名告诉了他,然后让他带话去锦衣卫衙署。 当然沈秋反复确认了几次,等刘能确实记住了位置,才放他离开。 就在这时,后面还有几个附近的锦衣卫跑了过来,不过在路口被刘能的一个手势,示意任务已接取,给挡了回去。 —— “日中坊,刘夏儿皮革坊。那是什么地方?”张锐听完刘能送来的消息,立马召集手下干将,开会商议。第一句就是询问这地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日中坊,那可是京城最西北的一块区域,一般人很少会到那边去。所以像是一些大宗商品,都会选择这种偏僻的地方来囤放。 平日铺子开在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这种偏远地方,就用作仓库囤积货品,算是非常划算的一种方式。 京城不少铺子都是这么运作的。 这时一位千户发表意见道:“日中坊因为太偏僻,所以空屋与货仓较多,这皮革坊应该是哪家铺子的仓库吧。” 这时杨文博也补充到:“对了,我记得线报上说过,那边有一些鞑靼人与胡人,不过没有隔壁的外族人多。” “鞑靼人?胡人?” 张锐在口中念了几遍之后,突然目光如炬的看向刘能,很严肃的问道:“你确定让你送信的人,是说的让我派锦衣卫去将刘夏儿皮革坊里的人都拿了?” 沈秋反复说了几次,并且告诉了刘能自己的姓名,所以刘能才能这么顺利的见到张锐,而刘能也非常确定自己没有记错。 “沈大人是这么说的,而且他还说,拿人要全部留活口,等会他就来这边。” 这一番对答,堂上所有人都听清楚了。不过,张锐还在做自己的最后决断,锦衣卫虽然可以为所欲为,不用看其他官员的脸色,但是无故拿人,捅到皇帝那里去,他这个指挥使也没有好日子过。 “杨文博,日中坊最近可有什么异动?” 杨文博开始仔细回忆最近日中坊传上来的报告,反复思虑之后,他很确定的说道:“和往日基本上一样,除了打架之事比以前多了两起外,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听完,张锐思考了三秒之后,总算下定了决心,小声的说道:“沈秋,这次我信你了,不要让我输。” 接着张锐一声虎吼后,拿起令签桶里令箭吩咐道:“李青,带上你的人,即刻出发拿人。” 这位名叫李青的千户,跪地捡起令箭后,头也不回的起身去召集手下。 片刻之后,大队锦衣卫缇骑,纵马而出,目标直指日中坊。 京城百姓对这场面,虽然见怪不怪,但总还是会几个人,没事议论一番,不为别的,就图一个猜着乐呵。 刘夏儿皮革坊,其实就是一座寻常人家的院子,后来被人买去做了堆放皮革的仓库。 而主人就是京城非常有名的刘夏儿,这人年轻的时候在关外混了十多年,算是个白手起家的能人。 每年从边地买来大量的皮革,然后转手卖给京城里的其他成衣铺,赚取这份运输费。 所以每年他都会雇不少人来送货,导致他这座皮革院子里,常年都住了不少人。 而如今的刘夏儿,出了名赚了钱,这种累活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手过了,基本都是交给自己几位子侄在处理,而他自己则是沉浸在自己的温柔乡里。 男人嘛,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这点事,有钱了不享受,那是脑袋有问题。 上面这句话,就是刘夏儿没事和自己那些合作伙伴说的话。 锦衣卫的效率,象征着大明的脸面,所以没有花多少时间,他们就非常出色的将皮革坊给围了起来。 当然,是很安静,悄悄的围起来。 在进入日中坊的时候,锦衣卫就分成了几队人马,放慢速度朝着目标前进。 更是在离目标还有着三百米左右的时候,就全部下马,将周围所有声响控制起来,采用徒步进入。 故而,直到皮革坊被彻底包围,里面的人都没有察觉到异样。 一切准备妥当,手下缇骑纷纷开始等待起李青的命令。 李青也不愿意过多的耽误时间,直接一挥手,就下达了动手的命令。 锦衣卫的这些缇骑都是高手,各有特长。随着命令下达,那些轻身功夫好的锦衣卫,直接越墙而入。 而门外的锦衣卫,则是小心翼翼的听着里面的动静,一旦出现情况,他们就会采用强行破门,或者是翻墙的方式进入支援。 不过这些都没有发生,很快门就从里面被打开。外面的锦衣卫一拥而入,快速朝着这院子里的所有房间扫荡过去,一个都不放过。 这里的人,除了原本就一直是京城人的那几位外,其他人基本都是远道而来送羊皮来的。 他们大多数都是良民,一下子突然遇到这么多锦衣卫拿人,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故而一时间可谓是,鬼哭狼嚎。 第135章 鞑靼人现身 不少人开始喊冤枉,说锦衣卫弄错了他们是好人,总之声音很多且很杂,吵吵嚷嚷,不一而足。 当然,现场情况要一直是这样的话,李青就头疼了。好在马上就有大动静出现,这变故让他能舒坦的嘴角上扬,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也彻底落了下来。 “噗,噗。” 随着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无论是锦衣卫,还是喊着无辜的那些人,他们的目光都齐齐看向了角落里的那一间屋子。 原来,刚刚跑进去搜查的两名锦衣卫,冷不防被里面的人,利用光线明暗的短暂视觉差,给捅了一刀后踢了出来。 此刻这两名锦衣卫正躺在地上,捂着伤口痛苦的呻吟着。 紧接着,从那间屋子以及旁边两三个房间里,冲出来二十多名大汉。 虽然他们是一副汉人打扮,但是他们那明显的脸部特征,让人一眼就联想到了北边的鞑靼人。 动手的那几名鞑靼人,原本以为只是几名锦衣卫过来搜查,谁知道跑出来一看,居然满院子都是锦衣卫。 这还了得,直接喊了一句鞑靼语后,这群人就朝着围墙跑去。 意图非常明显,那就是翻墙而出。 有句古话,叫做贼心虚,要是锦衣卫搜查过去,这些个鞑靼人没有反应,很配合他们的工作。 那么这些锦衣卫,乃至李青都会很头疼,到底谁才是他要抓的人。而这些鞑靼人,这一脚踹出来是痛快了,可也就直接暴露了自己一帮人。 李青直接指着开始逃跑的鞑靼人喊到:“给我抓住他们。” 随着齐刷刷绣春刀出鞘的声音响起,锦衣卫开始全力追赶这些鞑靼人。 而意识到不可能全都逃走的情况下,一部分鞑靼人,非常有觉悟的抽出弯刀,转身开始与锦衣卫厮杀起来,为同伴争取时间。 虽然双方人数差距很大,但是院子里终究空间有限,且沈秋要求要活口,所以双方一时间也打到了一个难分难舍的状态。 而那些跑的快的鞑靼人,费力爬上墙头时,才失望的发现,原来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逃脱。 围墙之外,还有几排锦衣严阵以待,正虎视眈眈的盯着爬上围墙的他们。 不过,事已至此,鞑靼人也不多想,直接高喊着跳下围墙,开始与门外的锦衣卫战做一团。 当然,这些锦衣卫是好手不假,可这些鞑靼人也是明显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师。 又是一阵拼杀之后,鞑靼人终究熬不住锦衣卫的车轮战。不久之后,这些鞑靼人精疲力尽,全都被卸了武器,制服在地。 因这些鞑靼人的反抗,让李青很轻松的知道谁是主角了。但是张锐下令是全部拿下,所以那些可能是真的无辜份子,也需要被带回去,由大人们做定夺。 说了要活口,自然不能杀了这些鞑靼人。但是打骂是免不了了,一路上但凡有不顺眼的地方,那就是刀柄、腿脚伺候。 当然,挣扎是必须的,这些鞑靼人当中,自然有喊冤叫屈的,不过锦衣卫不吃这一套。 有没有罪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而是锦衣卫审理之后才算。 —— 沈秋再次到达锦衣卫衙署,已经天黑。 张锐就在大堂里休息,原本他还有一点担忧,不过刚刚已经有消息传过来,刘夏儿皮革坊的行动已经结束,李青正押着一干人犯回来。 而看到沈秋进入大堂,张锐立马起身相迎。寒暄两句之后,张锐问出了最想问的话。 “沈老弟,你可得告诉我,为什么要突击刘夏儿皮革坊?” 沈秋也有最关心的问题,所以基本上是与张锐同时开口问道:“张大人,有没有对皮革坊动手?” 两人都是洒然一笑,张锐道:“刚刚传来消息,一个都没有跑调,全都扣押了,正在往回赶,一会就到。” 听到这,沈秋才放下心来。对张锐说道:“沈某通过朋友探查,得知当时截杀我们的人,在京城的时候,与刘夏儿皮革坊里的鞑靼人过从甚密。” 张锐释然了,笑道:“我说沈老弟怎么出去一趟,就下定决心要拿人了。原来是有了徐大少爷给的消息。以徐大少的地位,这消息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对于张锐能联想到徐大少,沈秋不奇怪。因为同行被截杀的就有徐大少姐弟。而且当初前来锦衣卫镇抚司时,就是与徐家姐弟同行。 过了没多久,李青押着人犯就回来了,张锐吩咐,暂时将那些顺带被捎回来的送货人,全部先关起来。 沈秋本来想立马就是审问这些鞑靼人,但是却被张锐一把拉住。 “年轻人不要急,现在刚来,这帮鞑靼人骨头还很硬,咱们过会再去,让李青先给他们开开胃。” 开开胃,自然是指先给鞑靼人动一回刑,让他们体验一下…… —— 京城一处颇为豪华的小院中,一位五十年纪的富商,正来非常焦急的来回踱步。 他所在的大堂里,其余几人也是副一筹莫展的焦急模样。 “怎么,怎么,仓库怎么就会招惹锦衣卫?你们几个老实交代,是不是有谁往仓库放了什么犯禁的东西?” 这位生气的富商,就是刘夏儿本人,刚刚听闻锦衣卫把自己仓库控制起来,人全部抓走。 当即就炸毛起来,那里可是有他十几万两银子的存货,这可是他的命啊。 眼见大老板发怒,手下几个人赶忙互相推诿。 “闫二,是不是你做的好事?” “王瞎子,你他娘饭乱吃,话可不要乱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放违禁物品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没事就把你那些狐朋狗友安排进去,谁知道会不会是他们谁犯了事,招惹了锦衣卫?” “瞎说,他娘我的兄弟虽然有时候看起来不地道,但实际上一个个都是重义气好手。 你可别忘了前几次的事情,要不是我兄弟们出手,咱们仓库能那么舒坦的呆下去?” 听到闫二提起以前的事,王瞎子难得没有继续反驳。 当然,听到下面人互相推诿扯皮,最难受的自然是刘夏儿。 于是朝着几人怒骂道:“吵什么吵?吵有什么用?现在应该考虑怎么解决这事。” 手下这帮人,让他们去打架,非常厉害,但要是让他们想法子,那抵抗程度,堪比拿刀架他们脖子上了。 态度非常明确,要法子没有,要命有一条。 再次踱步一两圈后,发现大堂安静的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不由再次火起。 好在还有一个稍微有点头脑的管家,虽然也是狗头军师一枚,但终究不管是好法子坏法子,人家还是能想出来一两个。 不过就是地位太低了,先前这帮人议事,他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只能站在一侧安安静静的伺候着。 这时的刘夏儿也想起了管家,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啊?” 自家老爷在家说话,一直是这个样子,所以做下人的都知道怎么区别是不是叫自己。 管家也不敢废话,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老爷,要不我去顺天府探探消息?” 刘夏儿仔细想了想之后,还是摇了摇道:“顺天府不行,锦衣卫办的事,他和我们一样不清楚原因。” 师爷想了想又说道:“那老爷,要不咱们去找找尹老板,听说他大舅子在锦衣卫里……” “放屁。” 就在这时,一位二十来岁的年青男子跨进门,口中直接怒骂出声,显然是对管家的提议不满意。 管家虽然不满,但是一看来人,哪里敢有什么意见,非常谦恭的喊了一声少爷。 进门这位便是刘夏儿的独子,刘成秋。 见到儿子口气这么大,刘夏儿没好气的道:“他是放屁,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爹,这简单啊。咱们直接去锦衣卫问个清楚不就好了。” 刘夏儿本想说儿子想的太简单,但是回头一想,好像还真的可以这样,毕竟自己的人被锦衣卫拿了个干净,自己去讨要说法,也合情合理啊。 这时堂下一位一直没有发言的老兄,开口说道:“锦衣卫是官,咱们是民,是想去就能去的了吗?” 不说这些还好,一提这事刘成秋就火大,指着堂下这些主事人责问道:“这些年你们一个个的,时不时就说这个当官的要花钱拉拢一下,那个当官的要拉拢一下。 可如今出了事情,问你们怎么办,居然一个个都装傻充愣,你们花钱维护的人情呢?” 这些主事人岂肯让一个年青人这么指着鼻子骂,但实在是自己拉拢的那些关系现在用不上,即便心里再不爽,嘴也硬不起来。 故而有人不太舒服的嘀咕了一句:“若是其他衙门自然好办,这可是锦衣卫你去试试谁敢管?” “锦衣卫是惹不起,探听个消息总还是可以的吧。” “……” 看着一帮人被自己骂低了头,刘成秋心中那可是自得意满啊。只要今日能压得住这帮人,将来他的大少爷、少掌柜的身份就稳稳妥妥了。 当然,镇住了场子,那就需要有解决方案。 “爹,事情我安排好了,等会咱们直接去锦衣卫衙署,有人帮我们引荐,不用担心进不去。” 这话一出,不仅是刘夏儿,就连在座的这些主事人,都惊骇住了。 刘夏儿自然不太相信儿子的话,于是打算开口问道:“成秋,你找的谁帮忙?” 堂上其余人也是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样。 刘成秋自然是得意洋洋了一番,笑着给众人解释道:“自然是通过我朋友父亲的关系。” 这么一提醒,刘夏儿立马想到儿子曾经和自己说过的一件,关于他朋友父亲的事情,一想之下,立马恍然大悟自己怎么就想不起来这条关系呢? 几位主事人都不知道这些事,自然是好奇满满。不过这父子二人,并没有详细说的意思,直接一顿吩咐就将这几人各自打发走了。 随后父子二人才讨论起具体细节,不久后,刘夏儿揣着一叠银票就跟着儿子出门去了。 —— 李青先给这帮鞑靼人过了一遍刑,作用还是非常明显。等到沈秋和张锐过来的时候,一排看过去,基本上所有鞑靼人身上都见血了。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李青已经弄清楚了这一堆人里面,谁才是头人。 打蛇打七寸,审人审头人。 其他人多数都是跟着干活的,并不能接触到最机密的事情,只有这支队伍的核心人物能知道为什么。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即使是这些领头人,也只不过是一个执行者。压根就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只是上面吩咐什么做什么罢了。 “你就是这些人的头?” 张锐用一种极其戏谑的口气,朝着鞑靼头人问道。 不过,鞑靼头人明显不吃这一套,居然用鞑靼话对着张锐吼叫一通,随后有几名鞑靼人也跟着吼叫了起来。 张锐自然是听不懂鞑靼话,直接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向李青。 李青被上司这么一瞅,立马就着急了,直接指着这位头人骂道:“这孙子能听懂咱们话,他就是在装,我刚想治治他这毛病,大人你们就来了。” “那还愣着干嘛,弄他啊,让他感受一下,不把我锦衣卫放在眼里的后果。” “行,那大人您让一下,我让手下来弄这些龟孙,给他们送送皮。” 接着,李青朝着身后高声喊到:“来啊,给鞑靼客人尝尝咱们锦衣卫大牢得大菜。” “是。” 随着几名狱卒的答应声响起,沈秋明显的发现这些鞑靼人当中。有不少人直接条件反射般的,收缩了一下身子,显然是心有余悸的很。 当然,这些鞑靼人当中也有不少硬汉,直接跟着头人开始用鞑靼话骂了起来。 虽然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听不懂什么意思的话,但是人类只要是骂人的话,情绪表情就差不多。 这帮鞑靼人的表情,明显就是在骂人。当然李青的手下,也非常及时的用鞭子给了他们足够的回应。 狱卒开始准备刑具的时候,杨文博从队伍后面,挤到了沈秋身旁。 “沈大人,这场面着实有点不舒服,咱们要不去外面呆会吧。” 第136章 锦衣卫破案XiN 正兴致高涨准备看动刑的张锐,一听杨文博的话,也回过身对沈秋笑道:“唉,杨经历说的对,这画面太过残忍。 沈老弟你还是去外面喝杯茶,等会这孙子开口了,我再让人过来叫你。” 原本沈秋还是挺好奇锦衣卫大刑是个什么样子,结果一看到那些鞑靼人身上的血迹。 即便是沈秋这种,看鬼片眼都不眨一下的二十一世纪狠人。看见这一幕,再看看用刑处那些刑具上,因常年使用,血迹斑斑,颜色已经变成了赤褐色的木头。 而空气中也有着一种令人恶心作呕的气息,就连周围地上都是一摊摊血液干枯掉的痕迹。 “走吧。” 沈秋觉得这个地方真是待不下去了,要去外面呼吸下新鲜空气,缓解一下了。 沈秋与杨文博刚刚走出牢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来歇斯底里的吼叫声。 沈秋意外的发现,这声惨叫,居然让杨文博打了一个寒颤。 看着沈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杨文博不好意思的笑道:“让沈大人见笑了。” 沈秋倒也不是想笑他,纯粹就是意外:“我只是没想到,你一个锦衣卫经历居然怕这种受刑的惨叫声。” 杨文博倒也不辩解,只是双手负在背后叹了一口气,一边带着沈秋往大堂走,一边很认真的解释道:“要是沈大人看过锦衣卫刑讯的方式,也许也会向杨某这样,听到这惨叫声,就能想象到那惨不忍睹的画面。” 沈秋没有接话,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锦衣卫大牢的恐怖,是明史乃至明朝不少文献中,明明确确记载的有。 明人当中流传一句话,刑部大牢与锦衣卫北镇抚司大牢相比,那简直就是天堂。 可以感受吗?就是刑部那种与老鼠为邻的大牢,都成了受刑人员眼中的天堂。那一对比,北镇抚司大牢的凶残程度,也算可以管中窥豹,大致想象一番了。 就在这时,门口守门的锦衣卫匆匆跑了进来。路过沈秋二人时,被杨文博给叫住了。 “回来。” 本已经跑了过去的锦衣卫,闻言就转回来叫了一声:“经历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不是,这都天黑了,谁来了?” 原来这位锦衣卫是长期在门口站岗,杨文博已经摸出经验来了,只要是他跑进来,一般都是门口有人。 杨文博不是外人,守门锦衣卫也不遮掩,直接说道:“兵部杨侍郎的管家,带着一对父子过来求见咱们大人,我这去通报。” 说完,守门锦衣卫就接着朝大牢跑去找张锐。 沈秋就是对官场再不上心,也知道这位兵部杨侍郎是谁。 就是首辅杨大人的弟弟,兵部左侍郎杨廷仪。一想起这位杨侍郎,沈秋就火大,上次杨廷和晚宴,这位大叔可是使劲搞事情啊。 “杨家管家这么晚来干什么啊?”沈秋并不知道其他事情,所以问道。 常年管控锦衣卫各种文书的杨文博,对这些事情自然是门清。 笑道:“还能什么事情?沈大人你的一句话,直接将刘夏儿的仓库给控制了起来。那刘夏儿不得四处活动,找人来求情讨说法啊。” 沈秋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事。还是那句话,虽意料之外,但却情理之中。 “到锦衣卫来求情有用吗?” 杨文博洒然一笑道:“以前可能是没什么用,不过如今这张大人就不好说了。” 听到这里,沈秋好像觉得这是话里有话啊,继续追问道:“这是为什么?” 这时二人已经走进了锦衣卫衙署大堂,杨文博一边招呼沈秋坐下,一边挥手让人上茶。 然后才悄悄告诉沈秋:“前两任指挥使可是江彬与钱宁。这二位那可是先帝爷身边大红人,连内阁辅臣见了都得笑脸相迎,区区一个兵部侍郎,见都懒得见。” 这一刻,沈秋在听闻杨文博说起江彬钱宁二人时,不像是文官说起这二人那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反而是一副意气风发,心神向往之的感觉。 略微一想也是,杨文博作为锦衣卫经历,他是锦衣卫内部人员。对他来说那一时期才是锦衣卫最高光的时候,只有欺负人的份,水涨船高,他的地位想来也是处于显耀的位置。 对于张锐,杨文博也不可能说坏话,毕竟是现在的顶头上司。 只是用平和的语言评价道:“张大人呢,老好人一个,一心想要修补锦衣卫与百官之间的隔阂。但这怎么可能啊。” 不久之后,沈秋就听到大堂外面传来张锐与一位陌生人交谈的声音。 这自然是张锐与杨府管家,二人一边客套的谈着话,一边朝着大堂走来。 杨府管家与刘夏儿父子,虽然不认识大堂里面的沈秋与杨文博,但都按照见面礼仪,拱手相让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之后他们的谈话,没有超出杨文博所料,他们正是为了皮革坊的事情而来。 张锐并没有因为杨廷仪的原因,就将事情具体原因告诉刘夏儿,只是让他先安心等待一两天,等到锦衣卫这边将案子审的差不多,就会将那无关的一干人等放回。 至于现在,谁也不能确定那些看似无辜的人当中,到底有没有同谋,没有人能承担得起放走要犯的责任。 刘夏儿父子本欲再说些什么,结果张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发三人离开。 杨府管家非常识趣的带着刘夏儿父子离开,他还是很清楚自己老爷有几斤几两,可不愿意为了这点屁事,让自家老爷跌了份。 看到三人离开,张锐不屑的说道:“这个杨廷仪,什么事都要插一脚,要不是看在杨阁老的面子,真是理都不想理他。” 之后张锐与沈秋就在大堂里聊起了一些案件细节,他们也在猜测,鞑靼人到底是被人利用介入这场事端,还是主动发起这场事端。 显然,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们怎么猜都只是在猜而已。 不久之后,让沈秋些许意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些草原汉子,居然还没有钱若水能扛,居然不到两个时辰,就出结果了。 沈秋赶到牢房一看,也就释然了。先前还有气有力的这二十号人,如今只剩下一半的样子,而这些剩下的人,全都如同被剥皮抽筋过一般,全身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就连沈秋记得的那几位颇有骨气的鞑靼人,此刻除了眼神还保留着一分犀利之外,已经看不见那倔骨了。 这群鞑靼人遭遇了什么,沈秋想不出来,也不想去想。 不过沈秋明白过来一个道理,不是钱若水能抗住锦衣卫的大刑。而是锦衣卫因为他终究是朝廷官员,所以用刑的时候都还留着底线。 而这群鞑靼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本就是北方边患。不惹事也倒不主动找他们麻烦,可这帮人不知死活,居然牵扯进这种案件。 不客气的说,这群鞑靼人已经没有了活路。故而锦衣卫下手,那可是动了真格,下了十二分力气。问话不说,弄死就弄死了,反正最后都是一个结果,早晚的区别罢了。 只要有人愿意开口,后面审理基本就很顺利。当然,开口的并不是那位头人。 一番询问之后,沈秋才算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这伙人并不是普通的鞑靼牧民,他们是北元新任可汗阿剌克汗的亲卫。 受命前往明朝腹地来刺探情报,在边关的时候,利用给刘夏儿送货的商队,避过一路上的盘查,进入了京城。 他们在京城经过一个多月的熟悉,然后居然通过京城的地下网络,接触到了江湖人。 他们这群人的头领,是个非常有头脑的人,居然敏锐的察觉到了京城里的暗潮涌动。 于是想出了,利用假冒钱若水笔记,进行买凶杀人,然后嫁祸给钱若水。意图通过这种方式,让分别对立的因大礼议而分做两派的人,真干起来,以达到扰乱大明朝廷的目的。 沈秋没想到,他们居然谋划出了这么大的一个局。 听完这些描述,张锐倒是非常高兴,总算是找到正主,可以给皇帝一个交代了。 不过沈秋却察觉到了明显漏洞,倒不是截杀的事。截杀这事已经可以确定是他们做的了,因为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都可以说清楚,就连一共花了多少钱都说的出来。 沈秋与张锐一同出来的时候,将自己的担忧说给了张锐。 “张大人,有些事情,沈某觉得还有一点疑问。” 张锐“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看向沈秋。 “按他们所说,他们才来了两三个月,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就能谋划出这些事情?” 张锐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个是自然,三个月就能把这些事情做到这个程度,他们是觉得我们都是傻子吧。” 沈秋一听这话,赶忙醒悟过来,张锐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其有意放过了这一点。 张锐看见沈秋若有所思的样子,笑着解释道:“老弟啊,这个事情一码是一码。咱们如今先把截杀这事,给皇上一个交代,把这事结了。 至于这帮人在京城的其他事情,反正他们人都在我大牢里,咱们有的是时间来撬开他们的嘴。不怕到时候会漏掉什么。” 听完沈秋自嘲道:“原来大人早就想到这里了,沈某是多虑了啊。” 听出沈秋话语中的自嘲之意,张锐于是转身停下脚步,用一种长辈告诫晚辈,真挚而慈祥的笑容说道: “我张锐这辈子,人世浮沉几十年,见过太多人,你沈秋算是里面第一人。” 沈秋离开锦衣卫衙署之时,已是半夜。张锐派了两名锦衣卫护送沈秋回去。 —— 天明。 沈秋就被叫醒了,这是他昨夜交代给林安安的。 昨夜离开前,张锐告诉沈秋,这案件是他们两人一起办理,所以需要两人共同给嘉靖汇报。 故而,沈秋虽不用上早朝,却也需要进宫一趟。 沈秋进入奉天门的时候,正好是早朝之时。按照惯例,沈秋从大殿外广场处绕行前往谨身殿。 刚刚爬上玉阶,眼神一扫谨身殿外,沈秋就看见了垂手站立的张锐。 张锐自然也看见了沈秋,于是二人就站到了一起,等待嘉靖下朝。 不过站了一会沈秋就觉得无聊,反正嘉靖还没有下朝,就一个人在外走动走动。 皇帝上朝和大臣们的路线不同,大臣是从奉天门进入,然后走进奉天殿,是从南向北的走向。 而皇帝是从北入南,所以奉天殿是有一个朝后面开的门,皇帝就是从这里进入。 南面而王,就是这么个意思, 而此刻因为嘉靖正在上朝,所以这道门如今是大大打开,门口站着的正是李芳。 多日不见,沈秋便过去与李芳打了个招呼,互相问候了几句。 然而聊了几句后,沈秋突然被大殿里的一道奏疏给惊住了。 “兵部奏报:广东海道副使汪鋐与葡萄牙人,战于屯门岛,大胜。葡萄牙人乘夜帅三艘残舰逃往南洋……” …… 接下来奉天殿里说的什么,沈秋并没有在意。他已经被葡萄牙人这几个字给刺激住神经了。 沈秋心中盘算起来,如今是正德十六年,也就是1521年。正好十六世纪,欧洲此时应该是正处于大航海时代。 东西方的差距就是从这里开始逐步拉大,以至于几百年后,演变出了后来片土地上的人民遭遇的一切…… “葡萄牙人,葡萄牙人……”沈秋开始不自觉的重复起这几个字。 这让在门口的李芳与另一位年岁较大的御前太监,皆是一愣,看向沈秋的眼神充满了关切。 沈秋不知道,其实这两人现在都在想,沈大人是不是中风了?怎么一副魔怔的样子? 片刻之后,沈秋反应过来,再次确认道:“里面是说击退了葡萄牙人?” 李芳两人赶忙点头,结果不料沈秋却是叹了一口气。 李芳忙道:“沈大人啊,你得注意点啊,咱们打了胜仗,你怎么能叹气啊!” 沈秋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毕竟这里除了李芳,还有另一位御前太监。若是这人不怀好意,想要整沈秋。 只要添油加醋的一渲染,沈秋就有不小的麻烦。 第137章 生当有所为xin 于是沈秋忙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咱们大明是天朝上国,应该跟这些西洋人多些接触、多包容才好。” 听到沈秋这么说,另一位御前太监,满不在乎的说道:“沈大人,你是不知道,这葡萄牙人吧,红头发蓝眼睛高鼻梁,长得跟个怪物一样,咱们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听到这话,沈秋当即又是一愣。他一个御前太监能形容出这些特征,只能说明他见过这些葡萄牙人。 沈秋有些糊涂了,没道理啊。 其实这是沈秋不知道的历史细节,他虽然喜爱历史,但根本不可能知道所有的历史。 有些东西即使看过,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忘记,能记下来的都是特别在意的事件。 而恰好,这件就不是。 实际上正德十年,葡萄牙就已经派过使团来大明京城,这位太监见过的葡萄牙人,正是这支使团里面见正德的那一群人。 而且还不止一次见过,这些人直到不久前才被驱逐回国,在京城呆了几年时间。而沈秋因为时间错过,所以没有见过这些葡萄牙人。 而再此之前,南中国海,也早就有葡萄牙人活动足迹。东南沿海的渔民,有很多人违反明朝禁令,私自下海去和葡萄牙人进行贸易。 后来嘉靖倭乱的重要人物汪直,早期就曾经混迹于这种渔民之中。而且其确切到过葡萄牙人治理下的澳门,并且和葡萄牙人从事军火交易以及贸易。 最后明朝剿灭倭寇的战争中,葡萄牙人也是出过力,并且亲自参与过。 这时对面这位御前太监,见沈秋没有说话,以为沈秋没见过老外,于是笑道:“哦,对了沈大人来京城不久,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情。” 接着这位年长太监开始给沈秋讲起了,几年前葡萄牙使团来京的奇闻异事。 李芳也在旁边非常认真的听着,虽然这些事情他都知道,但是那时候年纪不大,只是看个热闹,什么都没有记住。 原本在谨身殿外等候的张锐,见沈秋晃荡晃荡就跑到奉天殿后门。初时没有在意,结果看着沈秋过去,居然和两位御前太监聊的火热。 张锐本就一个人等的无聊,看着那边情况就眼馋,结果也跟着过去,听听他们在讲些什么。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原来他们再讲葡萄牙红毛鬼的事情,这个他张锐也知道啊。 人民群众有一种特性,就是听热闹不如凑热闹,凑热闹不如进入参与聊热闹。 很快,张锐这位堂堂三品锦衣卫指挥使也加入了这场聊天。 其实他们聊就聊,本来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这几人一时聊的兴起,居然忘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大殿里嘉靖坐在龙椅上正上着朝,下面是各部官员汇报各部的重要事情。 结果大殿后面居然传来了几个人的声音,明显是在讨论什么问题。 几人的声音大臣们由于距离,并听不清楚,但是嘉靖和黄锦几人是听得真真切切。 于是嘉靖使了一个眼色后,黄锦就悄悄退了出去。 黄锦阴沉着脸走到后门口,朝着还在激烈讨论的三人,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本来应该站岗,阻止一切闲杂声音的李芳两位御前太监。 两人一见黄锦出来,马上低头站回自己的位置,李芳更是在离开的时候扯了沈秋衣服一把,这才让沈秋看见黄锦。 最后看见黄锦的自然是张锐,刚刚说到兴起处,结果发现其余三人居然没了动静,一看发现黄锦居然已经出来了。 张锐一看黄锦,再一看大殿里面的方向,瞬间意识到自己吵到里面了,直接一个巴掌拍向脑门。 张锐也不矫情,接着立马将自己的身子朝着嘉靖宝座的位置站正,然后一撩官服下摆,作势就要行大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这可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沈秋一眼就知道张锐要干什么,二话不说,直接站到张锐身旁,也是一样的动作做了起来。 不过在两人跪下来之前,黄锦已经制止住了两人。 “两位大人,这就免了吧。您二位要是等着无聊,就先去后边聊着,那边现在没人,你们怎么聊都没事。这里面可还上着朝呢!” 黄锦说话的时候,也是刻意压低了声响,害怕打扰到嘉靖。 最后沈秋与张锐二人,还是朝着嘉靖宝座方向行了大礼,才转身离开。 至于李芳两人,那可是被黄锦狠狠地用眼神杀死了几回。当然只是这样,绝对不可能,不让他们长长记性,那这御前太监是不是太好当了。 黄锦的处罚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他们两个月的月银就这么没了。实际上这已经算是很轻的处罚了,要是司礼监那帮人来处理,他们二位怕是要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咯。 经过这么一阵事,站回谨身殿外的张锐已经没有心情在和沈秋聊葡萄牙人的事了。 但沈秋满脑子都是葡萄牙人,因为东西方差异拉大,各自走向了不同道路,带来的后果太严重了。 不久之后,嘉靖下朝,沈秋张锐二人就跟进了谨身殿。 嘉靖压根就没有在意先前殿外吵闹的事,这需要感谢黄锦。他只要在旁边提醒一句,嘉靖就需要为这件事做出一个处罚。 因为对于皇家来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无论多大多小的错,都需要有他的处理方式。 嘉靖匆匆往自己位置上一坐,就看向后面的沈秋张锐。 张锐立马将杨文博写好的奏本递了上去,然后同时开口介绍起了案件的审理结果。 嘉靖一边听着张锐的讲解,一边看着奏本里面的内容。 最后居然非常意外的问道:“这居然是鞑靼人的阴谋?” “是。” “朕记得鞑靼可汗年纪也不大吧。” “如今的鞑靼可汗,乃是两年前击杀其叔父,夺得汗位,如今还不到十八岁。” 听到这里嘉靖点了点头,原来这位鞑靼可汗也只比自己大一两岁。 不过嘉靖还是有一点不放心的问道:“张大人,你可审理清楚了?这世上真有能模仿他人笔迹,到这种以假乱真的地步?” 张锐赶忙解释起关于这些疑问的一切。 嘉靖不傻,下一个问题就把张锐问住了:“张大人,那能模仿人笔迹的这人如今在哪里?” “额,这个……皇上,这都只是那些疑犯交代有这么一人,其下落还不知道。” 张锐眼神一扫,发现嘉靖有些略微失望的样子,赶忙又接话道:“皇上请放心,臣回去就让人全力追查此人下落。” 嘉靖听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张锐倒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皇帝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兴致来了什么都要,兴致去了,想都想不起来。 所以人找不找基本上是不打紧的,让皇帝开心最重要。 不过沈秋能看的出来,嘉靖对这审理结果有那么一点不满意,当然具体为什么沈秋又说不上来。 许久之后,嘉靖还是接受了这件事情的结果。 不过嘉靖看着沈秋那郁郁乎乎的神情,而且还前后踌躇了几次,却没有说出口,于是问道:“沈秋你怎么了?” 沈秋自然是有话要说,以前没有触景生情,想不起来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这事,哪里还能若无其事的活着。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此为民族大义,容不得沈秋不进行干涉。当然沈秋也还是有自己底线的,虽然说起来不甚光彩,但蝼蚁尚且偷生,沈秋安能不惜此身。 沈秋的底线就是,只要不危及自己与家人的生命安全就好。一旦要接触这个底线,沈秋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听天由命吧。 沈秋一整衣袍,毕恭毕敬的朝着嘉靖行了一个大礼:“皇上,臣有一言上奏。” 沈秋如此正式的样子,几人其实从未见过。就连嘉靖都一脸疑惑的看了黄锦与张锐两眼。 张锐是个老江湖,平日不想参和什么杂事,也不想卷进什么大事。一见沈秋这举动,立马知道这不是什么轻松事,赶忙向嘉靖告退道:“皇上,臣先告退了。” 嘉靖也以为沈秋有什么私事要求自己,也就放任张锐离开。 嘉靖看了走出门的张锐,然后又看了一眼黄锦,后者非常识趣的退出谨身殿。 当然,沈秋压根想不到,自己抱着为后世求太平的心情,准备干大事。 这么大义凛然的事情,居然被嘉靖几人以为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故而除了嘉靖其他人都回避开了。 这时嘉靖才开口道:“起来说话吧。” 沈秋一起来就发现,这突然一下子让说,还不知道从何说起。稍微酝酿一下后才弱弱的问了一句:“皇上知道葡萄牙人吗?” “这个朕知道一点,刚刚早朝还提到这事。” 嘉靖瞅了沈秋一眼,诧异道:“你说你的事情,这里没有别人了,说就是了。” 沈秋一听,既然皇上都这么直接,那我也不好在扭扭捏捏了。 “皇上,那臣就直说了。这葡萄牙人虽然被击败,但是臣认为大明应该与西洋诸国通好。” 沈秋说完,发现嘉靖正用两个大眼珠子盯着沈秋。一时间沈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也尴尬的看了嘉靖几眼。 “不是,朕让你说你自己的事,你怎么老是提葡萄牙人的事?” “皇上我要说的事,就是葡萄牙人的事啊!” “葡萄牙人?” “对啊!” “你认识葡萄牙人?” “不认识。” “那你说他们的事干嘛?” “皇上,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话长就不要说了,朕挺忙的。” “不,不,皇上这事关重大,要说要说。” 沈秋知道,说话要捡重点讲,不能噼里啪啦说一大堆。于是开始精炼语言,用一种嘉靖能够接受的方式,为他简单介绍一下葡萄牙人是什么回事。 …… 许久之后,嘉靖总算知道葡萄牙是个什么国家。再一看桌上,原来沈秋不仅只用口头表述,更是用笔在宣纸上面给嘉靖一个比较抽象的地图。 额,咱们姑且认为那只有几个圈圈的东西,就是地图吧。 这回嘉靖听完已经不在追问沈秋怎么知道这么多了,因为每次的答案都是那位高人。 故而沈秋越是嘉靖意外的地方多,嘉靖就越想见一见这位高人,甚至也想如沈秋一样跟着高人学点东西。 不对,皇帝是不能跟着别人学东西。而是要别人过来教他才对,恩,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帝师。 “所以,皇上,臣觉得咱们大明对于这些西洋人,可以友好往来。” 嘉靖听完双手一摊,表示道:“对朕来说,无所谓啊,大明子民这么多,再多这么些红毛怪朕也无所谓。 你需要考虑的是,怎么说服那些国家重臣,行不行还是要他们同意才行。有空你去问问他们意见吧。” 沈秋差点就气晕地上了,那些大人们能有什么意见?沈秋如今这种身份和站队,去求得越狠,人家就拒绝的越干脆。 而且这事还不同于其他事情,有些事可以反着来,让对方为了反对而反对。 而这件事情压根就用不上这一条,你沈秋就是跑到大殿上告诉这些官员,葡萄牙人不是好人,他们坏事做尽,咱们大明要和他们彻底决裂。 然而得来的绝对就是疯子两个字,因为不会有人为了反对而反对这事,最多就是不搭理你。 不过嘉靖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对沈秋说道:“这样吧,这事你去请教一下袁先生吧,朕也想听听他的意见。” 对啊,自己怎么把袁宗皋给忘了,这位可是一位大人物,有了他的支持,多少事情就好办多了。 于是沈秋自宫里出来,就直奔袁宗皋府邸。 在门口等候了一阵子之后,就看见先前进入的门房,笑脸盈盈的跑出来见沈秋。 “沈大人,夫人现在脱不开身,让小的请您进去。” 沈秋已经有一段时间不知道袁宗皋的情况了,一听居然是夫人吩咐门房,沈秋心中有那么一点不祥的预感。 袁府里的气氛也在一定程度印证了这种想法。 第138章 拜见三阁老 袁府上下弥漫着浓浓的中药气味,下人脸上,除了一片沉郁,也看不见其它神情。 很快沈秋就明白为什么了。 沈秋怎么也没有想到,袁宗皋居然病重到这种程度。 “袁阁老,袁阁老。” 沈秋在靠近床榻时,小声叫了两声,但是袁宗皋并没有反应。从其平稳的呼吸来看,应该只是睡着了。 袁夫人的脸上愁云密布,但还是勉强支撑着接待了沈秋。 “袁夫人,阁老这?” 袁夫人自然知道这是沈秋在询问袁宗皋的病情。 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宫里御医天天都在这里,可还是无济于事啊。昨日又开了一副方子,说是让吃个几天看看效果。” 接着袁夫人向沈秋介绍了一些,袁宗皋如今的情况。并且表示,即便袁宗皋醒了过来,说话也会很废力气。 “可是,皇上下午还让我过来问袁大人意见,皇上没道理明知大人身体不适还让我来啊。” 袁夫人又是一声叹息后说道:“这不怪皇上,是我家老头子害怕皇上担忧,一直让太医将病情报告的比较轻,所以皇上并不知道真实情况。” …… 沈秋在袁府停留了一阵子后,就选择离开。对于医学沈秋是个门外汉,只能抬头向老天爷求个情了。 一路上沈秋都在思考,这下这个事情自己还能和谁商量?即便有人愿意商量,自己又能不能做到,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 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别人不会相信这种事,只会认为遇到了一个疯子罢了。 可是这是一个机会,如若不与任何人说,无异于看着机会白白流逝。 也不知道沈秋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想到了杨廷和这位内阁首辅。 突然沈秋下定决心:这个世界的未来不止是自己的未来,不能什么都让自己承担,自己要去找杨廷和谈谈,看看他的意见是什么? 他们要是固步自封,那么自己也就随他们去,自己守着一家人,过自己的小日子。至于几百年后的事情,让时间自己去看吧…… —— “哟,沈秋?他这两天不是挺忙的吗?怎么有空跑到这里来。让他进来吧。”杨廷和颇为意外的对蒋冕、费宏说道。 费宏属于二次入阁拜相,心性早已淡泊如水,只是笑笑而已。 而蒋冕对沈秋其实不太喜欢,他觉得这年轻人太扎眼,没有一点读书人该有的样子。庶吉士本该珍惜这难得的轻松时光,在翰林院潜心深造,以备他日大用。 而沈秋呢!做做生意赚钱就罢了。还没有读书人的气节,逢迎君上喜好,做一个阿谀奉承的小人。 沈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阿谀奉承的小人,反正蒋冕是这么认为的。 故而冷哼一声道:“他来这里做什么?他如今的身份有资格到处乱窜吗?” 杨廷和与费宏互看了一眼,都注意到蒋冕的火气,皆是会心一笑。虽然同聚内阁时间并不长,但是为官几十年,对于彼此的性格早已熟络,直来直去,敢爱敢恨,这就是蒋冕。 宽厚的费宏出言开解道:“唉,这是做啥,人都到门口了,反正咱们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见见就见见嘛。 反正我和这个年轻人也没有怎么接触,借这个机会好好聊聊。” 杨廷和自也有容人之量,于是笑道:“费老说的对,见见就见见吧。” 蒋冕自然无话可说,只好笑道:“你们都说见见,那就见呗。” 每个人的精神面貌各不相同,同样是自信,在每个人脸上展现出来的效果是各不相同。 沈秋进入内阁时,让里面的三位阁老同时吃了一惊,这还是当初那个沈秋吗? 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版本的沈秋,杨廷和是第一回见。就连对沈秋看不顺眼的蒋冕,都觉得现在的沈秋,才像一位正常的庶吉士。 沈秋走到几人面前,直接按照官员相见礼仪,给三位行了一个大礼。 “晚生庶吉士沈秋,见过三位阁老。” 沈秋自称晚生而不是下官,是对的。因为但凡是入阁拜相,都会身兼一个大学士的名头。这与沈秋如今所处的位置,是一脉相承的一个路线,晚生再合适不过。 首辅杨廷和赶忙将沈秋叫了起来:“好了,行这么大礼干啥,旁边座吧。” 随着沈秋坐下,费宏笑问道:“沈秋,你来内阁可是有什么事?” 沈秋忙拱手回话道:“晚生有一点事情,不知道和谁说,所以想来请教几位大人。” “哦!还有你沈侍讲不知道的事?我可是听说你经常皇上讲那些,听所未听、闻所未闻的事情啊。怎么还有要问我们的?哈哈。” 蒋冕这直冲冲的话,听得沈秋一愣。压根没映像得罪过这位蒋阁老,怎么就像吃了火药一样,对着自己就是一阵突突突。 也许平日沈秋面对这种嘲讽,还会做几个解嘲的表情。现在确没有这心思,毕竟当下考虑的是百年大事,哪里有心思计较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情。 杨廷和可是记得,沈秋当初晚宴的时候,和杨维聪三人的那些事。如今面不改色心不跳,又算是进步了一大截。 还是费宏先开口问道:“沈秋,你倒是说说什么事吧,我们帮你看看。” 虽然沈秋来的时候,给自己信誓旦旦的表示豁出去了。反正事情说给你们,你们要不要听就不是自己该管的事了。 但真到这个份上,沈秋还是怂了,倒不是怕给自己惹火上身,反正身上火已经很大了,不差这一点。 只是担心自己瞎搞一通,没把事办好。 实际上沈秋的担心有点多余,因为葡萄牙人压根就舍不得离开这里,他们将在南中国占据一个小渔村,很长很长时间……但是沈秋不知道这些。 沈秋决定不知道三人态度,还是先行试探一下的好。 “不知道三位阁老,对葡萄牙人怎么看?” “葡萄牙人?” 三人互视一眼,费宏因为致仕这几年,刚好避开了这群红毛怪来京时间。但杨廷和与蒋冕是见过这些人的。 蒋冕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沈秋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按照你进京的时间,你应该没有见过这些人才对吧。” 沈秋不得不佩服这位蒋大人的较真劲,回话道:“沈某虽然没有见过葡萄牙人,但是却听一位老人说起过这些事。” “老人?” 三位阁老都是一头问话浮现头顶。 蒋冕直接质问道:“什么老人在你幼年能够见到过这些红毛怪?” 好在沈秋之前就在心里盘算过这事,如今正好不急不徐的回答道:“晚生年幼时,乡里有一位百岁老人,虽然年事已高,但是精神头却很好,所以从他嘴里听到过很多西洋诸国的事情。” 三位阁老一听沈秋说起百岁老人,一下子就不认为沈秋是瞎说了,但实际上沈秋就是瞎诌,只是他知道大概时间节点,所以才敢这么说。 三位阁老的确被沈秋带到沟里去了,如今三人都在心中盘算时间,然而那都是沈秋先前盘算好的了。 郑和的最后一次下西洋是宣德五年,也就是1430年。而沈秋说自己年幼时,乡里有一位百岁老人。也就是说在沈秋十岁左右时,1510年时,这位老人就百岁了。 宣德五年到正德六年,这是八十年。从理论上来说,这位老人十多岁随同郑和船队下过西洋,是完全成立的事情。 故而这三位阁老,从时间能对的上这一点,就相信了沈秋的话。毕竟他们不太认为有人能瞎诌这种事情,殊不知就是这种瞎诌,他们才更分不清楚。 这只能说沈秋运气好,占了信息不对称的便宜。但凡这三位里面有一位,能搞清楚当年郑和第七次下西洋的具体路线,都不可能让沈秋在这里瞎诌。 无奈,郑和宝图早就被刘大夏给毁了。如今只有途径的国名,这帮连地球是圆的都不知道的高级知识分子,哪能弄清楚葡萄牙具体在什么位置。 反正他们知道,这个葡萄牙是西洋中一国,而郑和当年下的就是西洋。 恩,这是一个地方,没有毛病,逻辑很通畅。 蒋冕还是抱着谨慎的态度,再次于问题中设下地雷:“你说的这位老人,可是当年随着船队下过西洋?” 沈秋回话时,就将这句话里缺少的最重要人物于时间补齐。 “记得那位老人说过,好像是宣德年间,跟随三宝太监下过西洋。您们都不知道,他一说起来当年的事,有多高兴呢。 总是和我说,船队之盛天下第一,而且还广布大明威德于四海,令万国知有大明,而前来朝贡,彼时大明之盛,远迈汉唐啊。” 听到沈秋这么激昂陈词,三位阁老也不由得点头确认,费宏还感叹道:“大明彼时之盛,确实天下无双啊。” 不过蒋冕却没有这么客气,直接就是追问沈秋道:“你说这些,和你说的葡萄牙人有什么关系?” “额,这个……容我慢说。” 三人一听,也倒不说其他的,直接放松身子,往身后的太师椅一靠,一副准备听宏篇大论的状态。 这给了沈秋很大的压力,于是沈秋想了想,直接说道:“几位大人应该都看过一些宋元时期的东南海运资料吧?” 见到几人点头之后,沈秋接着说道:“晚生认为,国家财赋可以通过几个方面来收取。市泊司……” 沈秋讲的一大串话,就一个意思。那就是海外贸易很赚钱,并且就仅仅只是税收这一块,都会很可观。 虽然意思很简单,但是沈秋却不能直接将这些话说出来。因为明太祖朱元璋将海禁这事整到了一个高度,后人是没有办法正大光明的开放海禁。虽然不至于向复设宰相那么严重,但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故而沈秋花了一大堆的话,绕来绕去就是为了,隐晦的将开放海禁这事得好处说给几人听。 当然沈秋现在没法说,闭关锁国就会落后挨打。因为现在的大明刚刚击败葡萄牙人,随便从路边拎一个人出来,都不会相信西洋人有与大明抗衡的资本。 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故而沈秋只能说,西洋人在科学技术上有一些咱们东方大明没有的东西。比如沈秋前些日子提供给兵部的望远镜。 当然,沈秋还提及了一种自己还没来得及生产的老花镜。 说这些的目的,沈秋只是想吸引三位大人,肯多想想开放海禁的事情。 结果其实比沈秋想的略不同,蒋冕直接怼了沈秋一番:“我看你沈秋这颗脑袋是不想要了吧?擅言开海禁者以何论罪你可知道?” 知道,沈秋自然知道,擅言开海禁者罪同谋逆。 可沈秋也不是没有准备的人,非常理直气壮的说道:“沈某从来没有说过,要开海禁的话。只是希望能将我成祖宣宗扬我大明国威,福泽四海的大业继续下去。增强与西洋番邦交流,这也是成祖宣宗当年的功业。” 沈秋的应对方法很明确,你提太祖,我就提成祖,顺便带上宣宗,量你们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这招确实奏效,蒋冕虽然知道沈秋意图就是要开海禁,但却对于沈秋拉出来的挡箭牌很是没有办法。 杨廷和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门道,作为大明首辅,对大明的实际状况远比嘉靖这位皇帝了解的多。 其实大明官场中,大家都心里清楚的很。死人的话,没有几个人会遵守。 朱元璋的话也不例外,不过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废弃,只能采用阳奉阴违的方式。 这算是对朱元璋余威的最后尊重。 而且东南沿海的海禁令,早已形同虚设。地方府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沿海百姓出海自谋生路。 当然也有一些居心不良的地方官,借着查禁违令的借口,迫害良家,致使不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就这种案件,大明朝廷哪年没有个百八十起。杨廷和等人,虽然知道百姓冤枉,却无力将他们违禁的事实弃之不顾。虽然这种害群之马,不久之后就会被御史盯上,最后落得个罪有应得。 然而,百姓们的冤屈,他们却无从修正。 第139章 大论于内阁 杨廷和一声轻笑后,问沈秋道:“我大明地大物博,物产丰富,自给自足完全足够。 自太祖开国,近二百年海禁,大明太平一日过一日。我百姓无西洋人的这些器物也过的好好啊。” 沈秋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别说是杨廷和三人,就是让沈秋自己换个角度想想,都能用一大堆话,将自己驳倒。 沈秋轻叹一声,算是无言以对了,自己在心中盘算了一圈,确实没有那种能让他们一锤定音的理由。 不得不说,东方没有走上殖民扩张,真的是这个民族的命啊。 中华文明的根里,种着一样精神,被一代代的人,用自己的行为滋养与维护着。然后通过各种经典著作的文字传习,也通过祖祖辈辈的口口相传,传递给这个文明里的下一代,让这种精神生生不息,世世繁衍。 那是《周易》里的两句话: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我们文明崇尚的是,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去努力,通过合法途径得来的,你会受到世人的尊敬。 而西方的殖民主义,他们还采用动物社会的原始手段。看见自己想要的就抢,不给就杀人放火。反正结果要么是你死,要么是我亡。 只要你能抢的过,你就是英雄。 试想,两个文明这种不同的价值观,会造成两个民族的什么结果。 现实社会是,殖民主义的恶之花,大开特开。 沈秋这一沉默,再加上那一副大失所望的表情,让杨廷和三人都是一脸茫然无措。 他们本无意折辱沈秋,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都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沈秋居然就成了这副模样。 沈秋如今有一种,看着这艘大船,正慢慢的进水,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好在沈秋知道最后的结果是这个民族涅槃重生。所以才能保持最后的希望之火不灭。 费宏看了看蒋冕、杨廷和,又看了看沈秋,最后对沈秋说道:“沈秋你一个年轻人,怎么这么一副表情?” 就连杨廷和也出声道:“沈秋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沈秋露出一抹轻笑,然后起身拱手一礼道:“谢几位大人关心,沈某无事,就是觉得有点落寞。唉,几位大人,沈某还有点事,先行告退了。” 说完沈秋也不等三人同意,径直就转身离开。 面子上最不好看的便是杨廷和,沈秋他一直很欣赏,今日沈秋能来,他其实即意外,又很高兴。 只是没有想到沈秋今日这么不堪一击,远远没有上次晚宴时候的唇舌大战那么激烈。然而沈秋的反应,却大的多,失落的多。 就在沈秋走出两步之时,杨廷和出声叫住沈秋道:“你总要给我们一个信服的理由,否则我们拿什么说服满朝文武。” 沈秋也不知道是被杨廷和的话叫住了,还是被自己心底的那点不甘征服了。 转身拱手对杨廷和三人一礼后说道:“既然如此,那沈某就实话实说了。不过还请大人,赐予文房四宝。” 费宏一听,立马吩咐门外文吏,搬来文房四宝。 沈秋也不在意几位阁老,年高位尊的事情了,直接在房间里手口并用的说了起来。 “三位大人恕沈某直言。今日人人皆以为我大明天下承平,举世无双。殊不知,今日天下,乃是千百年来未有之大变局也。 西洋百国,皆勠力同心,奋发而起。而我大明如浑浑噩噩之睡狮。 不察周遭百国之变,不看西洋科学技术之盛,不知西洋制度人文之先进,不懂西洋诸国万民之精神性格。 我大明上下,求天理、讲仁义。而彼西洋,重实际,讲就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沈秋的情绪,一下子进入了激情澎湃的状态。胸中滔滔之词,如江河流水,源源不断宣泄而出,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用语言稍加整理就说了出来。 也不管这些话,三人能不能接受的了,反正宣泄就好了。 门外值班的文吏,被这一幕震惊的无以复加。堂堂内阁里,何曾有过这种现象。 当然,一墙之隔的文吏也被沈秋话里的内容给震惊了。 面对面的讲话与交谈,有一种文字无法比拟的优势。用一个成语来说叫做神情并茂,这也是后世社会,特别是西方社会非常注重演讲原因。 演讲拥有非常强的渲染力与感染里,能将听的人拉入演讲者想要表述的事情里。 而观众也能从演讲者的状态,感觉到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这靠的是他们的直觉。 杨廷和等人,从初时的漫不经心,到现在的脸色凝重。显然沈秋说的话,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深思。 虽然他们不清楚西洋人,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但是沈秋的话里,明显表露出西洋已经超越了大明的这么一个意思。 作为执大明牛耳的内阁辅臣,大明这艘巨舰走向何方,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他们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大明会落后于人,而且还是大明不齿的西洋蛮夷。 等到沈秋慷慨陈词完毕,蒋冕第一个出声责问。 “胡说八道,西洋蛮邦,红毛小儿。有哪一点比的上我大明?” 沈秋也不在客气,管你什么阁老不阁老的,直接就是怼过去。 “西洋胜大明者,不可凡数也。仅今日一点,西洋诸国知天下有大国、有强国,故而皆殚精竭虑,小心谨慎,以求强,求存。 而我大明呢?竟不知天下有几国,不知天下各国之变化,只知道守着百多年前三宝太监留下的记录,猜度列国。 殊不知,百余年何其漫长,岁月悠悠,几国兴来几国亡。百年时光,西洋有多少大变。 兵法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西洋列国知我大明,而我大明不知列国……” 沈秋如此熊熊烈言,大辩滔滔,怎能让蒋冕不怒气上涌? 内阁三人,特别是蒋冕,脸色已经明显开始变得不好看了,明显是在发作的边缘。 “一派胡言,世人皆不知,你沈秋又从何而知?危言耸听,西洋诸国如此厉害,那葡萄牙人是怎么在屯门失败的?” 杨廷和实在不想再听这两个人吵来吵去,直接粗暴打断道:“好了,别吵了。” 首辅终究是首辅,一发怒沈秋不用多言,自然立马消停。而蒋冕也悻悻然的住口不语。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就连门口的文吏也被弄的赶忙站回自己位置。 片刻后,杨廷和再次向沈秋问道:“你说的那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什么意思,和我好好说一说。” 沈秋心中即将熄灭的火苗,总算迎来了亮光。 沈秋那年岁不大的脸上,居然浮现了本该是在对面三位老头脸上才该有的欣慰神情。 这一幕,不能说不滑稽。 好在达尔文的进化理论,在后世已经是普及性的思想。 沈秋当然没有很系统的讲解,毕竟你和他们说,人是从动物进化过来的,这太超前的思想,要是没有日心说等理论的铺垫,那引起的轰动将空前绝后。 当然这是沈秋的认为,实际上很多事情讲究的是水到渠成。现在的沈秋若是说出人是由猿人进化来的,那么实际上这个世界的人,只会将他当成疯子。 不过,物竞天择的生存理论,却是让杨廷和等人深受震撼。虽然道理他们懂,但是这么明晃晃的将这些话,摆在台面上,确为第一遭。 沈秋本意并不是把这套理论套在个人身上。他想把这个套在国家上,但是发现要让大明感受到危机感,实在太难了。 沈秋与杨廷和的交流还在继续,费宏、蒋冕也在耐心听着…… 许久之后,沈秋离开了内阁。 杨廷和告诉沈秋,让内阁商量一下这事,要是出结果了会告诉他。 虽然探讨了很多,但是内阁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并不知道。 即将走出承天门的沈秋,回头凝视了内阁的方向。良久,沈秋心中释然了,今日做了努力,其它的就听天由命吧。 已没有心情做其他事情,沈秋径直的就回家去了。人要是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那就会倍加想念亲人,在他们身边会有一种踏实感。 沈秋不知道的是,他离开之后的内阁。三位内阁辅臣,在里面聊了好久好久,具体聊了什么,除了他们三人,怕是也就只有门口的文吏能听到一些。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恢复如常,老刘在按沈秋要求,去和赵启德交代了张村基地建设方案之后,又回归了自己的工作。 徐凤仪如一阵风一样,像来的时候悄然消失。至于他弟弟还是那样,一半时间停留在醉仙楼等处,还剩一半的时间,只有他的亲随知道。 锦衣卫对于鞑靼人的后续事件,有没有进行追踪,沈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北方草原虽然千百年来,一直是为祸中原的罪魁祸首。 可是在将来,他们对这个民族的威胁,将被来自沿海的威胁取代。 随着时间的推移,沈秋觉得自己都快忘了葡萄牙人的事。 直到有一天李芳匆匆的跑到沈府找到沈秋。 沈秋虽然人在书房里,但实际上是在睡觉。所以当李芳跑进书房,他才知道这事。 看着李芳满头大汗,气喘嘘嘘的样子,沈秋一头的问号:“李公公,你这是怎么了?” 李芳都顾不得将气理顺,忙不迭的伸手拉住沈秋就往外拖。边走边说道:“沈大人,赶紧,赶紧随我进宫,皇上急召。” “急召?” “哎呦,沈大人你就别问了,赶紧吧。咱们可不能耽搁太多时间,皇上现在火气很大。” 既然如此,沈秋哪里还敢说什么,匆匆对跑出来的林安安说了句:“我进宫一趟。”就被李芳拉着跑到门外了。 好家伙,看来是真急啊,这次可是连马车都没有,直接就是几匹马在门外等候。 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就朝着宫里疾驰而去。一路上沿街百姓都看见了马上的太监,还有随行的锦衣卫。都知道是宫里办事,远远看见就躲得远远。 只有在大明门外下了马,沈秋随着李芳进宫的时候,才有机会聊了几句。 或许是因为已经进了承天门,李芳不用担心沈秋将消息泄露出去,才小心的对沈秋说出了,嘉靖急召的原因。 内阁大学士,袁宗皋病故。 “什么?” 沈秋当即愣在了奉天殿外的大广场上。 李芳赶忙拉着沈秋继续赶路道:“现在知道皇上为什么急召你了吧!” 这个时候,沈秋才恍然醒悟过来。为什么自己看明史,没能记住有袁宗皋这么一个人。 而他又在这个现实大明嘉靖初年,这么牛哄哄的。原来是因为,袁宗皋连正德十六年都没能撑过去。 早要知道嘉靖在位四十四年,而袁宗皋竟然只有不到半年时间。即便他再显赫又能怎么样? 终是昙花一现,长空一惊鸿。 沈秋随着李芳来到谨身殿外的时候,被这里的安静所震惊。 安静,太安静了。 就连平日与嘉靖寸步不离的黄锦,此刻都一脸悲呛的站在大殿门外。门外面还有一两位沈秋不认识的年轻人,他们穿的衣服也都各是不同。 李芳见状,本想进入大殿通报。不过被黄锦一个眼神就给制止住。 “可……” 李芳本想开口说,沈秋是皇上急召过来的,无奈黄锦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在嘉靖已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悄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朝着门口喊到:“让他们进来吧。” 沈秋本来是要立马进入,但是李芳用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将沈秋挡了下来。 待到前面那位少年进入之后,李芳才悄悄告诉沈秋。前面那位少年,是嘉靖乳母的儿子,同样也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 沈秋马上知道这人是谁了——陆炳。那可是嘉靖中期以后得显赫人物啊。是明朝史上唯一一位三公加三孤的大臣。 不过,这陆炳如今应该才十二三岁啊,怎么看起来像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了。 没办法,基因不同,陆炳就是这种大块头基因,除了还有点娃娃脸之外,看起来已经就是十五六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