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霍殷刚被召入宫中不久,就有御史冲到太和殿前,厉声怒斥圣上横行奡桀实乃独夫之心,大桀小桀,残虐不仁,暴君之相已显,亡国之兆已现
慷慨陈词后,此御史便刚烈的一头触柱而亡,血溅太和殿前。
此刻正在尚书房对霍殷加以刁难的明德帝乍闻噩耗,当场喷了口心头血,从古至今,能得到被臣子血谏待遇的,无一不是昏君,无一不是暴君明德帝恨得双目赤红,恨不能撕了那御史的嘴,吃了那御史的血和肉这分明是给他安上了昏君暴君的名头啊其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可恨可恨
怒急攻心,明德帝吐血之后就气得晕死过去。
之后皇宫内部是一阵兵荒马乱,太医院的太医近乎全数赶来,宫里嫔妃纷纷哭着过来,那些皇子皇女们自然也不甘落后,得信之后,第一时间快马加鞭的往宫内方向赶来,唯恐错过最佳时机。
可想而知,醒来的明德帝看到床边围了几层的哭哭啼啼的嫔妃,以及那几个各怀心思的皇子皇女们,内心是何等的暴躁。
“朕还没死你们都哭什么丧巴不得朕死不成滚统统都给朕滚出去”
见龙颜大怒,众人自然不敢多做停留,赶紧退出了寝宫。
不多时,太监总管轻手轻脚的出来,只说圣上圣体安好,只是需要静养,让诸位先行回去,莫要在此地停留,以免打搅了圣上静养。
众人也知这是圣上旨意,自不敢违背,都依言离开。
霍殷婉拒了几位皇子隐晦的邀请,接过秦九递来的鹤氅,披上后大步离开了皇宫。
“侯爷,是回府还是去别处”套好马车后,秦九坐在车辕上低声问道。
“回府。”
“是。”
一刻钟后,四驾马车抵达侯府。
大门敞开,马车入了府内,直待进了内院方缓缓停下。
霍殷下了马车,刚欲抬脚往书房方向走去,这时府内管家匆匆赶来,精简几句说了下今日府内情况。
听闻今日沈晚来过,霍殷眸底浮了层笑意,但也是转瞬即逝。
仔细想来也的确是有段时日未见了,大概那小娘子也是心头犯嘀咕了,唯恐是怕他冷落了她罢,这才巴巴过来相见。
略一思忖,霍殷脚步转了方向,却是朝着内院就寝厢庑的方向“派人接她过来。今日不必在萃锦园,就于此处罢。”
刘管家心中一惊,这可是要过明路了动作却不敢耽搁,应了声后便急急回头安排人去那顾府接人去了。
可想而知,当侯府空荡荡的轿子出现在顾府门前,还在府内巴巴等着沈晚被送回来的吴妈等人受到了何种惊吓。
吴妈盯着那顶空轿子,惊惧的嘴唇都带着颤“娘娘子不是大早的就入了侯府”
那四个轿夫面面相觑,心中无不咯噔了下,那娘子不说做身衣裳再逛逛后就回府吗,难道至今未归这可都过了晌午了啊。
吴妈脸色煞白的,尚存着一丝侥幸“可能娘子逛的尽兴,忘了时辰罢也可能是娘子腹中饿了,此会正找了馆子点菜吃着呢。劳烦诸位在这稍等片刻,老奴这就找些个人分头去找找,说不定一会能找到娘子。”
说着,吴妈早就迫不及待的招呼钱叔、刘细娘等人出门分头去找,着重在那张记裁缝铺以及沈晚常去的几个胭脂铺子、银楼等地问询。
张记裁缝铺的掌柜的对今早过来买衣裳的年轻娘子印象颇深,瞧着穿着华贵的,却偏买些粗布袄子,还有些土鞋粗布的,如何让人不纳罕吴妈这厢一打听,他便立马回忆起这个年轻娘子模样,说了这娘子面上及穿着打扮的一些特点后,见来人寻得正是这娘子,遂又仔细将这娘子来此处所买之物系数告知。
吴妈一听,两腿就开始发软,继而狂抖。饶是再傻,她也猜得出来,这小娘子这是打着改头换面的心思,想要逃出去啊
这个天煞的
扶着门框吴妈踉跄的奔了出去,一路惨白着脸狂奔回顾府,一见着还在府内候着的四个轿夫,近乎力竭的嘶吼“快快去回禀侯爷人跑了快去回禀侯爷”
听到轿夫战战兢兢的禀告,府内管家也觉得自己有些惊颤。第一反应是不可能,那小娘子疯了不成,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她跑什么可转念一想,那顾府断不会那这种事情来玩笑,那小娘子怕真的是夺路而逃了。
一想至此,刘管家的额头顿时就出了层冷汗,他实在不敢想象他们侯爷听闻此消息该是何等反应。饶是心中忐忑惊惧,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侯爷内院方向一路狂奔。
秦九正候在门外,惊见刘管家仓皇而来,赶忙几步迎上。
“刘管家,可是府内出了何事”
刘管家小心扫了眼寝门方向,抬手在秦九耳边语气急切的说了此间事情。不等他说完,秦九脸色已然大变。
这时,自厢房内传来霍殷沉沉的声音“何事如此仓皇进来说。”
秦九动作僵硬的将门打开,刘管家硬着头皮入内。
不消片刻,厢房内陡然传来瓷杯落地四分五裂的声音,接着响起的是一阵压抑的喝声“她岂敢”
刘管家又将那顾家娘子今日无故前来,稍坐即走,不回顾府,遣散轿夫,又采买粗布衣裳等反常举动一一道来。
殿内一阵压抑的死寂之后,传来的是那不可抑制怒意的暴喝声“秦九”
秦九赶紧推门而入。
霍殷铺上宣纸,执笔刷刷书写两行,之后狠狠盖上官印,不等晾干就甩到秦九跟前,难掩怒意“去军巡院调动人马,即刻搜寻汴京城内大街小巷,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本候搜出来”
秦九眼疾手快的接过,闻言惊道“侯爷三思圣上本就对您生疑,若无故调动军巡院人马,只怕”
话未尽,霍殷猛地抽了佩剑,在刘管家和秦九惊恐的目光中,反手就在胸前划了一剑。
“侯爷”
“侯爷”
刘管家和秦九异口同声的惊呼。
霍殷将那柄尚滴血的佩剑往地上一掷,冷怒道“逮着了人亦不用带回侯府,已生叛心之人本候不稀罕。直接押入天牢,等本候过去一刀一刀剐了她”见秦九还欲上前查看伤势,霍殷暴怒抬脚猛地踢向他“等什么抓刺客”
秦九手持宰辅手令,号令军巡院众禁军近乎悉数出动,仔细搜查,汴京城内的任何角落都不得遗漏。
汴京城内的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望着那一列列披甲执戈的禁卫军无不心生惶恐,因为近些日子的腥风血雨实在是令人怕了,如今一见着这样架势不由心下就咯噔下,唯恐是来抄家问斩的。
秦九随即踩蹬上马,狠狠扬鞭的同时一夹马腹,风驰电掣般的冲着那城门的方向而去。之后号令四个城门尽数关闭,并一一询问今日守门将士,可见有一粗布荆钗的年轻娘子经过。
众人都说未见。
西南角的那守门护卫有心说今日见一相府的嬷嬷出城,刚欲出口,却见那秦九已调转马头,飞速离去。欲出口的话就咽了下去,又心想,左右他们寻的人是年轻娘子,又与那嬷嬷何干
刚出了城门不久的沈晚便因此险险躲过了一劫。
她脚步加快,近乎是狂奔着往那渡口的方向而去。她能逃出城的机会仅有这一次,仅有这一次一旦错过了此次机会,一旦她失败了被人逮了回去,她都不敢去想等待她的会是什么结果。
可能那时,还真不如此刻跳护城河来的痛快罢。
紧赶慢赶,总算来到了渡口,渡口候着大小五条船左右,有三层之高的精美大船,也有一层的稍微简陋些的小船。唯恐遇见熟人,沈晚自是不敢往大船的方向去,而且她此刻装束,去做那价钱昂贵的大船也是极不妥当。
挨个询问了小船的开船时间,也是赶巧了,正好其中一只小船人员差不多坐满,过会便要开船。沈晚付了船费后,就赶紧上船。
船内环境较为简陋,仅用薄薄的木板隔成了一间间小小船舱,沈晚自然也不挑什么,大概选了其中一间,关上门后就抱着包袱所在木板船上。伴随着外头哗啦的水声,昏暗的船舱中她听到的,便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直到船剧烈一晃,之后在水面上缓缓的移动,沈晚一直狂跳不已的心方稍稍缓些。
开动了,终于开动了
沈晚默念,别了汴京城,别了那些她爱过的怨过的恨过的所有人和事。
从此刻起,她会忘记这里所有的一切;从此刻起,她是一个全新的人。